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近十點,余招招要走,錢由基道:「余姑娘,不如一起吃頓便飯。」余招招笑道:「好呀,不過,太爛的地方我可不去。」錢由基笑道:「余姑娘說那就是那。」正說著,駛來一輛越野車,車上下來一個年青人,身材不高,大臉小眼,一身橫肉。余招招笑道:「牛哥,幫把我的摩托車送回家。」一揚手,將車鑰匙扔了過去。來人正是牛千葉,伸手接了鑰匙,笑道:「五姑娘,早就勸你換車,你就是不聽。一個姐姐出五萬,先弄輛車開著。」余招招笑道:「她們還催著我還上次買鑽石的錢那。再開口就該討打了。」又衝錢由基道:「打車還是步行?」錢由基道:「自然打車方便。」
二人上了車,由余招招指路,到了一處海龍王大酒店,要了包間,點了一千的套菜,又要了酒。錢由基笑道:「余姑娘好胃口,要多吃點,可不要浪費呦。」余招招笑道:「我一個人上那能吃這一桌子菜。」正說那,外面進來男女七、八人,看都似余招招的朋友。余招招笑道:「今兒錢老闆請客,大家不要客氣,吃不飽不許走。」那些人同著余招招又說又笑,又吃又喝,全當錢由基不存在。錢由基到此時才知叫人白吃一頓。
臨走,錢由基還問余招招道:「何時再見?」余招招笑道:「你要是喜歡,就天去等我,我要是喜歡,說來就來。」笑著去了。錢由基回到胡夢蝶處,恰好胡夢蝶又從侯成那弄來兩萬多塊錢,湊齊了交給錢由基。當天晚上,錢由基頭也不回的走了。第二天一早,錢由基先吃了飯,後到街上買套沙,幾張桌子、椅子,另一些筆墨紙張,放在門面上,又買了些灶具在另一間暗房裡,算是過生活之用。錢由基走到對街看了看,已略有些辦公室的樣子了,就又在街上訂了個牌子,白底黑字寫了想好的名字。這個字不用別人寫,錢由基用得慣毛筆,寫時用行草,寫上了自己公司的大名:萬通實業貿易總公司。將牌子掛上,倒底氣派多了。
一切收拾整齊,錢由基自己選個吉日,請了林童、高大貴幾個朋友,貼了大紅開業字樣,放幾掛炮竹,算是開了張。至於工商、稅務總總都放在了一旁,好在這條街地勢較偏,也鮮有人問。又過幾天,錢由基裝了電話,印了片子,出外跑了跑,也無甚收穫,只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倒也得意。錢由基心道:「眼下的生意,多掙的是人情錢,我獨身一個,無親無友,即成不了事,也不好看。須找幾位朋友,幫襯一下才好。」因沒註冊,錢由基不敢甚招搖,自己又是個體面人,又不想張口去請。好在錢由基素愛交友,這方面的經驗多得很,因此不急不慢,先後有序。
先將一街四鄰有用的叫上一桌,吃了頓便飯,說了客套話,請著大家多介紹生意。鄰居聽了,也當是生財的路,回去就各自找了自己的朋友,言之於事。此事一傳十,十傳百,不到幾天,來人已是絡繹不絕。大凡是來客,不論何事,皆一天兩餐,來了人總要上幾道菜,開兩瓶酒,將天南海北的事兒吹上一通,再議論一下時下的行情,喝個六、七分酒意才罷。時間長了,慢慢也就看了出來,那幾個常來,那幾個不常來。來時也不同,有飯前就到的,也有開了飯才趕場子的,雖無潛龍之士,好在錢也算沒白花,這幫子朋友,三教九流都有,各行各業,所見所聞,每天都有說題,倒讓錢由基長了不少見識。
這幫子朋友中,有四個最是投機,每天一早必到,每晚吃罷方回,也掃地打水,也吃也喝,外人看來,生意也似十分熱鬧紅火。這四位,頭一個叫李家仁,其年過五十,乾瘦如猴,外號鐵嘴,善言善道,能把死人說的翻眼,鹹得說的蜜甜。李鐵嘴長年在外遊蕩,事世不含糊,又十分精熟人情,大凡本地不論有頭有臉的,也不論無頭無臉的,聽他講來都混如自弟子一般熟悉。每天又必帶來一條一條的生意,雖是十談九不成,也算勤快。有人問其故,他笑道:「生意就是如此,十個買賣九不成,一個成了吃三年。」第二位,雖不精熟人事,卻精於拳腳,且體寬人短,又喜斗恨,都稱之神掌高大貴。這高大貴將教練才辭了,一心跟著廝混。再一個長相文靜,無奈卻是個三隻手,大凡錢由基想要的小東西,皆不須花錢,全憑他妙手牽來,故稱之為妙手張道平。最後一位,無甚長處,只是腿腳靈利,又會開車,大凡跑路,卻一總歸他,都稱他為快腿秦世寶。
這五個每天湊在一起,可著新鮮古怪的事兒,只說笑不覺。不出幾天,就結拜成兄弟。李家仁居長,高大貴其次,錢由基排三,張道平、秦世寶依次。
暫不說錢由基,再表方冠中,因官場處處得手,不免得意,情場上也是用功愈勤,每每私會關錦萍。孔懷山本就是個多疑的人,見老婆一天到晚不入家,更加疑心,暗中跟蹤關錦萍多次。這一天,方冠中招待了幾個外商,晚上二人又到酒店裡私會,一番**後。關錦萍穿著睡衣,坐在方冠中懷裡飲酒說話,笑道:「你五十的人了,怎麼還跟個青年似的,越讓人不敢惹它了。」方冠中笑道:「這是我積年養就的,費了許多心血,一要藥療,二要氣養,要按時間,它也有一千年的道行了。只是它一時受了損,現在還不見功夫,等再一段時間,才有你怕得那。」關錦萍又道:「我聽人言,李玉隆對調高住房標準和招投標的事頗有微辭,準備寫信向市裡反映那。」方冠中道:「這老頭一向性情耿直,這事不虛。」關錦萍道:「雖說事情不大,總是沒有的好。這事怎麼辦才好那?」方冠中笑道:「我有一計,可堵住他的嘴,管叫他說不出話來。」低聲說了,關錦萍點頭不言。
方冠中又道:「有傳言薛市長要外調,你看這副市長的差何人面大些?」關錦萍道:「放眼中州,三家會戰,肖副市長主抓農業,不可能再出一位副市長了。牛部長雖說一家六卿相,外頭閒言碎語又太多。依我之見,最有可能的,一是從崔秘書長和趙主任裡頭出一位。李總要是志在必得,也有六、七分的把握。高省長曾在黃公權手下任職,相交甚厚,每年都有來往。要個副市長,當不在話下。」方冠中聞言長歎不言。關錦萍笑道:「你的心思我也知道,嘴上不說,心裡畢竟不痛快。」方冠中歎道:「我以前也曾想過,只要工作盡心盡職,何必計較名位那。這麼多年,我負責中州的城建工作,雖無大過,想一想,也無大功,功過是非到頭來,還是落在一個位子上。十幾年不動地方,人言你失敗,兩次競選副市長不中,人言我無能。作人難那。」
關錦萍笑道:「這次未必就沒有機會。」方冠中道:「怎麼講?」關錦萍道:「李曼兒就要大學畢業,若能和小凡成了,和李總便是親家。高省長那裡,孰重孰輕還難說那。」方冠中道:「只是李總對我成見頗深,怕不好來往。」關錦萍笑道:「先不說為公,就是為了未來的兒媳婦,也要先委屈一下,慢慢增進感情,免得以後見面做難。」方冠中點頭道:「李曼兒?她怎麼叫這個名子?」關錦萍笑道:「黃婉玲懷她時,做過胎夢,一未遇見豬狗咬人,二沒遇見龍蛇上身,單單夢見一大片草地,青草綠油油的、嫩嫩的,所以才起名叫曼兒,意思是漂亮的女孩。」方冠中點頭道:「有幾年沒見她了。雖說不搞招標了,畢竟審下去二千多萬,還不知人家是笑是罵那。你幫著約一下李總,把話說清了,好壞也當回正神。」關錦萍笑道:「李總不是小氣的人,不難。」
裡頭二人說著話,外頭孔懷山帶著一個本家兄弟孔懷禮也到了。孔懷山正要衝進去捉姦,孔懷禮勸道:「現在不能過去,衝進去就算捉姦在床,又能怎樣?萬一嫂子鬧起離婚來,豈不是雞飛蛋打?」孔懷山道:「依你如何?」孔懷禮道:「依我的想法,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嫂子理虧,必定事事順著。叫嫂子與哥活動活動,下到下面區局任個局長,豈不比家醜外傳更有面子。」孔懷山道:「我如何能嚥得下這口氣去。」孔懷禮勸道:「哥也認得馮大立,什麼工作沒有,那天沒有人請他。我還聽說,李有才有時到家裡去,還陪著喝酒聊天哩。」孔懷山歎口氣,轉身回家去了。
也就過了兩天,方冠中剛送走幾個來訪同僚,正顧著品茶,關錦萍推了門進來道:「我和李總約好了。李總說,下班後叫車來接。」方冠中道:「李總也太客氣了,你給李總再去個電話,就說我們自己去,不必費心來接。」關錦萍道:「安排在賽巴黎,路可不近。」方冠中道:「權當散散步。」兩個人到街上,關錦萍叫了出租車,一路駛向賽巴黎。
到的時候,夜色已經臨近,方冠中抬頭看那賽巴黎大酒店,一派西洋典範,處處皇宮氣派,觀之若噤,趨之膽戰。上了幾層階台,兩邊的四個服務生即過來打開門,讓二人進去。二人沿著猩紅地毯走了一程,方冠中漸覺眼花目眩,見到處都是玻璃水晶,恍如仙境一般。因問關錦萍道:「市裡的幾處賓館我也常去,花錢也不算少,最貴的一個招待室,投資了近六百萬那,只是感覺似乎差了點什麼。」關錦萍道:「酒店關鍵在管理,接待處的幾位處長,都是筆桿子出身,懂什麼管理。眼光陳舊,花錢倒像打水飄似的。這賽巴黎大酒店一般人來不起,最差的套菜也是三千元起價,還不算酒錢。」方冠中聽了,笑道:「李總何須如此破費,找個小酒館不就成了。」關錦萍笑道:「現在吃飯,連五禽六畜都吃膩了,做得不鮮人還不嘗,誰還有心情去那小酒館吃俗菜。」
二人進了餐廳,見是個套間,外間沙上坐著兩個人。那二人見方冠中、關錦萍進來,都忙起身相迎。這兩個人,方冠中都是見過的。知道前面那個五短身材的黑胖子是李有才,後邊那個是個婦人,也是在雙橋廣場見過的,也就三十出頭,長的五官俊美,白淨豐滿,看上去比李有才尚高出大半頭。方冠中暗笑道:「乍看起來,兩個正好換換。這個女的真象個經理樣,李有才倒像個保鏢或車伕。」李有才笑著迎上來,滿臉的鬍子刮得著青光,上前握住方冠中的手道:「方局長步行前來赴宴,一路辛苦了。」方冠中笑道:「走路習慣了,李總費心了。」一旁關錦萍又將那個婦人引見給方冠中道:「方局長,這是巨業的人事部的穆艷如穆經理。」穆艷如迎上前與方冠握手。方冠中則趁握手之際,細細一品,但覺十分柔軟可人。穆艷如笑道:「方局長,請裡面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