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文武吩咐著說道。經過剛才的一番相處過後,這位華二少與我已經非常熟絡了,他發現我非常對他的脾味,喜歡得不得了,簡直把我當成他的好朋友一般款待。
雞鴨魚肉,樣樣具全,七葷八素的菜式擺滿了一桌。這華家少爺的伙食開得可不是一般好。我吃了好幾天的青菜、豆腐,今天能有這麼豐盛的一頓,哪裡還會客氣。
用過午飯,華文武留下阿東繼續幫他罰抄,自己又一門心思拉著我鑽到旁屋裡搞他的實驗。他那一身華服被弄得油污不堪,但卻是毫不以為意,興致勃勃地擺弄起他的手工發明來。
「少爺,周師傅來了。您練武的時候到了。」
阿東將一名武師迎接近了院子來,又走近屋裡,提醒了正埋頭苦幹的華文武。
「哦!知道了。」華文武懶洋洋地應了一句,很不情願地放下了手中的玩物,這才慢慢帶我走出屋來。
院子內的石桌旁安危穩坐著一位中年武師,他正喝著阿朱、阿碧兩名丫環剛剛為他奉上的香茶。我仔細打量此人,見他年約四十來歲,雙目炯炯有神,中等身材,一件短打的背衫,露出精壯有力的雙臂,我觀此人的神態氣質,便知道此人絕不是一般的庸手。
「學生給周老師請安!」
華文武雖然表現懶散,但卻還是很尊師重道,他一出來,便恭敬地給自己的老師行了一個禮。
姓周的武師見到自己徒弟一身邋遢,特別是連臉上都還帶著一小抹黑污。堂堂的華府二小少爺,搞成這一副模樣,似乎有些不成體統。於是他不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微微皺起了眉頭。
周武師雖然沒有開口提出批評,但從神態反應,華文武便知自己又犯錯了,連忙低聲說道:「周老師請稍候,容弟子先去梳洗、更衣。」
華文武退進屋裡去了,我就老實的站在一旁,沒有做聲,而那周武師只是掃了我一眼,更沒有作什麼理會,只閉目養神,畢竟我現在的身份只不過是一個低等下人。
我低聲對身旁的阿東問道:「東哥,那個武師是誰啊?」
阿東仍是憨態可掬地輕聲笑道:「呵!九五二七,大家都是伺候少爺的下人,你叫我肥東就好了。告訴你吧,那位是周武師是少爺的上個學武的老師之一,他的武功可厲害了……」
私下詢問了肥東之後,我才知道剛來的這名武師名叫周遠達,是華府的供奉,以一套「五形拳法」而聞名。除了周遠達之外,華府另外還有四名供奉,也是各懷絕學。這五人和之前的姓孔的老儒一樣,都是華文武的老師。
我心想華太師給兒女除名字還真有點意思,他大女兒叫華美麗也就不說了,小兒子又取名華文武,看來是想把他培養成文武全才。聽了肥東一說,我才知道華二少每天學文學武,課程倒是排排滿滿的。天下的父母皆是望子成龍,華老太師兩口子自然也不例外,給他們的兒子請了這麼多老師。不過照我看這種強加的教育,並沒有什麼好收成。
很快,華文武在兩名小丫環的服侍下,洗乾淨臉,還換上了一身白色的練功袍,從屋內步了出來,不過他那副瘦弱的哪樣,哪像什麼練武之人,看著人就有點飄。
「二少,我們開始吧。」
周遠達見華文武已經準備好了,便站起身來,開始指導他練武。華文武也是老老實實地跟著周遠達練習起來。
我看之前華文武對讀書毫無興趣,現在練習武功似乎也根本不是那塊料,反應遲鈍,悟性其差。周遠達給他講的心法口訣,他老是記不住,教他的拳法招式,他更是練了七八遍,還是要走樣。
練功夫的周遠達可沒有像剛才教文的孔儒子那般好說話,功夫練了不到兩個小時,華文武也不知挨了多少罵,自是叫苦不已。練到最後,周遠達教得鬱悶,便是讓華文武自己在那兒練起了扎馬步。
一開四平馬,二走麒麟走,這個最簡單的入門功夫,華文武練起來總算沒有什麼難度,他便是一絲不苟地紮起了馬步來。周遠達對著自己的笨徒弟歎了口氣,重新坐回去,慢慢喝起了茶。
肥東見到自己主子一臉的汗,連忙上前遞汗巾道:「少爺,您練了一個多時辰了,不如先歇會兒了。」
華文武一臉疲態,剛才要伸手去接肥東遞過來的汗巾,卻聽見周遠達不悅地哼了一聲。
那周遠達放在茶杯,又站了起來,走到華文武面前,語重心長地說道:「二少爺,你資質太差,加上骨骼薄弱,實在不是習武的料。一套入門的少林長拳,我教了你近一年多了,你卻還沒能練會,真是……不過我和你其實四位師父,受華夫人之恩,要把你培育成材,也只能勉為其難。現在天質差了,便只能以勤補掘,希望二少你能自己多下些苦功。」
「周老師教訓的是,弟子以後會用心的……」華文武底氣不足的答了一句,我看他雙只腿都在微顫了,卻只咬牙硬挺著。
「眼觀鼻,鼻觀心,心要靜,意要平,神凝百會,氣沉丹思……好了,你就自己扎上半個時辰吧!」周遠達又指點了兩句,方才坐了下去,在旁監督起來。
我在一旁看了,不覺搖頭苦笑,這華家的少爺原來當著這麼受罪,真是何苦來哉?我正感歎,忽然聞到一股濃濃的酒香,接著院外還傳來了一陣豪邁的歌聲。
「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避賢。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我將目光投了過去。一個看上去五十多歲,不修邊福的老頭子,手拎著一大酒葫蘆,一邊喝酒,一邊仰頭唱著杜甫的《飲中八仙歌》,步履蹣跚,瞇著似醉非醉的一雙黃睛小眼,搖搖晃晃地走進了院子裡來。
「哈哈!小少爺,該練功了。呃……」那醉老頭說到一半,便打了個酒嗝,才又接著道,「嘿!小少爺,今天你怎麼這麼勤奮自覺啊?老頭子我還沒來教你,你就先紮起馬步等我了。」
原來這醉老頭子,也是華文武的師傅之一,我看他的身形步法,特別是剛才聽到的歌聲,中氣十足,蒼健有力,好像是個內家高手。看來華府人藏龍臥虎的人還真不少。
「蘇老師傅,您怎麼來了?今天不是該周師父教拳嗎?」肥東連忙上前扶住了看上去像是有點站不穩的醉老頭子。
醉老頭聞言,瞇起他的一雙黃睛發小,當他發現坐在一旁的周遠達後,一拍自己的額頭,似乎恍然大悟道,「哎呀!瞧我這記性,又把日子搞錯了。那個……那個肥東啊,今天是初七還是初八啊?」
一旁的周遠達不以為忤地笑道:「蘇翁,你又喝醉了吧?」
醉老頭走到周遠達對面坐下,又喝了一大口酒,一陣痛快地笑道:「哈哈!酒不醉人人自醉。有酒樂逍遙,無酒我亦癲。」
我又私下問了肥東,得知剛來的這醉老頭名叫蘇七,正是華府的五大供奉之一,武功不知有多高,不過他嗜酒如命,倒是整個華府上下都知道的。
「呵!好個有酒樂逍遙,無酒我亦癲。」
我心中讚歎了一句,頓時起了要上前與這兩個豪傑之輩結交之意,不過想到自己現在是低等下人的身份,立刻放棄了。要是因不受規矩,被踢出府去,可就見不到秋香了,於是一言不發,老老實實地待在一旁。華文武繼續紮著馬步,蘇七和周遠達倒是在旁邊閒聊了起來。
周遠達擰了擰眉道:「蘇翁,我們五人輪流著教二少爺習武,這回華太師出遊回來,要考較二少爺近來年的武功了。你說到野外我們幾個怎麼交待啊?」
蘇七倒是不以為然,自顧喝酒道:「哈哈!那有什麼關係,我們這徒弟資質差,根骨弱,本來就不是練武的好材料。若不能想個好辦法幫他洗精易髓的話,就算是苦練上二三十年,也是白費功夫。這事你我都知道,華夫人也很清楚……只不過是華老太師一心盼著自己的兒子文成武就,空做夢罷了。」
「唉!蘇翁說的也是,我們幾個到華府來給二少你做了掛名的師父,也只不過是求人安身之所。只是受了華夫人之恩,卻要有失華太師所望,心底有些過意不去。」
「呵,不談這些了。對了,前天我在太白樓喝酒,倒是聽人說起,最近江湖上發生了兩件大事。周老弟你想知道嗎?」
「嗨!蘇翁,我們幾人躲到華府來,不就是為了躲開江湖的是非恩怨嗎?你現在還聽那些閒事幹嘛,我可不想聽。」
「這消息,你肯定想聽的。哈哈!告訴你吧,據說在上個月,開封府召開武林大會……」
蘇七竟忽然講起了關於開封府武林大會之事,我是曾親歷此事,本來當初對武林大會還有點期待,結果去了才知是一場鬧劇,只是後來混戰的時候,我帶沈玉樓先走了,留下錦兒收拾殘局,後來的結果便不知道了,此時聽蘇七又說起,想來此事早已在武林中傳開了。
蘇七繼續說道:「那個武林大會想到還竟包藏著一個大陰謀,而且竟是開封鐵槍門的門主楊天鄴發起的,只是其中的原因不得而知,因為在當日,楊天鄴便死在了逍遙神仙的玉簫劍法之下。嘿嘿!此事真是誰也沒想到,和那東瀛劍客挑戰中原武林一樣,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我聽了蘇七的話,才知道原來當日,那個楊天鄴便掛掉了,看來與之同謀的小寧王並沒有被揪出來。不過這倒不是劉錦兒的失職,因為我在那夜的突然失蹤,錦兒所有的心力肯定都放在找尋我下落之事上面了。
聽了蘇七的話,還有一個比我更激動的便是周遠達了,他一拍石桌道:「蘇翁,你說的是真的,那楊天鄴死了?」
「江湖上都在傳武林大會的事,此事應該不虛。呵呵!周老弟,我算是給你帶了個好消息吧?」
「哼哼!楊天鄴那道貌岸然的狗賊,想不到會有今天!只可恨不是我親手殺他報仇……我這就去告祭我三弟的在天之靈!」
聽了這話我猜想,周遠達可能與那楊天鄴之間有什麼恩怨,不過那些事就不是我管的到的了。此時,周遠達更沒有心思再教華文武的武功了,便同蘇七一起告辭而去了。
「兩位老師慢走!」
等到周、蘇兩位供奉去後,無心練武的華文武長吁了一口氣,還保持著扎馬的姿式,哀聲喚道:「阿東,快過來扶我一下。哎!我腿全麻了……」
肥東剛扶了他主子在石椅上坐下休息不久,院門外又有人走進來了。
「二少爺,夫人叫你過去一趟!」
我因為背對著院門,所以只聞其聲,未見其人,不過看到身旁華文武,兩眼發光,那心動的表情,已能猜到來者是誰了,不由得同樣激動轉過身來。
華府的丫環秋香,不,準確的說應該是鄧詠詩,快步走進了院子裡。她是來找華文武的,不過見到院子裡多了個陌生人,便忍不住打量了兩眼,先是望了華文武一眼,最後目光投向我,不由得愣住了,但她一時間並沒有記起我來。
此時,一陣勁風拂過小院,桃樹微搖,片片殷紅的桃花瓣飄落而下,正好灑落在穿著一身清麗的丫環裝的鄧詠詩四周。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別樣紅。一時間,這眼前的畫面倒是有點動漫遊戲和電影中女主角登場時的浪漫格調。
這是第二次穿上古裝的鄧詠詩,上次是當然是在夢裡,記得那還是一場春夢。呵!從之前的種種推測,直到現在的第二次相見,我終於能百分這兩百的肯定,眼前的人就是鄧詠詩。
穿越時空的兩度相逢,倒是讓我心中一陣百感交集。與鄧詠詩四目相投,前者還在發愣,我而卻先一個回復了過來。
「三十年來尋刀劍,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花後,直到如今更不疑。」
我腦子裡忽然想到在這麼一首應景的詩句,便是隨口念了出來,接著微微一笑道:「嘿嘿!鄧警官,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