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女子十號監倉內,羽婷乖乖地坐在地鋪上,靜靜的,一聲不響,既乖又文靜。她進看守所已經半年多了。失去自由的羈押生活,使她改變了很多。從任性不羈變得溫順乖巧了許多。
記得剛被關進看守所的時候,她的牴觸情緒很大,對於管教不停地反抗。就像一隻剛被套上嚼子的小馬駒,亂踢亂撞。為此,她吃了不少苦頭。受了不少教訓。
吃苦受訓以後,她漸漸地明白了現實社會的殘酷,個人力量的渺小。世界的廣大決不像她在家裡。她不再是驕傲的小公主,只是普通的一分子。人心險惡,好人不少,可是狐假虎威喜歡欺負人的也很多。比起那些人來,過去被她認為最刻薄的奶奶,也變的溫柔和寬厚了。於是,在現實的塑造下,她逐漸馴服了,變的乖巧聽話。坦然地面對一切,接受命運的安排。不過,被她一鬧,周圍的人也敬佩她小小的年紀敢於反抗的性格。牢頭還關照同監捨的人照顧這個「小朋友」。
其實,和別的女犯相比,她的遭遇要好多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所裡的大多數警察包括所長都很可憐同情甚至喜歡她。他們都覺得,讓那些十惡不赦的強盜,屢教不改的小偷,下流無恥的妓女在牢獄裡吃吃苦頭,受點兒折磨是天經地義的。是對他們惡行的懲罰。可是,羽婷就不同了。她年齡小,沒前科。即使真的犯了罪也是一時的糊塗,雖然罪不可赦,可還情有可原。小小年紀一時衝動,犯了這麼大的錯誤,已經夠可憐的了。看著她那充滿稚氣的臉蛋和天真無邪的眼光,後悔無助的神情。怎麼還能忍心讓她再受折磨呢?他們不是法官,不能決定她的命運。可是,讓她盡量平靜地走完這段人生他們還是做的到的。所以,羽婷後來的生活還算不錯。吃的也不是很差。就是一審判決後,因為她提出了上訴,也沒給她帶戒具。
負責管教她的是一個年近五十的女警察。就是前面提過的何文英。她是個非常和藹可親的人,參加工作就做獄警,資歷深,人緣好。所裡的人都很尊敬她。大概是也有一個同齡女兒的緣故吧,她對羽婷特別的好。經常和羽婷談心,安慰她,勸她平靜地好好度過這段時光。經過所長默許,還給了她一個mp3。羽婷也接受了她的勸告,既然無法改變事實,何不好好的度過這最後的時光呢。此刻,她就是戴著耳機,一聲不響地面對著牆壁聽音樂呢。
何文英拿著梅瑩帶來的兩個購物袋來到監倉,值班民警打開了門。
「羽婷。」何文英叫了一聲。
羽婷耳朵裡塞著耳機沒聽見。
值班民警厲聲道。
羽婷聽見動靜抬頭一看,連忙站了起來,一邊拔耳機一邊立正:「到。」
值班民警走了。何文英晃了晃手裡的購物袋:「羽婷,你媽媽給你帶東西來了。」
「哦。」羽婷接過了購物袋。
「想媽媽了嗎?」何文英親切地問。
「想。」羽婷抱著購物袋說。
「快打開,看看媽媽給你帶來了什麼。」
「是。」
羽婷答應著打開購物袋,從裡面拿出了幾件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
「這麼多衣服啊,穿上試試。」
「是。」羽婷脫下號坎,換上了一件衣服。是時下女孩子喜歡的短裝。她在何文英面前轉了幾個圈。「阿姨。」
「真漂亮。」何文英誇獎著,心裡忽然升起一絲淒涼和無奈。趕緊伸手拿起那,「媽媽還給你帶來你喜歡看的書。還特別囑咐你要認真仔細的看。」
「知道了。」
何文英走了,鐵門重新上了鎖。同室的獄友都在羨慕地欣賞著媽媽給羽婷帶來的新衣服。羽婷卻站到對面那個窗戶前,把臉貼在柵欄上往外看。外面是看守所的後院。沒有什麼東西,只是一片荒地,長著一些雜草。一道帶著電網的高牆把荒地和外面的世界隔離開來。自從被捕以後,除了放風,她就只能對著這個小窗戶看外面的世界了。這時的她,才知道自由的可貴。以前,她總是抱怨奶奶,爸爸甚至媽媽對她管的太嚴,現在她寧願讓他們再管自己嚴厲一點,也比這個地方強百倍。
空地周圍離牆一米遠的地方畫著一條醒目的白線,那是一條警戒線。牆跟下面的土地上,長著一種闊葉的爬籐植物,秋天的時候,它就會開出一朵朵小花,藕荷色的,喇叭似的,十分淡雅,美觀。記得有一天,放風的羽婷被小花吸引,不知不覺地出了警戒線,來到了它跟前。就在她蹲下身子欣賞野花的時候,一聲清脆的槍聲把她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崗樓上一支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她。害怕的她不知所措,趕緊把雙手舉過了頭。後來,因為這件事,她被關了一天禁閉。
一隻不知名的小鳥,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地尋找食物,過了一會兒,似乎覺得這個地方沒有什麼可吃的東西,就撲扇撲扇翅膀,飛了起來。它飛上了天空,飛過了高牆,眨眼就消失在了藍天裡。
羽婷收回目光,回到地鋪上收起自己的東西。一映入眼簾,她拿起那。書很平常,她翻來覆去也看不出它有什麼異常。反正也沒有事情可做,就看看書解悶吧。
萬律師代理羽婷上訴以後,兩個月過去了,終於迎來了二審開庭。審理的結果是: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面對這樣的判決,梅瑩幾乎暈了過去,萬律師一臉的不服。羽婷這回倒沒有什麼反應,表現得很平靜。因為她早知道結果會如此。也許他們一開始就弄錯了辯護的方向,也許她早該承認犯罪,然後痛哭流泣,表現出無比悔恨的心情,以自己年小為理由博取人們的同情,請求法官寬恕。那樣,她也許可能以認罪態度良好,有悔罪表現為由被判無期或著死緩。然而,木已成舟,一切都已經不可改變了。她只能等待著核准後的那一刻了。
從法庭到看守所,面對著旁聽的記者,她一直默默無言,表現著自己的尊嚴。只有回到了看守所,看著獄警給自己戴上腳鐐,回到監倉,她才忍不住悲痛恐懼後悔的心情,失聲痛哭起來。淚水刷刷地直往下掉,模糊了她美麗的雙眼。
聽著哭聲,一直站在門外的何文英,默默搖了搖頭,看管過許多死刑犯的她,竟然也覺得有些鼻子酸。
同獄的人聽著她的哭聲,都默不做聲。
哭了一會兒,羽婷平靜了一些。看見了媽媽帶給她的那,就順手拿過來,隨便翻著。書上的字透過淚水映入她的眼簾。
看著看著,她突然不動了。書上的一些東西引起她的注意。原來在書頁的一處,原來空白的地方,竟然出現了一些字。是這樣寫的:
手拉手,默念:
你可以改變你的形象成為你想要模仿的任何人。
或消失。你可以隱身讓別人看不見。
變化消除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可笑。羽婷把書放在一邊。過了一會兒,好像心有不甘似的,她又把書拿了起來。可她的淚水干了,書上的字也不見了。不過,她早就把那幾句話記在了心裡。於是,就閉上眼睛,右手握著左手,默念起來。
先念了句:
沒有什麼反應。她等了一會兒,又默念了一遍,還是沒什麼感覺。她睜開眼睛,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沒覺得有什麼改變。也許長相已經變了?她沒有鏡子,就跑到水池跟前看水裡的影子:還是她那清秀的臉。
她很失望。又回到地鋪上坐下,仍舊閉上眼睛念下一句:
消失。」
她慢慢睜開眼睛,清楚地看到自己。她不甘心,又用不同的度默念了幾遍,還是沒有任何變化。她喪氣地把書扔到一邊。覺得自己天真的可笑,竟然相信無稽之談。可是她又奇怪,為什麼書上會有隱藏的那些字呢?誰會這麼無聊,用這麼隱蔽的方法把這個東西告訴她呢?這好像不是無聊的惡作劇。這是誰讓媽媽帶給她的呢?
獄友們看著她莫名其妙的舉動,都害怕她會精神失常呢。
又過了不知道多少天。她的死刑終於被核准了。事情終於有了最後的結局,不久,她就要走完短短的人生之路了。
行刑的前一天晚上,看守所為羽婷和同時執行的犯人舉行了一場告別會。做了可口的飯菜,還有些文娛活動。獄友們用自己的方式為她送行。明天就是她的大限了。巧合的是,這一天恰好是她十九歲的生日。要是在往常,羽婷過生日,爸爸媽媽,還有同學們,一定會為她慶祝,送上生日的祝福。可是現在,她卻要在這一天被送上斷頭台。強烈的反差,使本來就難受的羽婷更加感到委屈和淒涼。
應該說,遭遇飛來橫禍突然死亡,是死亡方式中最幸運的了。沒有痛苦,一切就結束了。知道要死,卻沒有辦法逃避,慢慢等死是最難過的了。那種孤獨、恐懼的心情是常人無法理解的。
這一宿,羽婷沒有睡覺,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爸爸,想起了媽媽,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少年,和許多有趣或是無聊的事情。想起了遙遠的往事,也想起了才生不久的事情。當然,也想起了那本奇怪的書和書裡隱藏的奇怪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她又閉上眼睛默念起書上的咒語來。
時間已經過了深夜十二點。同室的獄友都熟睡了。
羽婷把「變身」咒語念了一遍,就像預料的一樣,什麼也沒生。
她又開始念「隱身」的咒語:
消失」。
剛剛念完,她突然覺得頭一陣眩暈,身上象過電一樣痙攣了一下。很快就過去了。她睜開眼睛,低頭看去。這一看非同小可,讓她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