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句老話若改成——可憐有可恨之處,那它就是至理明言。
梁青就是這樣一個可憐又可恨的人,對待兄弟,如春風,對待敵人,如寒冰。朋友就是朋友,敵人就是敵人,沒有中庸的角色。或者說,中庸的角色們,他向來都是不屑一顧的。
他可憐,因為他誤殺親生兄長,又痛失對他忠心耿耿的梁一,他是一個熱血的人,他是一個受不得孤單的人,然而此刻,他是多麼的寂寞。
他可恨,因為他暴躁衝動,認準了一個理,就死鑽到底。當日他錯把與丫鬟打情罵俏的兄長理解成沾花惹草的登徒子,釀成了悲劇。今日裡,他又一廂情願的以為蕭清琳一直在演戲,撕裂了他們之間本已結痂的友誼。
蕭清琳頭痛欲裂,被他刀子般鋒利的眼光瞪得不知所措。只憑著本能喃喃解釋道,「梁公子,請你冷靜一下。你說的那些事情,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啊。當日我在遼陽,並非故作高調,我只是擔心被賣到林家以後會過得很慘,這才拿出自己最後的銀錢,揮霍一下。至於妓院的替身,半路上一直保護我的樞密院高手,我,我真的一點都不知情啊。梁公子,這中間,也許有什麼誤會……」
「誤會什麼!」梁青毫不留情的打斷了她的勸說,「你還想裝到什麼時候?你真以為自己地計劃天衣無縫麼?好。我便把我這幾個月來的調查經過詳細說給你聽,讓你知道,你有多麼愚蠢。」
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蕭清琳的想像。火爆男咆哮出的每個音節,都像重錘一般敲打著她的心靈。悲慘地抄家賣身之旅變成了預先謀劃好的避難計策,千里迢迢從京城趕到秀水山莊捉拿她的死士變成了她的影子保鏢。
當日梁一他們被五個黑衣人劫持之後。折磨了兩天兩夜,才將他們放走。這兩天裡,梁一等人不僅滴水未進,更被人連灌瀉藥,以致身體嚴重脫水。回到梁府之後,二十個人中死了一半,其中就包括了梁一。
關於黑衣人的身份,梁青本來一籌莫展。但好在他梁家本來就是遼陽城中的一霸。許多別人辦不到的事情,他就可以辦到。例如,有人在錢莊裡存了六千多兩的銀兩跟銀票,而這些銀兩與銀票地比例,跟他當日輸給蕭大小姐的相似。存錢者的身份與存款的數額比例,這些本來都是商業機密。但梁青順利的獲得了這個秘密,跟蹤到了存錢的客戶。
客戶姓蕭,是從京城來的,蕭大小姐也是從京城來的。順著這條線索。梁青一路尾隨,跟著存錢的客戶來到了京城。
一方面。他四處打探京城中蕭姓的大戶人家,另一方面,他緊緊跟住蕭姓地存錢客戶,希望能夠獲得更多的線索。
兩個月過去了,城中所有蕭姓的人家他都去了數次,沒有發現與蕭大小姐面貌相似者。而姓蕭的客戶則神出鬼沒。數次消失在他的眼前,若不是他幸運的找到了一處蕭姓客戶地落腳點,只怕兩條線索都要斷了。
某一日,鬱悶的梁青在妓院尋歡,偶然得知了一個消息。只要肯花高價,就可以跟前任兵部尚書蕭煥之的獨生女蕭清琳睡上一夜。這個名叫蕭清琳的女子,跟蕭大小姐長的有八分相似。「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在瘋狂凌虐了那個女子之後。梁青隱隱的有了一種感覺。這個名叫蕭清琳的女子,跟蕭大小姐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他查訪了數名自蕭家被賣出地奴僕,獲得了一個重要的訊息,當日蕭大小姐所穿衣物。跟蕭煥之的女兒完全相符。調查到這裡,事情已經很明朗了。怪不得當初蕭大小姐不肯告知別人她的姓名,因為她不能說。怪不得她又敢高調娛樂,原來她在京城中早已尋好了替身。誰會相信一個剛被抄家又痛失雙親地女子會在滄海樓內海吃山喝又割腕豪賭呢。她的所作所為,既是最危險的暴露,也是最安全的掩飾。
半個月後,他設計活捉了蕭姓客戶。嚴刑拷打之下,蕭姓客戶終於招供。所謂的蕭大小姐,正是蕭清琳,妓院裡的那個,不過是個替身。蕭姓客戶與其他五名樞密院的高手,一起奉命在半道上保護她的安全。梁一等人膽敢在半道上掠劫蕭清琳的馬車,表表準準的叫做自尋死路。
「蕭大小姐,我說的夠詳細了吧?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講?交出那五個事主,或者……」或者什麼,他沒有說出,但意圖已經很明顯,他這是要撕破臉用強了。一個殘廢的女子,一個文弱的大夫,他有信心在反手間制服他們。
蕭清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也無法反駁梁青的質問,畢竟,她只是一個可憐的穿越者。她來到大魏國還不到半年,半年之前發生了什麼,她一概不知。
腿上陣陣癢痛傳來,像是被無數螞蟻啃噬,那是因為汗水在不知不覺中浸濕了她的傷口,其中內含的鹽分,刺激了她的神經。她不自覺伸手去抓癢,但是很可惜,兩條腿上的繃帶纏的很厚,她的動作不過是杯水車薪。
沒來由的煩躁,忽然間吞噬了她。她想逃離這裡,不再面對這可怕的莽人。她更想穿越時空,去問問那個已經死去的蕭清琳的本尊。既然已給自己找好了後路,為什麼還要自殺。既然樞密院的高手是她的保鏢,為何又要在雨夜捉拿她,並且揚言在三個月後取走她的命。
真相,到底是什麼?
心中的鬱結越來越重,腦子也混亂一片,再也想不清問題。伴隨著她的沉默,一種無形的勢,在屋子裡無聲無息的瀰漫開來,壓得人心生懼怯,喘不過氣來,那是武人真氣破體後放出的殺意。
「梁公子,你會殺了我麼?」
這個問題,真是愚蠢到家。梁青並不答話,只是催動真氣,將殺意提升到巔峰。沒有動武,勝似動武,他要用氣勢直接摧毀蕭清琳的意志。
哇……
蕭清琳承受不住那凌厲的殺意,吐出了一口鮮血,頭腦越發的遲鈍了,眼前的景物漸漸模糊起來,她就要睡過去了麼?不行啊,這麼睡過去的話,她如何甘心?至少,也要高昂著頭顱說句遺言吧!
她用盡所有的力量,咬牙淒聲道,「我記得,你曾說過,你當我是你的兄弟的。但我想告訴你,你根本就不配殺我,你更加不配跟我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