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寺,座落在金光山頂,寺中有正殿一座,後殿一座座,其間供奉著一百餘尊各路神佛,相比起整個大魏的寺院,它的規模只能算中等偏小,但在這偏遠的映思州,它已是最大的一座佛寺。
金光山高約有九百來丈,山有東西二峰,似兩個不大對稱的牛角對峙而立。東峰色黃,俗稱金頂;西峰比東峰高大,峰頂常年積雪,俗稱光頂。兩座山峰中間,是一座方圓數十丈的鍋蓋狀山峰,金光寺便造在這山峰之上。
之前車伕說金光寺到了,其實只是剛剛到那金光山的山腳,距離寺院仍有五六里的路途。這段山路再不能靠車馬代步,一是因為山路難走,二是為表一個誠字。既然是誠心祈求佛祖的保佑,那就該腳踏實地的一步一步攀登上山。
幾人跳下馬車,遙望景色,只見山勢宏偉,聳然而立,雖是深夜,看不出山巒的顏色,但只憑那高山的輪廓就可想像的出,天光大亮的時候,這裡必定是一處奇景。
蕭清琳重傷初癒,早就想出門好好玩耍玩耍,活動活動筋骨了,這爬山的運動很對她的胃口。可惜聽那車伕介紹,上山的路線很是曲折,閒雲生怕她運動過度累壞了肌肉,硬生生決定把她一個人留在了山下。
出門旅遊的大老闆,轉眼就成了留守後方看守馬車的小丫鬟,蕭清琳嘟囔著小嘴,老大的不樂意。苦苦哀求半天,眾人卻沒一個松嘴地,只有李秀才一人自告奮勇,願意留下來陪伴她。
林二少幾人很快便在山道上失去了蹤影,蕭清琳幾次想咬牙追上去,最後都被李秀才死拉活拽的扯了回來。看的出來,他是真的關心她,哎。運氣來了真是擋也擋不住啊。明明這賤男每天都要被自己虐待幾回。偏偏他還是樂此不疲的圍著自己打轉。
難道一個又任性又凶巴巴又愛闖禍的大小姐真的那麼難找?難道大魏的富家小姐們全都是溫柔可親羞羞答答地閨秀碧玉?她該高興還是難過?
山下涼風習習,很是清爽,蕭清琳尋了片草地坐下來,專心思索下午地商會,今次約地是映陽最大的幾個糧商,蕭清琳預備以簡單競標的形式將自己的郡王大米專賣權轉給其中一人。
簡單想想的話,這是件很讓人興奮的事。她已準備了兩套不錯的包裝方案,又把米價再往年地基礎上提高了三倍,只要談的順利,這次秋收預計可得近千兩的銀錢收入,怕就怕,她一個完全沒有行商經驗的女孩子,會被那些奸詐的糧商算計得暈頭轉向。
怎麼樣才能說動那些商人,又怎麼樣才能最大限度的爭取到利益呢?頭很痛。那是一種無從入手的無力感。
想著想著。瞌睡居然又上來了,身後又有人十分配合的唱起了催眠曲。
哎喲……哎喲……
似呻吟,又似哼唱。微微顫抖地聲音,叫人恨地牙癢癢。
「李秀才,你就不能安靜一會兒嗎?閉嘴,閉嘴啊!」蕭清琳煩躁的斥責起來。
呻吟聲立刻停止,但沒過多久,又故態復萌。
感覺他不像故意逗她玩的,倒很像是真地很痛苦。蕭清琳從地上爬起來,剛剛轉身,就見到李秀才睡倒在離她四五米遠的地方,蜷曲著身子,瑟瑟發抖。
「你怎麼了?」眼見這這漂亮的賤小子滿頭冷汗,不住顫抖的模樣,蕭清琳覺得有些內疚,他這是忍不住了才會哼出來的啊,自己剛才還讓他閉嘴……
「沒,沒什麼。我裝病人呢,裝的像不像?嘿嘿……」李秀才眨眨眼睛,扮了個鬼臉。
蕭清琳將下巴湊近李秀才的髮梢,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那男人氣息伴隨著他的情緒,一起湧入她的口裡。
蕭清琳捂著額頭一陣顫抖,那是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她只是在意識裡淺淺的感覺了一下,都覺得刀攪般的難受,更別說眼前這個親身經歷者了。
「你別騙我了,」蕭清琳慌慌張張從懷裡掏出絲帕,給他擦拭著汗水,柔聲道,「你很痛麼?是閒雲給你下的毒,還是二少爺的劍氣?」
「都,都有吧。」李秀才強忍著痛苦,淡定道,「沒事的,一會會兒就好了!」
「一會會兒!」蕭清琳幾乎尖叫起來,「你看你身上這汗流的,再等一會會兒,你就要脫水而」
「我怎麼會死!我還沒娶你做老婆,我怎麼會死!」李秀才忽然從地上坐了起來,揮舞著拳頭認真說道。
蕭清琳沒有反駁,只默默的將他的拳頭拍了回去,繼續給他擦拭汗水,卻忍不住……收手把手帕湊到唇邊,深深的又吸了一口氣。
他沒有撒謊,他說的是真的!他不是個一見了美女就滿嘴淫話的浪子麼,怎麼會有這麼真的情感?
若是某個溫柔淡定的人也有他這份覺悟,那該多好!
有些心酸,又有些歡喜。
蕭清琳下意識的喃喃問道,「你究竟,喜歡我哪裡?」
「喜歡你哪裡?」李秀才緊皺著好看的眉頭,做天真狀思考著,半晌才道,「一定要有理由麼?嗯,我是個惡人,姑娘們也都知道我是個惡人,她們見了我都只會發抖求饒,你卻敢打我罵我算計我,跟你說話,我感覺到公平,是不是很可笑?呵呵……啊呃……」
這傢伙已經撐不住了!得想個辦法啊。
蕭清琳挽著他的胳膊,嬌聲道,「好相公,聽不聽娘子的話?」李秀才興奮得連連點頭,痛並快樂著。
「聽話就給我起來,我們上山!」
「上山幹嘛?我不上!」
「剛說聽話就跟我對著幹?」
現下只有兩個車伕還在附近,蕭清琳喚了一個身材強壯的車伕背起李秀才,留下另一個車伕留守馬車,踏著黝黑的山路,一步步去了。天還沒亮,應該說,離天亮還早,這金光山附近全是荒郊野地,除了背他上山尋找閒雲,再沒有別的法子了。
哎!真討厭,那兩個傢伙,幹嘛對他下這麼狠的毒手!這李秀才也真是的,早些將雪顏的下落說出來,不就皆大歡喜了麼。看在他喜歡自己的份上,炸傷自己雙腿的大仇,她都決定暫時不跟他計較了。
家丁體格強壯,又身懷武藝,背著一個大人仍是健步如飛。蕭清琳步子再快也有些跟不上,繞了里許路,她已是氣喘吁吁,只好讓車伕先行上山,她在後面慢慢磨著。
又走了半里,腿上陣陣酸麻傳來,她真是熬不住了。
隱約間,身後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在這寂靜的山路上,踢踏踢踏的,格外刺耳。這個時候居然有人上山?她本來是高興的,但內心又有一些害怕,萬一是來捉她的歹人,那她死定了。
但是,沒這麼巧吧?要不要先躲起來?嗯,先躲起來看看再說……來不及了,在她考慮的時候,身後的人已走得近了。
那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穿著深藍的及地的長裙。她背著一個尺長的魚袋,看似步子邁得極慢,卻給了她一種錯覺——她走的很快。
年輕女子很快便走到了她的身邊,隨意的看了一眼癡傻不知所措的蕭清琳,轉過臉去,邁步去了。這女子長得很美,這女子長的很冷,她就好像一個清麗脫俗的仙子,以一個天外過客的身份不帶感情的打量著凡塵。只是一眼,淡淡的,隨意的一眼,蕭清琳卻覺得,自己好像是座雕像,或者,只是路邊的一棵小草,她就這麼隨意的看了,又隨意的收回了目光。
「她是人還是殭屍啊?」蕭清琳納悶的忖著,那種眼光,根本不像是在看人,以蕭清琳的閱歷來判斷,這種女子,要麼就是心灰意冷,早已厭世,要麼就是眼高於頂,視萬物為空花。
淡淡的藥香味從這女子的身上飄了過來,非常提神。蕭清琳暢快的呼吸了幾口,就彷彿洗了個熱水澡一般舒爽解乏。隨之而來的,還有這女子淡淡的情感。「她原來不像她表現的那般冷淡啊!」蕭清琳抿了抿嘴唇,更加確定了七竅玲瓏變態舌的判斷,這女子是故意放出藥香來幫她提神的。
黑白無常給的這條舌頭,真是神了!
「這位姑娘,請留步。」
年輕女子止步回頭,淡淡道,「有事麼?」
沒事沒事……這四個字幾乎被蕭清琳脫口道出。什麼嘛,這個女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口氣。看在李秀才重傷要死的份上,豁出去了!「這位姑娘,」蕭清琳禮貌的道了個萬福,問道,「請問,你是大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