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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卷一百七十八列傳第六十六 文 / 張廷玉等

    ○項忠韓雍余子俊朱英秦紘

    項忠,字藎臣,嘉興人。正統七年進士。授刑部主事,進員外郎。從英宗陷

    於瓦剌,令飼馬,乘間挾二馬南奔。馬疲,棄之,徒跣行七晝夜,始達宣府。

    景泰中,由郎中遷廣東副使。按行高州,諜報賊攜男女數百剽村落。忠曰:

    「賊無攜家理,必被掠良民也。」戒諸將毋妄殺。已,訊所俘獲,果然,盡釋之。

    從征瀧水瑤有功,增俸一秩。

    天順初,歷陝西按察使。母憂歸,部民詣闕乞留,詔起復。時陝西連歲災傷,

    忠發廩振,且請輕罪納米,民賴以濟。

    七年以大理卿召,民乞留如前,遂改右副都御史,巡撫其地。洮、岷羌叛,

    忠疏言:「羌志在劫掠,盡誅則傷仁,遽撫則不威,請聽臣便宜從事。」報可。

    乃發兵據險,揚聲進討,眾盡降。西安水泉鹵不可飲,為開龍首渠及皂河,引水

    入城。又疏鄭、白二渠,溉涇陽、三原、醴泉、高陵、臨潼五縣田七萬餘頃,民

    祠祀之。

    陝西數苦兵。成化元年上言:「三邊大將遇敵逗留,雖雲才怯,亦由權輕。

    士卒畏敵不畏將,是以戰無成功。宜許以軍法從事。廟堂舉將才,逾年不聞有一

    人應詔。陝西風土強勁,古多名將,豈無其人?但格於不能答策耳。今天下學校

    生徒善答策者百不一二,奈何責之武人。」帝善其言,而所司守故事不能用。

    毛裡孩寇延綏,詔忠偕彰武伯楊信御之,無功。明年,信議大舉搜河套,敕

    忠提督軍務。忠方赴延綏,而寇復陷開城,深入靜寧、隆德六州縣,大掠而去。

    兵部劾忠,帝特宥之,搜套師亦不出。又明年,召理院事。

    四年,滿俊反。滿俊者,亦名滿四。其祖巴丹,自明初率所部歸附,世以千

    戶畜牧為雄長。仍故俗,無科徭。其地在開城縣之固原裡,接邊境。俊獷悍,素

    藏匿奸盜,出邊抄掠。會有獄連俊,有司跡逋至其家,多要求。俊怒,遂激眾為

    亂。守臣遣俊侄指揮璹往捕。俊殺其從者,劫璹叛,入據石城。石城,即唐吐番

    石堡。城稱險固,非數萬人不能克者也。山上有城寨,四面峭壁,中鑿五石井以

    貯水,惟一徑可緣而上。俊自稱招賢王,有眾四千。都指揮邢端等御之,敗績。

    不再月,眾至二萬,關中震動。乃命忠總督軍務,與監督軍務太監劉祥、總兵官

    都督劉玉帥京營及陝西四鎮兵討之。師未行,而巡撫陳價等先以兵三萬進討,復

    大敗。賊因官軍器甲,勢益張。朝議欲益兵。忠慮京軍脆弱不足恃,且更遣大

    將撓事權,因上言:「臣等調兵三萬三千餘人,足以滅賊。今秋深草寒,若更調

    他軍,恐往復需時,賊得遠遁。且邊兵不能久留,益兵非便。」大學士彭時、商

    輅主其議,京軍得毋遣。

    忠遂與巡撫都御史馬文升分軍七道,抵石城下,與戰,斬獲多。伏羌伯毛忠

    乘勝奪其西北山,幾破,忽中流矢死。玉亦被圍。諸軍欲退,忠斬一千戶以徇。

    眾力戰,玉得出,乃列圍困之。適有星孛於台鬥,中朝多言「佔在秦分,師不利」。

    忠曰:「李晟討朱泚,熒惑守歲,此何害。」日遣兵薄城下,焚芻草,絕汲道。

    賊窘欲降,邀忠與文升相見。忠偕劉玉單騎赴之,文升亦從數十騎至,呼俊、璹

    諭以速降。賊遙望羅拜,忠直前挾璹以歸。俊氣沮,猶豫不出。忠命縛木為橋,

    人負土囊填濠塹,擊以銅炮,死者益眾。賊倚愛將楊虎狸為謀主,夜出汲被擒。

    忠貰其死,諭以購賊賞格。示之金,且賜金帶鉤。縱歸,使誘俊出戰,伏兵擒焉。

    急擊下石城,盡獲余寇。毀其城,鑿石紀功。增一衛於固原西北西安廢城,留兵

    戍之而還。

    初,石城未下,天甚寒,士卒頗困。忠慮賊奔突,乘凍渡河與套寇合,日夜

    治攻具。身當矢石不少避,大小三百餘戰。彭時、商輅知忠能辦賊,不從中制,

    卒用殄賊。論功,進右都御史,與林聰協掌院事。

    白圭既平劉通,荊、襄間流民屯結如故。通黨李鬍子者名原,偽稱平王,與

    小王洪、王彪等掠南漳、房、內鄉、渭南諸縣。流民附賊者至百萬。六年冬,詔

    忠總督軍務,與湖廣總兵官李震討之。忠乃奏調永順、保靖土兵。而先分軍列要

    害,多設旗幟鉦鼓,遣人入山招諭。流民歸者四十餘萬,彪亦就擒。時白圭為兵

    部,遣錦衣百戶吳綬贊參將王信軍。綬欲攘功,不利賊瓦解。縱流言,圭信之,

    止土兵毋調。忠疏爭,且劾綬罪,帝為召綬還,而聽調土兵如故。合二十五萬,

    分八道逼之,流民歸者又數萬。賊潛伏山寨,伺間出劫。忠命副使余洵、都指揮

    李振擊之,遇於竹山。乘溪漲半渡截擊,擒李原、小王洪等,賊多溺死。忠移軍

    竹山,捕餘孽。復招流民五十萬,斬首六百四十,俘八百有奇,家口三萬餘人。

    戶選一丁,戍湖廣邊衛,余令歸籍給田。疏陳善後十事,悉允行。

    忠之下令逐流民也,有司一切驅逼。不前,即殺之。民有自洪武中占籍者,

    亦在遺中。戍者舟行多疫死。給事中梁璟因星變求言,劾忠妄殺。白圭亦言流民

    既成業者,宜隨所在著籍,又駁忠所上功次互異。帝皆不聽。進忠左都御史。蔭

    子綬錦衣千戶,諸將錄功有差。

    忠上疏言:「臣先後招撫流民復業者九十三萬餘人,賊黨遁入深山,又招諭

    解散自歸者五十萬人。俘獲百人,皆首惡耳。今言皆良家子,則前此屢奏猖獗難

    御者,伊誰也?賊黨罪固當死,正因不忍濫誅,故令丁壯謫發遣戍。其久附籍者,

    或乃占山四十餘里,招聚無賴千人,爭鬥劫殺。若此者,可以久居故不遣乎?臣

    揭榜曉賊,謂已殺數千,蓋張虛勢怵之,非實事也。且圭固嘗身任其事,今日之

    事又圭所遺。先時,中外議者謂荊、襄之患何日得寧。今幸平靖,而流言沸騰,

    以臣為口實。昔馬援薏苡蒙謗,鄧艾檻車被征。功不見錄,身更不保。臣幸際聖

    明,願賜骸骨,勿使臣為馬、鄧之續。」帝溫詔答之。

    八年召還,與李賓協掌院事。後二年拜刑部尚書,尋代圭為兵部。

    汪直開西廠,恣橫,忠屢遭侮不能堪。會大學士商輅等劾直,忠亦倡九卿劾

    之。奏留中,而西廠遂罷,直深恨之。未幾,西廠復設,直以吳綬為腹心,綬挾

    前憾,伺忠益急。忠不自安,乞歸治病。未行,而綬嗾偵事者誣忠罪。給事中郭

    鏜、御史馮貫等復交章劾忠,事連其子經、太監黃賜、興寧伯李震、彰武伯楊信

    等。詔法司會錦衣衛廷鞫,忠抗辯不少屈。然眾知出直意,無敢為之白者,竟斥

    為民,賜與震等亦得罪。直敗,復官,致仕。家居二十六年,至弘治十五年乃卒,

    年八十二。贈太子太保,謚襄毅。

    忠倜儻多大略,練戎務,強直不阿,敏於政事,故所在著稱。

    子經,經子錫,錫子治元,皆舉進士。經,江西參政。錫,南京光祿寺卿。

    治元,員外郎。

    韓雍,字永熙,長洲人。正統七年進士。授御史。負氣果敢,以才略稱。錄

    囚南畿。碭山教諭某笞膳夫,膳夫逃匿,父訴教諭殺其子,取他屍支解以證。既

    誣服,雍蹤跡得之,白其冤。出巡河道。已,巡按江西,黜貪墨吏五十七人。廬

    陵、太和盜起,捕誅之。

    十三年冬,處州賊葉宗留自福建轉犯江西。官軍不利,都督僉事陳榮、指揮

    劉真遇伏死。詔雍及鎮守侍郎楊寧督軍民協守。會福建巡按御史汪澄牒鄰境會討

    賊鄧茂七,俄以賊議降,止兵。雍曰:「賊果降,退未晚也。」趨進,賊已叛,

    澄坐得罪死。人以是服雍識。

    景泰二年擢廣東副使。大學士陳循薦為右僉都御史,代楊寧巡撫江西。歲饑,

    奏免秋糧。劾奏寧王不法事,王府官皆得罪。時雍年甫三十,赫然有才望,所規

    畫措置,鹹可為後法。

    天順初,罷天下巡撫官,改山西副使。寧王以前憾劾其擅乘肩輿諸事,下獄,

    奪官。起大理少卿。尋復為右僉都御史,佐寇深理院事。石亨既誅,錦衣指揮劉

    敬坐飯亨直房,用朋黨律論死。雍言:「律重朋黨,謂阿比亂朝政也。以一飯當

    之,豈律意?且亨盛時大臣朝夕趨門,不坐,獨坐敬何也?」深歎服,出之。母

    憂,起復。四年,巡撫宣府、大同。七年議事入覲,帝壯其貌,留為兵部右侍郎。

    憲宗立,坐學士錢溥累,貶浙江左參政。廣西瑤、僮流剽廣東,殘破郡邑殆

    遍。成化元年正月大發兵,拜都督趙輔為總兵官,以太監盧永、陳瑄監其軍。

    兵部尚書王竑曰:「韓雍才氣無雙,平賊非雍莫可。」乃改雍左僉都御史,贊理

    軍務。

    雍馳至南京,集諸將議方略。先是,編修邱濬上書大學士李賢,言賊在廣東

    者宜驅,在廣西者宜困。欲宿兵大籐峽,扼其出入,蹂其禾稼,期一二年盡賊。

    賢善之,獻於朝,詔錄示諸將。諸將主其說,請令游擊將軍和勇率番騎趨廣東,

    而大軍直趨廣西,分兵撲滅。雍曰:「賊已蔓延數千里,而所至與戰,是自敝也。

    當全師直搗大籐峽。南可援高、肇、雷、廉;東可應南、韶;西可取柳、慶;北

    可斷陽峒諸路。首尾相應,攻其腹心。巢穴既傾,余迎刃解耳。捨此不圖,而分

    兵四出,賊益奔突,郡邑益殘,所謂救火而噓之也。」眾曰「善。」輔亦知雍才

    足辦賊,軍謀一聽雍。

    雍等遂倍道趨全州。陽峒苗掠興安,擊破之。至桂林,斬失機指揮李英等四

    人以徇。按地圖與諸將議曰:「賊以修仁、荔浦為羽翼,當先收二縣以孤賊勢。」

    乃督兵十六萬人,分五道,先破修仁賊,窮追至力山。擒千二百餘人,斬首七千

    三百級。荔浦亦定。

    十月至潯州,延問父老,皆曰:「峽,天險,不可攻,宜以計困。」雍曰:

    「峽延廣六百餘里,安能使困?兵分則力弱,師老則財匱,賊何時得平?吾計決

    矣。」遂長驅至峽口。儒生、裡老數十人伏道左,願為嚮導。雍見即罵曰:「賊

    敢紿我!」叱左右縛斬之,左右皆愕,既縛,而袂中利刃出。推問,果賊也。悉

    支解刳腸胃,分掛林箐中,纍纍相屬。賊大驚曰:「韓公天神也!」雍令總兵官

    歐信等為五哨,自象州、武宣攻其北;身與輔督都指揮白全等為八哨,自桂平、

    平南攻其南;參將孫震等為二哨,從水路入;而別分兵守諸隘口。賊魁侯大狗等

    大懼,先移其累重於桂州橫石塘,而立柵南山,多置滾木、礧石、鏢槍、藥弩

    拒官軍。

    十二月朔,雍等督諸軍水陸並進,擁團牌登山,殊死戰。連破石門、林峒、

    沙田、古營諸巢,焚其室廬積聚,賊皆奔潰。伐木開道,直抵橫石塘及九層樓諸

    山。賊復立柵數重,憑高以拒。官軍誘賊發矢石,度且盡,雍躬督諸軍緣木攀籐

    上。別遣壯士從間道先登,據山頂舉炮。賊不能支,遂大敗。先後破賊三百二十

    四寨,生擒大狗及其黨七百八十人,斬首三千二百有奇,墜溺死者不可勝計。峽

    有大籐如虹,橫亙兩崖間。雍斧斷之,改名斷籐峽,勒石紀功而還。分兵擊餘黨,

    鬱林、陽江、洛容、博白次第皆定。

    帝大喜,賜敕嘉勞,召輔等還,遷雍左副都御史,提督兩廣軍務。雍乃散遣

    諸軍,以省饋餉。而遺孽侯鄭昂等遂乘虛陷潯州及洛容、北流二縣。雍被劾引罪,

    帝宥之。雍益發兵撲討。時諸賊所在蜂起,思恩、潯、賓、柳城悉被擾掠。流劫

    至廣東,欽、化二州皆應時破殄。

    四年春,雍以兩廣地大事殷,請東西各設巡撫,帝可之。命陳濂撫廣東,張

    鵬撫廣西,而雍專理軍事。尋以憂歸。明年,兩廣盜復起,僉事陶魯言:「兩廣

    地勢錯互,當如臂指相使,不可離析。近賊犯廣西,臣與廣東三司議調兵,匝月

    未決,盜賊無所憚。乞仍命大臣總督便。」會僉事林錦、巡按御史龔晟亦以為請。

    乃罷兩巡撫,而起復雍右都御史,總督如故。又明年正月,雍疏辭新命,乞終制,

    不許。雍抵任,遣參將張壽、游擊馮昇等分道討賊,忻州八寨蠻及諸山瑤、僮掠

    州縣者,皆摧破之。蠻民素懾雍威,寇盜浸息。

    九年,柳、潯諸蠻復叛,參將楊廣等俘斬九百人。方更進,而賊破懷集縣。

    兵部劾雍奏報不實。廣西鎮守中官黃沁素憾雍抑己,因訐雍,且言其貪慾縱酒,

    濫賞妄費。帝遣給事中張謙等往勘。而廣西布政使何宜、副使張學銜雍素輕己,

    共醞釀其罪。謙還奏,事虛實交半,竟命致仕去。

    雍洞達闓爽,重信義。撫江西時,請追諡文天祥、謝枋得。詔謚天祥忠烈、

    枋得文節。有雄略,善斷,動中事機。臨戰,率躬親矢石,不目瞬。自奉尊嚴,

    三司皆長跪白事。軍門設銅鼓數十,儀節詳密。裨將以下,繩柙無所假。兩地鎮

    守宦官素驕恣,亦惕息無敢肆。疾惡嚴,坦中不為崖岸,揮斥財帛不少惜。故雖

    令行禁止,民得安堵,而謗議亦易起。為中官所齮齕,公論皆不平。兩廣人念雍

    功,尤惜其去,為立祠祀焉。家居五年卒,年五十七。正德間,謚襄毅。

    初以軍功予一子錦衣百戶,雍以授其弟睦。至是,錄一子國子生。

    余子俊,字士英,青神人。父祥,戶部郎中。子俊舉景泰二年進士,授戶部

    主事,進員外郎。在部十年,以廉干稱。出為西安知府。歲饑,發廩十萬石振貸。

    區畫以償,官不損而民濟。

    成化初,所司上治行當旌者,知府十人,而子俊為首。以林聰薦,為陝西右

    參政,歲余擢右布政使。六年轉左,調浙江。甫半載,拜右副都御史,巡撫延綏。

    先是,巡撫王銳請沿邊築牆建堡,為久遠計,工未興而罷。子俊上疏言:

    「三邊惟延慶地平易,利馳突。寇屢入犯,獲邊人為導,逕入河套屯牧。自是寇

    顧居內,我反屯外,急宜於沿邊築牆置堡。況今舊界石所在,多高山陡崖。依山

    形,隨地勢,或鏟削,或壘築,或挑塹,綿引相接,以成邊牆,於計為便。」尚

    書白圭以陝民方困,奏緩役。既而寇入孤山堡,復犯榆林,子俊先後與朱永、許

    寧擊敗之。

    是時,寇據河套,歲發大軍征討,卒無功。八年秋,子俊復言:「今征套士

    馬屯延綏者八萬,芻茭煩內地。若今冬寇不北去,又須備來年軍資。姑以今年之

    數約之,米豆需銀九十四萬,草六十萬。每人運米豆六斗、草四束,應用四百七

    萬人,約費行資八百二十五萬。公私煩擾至此,安得不變計。臣前請築牆建堡,

    詔事寧舉行。請於明年春夏寇馬疲乏時,役陝西運糧民五萬,給食興工,期兩月

    畢事。」圭猶持前議阻之。帝是子俊言,命速舉。

    子俊先用軍功進左副都御史。明年,又用紅鹽池搗巢功,進右都御史。寇以

    搗巢故遠徙,不敢復居套。內地患稍息,子俊得一意興役。東起清水營,西抵花

    馬池,延袤千七百七十里,鑿崖築牆,掘塹其下,連比不絕。每二三里置敵台崖

    寨備巡警。又於崖寨空處築短牆,橫一斜二如箕狀,以瞭敵避射。凡築城堡十

    一,邊墩十五,小墩七十八,崖寨八百十九,役軍四萬人,不三月而成。牆內之

    地悉分屯墾,歲得糧六萬石有奇。十年閏六月,子俊具上其事,因以母老乞歸,

    慰留不許。

    初,延綏鎮治綏德州,屬縣米脂、吳堡悉在其外。寇以輕騎入掠,鎮兵覺而

    追之,輒不及,往往得利去。自子俊徙鎮榆林,增衛益兵,拓城置戍,攻守器畢

    具,遂為重鎮,寇抄漸稀,軍民得安耕牧焉。十二年十二月移撫陝西。子俊知西

    安時,以居民患水泉鹹苦,鑿渠引城西潏河入灌,民利之。久而水溢無所洩。至

    是,乃於城西北開渠洩水,使經漢故城達渭。公私益便,號「余公渠」。又於涇

    陽鑿山引水,溉田千餘頃。通南山道,直抵漢中,以便行旅。學校、公署圮者悉

    新之。奏免岷、河、洮三衛之戍南方者萬有奇。易置南北之更戍者六千有奇,就

    戍本土。岷州栗林羌為寇,子俊潛師設伏擊走之。

    十三年召為兵部尚書。奏申明條例十事,又列上軍功賞格,由是中外有所遵

    守。緬甸酋卜剌浪欲奪思洪發貢章地,設詞請於朝。子俊言不宜許,乃諭止之。

    貴州巡撫陳儼等以播州苗竊發,請調湖廣、廣西、四川兵五萬,合貴州兵會剿。

    子俊言賊在四川,而貴州請討,是邀功也,奏寢其事。初,子俊論陳鉞掩殺貢夷

    罪,帝以汪直故宥之。鉞多方構子俊於直,會母憂歸,得免。

    子俊之築邊牆也,或疑沙土易傾,寇至未可恃。至十八年,寇入犯,許寧等

    逐之。寇扼於牆塹,散漫不得出,遂大衄,邊人益思子俊功。

    服闋,拜戶部尚書,尋加太子太保。二十年命兼左副都御史,總督大同、宣

    府軍務。其冬還朝。明年正月,星變,陳時弊八事,帝多採納。未幾,復出行邊。

    初,子俊巡歷宣、大,請以延綏邊牆法行之兩鎮,因歲歉而止。比復出,銳

    欲行之。言東起四海冶,西抵黃河,延袤千三百餘里,舊有墩百七十,應增築四

    百四十,墩高廣皆三丈,計役夫八萬六千,數月可成。詔明年四月即工。然是時,

    歲比不登,公私耗敝,驟興大役,上下難之。子俊又欲責成於邊臣,而己不親其

    事。謗議由是起。至冬,疏請還京。帝入蜚語,命改左都御史,巡撫大同。中官

    韋敬讒子俊假修邊多侵耗,又劾子俊私恩怨,易將帥。兵部侍郎阮勤等為白。帝

    怒,讓勤等。而給事、御史復交章劾,中朝多欲傾子俊。工部侍郎杜謙等往勘,

    平情按之。還奏易置將帥如勤等言,所費無私。然為銀百五十萬,米菽二百三十

    萬,耗財煩民,不得無罪。遂落太子太保,致仕去,時二十二年二月也。

    明年正月,兵部缺尚書。帝悟子俊無罪,復召任之,仍加太子太保。孝宗嗣

    位,以先朝老臣,待之彌厚。弘治元年疏陳十事,已,又上邊防七事,帝多允行。

    明年,疾亟,猶手削奏稿,陳救荒弭盜之策,甫得請而卒,年六十一。贈太保,

    謚肅敏。

    子俊沉毅寡言,有偉略。凡奏疏公移,必自屬草,每夜分方寢。嘗曰:「大

    臣謀國,當身任利害,豈得遠怨市恩為自全計。」故榆林始事,怨讟叢起,子俊

    持之益堅,竟以成功,為數世利。性孝友,居母憂時,令子寘毋會試,曰:「雖

    無律令,吾心不忍也。」嘗蔭子,移以蔭弟。

    子寰,舉進士,終戶部員外郎。寘,就武蔭為錦衣千戶,終指揮同知。曾孫

    承勳、承業,皆進士。承勳,翰林修撰。承業,雲南僉事。

    阮勤,本交阯人,其父內徙,占籍長子。勤舉景泰五年進士。歷台州知府。

    清慎有惠政,賜誥旌異。以右副都御史巡撫陝西。築墩台十四所,治垣塹三十餘

    裡。歲饑,奏免七府租四十餘萬石。入為侍郎,調南京刑部。蠻邦人著聲中國者,

    勤為最。

    朱英,字時傑,桂陽人。五歲而孤。力學,舉正統十年進士,授御史。浙、

    閩盜起,簡御史十三人與中官分守諸府,英守處州。而葉宗留黨四出剽掠,處州

    道梗。英間道馳至,撫降甚眾,戮賊首周明松等,賊散去乃還。

    景泰初,御史王豪嘗以勘陳循爭地事,忤循,為所訐。至是,循草詔,言風

    憲官被訐者,雖經赦宥,悉與外除。於是豪當改知縣,英言:「若如詔書,則凡

    遭御史抨擊之人,皆將挾仇誣訐,而御史愈緘默不言矣。」章下法司,請如英言,

    乃復豪職。未幾,出為廣東右參議。過家省母,橐中惟賜金十兩。抵任,撫凋瘵

    流亡。立均徭法,十歲一更,民稱便。

    天順初,兩廣賊愈熾,諸將多濫殺冒功。巡撫葉盛屬英督察。參將范信誣宋

    泰、永平二鄉民為賊,屠戮殆盡,又欲屠進城鄉。英馳訊,悉縱去。信忿,留師

    不還。英密請於盛,檄信班師,一方始靖。潮州賊羅劉寧等流劫遠近,屢挫官兵。

    英會師破滅之。還所掠人口數千,別置一營以處婦女,人莫敢犯。

    官參議十年,進右參政。遭母憂。成化初服闋,補陝西。大軍討滿四,英主

    饋餉有功。歷福建、陝西左、右布政使,皆推行均徭法。十年以右副都御史巡撫

    甘肅,先後陳安邊二十八事。其請徙居戎、安流離、簡貢使,於時務尤切。明年

    冬,兩廣總督吳琛卒,廷議以英前在廣東有威信,遂以代琛。

    自韓雍大征以來,將帥喜邀功,利俘掠,名為「雕剿」。英至,鎮以寧靜,

    約飭將士。毋得張賊聲勢,妄請用師。招撫瑤、僮效順者,定為編戶,給復三年。

    於是馬平、陽朔、蒼梧諸縣蠻悉望風附。而荔波賊李公主有眾數萬,久負固,亦

    遣子納款。為置永安州處之,俾其子孫世吏目。自是歸附日眾,凡為戶四萬三千

    有奇,口十五萬有奇。帝甚嘉之。

    鎮守中官與督撫、總兵官坐次,中官居中,總督居總兵官左。時總兵官陳政

    以伯爵欲抑英居右,英不可,奏乞裁定。命解英總督,止為巡撫,居政下。尚書

    余子俊言英招徠功多,當增秩褒賞,乃反削其事權,恐無以鎮諸蠻。乃擢英右都

    御史仍總督,位次如故。

    田州酋黃明烝其知府岑溥祖母,欲殺溥。溥出走思恩,明因肆屠戮。英將進

    討,檄溥族人恩城知州岑欽殺明雪恥。欽遂誅明並其族屬,傳首軍門。

    英淳厚,然持法無所假借。與市舶中官韋眷忤,眷摭奏英專權玩賊。潯州知

    府史芳以事見責,亦訐英奸貪欺罔。按皆無驗,乃鐫芳二官,諭眷協和共事。

    十六年,交阯攻老撾,議者恐其內寇,詔問英處置之宜。英對言:「彼不過

    爭甌脫耳,諭之當自悔懼。」帝從其言,果上表謝。潯、梧、高、廉賊起,偕政

    等分道擊之。再戰,俘斬甚眾。十九年,桂林平樂蠻攻城殺將,英、政復分兵十

    二道擊破之。

    明年入掌都察院事,尋加太子少保。又明年正月,星變,疏陳八事:請禁邊

    將節旦獻馬;鎮守中官、武將不得私立莊田,侵奪官地;燒丹符咒左道之人,當

    置重典;四方分守監槍內官勿進貢品物;罷撤倉場、馬房、上林苑增設內侍;召

    還建言得罪諸臣;清內府收白糧積弊;治奸民投獻莊田及貴戚受獻者罪。權幸皆

    不便,執政多持之不行。英造內閣力爭,竟不能盡從也。時流民集京師者多,英

    請人給米月三斗,幼者半之,報許。其年秋卒。贈太子太保。

    英為總督承韓雍、吳琛後。雍雖有大功,恢廓自奉,贈遺過侈,有司困供億,

    公私耗竭;而琛務謹廉;至英益持清節,僅攜一蒼頭之官。先後屢賜璽書、金幣,

    英藏璽書,貯金幣於庫。其威望不及雍,而惠澤過之。在甘肅積軍儲三十萬兩,

    廣四十餘萬,皆不以聞。或問之,答曰:「此邊臣常分,何足言。」人服其知大

    體。正德中,追諡恭簡。

    子守孚,進士,刑部郎中。

    秦紘,字世纓,單人。景泰二年進士。授南京御史。劾治內官傅鎖兒罪,諫

    止江南采翠毛、魚-等使。權貴忌之,蜚語聞。會考察,坐謫湖廣驛丞。

    天順初,以御史練綱薦,遷雄縣知縣。奉御杜堅捕天鵝暴橫,紘執杖其從者,

    坐下詔獄。民五千詣闕訟,乃調知府谷。憲宗即位,遷葭州知州,調秦州。母喪

    去官,州人乞借紘,服闋還故任。尋擢鞏昌知府,改西安,遷陝西右參政。岷州

    番亂,提兵三千破之,進俸一級。

    成化十三年擢右僉都御史,巡撫山西,奏鎮國將軍奇澗等罪。奇澗父慶成王

    鍾鎰為奏辯,且誣紘。帝重違王意,逮紘下法司治。事皆無驗,而內官尚亨籍紘

    家,以所得敝衣數事奏。帝歎曰:「紘貧一至此耶?」賜鈔萬貫旌之。於是奪奇

    澗等三人爵,王亦削祿三之一,而改紘撫河南。尋復調宣府。

    小王子數萬騎寇大同,長驅入順聖川,掠宣府境。紘與總兵官周玉等邀擊,

    遁去。尋入掠興寧口,連戰卻之,追還所掠,璽書勞焉。進左僉都御史,巡撫如

    故。未幾,召還理院事,遷戶部右侍郎。萬安逐尹旻,誣紘旻黨,降廣西右參政。

    進福建左布政使。

    弘治元年以王恕薦,擢左副都御史,督漕運。明年三月進右都御史,總督兩

    廣軍務。奏言:「中官、武將總鎮兩廣者,率縱私人擾商賈,高居私家。擅理公

    事,賊殺不辜,交通土官為奸利。而天下鎮守官皆得擅執軍職,受民訟,非制,

    請嚴禁絕。總鎮府故有賞功所,歲儲金錢數萬,費出無經,宜從都御史勾稽。廣、

    潮、南、韶多盜,當設社學,編保甲,以絕盜源。」帝悉從其請。恩城知州岑欽

    攻逐田州知府岑溥,與泗城知州岑應分據其地。紘入田州逐走欽,還溥於府,留

    官軍戍之,亂遂定。復遣將討平黎賊陵水,瑤賊德慶。

    紘之初蒞鎮也,劾總兵官安遠侯柳景貪暴,逮下獄。景亦訐紘,勘無左證,

    法司當景死。景連姻周太后家,有奧援,訐紘不已。詔並逮紘,廷鞫卒無罪。詔

    宥景死,奪爵閒住,而紘亦罷歸。大臣王恕等請留紘,不納。廷臣復連章言紘可

    大用。居數月,起南京戶部尚書。十一年引疾去。

    十四年秋,寇大入花馬池,敗官軍孔壩溝,直抵平涼。言者謂紘有威名,雖

    老可用。詔起戶部尚書兼右副都御史,總制三邊軍務。紘馳至固原,按行敗所。

    躬祭陣亡將士,掩其骼。奏錄死事指揮朱鼎等五人,恤軍士戰歿者家。劾治敗將

    楊琳等四人罪,更易守將。練壯士,興屯田,申明號令,軍聲大振。

    初,寇未入河套,平涼、固原皆內地,無患。自孛來往牧後,固原當兵沖,

    為平、慶、臨、鞏門戶。而城隘民貧,兵力單弱,商販不至。紘乃拓治城郭,招

    徠商賈,建改為州,而身留節制之。奏言:「固原主、客兵止萬八千人,散守城

    堡二十四。勢分力弱,宜益兵。舊臨、鞏、秦州諸軍歲赴甘、涼備御。及他方有

    警,又調兵甘、涼,或發京軍征討。夫京師天下本,邊將手握重兵,而一遇有事

    輒請京軍,非強幹弱枝之道。請自今京兵毋輕發,臨、鞏、甘、涼諸軍亦宜各還

    本鎮。但選知兵宿將一二人各守其地,人以戍為家,軍以將為命,自樂趨役,而

    有戰心,計之得者也。」紘見固原迤北延袤千里,閒田數十萬頃,曠野近邊,無

    城堡可依。議於花馬池迤西至小鹽池二百里,每二十里築一堡,堡週四十八丈,

    役軍五百人。固原迤北諸處亦各築屯堡,募人屯種,每頃歲賦米五石,可得五十

    萬石。規畫已定,而寧夏巡撫劉憲為梗。紘乃奏曰:「竊見三邊情形,延綏、甘、

    涼地雖廣,而士馬精強。寧夏怯弱矣,然河山險阻。惟花馬池至固原,軍既怯弱,

    又墩台疏遠,敵騎得長驅深入,故當增築墩堡。韋州、豫望城諸處亦然。今固原

    迤南修築將畢,惟花馬池迤北二百里當築十堡。而憲危言阻眾,且廢垂成之功。

    乞令憲制三邊,而改臣撫寧夏,俾得終邊防,於事為便。」帝下詔責憲,憲引罪,

    卒行紘策。修築諸邊城堡一萬四千餘所,垣塹六千四百餘里,固原屹為重鎮。紘

    又以意作戰車,名「全勝車」,詔頒其式於諸邊。在事三年,四鎮晏然,前後經

    略西陲者莫及。

    十七年加太子少保,召還視部事。以年老連章力辭,乞致仕。詔賜敕乘傳歸,

    月廩歲隸如制。明年九月卒,年八十。贈少保,謚襄毅。

    紘廉介絕俗,妻孥菜羹麥飯常不飽。性剛果,勇於除害,不自顧慮,士大夫

    識與不識稱為偉人。在兩廣被逮時,方議討後山賊。治軍事畢,從容就道,儀衛

    騶從不貶損。既逾嶺,始囚服就系。謂官校曰:「兩廣蠻夷雜處,總制體尊,遽

    就拘執,損國威。今既逾嶺,真囚矣。」其嚴重得體如此。正德五年,劉瑾亂政。

    紘家奴憾紘婦弟楊瑾,以紘所遺火炮投緝事校尉,誣瑾畜違禁軍器。劉瑾怒,歸

    罪於紘。籍其家,無所得。言官張九敘、塗敬等復希瑾意劾紘,士類嗤之。

    贊曰:項忠、韓雍皆以文學通籍,而親提桴鼓,樹勳戎馬之場。其應機決勝,

    成畫遠謀,雖宿將殆無以過,豈不壯哉!賞不酬勞,謠諑繼起,文法吏從而繩其

    後,功名之士所為發憤而太息也。余子俊盡心邊計,數世賴之。朱英廉威名粵嶠,

    秦紘經略著西陲,文武兼資,偉哉一代之能臣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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