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怎麼樣?」另一刻我靠在倉廠內大箱上,悠閒地和何南武聊天,同時看著恢愎光亮的電燈下倉廠內亂況。
這壯漢明顯地對我態好了很多,至少有問知答了:「你確實很厲害,這夥人來了好幾次,我們一個都沒抓到過,不像這次一下抓住這麼多……」
「不是這個,」我打斷他,「我是問你覺得他們像來偷東西的嗎?」
何南武愣道:「什麼意思?」
這時被抓的人已移交聞訊趕來的何海——他就住在公司本部——親自押著那批人上了公安局去,西倉廠的保安組兄弟也都被分配去繼續守夜。被弄亂的東西仍散在地上,等著明天工人來收拾。
我指著地面亂況:「你看這些被弄倒的箱子。」手指輪了一周,整個空間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被破壞過,「偷東西的人需要弄壞這些嗎?」
何南武想了想:「也可能是打架時弄倒的……」
「你看被破壞的範圍,我在牆上看得比較清楚,最東邊那塊你們可沒去過,明顯是他們來之後遇到你們之前動手弄倒的。」我截斷他,「而且剛才我看過這些箱子了,很多上面都有被敲擊的痕跡——偷東西需要這樣來嗎?」
他搔搔大頭,一時把握不到我的意思。
「再想想外面接應那車,裝十多個人恰好,要再裝載被偷的東西則只好讓小偷步行——你當他們是笨蛋嗎?」我頓了頓,笑起來,「當然他們確實是笨蛋,不過還沒笨到那種程。」
何南武睜大眼睛看著我,苦惱道:「那他們是來幹嘛的?」
「還有一點,偷東西用得著同時進去那麼多人嗎?而且弄出這些動靜明擺著不怕我們發覺,進退從容,顯然早就預謀好的。如果不是我在牆上打亂他們的計劃,現在這批人肯定是安全撤離。你不知道剛才你們被引得多散?我光看都覺得要自己領這麼一批手下肯定力有所不逮。」我斜眼看他,並不口下稍稍留情,因知這是在這處站穩腳跟的關鍵,那就是讓自己顯得夠強。
這種用四肢思考的莽漢很難被什麼大道理說服,直接而簡單的方式就是讓他知道實力的差距。
他把雙眉擰成麻花,接不上口來。
我移步緩行,換回話題道:「普通竊賊被發現後第一件事就是逃跑,但他們不是。有這四個疑點已足以讓人懷疑他們的身份,何況他們還有個隱得頗深的破綻。」
何南武不由跟上來接口問道:「什麼?」
「能夠想出用調變壓器的方法來斷電,可知這是有預謀的。謀定後動的偷竊不可能有這麼多的漏洞讓人察覺,除非他們根本不是來偷東西!」我走到其中一個散倒的箱子前面,蹲下身撥開亂散的晶體管,察看下面的物事。
何南武突地發出一聲醒悟之音:「我明白了,他們是別人派來搗亂的!」
我不置可否地嗯了聲,目光突地觸到底下一袋白白的東西,停了片刻,不動聲色地重新用東西蓋住,站起身來:「何科長馬上就會帶警察來,你讓兄弟們小心點,別弄亂了現場……」還未說完,牛志忠忽然跑了來,說道:「營銷部經理來了!」
何南武一愕,看著我道:「那個姓漆的嗎?他來幹嘛?」
我心中一亮,若無其事地笑道:「這麼大動靜,他作為公司的高層領導來視察一下也是應該的。」
同時知道自己在這夥人心中已有了相當的地位,否則何南武不會用這麼「溫和」的態對我說話,且還是用詢問的態。
漆河軍是名浦電子第一個認識我的人,但前後對我的態不知為何冷熱不定。啟門後他領著一群工人走了進來,解釋道:「不能耽擱明天的工作,所以我一接到通知立刻就集結了這些工人,趁今夜早點兒把這些清理好。」不待我說話已下令開始工作,周圍西廠保安組兄弟都莫名其妙,有幾個忍不住就要說話,但被我止住。
請他到休息室閒聊時我把兄弟都派到外面巡視,只留了何南武陪同。這營銷部經理隨意說笑幾句,又說了些嘉許和勉勵的套話,對我道:「小植你剛來就立了一功,明天我會上報,前途無量啊!」我謙遜幾句,何南武終於忍不下去,向我說道:「組長,你不是說要保護好現場嗎?現在卻……」他大概自知跟漆河軍直說無用,轉向我發威。
我止住他,笑道:「有漆經理在,什麼都沒關係?」對他眨眨眼。
漆河軍顯然聽出我有把一切責任推給他的意思,但卻沒有反駁,只微微一笑,轉頭去看外面工人迅速而有效的工作。
何海領著警察來時已是一個小時之後,幾乎所有箱子都被整理好。他見到漆何軍和工人時也是一呆,露出未料到你會這麼勤奮工作的表情。在分別找了保安組兄弟問話作好記錄後,警察歸了隊。漆河軍和何海寒暄了幾句,帶著工人離開。
直至凌晨三點倉廠內才回復安靜。我打發本組兄弟去守夜後獨自一人在廠內散步,趁無人看見時將其中一個箱子開啟少許,探手進去摸了半天,心下瞭然。
接著又找了幾個箱子施為,結果相同。開到第五個時何南武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組長!你在幹嘛?」
我歎了口氣,合上箱蓋轉頭看他,半晌方道:「你跟蹤我很久了?」
何南武點點頭:「你一出來我就盯上你了,本來只是想問你剛才為什麼不讓我和兄弟們說話的。你到底在幹嘛?」
我吁出口氣,仰面看天:「我可以隨便找個藉口蒙你,但又不願意這麼做。可是如果說老實話你會有麻煩,而我也不願意你捲到這裡面來——你可以告訴我該怎麼做嗎?」
他想了想,不解道:「有什麼大不了的嗎?」
我轉頭微笑道:「我決定告訴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不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因為這是為你好。」
何南武顯出少有的謹慎:「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應不應該告訴別人?」
我凝目看去,輕描淡寫地道:「那算了。」抬步便走。
「等等!」何南武搶到我面前,「我這樣答應也沒用,隨口說的話你不怕我隨時可以反毀嗎?」
「你不輕易答應我,反而說明你不是喜歡自毀諾言的人。」我止步笑看著他,「我猜得對嗎?」
何南武猶豫了片刻,無奈道:「好,我答應你。」
我示意他跟在我身後,慢慢散著步,隨口說道:「剛才我說過這批人不是來偷東西的,你知道他們是來幹嘛的嗎?」
「搗亂。名浦電子在成都市場上知名很高,市場份額也最大,肯定有些卑鄙的人光明正大搶不過公司,於是就出這種下流手段,想破壞公司的生意。」何南武胸有成竹地說,顯然也思考過這問題。
我卻搖頭:「開始我也是這樣猜想,後來看見一些東西才發覺這想法不對。」
「看見什麼?」何南武疑道。
我並不直接說出來,轉口道:「這批人雖然是破壞,表面上範圍也很廣,但卻是有規律的。東邊和南邊兩處最先遭殃,但卻破壞卻輕,被敲過的箱子雖然多,破損的卻少。西邊那堆箱子是你們最後的戰鬥點,箱子的破損量遠在東南兩邊總量之上。之前我特意把三處的箱子都揭開看過,發覺西邊箱子裡面有些東西是不應該有的。」
何南武微感不耐煩:「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仍不說出來,再轉口道:「以前我爸是在雲南那邊當兵,對當地和周邊的情況和東西都很瞭解,他曾經教我認識了一種市面上禁止流通的東西。可惜當時我還小,只勉強認得出來,卻分不出究竟是什麼品種和等級,想不到今天卻見識了。」
壯漢耐性失卻,伸手扳我肩頭:「究竟是什麼?」
我看他一眼,淡淡道:「毒品。」
「什麼?!」何南武不能置信地失聲叫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