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說他是一個怪人呢?
這個男子是一個月前來到小鎮的,一直在鎮上住著,卻沒人知道他到底是做什麼的。他每天都要來茶館坐上兩個小時,聽聽道上的消息,卻從未說過話,而他每天都要點一壺鐵觀音,卻從來沒有喝過,他每天都扔出五十塊錢,卻從未讓夥計找過錢。這些其實不算什麼,最關鍵的是,他每天都要來茶館兩個小時,卻沒人看清他到底長什麼模樣!
男子的頭髮很長,長到擋住了半邊臉,若不是他有喉結,恐怕很難有人能認出他是個男子!
九月的天,依然酷熱難當。男子走出茶館,一股熱浪便迎面撲來,燙得他幾乎忘記了回去的路,或者說他早就忘了自己的歸路!他緩緩走到旁邊的一個小巷子裡,彎著腰蹲在地上,彷彿這樣可以讓自己舒服一點。可是,在別人眼裡,他卻好像那個蜷縮在街角的老乞丐一樣,一樣骯髒,一樣淒涼!
男子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蹲了多久,直到天色漸漸變暗他方才緩緩站起身,而直到此時他方才發現自己身邊其實一直站著一個人。
一個女孩,看起來很是文靜,皮膚白皙如雪,眉目如畫,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清秀的美感,就好像是古時候的小家碧玉一般。站在身邊,一股淡淡的幽蘭香氣便會讓你有一種心醉的感覺。可是,男子彷彿已經嗅不到那絲香氣了,他看了女孩一眼,低聲道:「你來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問一句話,或者是他的腦子已經迷糊了吧,可他卻還清晰地記得剛才茶館裡那些人說過的話。
「你這麼久沒回去,所以我來了!」女孩回答的很簡單,彷彿在訴說一件很簡單的事。
可是,當男子聽到這句話,渾身卻不由得一顫,他緩緩看了女孩一眼,低聲道:「對不起!」
「走吧!」女孩走到男子身邊,伸手想挽住他的胳膊,男子下意識地閃了一下,女孩的手挽了個空,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的失望。男子彷彿感覺到自己的失誤,忙伸手抓住女孩的手,輕聲道:「對不起,腦袋有點暈,沒站穩!」
「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女孩沒有再去挽他的胳膊,任他抓著自己的手,帶著他慢慢走到小鎮邊緣的一套房子裡。這是兩人在這裡租的房子,雖然不大,但收拾的很整潔,裡面有兩個房間,分別各放著一張床,看來兩人一直是分房而睡的。
剛回到家裡,男子便直接走進自己的房間和衣躺下,女孩站在男子房間的門口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沒有管他,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與男子一樣和衣躺下。兩人都沒有吃晚飯,可兩人彷彿都沒有絲毫餓的感覺!
睡眠永遠是忘記傷痛的最好辦法,一覺醒來天已亮了,男子醒來的時候,女孩已做好了早餐坐在桌邊等著他。見他走出房間,輕輕一笑道:「大懶蟲,你還知道起來啊!快點洗漱過來吃早飯了!」
男子摸了摸還在發懵的腦袋,淡淡一笑,道:「我說怎麼做夢都在找東西吃,原來是被外面的香味勾引的!」說著,轉身走進洗手間飛速洗漱一番,走到客廳毫不客氣地端起桌邊的一碗粥狠狠地喝了一口,彷彿要將昨晚沒吃的飯補回來一樣。
看著男子狼吞虎嚥的樣子,女孩好像很開心,放下手中的碗筷淡淡地看著男子吃飯的樣子,彷彿這是一種享受一般。男子看樣子是餓狠了,足足喝了三碗粥吃了四五根油條方才放緩了動作,抬頭看了女孩一眼,輕笑道:「怎麼了?大清早這麼盯著人家看,人家可是會害羞的喲!」
「呸!」女孩啐了一口,雪白的面上蒙了一層紅暈,低聲道:「不要臉!」
男子不怒反笑:「人不要臉天下無敵,這句話你沒聽過啊!」
「那你無敵很多年了啊!」女孩捂嘴輕笑,男子絲毫不以為然,嚥下嘴裡的一口粥,輕笑道:「要不怎麼在高一的時候就跟你私定了終身呢?」
「呸呸呸!」女孩連啐了好幾口,就在這時,一陣嘶嘶聲突然響起,緊接著一條胖乎乎圓滾滾的小蛇順著桌腳爬上了桌子,睜著一雙綠豆似的小眼睛跟男子對視起來。
看到小蛇,女孩沒有絲毫驚恐,反而滿是溺愛地將其抱在懷中,用如玉般的臉蛋蹭了蹭小蛇的腦袋,又從桌子上拿起一塊雞胸肉放在小蛇面前。看到雞胸肉,小蛇綠豆般的小眼立刻睜到了黃豆大小,死死盯著雞胸肉,隱約都能聽到它吞嚥口水的聲音,臉上滿是垂涎的表情,看起來不像是一條蛇,倒像是一個可愛的小孩子似的!
女孩用雞胸肉逗了小蛇一會,小蛇的腦袋彷彿都定格了一般,只會跟著女孩手裡的雞胸肉轉左轉右,看的女孩咯咯直笑,最後終於將雞胸肉放在小蛇嘴邊,笑道:「小傢伙,看把你饞的!」
雞胸肉剛放到小蛇嘴邊,小蛇便立刻張開嘴將其咬住,看那架勢彷彿是玩命也不肯鬆口了。倒也奇怪,別的蛇都是囫圇吞嚥,這小蛇倒像是高級一些,竟然將雞胸肉咀嚼一番方才嚥下去,彷彿在品味一般,那饞鬼的樣子,看的女孩忍不住又咯咯笑了起來。
看到女孩與小蛇玩得不亦樂乎,男子面上閃過一絲淡淡的微笑,眼前不由又閃過六個月前的那幅畫面。
沉默許久,天鷹沉聲道:「你走吧!」
「為什麼?」
「因為你的經絡圖,該是我還你這個人情的時候了!」
「那你回去怎麼交代?」
「我只是徐家的客卿,不需要交代什麼!」
「算了,就算我能逃得過今天,難道還能逃一輩子?徐家這次殺不了我,以後肯定還會天天追殺我,我也不想讓你難做!」
「你可以死,那她怎麼辦?」天鷹指了指車裡的女孩。
沉默……
天鷹突然走到他身邊,撕掉他身上幾塊衣襟,又轉身將旁邊的枯草點著,圍在旁邊小樹林的周邊。此時已是深冬,萬木皆枯,又有風來,火借風勢,片刻間便燃了起來。天鷹將衣襟散佈在樹林外,轉頭沉聲道:「你已經被燒死了,從今往後,世界上再沒有秋無痕這個人!」說完,轉身負手離開了這片樹林,彷彿根本沒有看到站在後面的那個人似的。
秋無痕在原地沉默了許久,最後走到車邊,將車內的女孩負在背上,轉身毅然而然地離開了這塊地方。小蛇一直趴在車上,見他離開,立刻躥到他身上,彷彿賴定了他一般。
一股熱風緩緩吹來,捲起他身後幾片落葉,徒為他的背影增添了幾分蕭索。走出這一步,世界上就永遠再沒有秋無痕這個人,往日的一切恩怨情仇將隨風而去,他可能會安安穩穩地跟著陳天嬌過完下半生。
可是,恩怨情仇,又豈是說忘就忘?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
皇圖霸業談笑間,不勝人生一場醉。
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
塵事如潮人如水,只歎江湖幾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