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老人的家,連好一點的瓦片都沒有,只是三間相連的茅草屋,到處都透著冷風。百度"吾愛+"明顯是大雨大漏,小雨小漏的屋子。
屋裡無非一桌二凳,都已破爛殘缺,不知有了多少年歷史,看過了多少衛國人的風塵苦難。所謂的床,其實就是地上放些磚頭,再在磚上放幾塊爛木板。全家也只有一床被子
,也已經補丁連補丁。
老人要把床讓給容若,容若無論如何不肯,連聲說自己是練武之人,必須吸收地氣,直接用茅草打地鋪了。
老人惶惶然安頓了容若,自己忙著去做東西招待客人。
風振宇總算找著機會問容若:「為什麼要住到這裡來?」
「因為,有可怕的敵人在搜拿我。我不敢小看他們的才智,我既不能往秦國去,而其他的路上,必早有他們安排的人等著我,同時他們可能還在四處搜查。留在荒郊野外,一來生活困苦,二來,要吃要喝要睡,總會留下痕跡,讓人查知。我無法向楚國使臣府求援,因為我相信他們早就安排了人監視使臣府,我也沒有身份可以向衛王求助。還有,客棧肯定也是他們的第一搜尋目標,我無法入住。思來想去,只好找一處民居來住。衛國困苦又常受楚人欺,一般的百姓只怕是不會願意接納一個楚人,並為之保密的。那麼,除了這位老丈,我還能求助於誰呢?」
「你可以住到我的家裡去,何必連累旁人。」
容若笑而搖頭:「風兄,你既出手救我,難道他們搜查的時候,會忽略有關你的情報嗎?」
風振宇長歎一聲:「你不像個貴公子,倒似個老江湖了。」
容若笑瞇了眼:「我雖不是江湖人,江湖故事卻聽得多,自然經驗就多了。」
風振宇看他一眼,沒說什麼。
這時老人端著食物從廚房裡出來,容若忙跳起來過去幫忙,從老人手裡接過托盤,放到桌上。隨便一瞄,也無非是黃色的饅頭、一碟豆子,還有一些劣酒。
老人有些忐忑:「我去買些酒肉來。」
容若忙按他坐下:「老人家,不要忙了。」
「可是,這樣,太不像話了。」
「好得很呢!我就愛吃清淡的東西。再說,我這不是為了避難嗎?老人家你出去買肉,別人就會覺得不尋常,萬一傳到其他人耳朵裡,只怕我就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
風振宇也是朗聲一笑:「我是有酒萬事足,對我來說,這酒就是最好的菜了。」
老人有些拘謹地笑一笑,顯然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話。
容若覺得衛國的百姓,很像現代那些貧困山區的農民,貧窮、純樸,雖然不靈活,卻讓人覺得舒服。
他笑著拉老人坐下:「老丈,我們一起吃!」
他自己先拿起一塊饅頭,用力咬了一口,因為事先心理已經做好了準備,所以也不理饅頭的粗硬,只是爽朗一笑:「很不錯啊!」
風振宇喝了一口酒,淡淡道:「自然不錯。你可知道,就算是這種饅頭,對於衛國人來說,已經是好得不能再好的食物,如果不是最尊敬的客人來到,或是過年過節,普通人家裡是不會吃的。如果讓老丈把他平時吃的食物拿出來給你看,你肯定連吃都吃不下去。」
老人連忙說:「實在是委屈公子了。」
容若垂下頭,用力又咬了一口饅頭,掩飾有些發紅的眼,過了半晌才低聲問:「老丈,你家裡就你一個人嗎?」
老人搖搖頭:「家裡人淘金子去了。」
風振宇眼中有著鬱鬱的火焰在燃燒:「秦楚兩國就是兩座大山,壓在衛國頭上,敲骨吸髓,不留半點餘地。衛國國內,十五歲以上,五十歲以下的人全要去淘金、挖金、搬金、煉金、運金,以應付兩國的掠奪。田間地頭種地打鐵做勞力的,不是十五歲以下的稚子弱童,就是五十歲以上的蒼蒼老人。」
容若長歎一聲,望著老人,欲言又止。
老人也知道容若是楚人,恐他不自在,手忙腳亂地說:「來,別說閒話了,先吃飯,先吃飯!」
容若強笑笑,坐下來吃東西。不知道是食物太粗陋,還是他心情太鬱悶,實在是食不下嚥,可是在老人忐忑不安的目光中,卻又不得不裝做吃得很開心的樣子,大口咬下去,用力咀嚼。
在老人家裡一日三餐,容若可謂是食不知味,而到了晚上,他更是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終究撐不住,披了衣服悄悄出來,卻見風振宇早他一步,坐在附近一棵大樹的頂上,拿著一罈酒,喝一口,就看一會兒月亮。
容若跳上樹去,不聲不響,和風振宇並肩坐著。
風振宇也沒有看他,只是把手裡的酒罈子遞過去。
容若接過來,用力喝了一口,然後不出所料地拚力咳嗽。
風振宇急忙把酒罈奪過來,免得被他這麼一咳,給失手跌壞了。
「怎麼樣,貴公子總是喝不習慣劣酒?」
容若抹抹嘴,笑道:「這酒的味道是沖了一點,不過,喝得多了,倒覺得,很有衝勁,比那昂貴的瓊漿玉液,另有一番味道。」
風振宇抱著酒罈,望著月亮:「看不出來,你打地鋪、蓋茅草,一點也沒有不自在?」
容若微笑不語,暗道:「我也是受過苦長大的,只是這段日子過多了富貴生活,一下子
還真有些不習慣。」
風振宇看看他,輕輕地說:「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既然算是楚國的貴人,將來有機會,幫衛人一點!」
容若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我會盡我的力量,但是你不要以為,我可以改善整個衛國的困境。問題並不只出在楚國身上,就算換了一位正直的使臣,面對秦國的威逼,一樣會盡力為楚國打算。衛人的苦難固然讓人不忍,但做為楚人,一般來說,還是更在意自己的國家。」
風振宇沉默下去,久久不語,倏得舉起酒罈,大口飲酒,然後就換他連聲咳嗽了。
容若輕輕說:「酒多傷身,你就算武功好、酒量佳,這般喝法,終是不妥。」
風振宇慘然一笑:「傷身又豈能及得上傷心,你也是傷心之人,又何必勸我。」
容若一怔,然後輕輕地笑起來:「我有什麼傷心事,落在你眼中了?」
風振宇凝視他:「我自己是傷心人,又怎麼會認不得傷心人。你總是說說笑笑,可是不管你看起來笑得有多開心,你的眼睛裡都沒有一絲笑意,你有掛心之人、傷心之事!」
容若神色微黯,但立刻點頭:「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有時候傷心,也未必不好,不經傷心之痛,又怎麼知道刻骨牽掛,在意之人之事到底是什麼?既有了牽掛之人、牽掛之事,才更要善自珍重。」
容若目光遙望遠方:「我最好的朋友生死莫測,我心愛的女子蹤跡全無,有人為我傷心泣血,有人為我牽腸掛肚,每一想起來,我就心如刀割,但是光傷心、光痛苦,又有什麼用。我要好好活著,好好保護自己,才可以再見到他們,才可以讓他們不致為我再傷心。」
他再看向風振宇:「你既也有傷心之事、掛心之人,就更不該這樣自苦。」
風振宇微微冷笑,慢慢搖了搖頭:「你錯了,我不是傷心,而是死心,我也早沒有掛心之人了。」
他仰頭再喝了一口酒:「如果我還能有一個掛心之人,也不致這般。」
他語氣淡漠,卻聽得容若心中一痛。這世間最淒涼的,不是有一個至愛之人,叫你牽牽掛掛,思緒難定,痛楚焦慮,傷心欲絕,而是這茫茫人世,再也找不出一個人,可以叫你為他牽掛,為他痛楚。
風振宇望著天上的月亮,慢慢地道:「我自小學武,旁人都讚我天份過人,青出於藍,總嚮往著能夠遊俠江湖,憑一點浩然之氣,行英雄快意之事。後來行走江湖,也曾管不平之事,伏強豪之人,也曾一人與高手決鬥,也曾一力剿頑匪惡徒,也曾好心做錯事,也曾逞勇闖過禍。江湖歲月催人老,漸漸地心緒平定了,看世情也透徹了,那一股少年的豪俠之氣,也慢慢淡漠了。」
他苦苦一笑,舉起酒罈,卻發現,酒已被他喝得一滴不剩了。
「那一年,我在宋國流浪,遇到了和你見過的一樣的事。無非是一個美麗的酒家女,被一個過路的貴公子調戲。我雖早沒了少年時的熱血激情,這種事見了,總是不能當做沒看見,於是我衝上去。而那個貴公子很驕傲地說,他是蒼王世子,金尊玉貴,叫我不要自討苦吃。」
風振宇長歎一聲,信手拋出酒罈,酒罈碎裂的聲音,在暗夜裡,傳出很遠。
「我那時已經不是只知逞勇的少年,知道得罪一位世子,會有什麼後果,可是,我看到那女子拚力地掙扎,卻還是被一步步拖進房。那個世子,竟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拖進去姦淫。我終究忍耐不住、按捺不住,四周都是看熱鬧的百姓,沒有一個人敢哼一聲,只有我奮聲拔刀,大喝『你們不管,我來管!』那個時候……」
他搖搖頭,神色黯淡:「那個時候,的確很有一股豪壯不悔之氣,總覺得,明知不可為,而義所當為者,雖死必為,正我輩男兒之份內事。我趕走那個世子,少女跪在我面前,求我帶她離去,因為若留下,將來終難逃毒手。她……」
風振宇神色恍惚起來:「真的很美麗,而且溫柔、勇敢、細心。我帶著她一路飛馳,想盡快離開宋境。蒼王是宋國最有實權的王爺,宋國的繁榮富有更使得他可以輕易地招攬到天下高手為他所用。一路上黑白兩道、官場江湖,都在追殺攔截我們。如果不是她一直在我身邊,也許我早就後悔多管閒事了……」
風振宇伸手,猛得撕開衣襟,清冷月光下,他整個胸膛上,都是密密的傷痕。
「我一路血戰,傷痕遍體,可是,她吃再多的苦,也不吭一聲,看到再慘的景象,也不哭。她總是不出聲地緊跟在我的身旁,刀光血影也不害怕。我受了傷,她為我包紮上藥,替我洗衣整裝,照顧我衣食起居。哪怕在最艱苦的時候,她都不曾忘了,要把食物烹製得可口一些,要把我的衣服洗得乾淨清爽。她雖然不會武功,但如果我身邊沒有她,也許我根本沒辦法一路殺出宋境。旁人只以為我是在保護她,卻不知道,我靠的是她給我的力量,才可以撐下去。」
風振宇眼神裡滿是溫柔,溫柔的最深處,卻又是椎心的痛楚:「離開了宋境之後,我覺得安全了,我拖了一身的傷,急需休息,於是帶著她,到了我的朋友家中。那是我的生死之交,我曾經拼卻性命,苦戰七日,救他一家人的性命。那一天,我只打算到他家中休息幾天……」
容若長歎,隱約已猜到下面的故事情節,會是怎樣的了。
「他很熱情地招待我,很熱情地給我準備酒食,所以我也很快中了毒。」風振宇臉部肌肉微微抽搐:「他要殺我的理由,非常之簡單。宋國蒼王,傳檄天下,獻上我人頭的人,可以得到無比厚重的回報。宋國是天下最富有的國家,蒼王手中,無論金銀珍寶,還是官爵權勢,都足以讓人折腰,所以我的朋友毫不猶豫地帶著笑容把毒酒遞給我。」
風振宇反手一掌,重重擊在大樹枝上,整節大樹枝,受力折斷。
容若一個翻身,在半空中,對著折斷的大樹枝用力一托,才飛落下地,讓折斷的大樹枝無聲無息地落下,這才鬆了口氣。真讓這大樹枝掉下來,這前前後後的老百姓,不都得震醒了。
風振宇卻根本沒有看容若,只是目光毫無焦點地注視著前方:「我拼盡全力,壓住毒性,帶著她一路殺出去。我身上是傷,體內是毒,心裡也是無比難過,我救他之時,也不期望他報答,我行俠,並不是為了得到什麼,可也並不是為了失去什麼啊?我不介意一路知交盡掩門,不肯收我容我,我也不要求朋友一定要為我兩脅插刀,但至少,不要往我的兩脅上插刀啊!」
容若歎息,復躍上樹,坐在他的身旁。此時此刻,語言的寬慰都是虛偽而無力的,他能做的,只是這般無聲的陪伴。
「我一衝出險境就病倒了,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個月,一個月裡,她一直在我身邊,擦身餵藥,不避嫌疑。我醒來之後,與她成了夫妻。」風振宇輕輕歎息:「那時我心灰意懶,只想與她遁於山林,悠然一世,再不管外頭風風雨雨,把個什麼行俠仗義,管盡天下不平事的豪情都淡漠了。那段日子,很寧靜,很快活。」
容若只覺心如刀絞,幸福越是圓滿,破碎的時候,想來越是讓人痛不欲生。
「那樣的生活,我只過了不到三個月,她懷孕了,我快活得想要飛起來,天天出去打獵,想打些好獵物,給她補身子。可是一次打獵回來……」
容若輕聲道:「不想說的話,就不必再說了。」
風振宇慘笑:「就算我不說,那些發生過的事,就可以當做沒發生嗎?」
他搖搖頭,慢慢地說:「我看到滿地的血,卻見不到她的人。我一個人潛入宋國,我用盡辦法,殺進蒼王府……」
他淡漠地把漫長的追尋、無比困難的殺伐都給略去,只是冷漠的三十幾個字,卻聽得容若心中戰慄。
一個平民百姓,只憑一雙手,只憑一個人,怎麼衝破重重封鎖,怎麼殺入王爵之府,他越是不提,越是叫人思來驚心。
「我衝進地牢,我找到了她,在找到她之前,我已經很清楚地知道,她不可能安然無恙,她必然受了傷害,但是……」
一道血絲從風振宇唇邊慢慢地流下來:「我看到的不是一個完整的人,她全身都是血,沒有一寸完整的皮膚,她的臉早被劃出無數傷痕,她的肚子……」
容若聽到骨節咯咯的響聲,從風振宇的雙拳中傳出來。
「她的肚子被剮開了,我們的兒子就那樣血淋淋的……」
容若聽到「卡察」之聲,心知不妙,猛得一拉風振宇,跳下樹來。
剛才風振宇坐著的整個樹幹,轟然落地。
半夜裡,睡覺的人被這轟然之聲嚇得開門開窗,四處張望,幾疑是發生了地震。
容若卻已拖著風振宇,施展輕功,躲得沒影了。
人們矇矓著睡眼,呆怔怔地四下張望,有人看到莫名斷裂的大樹,發出幾聲驚叫。
只有那老人隱約猜得出是誰幹的,不過也不作聲,縮縮頭,自回屋裡睡覺啊!
那些奇怪的人,哪怕再和顏悅色,感覺也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還是少管閒事,多看多聽少說話的妙啊!
容若拉著風振宇,縮到旁人視線難及的陰影底下,一直等到好奇的人紛紛回去睡大覺,這才吁了口氣,慢慢走到月光下。
黯淡的月色下,風振宇的臉上全無血色,像一個遊魂更似像一個人。
「我從地牢裡出來,殺了每一個我所遇到的人,我自己都不相信,我居然還能離開宋國,還能活下來。我撐著不死,只是因為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死給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們看,可是不死又能怎麼樣?我殺了蒼王,殺了他的兒子。而後,有幾百人,因為保衛不力,而被處斬,他們的家人,有幾千人,被發配為奴。我離開宋國,到處飄零,像個瘋子,一直到衛國,才停留下來,你可知道,這是為什麼……」
不等容若說話,他自己卻慘厲地笑了起來:「因為衛國人的貧窮困苦,因為每一個衛國百姓都在苦難中掙扎,因為我自己受夠了苦,我不敢停留在安定富裕的地方,我不敢看別人一家團聚,快樂平安,我怕我會因為妒忌而發瘋,所以我只有到苦難的人群中去生活,藉著別人的苦難,來減輕自己的痛。」
他慘笑著,神色猙獰如鬼,見之可怖。
容若卻一點也不迴避地望著他,眼神真摯地與他對視。
他在「仁愛醫院」曾經陪伴過各種病人,其中不乏精神受過劇烈創傷的人,很明白,讓人感覺他真心的關懷,有多麼重要。
他伸手,輕輕按在風振宇肩上:「如果你真的心喪若死,如果你真的已經可以漠視一切,為什麼還要出手救我?」
風振宇不知是因為情緒激動,還是因為心痛欲死,而劇烈地顫抖著。
但容若一直很平靜地看著他,目光長時間和他對視,眼中是坦誠的關懷,容若的手,一直按著他的肩,掌心的溫暖,讓人無法忽視。
漸漸地,風振宇慢慢平靜下來了,輕輕歎口氣:「我在衛國足足三年了,見多不平之事,看多衛人所受的欺凌苦難,從來沒有出手幫過人。這次肯助你,其實只是因為你挑起了我的好奇心!」
容若微微一笑,也不與他爭執,只是順著他的口氣說:「這也很好啊!既然還會好奇,可見,心還是沒有死的。」
風振宇默然不語。
「人總會受傷,但人總要在傷癒之後,再次站起來……」
風振宇冷笑著打斷他的話:「如何站起來?這一生,我都不會忘了她……」
容若的語氣急迫而真摯:「正是因為不能忘了她,所以才要站起來,因為她一定希望你可以站起來,一定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而不是這般人活如死。」
風振宇的神色卻是一片厭倦,過了一陣子才道:「罷了,你愛怎麼說便怎麼說!我只是這三年來,看得多了,見衛人苦難,從初時的冷漠麻木,到漸漸同情,只是我一個百姓,縱有逞勇之力,卻無救國之能。我無力解救,所以希望有人能幫他們,既然你也幫不了,那就算了。」
容若見他眉宇之間一片頹喪,心中卻暗自感動,很少有人受過那麼深刻沉重的打擊之後,還有餘心餘力,去關懷別人的痛苦。
他輕輕道:「我不是不幫,也不是說幫不了,我只是想說明,我不可能憑一己之力,完全改善衛國人的生活,衛國人要盼著別人來救,還不如自救。」
「自救?」風振宇抬手,往四週一指:「整個衛國不過三座城池、一些鄉村,農田少,河流少,糧食連自給自足都成問題,而百姓之中的壯勞力,全被逼去淘金採礦。這雖不是城中心,也算是較繁榮的街道,你看看,這裡有什麼……」
不用風振宇指,白天容若早已看在眼裡,零落的茅草屋、佝僂著背的行人。所謂的大街,比一條巷子大不了多少,看不到任何繁華的景象,泥濘的路面、殘敗的景色,說是一座城,還不如楚國一處較富有的郊區更熱鬧。
「你知道衛國人無論男女,十個有九個,到了三十五歲之後,就彎腰駝背了嗎?你知道衛國人,十個有個,長年累月,不知道吃飽喝足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全衛國,有幾匹可用的戰馬、有幾把經過千錘百煉的鋼刀嗎?而在他們身上身後,是如狼似虎的秦楚之邦,是專以強兵勁箭,吞併其他國家的霸道之國,你讓他們如何自救?」
容若輕輕一歎。
風振宇冷笑:「他們不是不想折腰的,如果只有楚國,他們可能馬上投誠;如果只有秦國,他們一定立刻請降。可是秦楚爭鋒,他們兩屬皆難,兩個大國較量,卻一定要讓小國受盡苦難折磨,最後再輕飄飄地說,你們要自救啊!你告訴我,手指或者可以和手掌較較力,你叫它怎麼去和大腿拚力氣,除了生生被折斷,還有什麼別的可能?除了忍辱偷生,苟延殘喘,他們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容若沉默,久久不語。
風振宇哼了一聲,轉身離去,逕自回茅屋睡覺。
獨留容若,一個人在明月之下,抱膝而坐,抬頭看著高空朗月,很久,很久,也沒有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