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他不會有事,」從屋內出來的魏芸倩嫣然一笑,「我覺得你似乎受的傷還重些。知道嗎?我從未見過你滿面是血、衣衫破爛、神色煩燥的樣子,就算是上次,也是那麼鎮定沉穩,好像天塌下來都能撐上去一樣。」
我正坐在椅子上,一笑不語。
這裡是我曾來過的蓉城會大本營,就算是唐門,因著外來的原因,也不敢在這裡胡來,故此安全上毫無問題。
魏芸倩貼近柔聲道:「要不要我安排你休息一下?你的樣子很累呢!」對這種親暱我早經歷過,知她性格如此,並不迴避,只搖頭道:「我現在只想回家,單恆遠的事情麻煩你向林強說明一下,他會處理一切的。」起身便走。她露出小吃一驚的樣子,阻道:「回廖家嗎?你不怕陷廖家人入險地嗎?那裡可不像我們這兒安全。」我並不答話,逕直出門,恰與剛踏入屋的唐則原打個照面,彼此點頭示意,便錯身而過。
若唐門真有意傷害廖家,不管我回不回去都一樣,回去至少還可親手保護真如;何況我並不認為唐門有動廖家的餘暇,此時他們若非明目張膽地四處尋找單恆遠,便該是消聲匿跡,避免被警察從爆炸案查上頭。
而且我心底隱隱覺得,廖父絕非可讓人輕易傷害者,包括傷害其家人。
他定另有保護真如的手段。
一路上腦內始終響著之前真如那句「我等你」,溫暖似陽光般籠住心窩那一塊兒。
在經歷生死之事後知道有人在家裡等你,那感覺份外強烈。
本想從正門進去,但一看身上情形,我改變主意,趁著夜色從二樓陽台處攀上。就算要見真如,也得洗淨後才行,我絕不想嚇壞她那顆膽小的芳心。
潛入屋內後我放輕腳步。從這處到浴室,須經過主臥和次臥,反倒不須經過我所住的客臥。剛走到次臥門前不及三步處,臥室門忽然打開,顯然是恰巧出來的真如螓首抬起時愕然看到我,頓時嚇得退後兩步。就在我手足無措以為她會放聲呼賊時真如突道:「請問你是誰?為什麼到我家裡來?」
今次輪到我愕住,忙趨前到燈光下:「是我。」
真如定睛看了片刻,失聲道:「軒!」眼眶已然紅。
我慌忙伸臂示意:「我沒有事的,別怕……」
梔子花香浸入心底,加上剛洗完澡後的輕鬆,令我生出就此睡倒的懶意。
正所謂「溫柔鄉是英雄塚」,古人誠不我欺。
廖真如以近在咫尺之距坐在一張小矮凳上,拿藥酒為我細心擦拭右臂上的傷口。
從我的角恰好能從她睡哀領口處看入小片雪嫩肌膚,迫我不得不以強大定力移開目光。長黑的秀髮散披她肩後胸前,分外有種動人的味道。
真如擦完一處,換到左肩上的傷口。
若真要數起來,我身上的新鮮小傷口至少也有二十來處,十之**是爆炸的功勞,其它則是攀房逃命時的擦傷。不過全是皮肉傷,無關大礙。我之前稍微處理過幾處較大的傷處,此時實是沒有清理的必要,但我卻不會拂她心意。
因知那會令她的擔心減弱。
藥酒的刺鼻味道漸漸將梔子花香掩去。
我腦內回想著剛才她的反應,不由啞然失笑,卻被真如察覺,溫柔地抬首問道:「你笑什麼?」我忍不住抬手輕拂了下她嫩頰,說道:「誰會像你一樣在見到私潛者的時候還那麼有禮貌地問人呢?」她頰上一紅,赧道:「人家不想失禮嘛。」我深知她從小受到的教育之中有此一項,只是隨便開開玩笑罷了,促狹道:「可是我現在最不想做的就是守禮哩!」
真如面上紅暈以幾何級倍數關係增長,垂首道:「誰管得著你。」
我苦笑不動。即管她千肯萬肯,我仍不想就這麼「碰」她,因總覺她還稚嫩了些,雖然本能仍有著強烈的反應。
從愛情觀和人道觀上我和君止彥均有著質的區別,這亦是我不能如他般隨便就換個戀愛的目標、上床如吃飯般容易的原因。
真如轉到背後,為後背上的傷口擦拭。
我突發奇想,真如大概算是極少數我肯毫不戒備地讓之貼近我背後者;換言之不知從何時起她成了我最信任的人之一。
背後忽然傳來啜泣聲。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我仍感有些吃不消——那並非厭惡或不耐,而是發自心底的不願她傷心擔憂。真如的溫善性格在與我相遇後大肆發展,加上少女天生的多愁善感,怎受得了我渾身是傷的事實?忙道:「怎麼了?」
柔軟的手臂忽自肋下由後至前地伸至,在胸腹處將我抱住,面頰貼到我背上,微熱的淚水沾上皮膚。
我一時陷入某種難以言明的情緒中,再說不出話來。
次晨起床後我**上身站在窗前,回想昨夜情景,不禁想笑。
我幾乎忍不住賴到她溫暖舒適的被窩內,就此萬事不理地做下生平第一次倫理大案,但最終以無上定力硬拖著自己回到客臥,安適地睡了一大覺。
這事若被君子知道,定會被罵作身在福中不知福。
目光掠過遠處大堆建築,腦內不由自主地開始思索現實。
高仁義使高仁文來唆使何善鈞,又找了黑社會幫手,可知他處境已到非常尷尬的境地。隨著廖父在商場打了幾個月的滾,我已略知一二規矩,在商者能以正道解決事情時絕不走邪路,否則會受到官方和正經商家的鄙視。似環路高科這種大企業,被迫出此下道該非所願。
換言之如果在這方面令他們感到足夠的壓力,那麼高仁義自會退卻。
這麼看景思明這人確不簡單。環路高科的根基非只一兩日成,老頭子景遠天窮二十年之力都未能擺平這對手,景思明甫上台便有這佳績,本身實力非同一般。假以時日,哪怕高氏不被擠垮。
心中忽然一動。
我們在這邊鬥,景家卻在一旁作壁上觀,真是既省事又省力。從這角來看,最有利的反倒是遠天電藝。
一念忽閃過腦海,我渾身一震,冷汗微生。
雖說不是非常清楚廖家與景氏的關係,但我總覺兩家仍在冷淡期,否則亦不會有最初的想法。但環路高科的人憑什麼那麼肯定廖父答應支持景思明?唯一的途徑便只有從景氏處得此消息。以景思明的厲害,怎會讓這麼重要的消息洩漏出去?若說高仁義得到的是假消息,他亦不像是個可輕易相信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之人。
但若景思明刻意做些姿勢,做些手段,要不動聲色地把這「寶貴消息」漏出去,便是另一回事了。
我從床頭櫃上拿起電話,撥通廖父的手機。
只要問清一個問題,便知這事究竟如何。
「咚咚咚。」敲門聲起。
我放下電話,斂回所有消極情緒,將廖父的回答掩入心底,才去開門。一身清爽休閒裝的真如立在門前,甜笑道:「早飯好啦!」看著她紮在腦後的馬尾,我實難生出任何不愉快的感覺,前俯至她耳垂旁,微笑道:「謝——謝。」
心神再轉到景思明處。
儘管已對他有相當高的評價,這人的厲害仍出了我的意料。廖父既說了沒答應過景遠天這種事,便肯定沒有。現在我敢肯定是景思明故意做的假消息,騙高仁義無奈下出下策動手。如此不管環路高科得手於否,事後也必定受到重創;而若成功,無辜的廖氏就成了犧牲品。
除了厲害外,這人還十分無情。怎說廖父也是他父執輩,且與其父關係特殊,他竟還能下此狠手!
不過尚有些環節還沒弄清楚。景思明要計策成功,環路高科內部該有人幫他推波助瀾,否則難以保證高仁義會中計;且這人須地位較高,又或實力強大到足以影響高仁義的念頭。
是誰?
高仁義將何善鈞騙得團團轉的同時,焉知也被人誆得自以為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