天色完全黑下去。
「傷在哪兒?」
「手心被劃破了,我用手絹包了起來。」她吱吱唔唔地低聲回答,「還有右邊肩膀有點……有點兒痛,可是又沒傷口的……剛才手機沒了電,我還以為……」
「其它地方還有沒用傷?」我沒耐心聽她扯廢話地打斷。
這時她靠坐在山壁上,我則蹲於其前。彼此間幾乎完全看不到對方的身影,山間的夜晚黑得相當徹底。
「沒……沒啦。」她不連續地嘟囔,「真霸道!」
我毫不理睬,探手摸上她右肩的位置,隔衣連捏了幾捏,不由皺眉。
時值冬末春初,歐陽竹若的衣服厚得無法感覺到內裡的玄虛。
我仰頭想了想,說:「你衣服太厚了。」
她顯然一時沒明白過來:「那怎麼了?」我歎了口氣:「我要冒犯一下貴膀。」沿衣而上,從她衣領內探入手去。
歐陽竹若駭道:「你做什麼?!」立時便要掙扎。
我早防她會不配合,微一側身,另一隻手強行從她背後伸過去,將她連臂一起緊緊攬住,體重約在九十至百斤之間的她幾乎被整個抱了起來。
右手觸到光滑膩的肌膚,我渾身微顫。
歐陽竹若亦是一般輕顫不已,顫聲道:「你要……幹嘛?」
我迫自己壓下綺念,捏正她肩膀。
歐陽竹若拚力掙了幾掙,已知絕掙不脫我強有力的手臂,帶著哭音道:「你……你要是敢……我就……就……」
我收回手來,**地道:「你肩膀有些骨頭移位,如果不盡快糾正過來,我不能保證你今後還能保持左右肩的平穩美感和右手的正常使用。」
她頓時啞聲下去。
我繼續道:「你把右肩的衣服裉下一點,我好幫你。」說著攬她的手臂才放鬆,接道:「放心,我視力不好,這種情況下還不至於看到你的春光。」
隔了片刻,悉索的聲音從近處傳來,接著一聲軟弱無力的回應:「好……好啦。」
我左手捉著她手臂,右手沿臂上摸,才發覺她竟將整只右臂都褪離衣衫,細緻的皮膚在山風輕拂下起了層層雞皮疙瘩,顯得既可憐又可愛。
腦子裡不由勾畫出她此時的動人姿態。
可惜天色太黑,完全看不清……
「好冷……」她忽然說道。
我暗罵自己胡思亂想,一語不發地捏著她骨移處,沉聲道:「忍著。」手指左右連試了幾個方位,終於找正位置,「喀」地一聲輕響後,歐陽竹若仍忍不住一聲輕呼。
「穿上衣服罷,別凍壞了。」我放開手,藉說話穩定心神,「試試活動一下手臂,看是否能有彆扭的感覺。」
悉索的穿衣聲再次傳來,半晌始有回答:「好像沒事了。」
山風連續不斷地刮過山邊,強壯如我亦不由感到一層冷意。
「謝謝。」
「嗯。」
我起身摸索著四下的環境。
這塊斜坡的面積可能還未超過十平方米,盡頭斷裂開,黑暗中看不清景象。
我放棄在黑暗中爬上去的念頭,因有個累贅在身邊,實是不能保證安全。回原處道:「明天天亮再想辦法回去,今晚忍一晚罷。」
「呃。」她猶豫著說,「可是這裡很冷呢……」
「忍著,」我簡短作答,「忍不了時,擁抱取暖。」
面前沒了回答。
我並肩靠坐到山壁處,放鬆身體,登時週身疲累齊襲而至。
之前長達三個多小時的奔波,早把我體力耗得差不多。
「你不問問我怎麼掉下來的嗎?」她忽然說。
我懶懶地回答:「為什麼?」
「我心情不好,出來散心,就爬了上山,哪曉得看見一個東西,嚇得我一時沒站穩,就掉了下來。」她再問,「知道我看見什麼了嗎?」
我閉上眼睛:「什麼?」
「一條蛇耶!」她誇張地叫了起來,頓時引起山間一陣回音。歐陽竹若顯然自己也被嚇了一跳,忙減小音量:「卷在那邊動也不動的——人家從小最最最最怕的東西就是蛇啦!」
我說:「哦。」
「你不問問我為什麼心情不好嗎?」她鍥而不捨地追問。
我說:「為什麼?」
……
十分鐘過去,她終於不再說話,換作細微的牙齒輕撞聲。
我亦暗覺若這麼下去,明天至少也是兩人感冒的結局,猛一咬牙,橫臂過去攬住她雙肩。
歐陽竹若嬌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卻默不作聲。
我正要將她摟到懷裡,忽聽一聲「噢」的痛呼,愕然道:「你還有傷?!」
她慌忙分辯:「沒……沒了。」
我沉下聲來:「別騙我。」
歐陽竹若登時收聲,片刻後才道:「腿……腿上還有一處,不過是劃傷,我早包紮了起來。」
我懷疑道:「真的這麼輕?」她急忙道:「是真的!你這麼霸道,誰敢騙你?」
我不再發問,將她攬入懷內,緊緊擁住,說道:「要是額頭涼了,就把頭縮到衣領裡去。」
她卻不再說話,半晌後始動了動,臉頰緊貼到我胸膛處。
夜色中山間寂靜得驚人,連蟲鳴獸語都聽不到,只有山風低語,反更襯出靜謐。
我睡著又醒,被風吹得醒了好幾次。夜半一次醒來時,忽然聽到懷內少女的喃喃低語:「絕對……絕對……」後面的字卻聽不清楚。
我凝神聽了半晌不果,剛要放棄,忽然語聲清晰起來:「絕對不放手!」
然後靜下來。
我淡淡道:「醒了就別裝睡。」
歐陽竹若毫無反應。
「我鬆手了。」我俯視懷內,儘管什麼也看不見。清冷的空氣中,她獨有的那股莫名體香仍如過往般微弱,卻被我的鼻腔清晰地嗅到。
「不行!」她終於反應,「人家會凍死的!」
我低聲道:「我真想扔你下去。」
她呆了一呆,在黑暗中仰起頭,登時和我的臉相距不過五六厘米:「為什麼?」
我感覺著她的氣息,答道:「這樣我就不用煩惱,真如也不會傷心——你也不會煩和傷心,一舉三得。」
「你終於肯承認喜歡我了嗎?」她歡喜道,「不過你不會的。」
我矢口否認:「我沒有承認過,而且只要我願意,我就會扔你下去。」
「可是你沒扔,」她結論似地說,「說明你喜歡我。」
我並不分辯,忽問:「為什麼你會因為可靠而喜歡人呢?」
歐陽竹若把臉埋回我胸前,嘟噥著說:「如果我說因為我媽媽曾經告訴過我,女孩子要找一個值得依靠一輩子的男人,就像我爸一樣的男人,所以我就喜歡上你了——你相信嗎?」
我默然半晌,始道:「我相信。這一次我當作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將來我發覺你在撒謊,就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不行!」她忽然掙起身叫起來,「那我要改過答案!」
我自顧搖頭,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見:「不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人家又不是男人,」她搖著我手央道,「再給我一次機會嘛,絕對、絕對不撒謊!」
「不行。」
「可是人家剛才說之前你又沒說過是最後一次機會,不公平!」
「不管怎樣都不行。」
……
「從今以後,你不要再叫我的姓,直接叫我的名字好了。我不會生氣的。」
「沒興趣。」
「怎麼會?剛才我聽見你直接叫過我名字的!」
「那是因為叫四個字有點浪費口水。」
「那不如以後都省點口水好了,又好聽又簡便,多好!要不,我給你特權,只叫我最後一個字也行。」
「不。」
……
天將明時,她終於倦極入眠,口中兀自喃喃低語:「我就是喜歡……就是喜歡你……」
接著沉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