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子們齊聲回答。
「阿爸,兒子以為……」排在最後的阿蘇勒低低地說,可是他的聲音被哥哥們的高聲應答吞沒了。
大君轉向了大合薩:「大合薩,在東陸的見聞,就由你自己告訴他們。」
大合薩剛剛在煙鍋裡塞滿了煙草,深深吸了一口。他抓著自己的光頭下了坐床,揮手掀開帳篷一側的帷幕。
帷幕下巨大的地圖暴露出來,它繪製在淡黃的生絹上,赭色繪製山脈,藍色繪製河流。細細的綠線標明了諸侯國的國境,散佈在地圖上的紅點是重要的關隘和都市。
「這是東陸的地圖,」他指點東陸諸國的疆域:「東陸四州,中州、宛州、瀾州、越州。胤朝開國的大皇帝白胤建國時候,就把土地分封給了大將和親隨,當時是十二諸侯國的制,六公國六侯國,大皇帝只統治天啟城周圍的一片王域,面積還不及大的諸侯國。」
「後來的七百年裡,諸侯們爭鬥,有的兩國合併,也有的一國分裂。到了現在,一共十六國。其中又有五家大諸侯,分別是中州北面的淳國,瀾州北面的晉北國,還有號稱『天南三國』的宛州下唐國、越州離國、宛州和越州之間的楚衛國。」
「我出使的是宛州的下唐國,」大合薩點了點地圖南方的一座城池,「這就是下唐的都城南淮。下唐國有個公爵,叫做百里景洪,要和我們結為盟友。」
「我們怎麼能和沒有信義的東陸人結盟?」鐵由驚得喊了起來,「那些人還不如草原上的狼有骨氣!」
大君點了點頭:「你們幾個怎麼以為啊?」
「兒子也覺得不妥,東陸人和我們結盟,下唐又遠在南邊,誰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打算。」比莫干說。
「兒子想,結盟的事情還是和諸位大汗王計議一下的好。」旭達罕說。
「兒子……」
大君揮手打斷了鐵由:「你想必也是覺得不好了。」
「是。」
「我知道這消息傳出去,動靜比現在會大得多,所以先見你們幾個。」大君斬釘截鐵地說,「和下唐結盟的事情,不可更改!是我的兒子,就跟在我的馬後!」
「兒子會追隨父親!」旭達罕跪了下去。
「兒子會跟在父親的馬後!」其餘三個王子也忽然醒悟過來,一起跪了下去。只剩下阿蘇勒靜靜地跪在最後,沒有出聲。
「你們能這麼說,我很高興。」大君這樣說著,卻沒有喜色。
他也不叫兒子們起身,冷冷的目光在兒子們頭頂上掃過,鐵由微一抬頭,竟被父親的目光嚇得心裡一寒,急忙又低下頭去。
「東陸的規矩,凡是兩國結盟,就要互送王子貴胄,作為人質。你們既有膽略,誰敢去下唐國做人質?」
王子們愕然地抬頭看著父親,頭腦中一片空白。他們不是只懂說大話的人,比莫干也上過陣,在和真顏的一戰中冒著箭雨衝鋒過。可是遠去下唐實在是件令人不安的事情,到了千里之外,從此就不再是尊貴的王子,而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人質,像是陷在泥沼裡的飛鳥,只能任人擺佈。
而最重要的莫過於離開了北都,或許在新的大君登位之前,都不能回來。
「怎麼都不說話了?」大君從坐床上走下,一一看著低頭不言的兒子們,「聽到要去東陸做人質,就沒有膽子了麼?」
金帳中一時間靜悄悄的。鐵由趴在那裡,目光只敢盯著膝蓋前的一小片,餘光瞟見父親的重靴在面前悄無聲息地踱過,彷彿能感覺到那凌厲如刀劍的眼神在自己背脊上刮了過去,通體一陣冰涼。
「雖說是人質,可是下唐百里國主已經許諾將會教授東陸軍陣的學問,讓你們親身隨軍。你們若是有心,不但可以見識東陸的風土,而且可以結交那邊的貴族大家,更可以探聽得東陸兵力的虛實。這難道不是我們絕無僅有的機會麼?」王子們依舊低著頭。
「鐵由,前些天是你跟我說想和大哥和三弟那樣學著掌兵,不願去東陸麼?」
鐵由戰戰兢兢地抬頭:「兒子……兒子……兒子想的是……」
他腦袋彷彿要炸了,覺得父親的目光直把他逼到了懸崖邊。
大君根本無意等他回話,眼神一排掃去:「比莫干你是大哥,旭達罕你是我們青陽的智將,都不敢麼?還有貴木,貴木貴木,你七歲就敢殺狼,是我最勇敢的兒子,你現在低著頭,難道去東陸比一頭要吃你的大狼還可怕?」
貴木不像哥哥們沉得住氣,狠狠地磕了一個頭:「父親,兒子不去!」
「呵!」大君一驚,反而笑了出來。
「兒子是呂氏的子孫,青陽的王子,絕不給祖宗丟臉。騎馬上陣,如果貪生怕死,後退半步,父親一劍殺了我也沒話說。可是人質,」貴木咬著牙,「兒子是不願做的!」
「笑話!」大君冷笑,「下唐國的使節不日就護送一名下唐國百里氏的宗室子弟來我們青陽作人質,你們幾個嘴裡說不貪生怕死,可是讓你們兄弟中出一個人去下唐都沒有。這就是我們青陽的好男子?你們看不起東陸人的軟弱,我看到了這種時候,你們還不如東陸的年輕人!不!連個女人都不如,遜王送了阿甘達去做人質,阿甘達騎了白馬,一次都沒有回頭。你們也是我們帕蘇爾家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