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仁將筷子一擲道:「兄弟,怕是虱子少了。我現在有一個好消息,眼下有一個大好的買賣可做。」錢由基見李家仁談及生意,心中泛惱,答道:「老哥,你莫給我瞎扯了,上次是你遠房舅子當廠長,再上次是你姑家老表任經理,這次又是那個?」李家仁道:「做生意要有個耐心,十回九不遇,遇上一回管三年。這回就叫我們兄弟遇上了。」錢由基擺手道:「到如今,我算是明白了,說再多,總沒有一個成的,都因關係不到家,沒老哥的事。說和沒說都一樣。」李家仁卻道:「這次不但毫無關係可言,我連人家認都不認得。」錢由基笑道:「那還說個屁用,不是你年紀大些,我恨不得踹你幾腳。」李家仁道:「兄弟莫踹!你且聽我說完,這次若成不了,我這老臉就撕下來,鋪在地上由你踩。」錢由基忙問道:「你說說看。」
李家仁大口吃口包子,喝口湯,剝個蒜頭道:「建材一廠有一套新設備,因企業要破產,現在不要了,迫切急著賣掉,報價一百五十萬。」錢由基道:「你打算賣給誰?」李家仁道:「也有主了,賣給長海。長海有一家鄉鎮企業,正要上這項目,資金到位了,卻一時訂不到貨,眼下正急得不得了。我去問了,只要價格不過一百三十萬便收。這樣一進一出。」未等李家仁說完,錢由基氣可就大了,心道:「這不是拿我開涮嗎?」也不問手裡是什麼傢伙,照著李家仁頭上就敲了過去,啐道:「這老臉不值錢,憑著胡扯!你當我是救濟會,還是什麼?」
恰在此時,那哥三也來了,見二人正鬥嘴,忙圍過來。錢由基即叫張道平再要些蒸包來吃。眾人都一同坐下,高大貴道:「鐵嘴哥又呱呱啥哩?」李家仁笑道:「你們來的正好,評評理,看這生意可是能做。」因把事說了,又道:「眾位兄弟再聽我說,說得不在理,只打我這老臉就是。先收長海的定錢,支付給建材廠當定錢,拉了貨送給長海,再將長海的款子拿著咱用。有了錢,就好展,雖有些倒貼也是值的。」秦世寶聽了疑道:「這樣雖好,只是不給錢,一則怕人告,二則也太冒風險。萬一還不上怎麼辦?」
李家仁到此,也不吃了,用手抹抹嘴,站起身來,沖那四個道:「幾位兄弟都是明白人,現在賺錢,一要有權,二要有人,要的都是鐵關係,咱上那弄這些關係去。再說了,要是有這等好關係,咱還混這個窮?這一天三頓,吃上頓沒下頓,這是混窮。混可有混法,有十個字,叫吃喝嫖賭抽,坑蒙捌騙偷。前五個字是有錢人用的,後五個字是咱混窮的用的。要麼大幹一場,要麼趕緊各卷席蓋,早走為好,省得整天人家來要帳。」四人聽了,有三個撇嘴道:「你也就茶壺打了把,光剩個嘴了,你這麼能耐,豈不早了。」李家仁笑道:「不怕你們笑話,我原就只有個嘴,要不,人家怎麼叫我鐵嘴那。要是動真格的,我是真不行,要行還得看咱們錢經理的。」
錢由基沉思了半晌,恨道:「此事我看行!反正到頭也是一個死字。」又分析道:「這建材廠是國有的,我們卻是個私營的,他賒貨欠錢是常事,我們卻不做虧本的買賣,給那個廠長先送幾萬,拿錢封了他的嘴,這一百多萬我們盡數周轉,擴大規模,規模一旦大了,人家來做生意,錢就賺得快,不愁不大財。不過,老李哥,長海的款可要到位,今番空雁,可別讓雁啄了眼。」錢由基此時又想起了王二萬,那招雖損,可確實管用。
李家仁見錢由基扔下話來,忙道:「明天可去長海先簽合同,順便要些定金,這邊再找人通洽廠長,把貨搞妥。」錢由基點點頭,一看那三個都伸長了脖子,乾瞪著眼看他,似要從自己身上看出些什麼不妥,又似犯人臨刑前在聽什麼祈禱,不覺長了幾分英雄氣,將桌子一拍,義無反顧的道:「大行不顧細慎,西城混夠了,我們再混東城去。」又道:「明天去要氣派些才好。」言罷,四人又如此這般那般,商量了一陣。
第二天,留了秦世寶看家,四個人打扮整齊,包了輛轎車,直奔長海。跑了四個小時,至下午才到。見了那位房廠長,由李家仁引見了,錢由基就遞上片子,房廠長一看來人是大地方大公司的人,又是熟人介紹,十分信任,一時把苦處全倒了出來。錢由基安慰道:「房廠長,我們公司專一為廣大企業服務,你們要的設備,我們手上就有,保證質量,一個星期內準時到貨,定不影響你們五一檢查。」房廠長也是求貨心切,忙著簽訂了合同,這才放下心來,又安排了桌酒菜,陪著錢由基幾個人吃飯。
席間,錢由基就道:「因是貨到付款,商業交往也有一定之規,需先付些定金。」房廠長問道:「按多少收?」錢由基笑道:「按規定要收百分之三十,因我們彼此信得過,也只走個形式罷了,五萬吧。」房廠長聽了,見定金也是不多,急叫人取了,拿給錢由基。錢由基心中暗喜,叫張道平寫了個收條,將錢收了。晚上四個人趕回來,與秦世寶說了前後,皆大歡喜。錢由基又急催著去見建材一廠的馬廠長,李家仁笑道:「這樣去太匆忙。」錢由基道:「怎麼去才不匆忙?」李家仁笑道:「須再托個人情才妥。」錢由基笑道:「倒不如說再支給你些錢痛快。」李家仁笑道:「這個人情必托不可,只花個一、二千就辦得成事。這個人是建材局的杜副局長,當初上項目就有他一半主意。」錢由基只好點頭,支了三千塊給李家仁。
到第二天下午,李家仁回來道:「杜局長已打了招呼,可以去了。」又一早,照例由李家仁牽頭,到建材一廠同馬廠長見了,說是要貨,雙方簡單談了談價格,錢由基邀著馬廠長吃飯,馬廠長不肯,只好作罷。到晚上,錢由基與李家仁問了馬廠長的住處,叫開了門,馬廠長也正好在家,忙讓進屋子,寒暄一陣。錢由基道:「本是想著明天付款提貨,只是眼下資金緊張,能否緩幾天再付?」馬廠長連連搖頭,李家仁忙幫著說了陣子,才鬆了口風道:「即是杜局長推薦,明天一早商量便是。」錢由基見狀,笑道:「為表示我們的誠意,先付三萬定金給馬廠長。」李家仁即把隨身帶的包交給馬廠長,馬廠長打開一看,果是滿包現金,便道:「待我寫個收據給你。」錢由基笑道:「馬廠見外了,給你定金自然是信得過你,還寫什麼收據。」堅持不要。馬廠長謙讓一回,也只好收了,復讓著二人坐下,笑道:「都不是外人,杜局長也打了招呼,明天一早,提貸就是。」錢由基忙一旁謝了,說了幾句閒話,告辭而去。
第二天,錢由基幾個即租了汽車,將設備拖出廠子,送往長海。到長海卸了車,即把貨款結了,回到家中,自然慶賀一番。可惜好景不長,馬廠長沒過幾天就來催款,錢由基也是不慌不忙,推拖道:「貨款暫時未到,再稍停幾天。這裡尚有十萬,可先拿去。」交了錢,也不要收據,又擺了酒席招待,後又送了高檔紀念品,馬廠長才乘興而回。送走了馬廠長,錢由基道:「這裡不便再呆了,須換個地方才好。」眾人點頭同意,李家仁道:「要換就換到東城商業中心去,那裡生意聚集,距此少說也有二十里,那個好找。」錢由基笑道:「就是這個理,索興連招牌也換過。」李家仁道:「不妨將規模搞大些,再註冊一下,才好正經做生意。」是夜,五個人叫了車,將傢俱等物一併裝上,與房東不辭而別。
沒過幾天,錢由基在東城中心地帶開了家規模龐大的公司。辦公場所與舊時不同,上下三層,十五間房,窗明几亮,鍍金牌子上是「四海實業股份有限責任公司」幾個大字,法人代理是錢由基,公司也正式注了冊。又公開招聘十幾位男女青年做業務員。公司裡又分三部一室,辦公室由張道平當主任,事業展部李家仁任部長,再有個公關部部長給了秦世寶,最後一個保安部,部長自然是高大貴的。每天客進客出,看似生意紅火。因有了上次的經驗,生意也便做活了,大凡錢能到手,只管拿來,一而再,再而三,雖是拆了東牆補西牆,手裡也聚了不少的錢。錢由基、李家仁也是左敵右擋,來要帳的,皆拿走不多,也從不讓空手而歸。錢由基每天進出公司,只一事不足,腚下缺輛汽車,同李家仁一商量,當天就買了一部舊車。買了車,錢由基還要買房,笑道:「若幹出些大事業,也不差這些錢,若幹不成大事業,反正也難逃一劫,也不多這一點。」李家仁勸道:「反正我們兄弟打的是游擊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走,不如挑上好的房子暫租一套。」錢由基也聽了,租了一套四室兩廳的住房,五個人輪班住著。
錢由基學會了開車,再出門時,每每自鳴得意,用在業務上的心思就少了,只管交結朋友,出入酒店玩耍,那還再顧許多。突有一晚,錢由基與幾朋友在夜總會玩了半宿,出門時忽然想起一事來,欲知所想何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