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達罕呼吸著那股濃重的血腥味,黑沉沉的眼睛有如夜的顏色,在人人浴血搏殺的戰場上靜得像頭蓄勢的豹子。
「三王子!」一名輕騎滿臉是血地馳馬過來,「不能再殺了!真的傷到幾位王子,大君怪罪,怎麼都逃不掉責罰。」
旭達罕扭頭冷冷地看他。
輕騎被他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神鎮住。旭達罕高舉了劍,銀一樣的劍面上掛了血,淒冷地一閃。
「都給我上!反抗不從者殺!」他對著護衛他自己的武士們放聲咆哮。
「生在帕蘇爾家,還想能回頭麼?」旭達罕在心底對自己說。
雙方戰刀下已經不知倒下了多少人。鐵由擦著臉上的血跡,握弓的手微微發顫。他們的家奴人數還佔優,但是輕騎的凶悍和敏捷佔據上風,自己這邊完全是被壓迫著,背後就是比莫干的寨子,退路不開闊,被殺紅眼的貴木逼住,想退也來不及了。
「你!」他扯了旁邊的一個家奴,「出去!去九王爺的寨子裡送信,讓九王爺帶虎豹騎過來!就說再不來,就別想再看見大王子了!」
那個家奴應了一身,剛要馳馬退後,鐵由卻又拉住了他。
「等等!」鐵由越過眾人頭頂看著西邊。
家奴跟著他看去,才發現那片黑暗裡隱隱有什麼在聳動。他側耳仔細聽了聽,驚喜起來:「難道是九王爺已經得到消息,趕來了?」
黑暗中傳來的聲音是騎兵奔馳的亂蹄聲,漸漸地領頭的幾支火把映入眼睛,隱約是一隊黑甲的騎兵。北都城裡當下只有大風帳的木亥陽一支、九王的虎豹騎一支,大風帳衣甲尚青灰色,只有虎豹騎的精銳才是黑衣鐵甲。
「真的是虎豹騎!」鐵由大喜,「有救了!有救了!」
隨著那支騎兵的逼近,風撲面而來,有如刀刃在臉上割劃。皂衣鐵甲的騎兵竟然多達上千人,不愧是青陽部最可怕的雄兵,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音,滿耳都是馬蹄敲擊地面的轟響。旭達罕心裡一沉,撥轉了戰馬帶著小隊人迎了上去,貴木依舊帶著大部騎兵硬攻。
「發火箭!發火箭!」鐵由大吼,「告訴九王我們在這裡!」
三支火箭騰空而起,對面的騎兵似乎看見了,來勢更疾。前鋒匯聚在一起,結成衝鋒的陣型。
「真的是九王麼?」比莫干也從陣前退了下來,急喘著問。
「那還能是誰?」鐵由指著前方,遠遠看去,旭達罕所帶的一小隊騎兵甚至沒有機會停下來說話,就被大隊的騎兵吞噬了,繼而他們直撲而來。
「那輪到我們反攻了!」比莫干吼了一聲,「剩下的還有不怕死的麼?都跟我上!全部擒住,一個都不准放過!」
家奴們的士氣振發起來,家奴們呼嘯著死沖,兩翼各有幾十人的小隊突出,硬生生以人數的優勢彎出了一個包圍敵人的半月牙。短瞬間,馳援的騎兵已經接近,橫衝直撞地突入了貴木部下的輕騎中。比莫干也帶著小隊的家奴從正面衝殺進去。
虎豹騎絕非一般的武士可比,比莫干親眼看過這支強兵的實力。重騎武士們全然不需要依賴火把,在黑暗中快速地帶馬閃過,敏捷有力地以刀柄撞擊輕騎的頭盔,或是以刀背下擊馬腿。只是片刻間的事情,強悍的輕騎就潰不成軍。
一名武士在黑暗中馳近了他,烏鎧重衣,臉上罩著鐵環編成的鐵面幕,似乎是領頭的人物。
「你很好!」比莫干收住了刀,「你叫什麼名字?」
他沒有聽見任何回答。烏鎧武士絲毫沒有停馬的意思,斜衝上來,手中的重劍揚起,比莫干的一名伴當根本來不及抵擋,就被對方以劍面側擊在頭盔上,頭盔飛拋出去,伴當滿嘴吐著鮮血,從馬背上歪斜地栽下去。
「瘋了麼?」鐵由大喝著,「這是大王子!」
對方像是根本沒有聽見,帶著戰馬向著比莫干直衝過來。他的背後,更多的重騎兵也在擊潰輕騎之後轉向了家奴們。瞬息間就輪到比莫干一部面對那種可怕的壓力。
比莫干顧不得再想,揮刀上去想親自截住那個騎兵頭領。比莫干的刀術強勁,對手的重劍卻不遜色,每一擊都帶著霸道之極的力量,並不用劍刃,而用劍身力砸,令比莫干的腰刀幾乎脫手。
幾乎就在同時,帶著最後的小隊輕騎死戰的貴木也被面前黑馬上一名剽悍的騎兵震懾住。那人揮退了周圍的所有人,單刀匹馬地阻攔在呂賀面前,他並不高大,渾身卻滿是豹子般的敏捷,也不舉火把,擋住了貴木的去路。
「九王麼?」貴木已經完全不在乎死活,他狠狠地抹了抹臉上的血。
「給我死!」他咆哮著帶馬揮刀上去。
對方也在同一瞬間帶馬直衝。雙馬交錯的瞬間,貴木暴吼一聲,伴著馬力,半身一擰,「轉狼鋒」全無保留地砍殺出去。黑暗中「嚓」的一聲,他什麼都看不見,只感覺手上一輕,脖子上微微一寒,對手已經帶馬閃過,靜靜地立在他背後。
貴木戰慄著舉起刀,手中的長刀只剩下了半截,腦海中一片空白。對手就立馬在他身後,長刀斜斜地架在他後頸上。
「木……木犁將軍!」他滾鞍下馬,跪在地下。
草原上能夠這樣破他的狼鋒刀的人,不會有第二個人。他一瞬間清醒過來,那記對擊是狼鋒對狼鋒,都是全力發出斬勁,誰的勁道弱,誰的刀差,就會被斷刀。這個人只能是他的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