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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87 文 / 廢棄娘娘

    穆小文哭了一陣,又沉沉睡去。醒來時只覺得頭腦昏沉,更是一片茫然。動了動身子,才現方墨已趴在身邊睡著。

    「你醒了?」方墨被這小小的動作驚醒,才一宿未見,竟似又憔悴許多。

    「小文,我把翼兒帶過來了,隨你處置。」又低下頭來附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她毀了你回家的路,你一定很恨她吧。想重新開始生活,就要將過去的東西斬掉。有仇的,就報了這仇,讓過往一切煙消雲散。她已經讓我下了毒藥,你想讓她今日死,她絕不會活過明日。」說著,方墨起身,將門外的被綁住的翼兒拖進來,將著扯掉翼兒口中塞住的布,轉身離開。

    穆小文震驚地看著方墨離去的背影,大腦被方墨突如其來的殘忍衝擊得無法反應。待他走後,才將有些不知所措的目光投向翼兒,竟現目光裡積聚不起恨意來,除了無力還是無力。

    翼兒的目光裡也是複雜多於仇恨,兩人遙遙相對,一時無言。

    穆小文盯著翼兒蒼白甚至有些泛青的臉,五味陳雜。她肯定是不捨得讓翼兒死的,但翼兒那麼恨她……方墨到底是什麼意思?想讓她折磨翼兒來出氣嗎?

    她來到這世界第一眼看到的是翼兒,收到的第一份友好是來自翼兒,多少次傷心時的陪伴也是翼兒,這一切,她怎麼捨得懲罰她?可是翼兒,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是什麼時候開始現,什麼時候開始對她心懷芥蒂的?

    穆小文不明白方墨這是什麼意思,不是說要幫她找回友情嗎?找回就是這樣的互相折磨?

    「翼兒……」艱難地開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翼兒的臉色蒼白,也許應該快點叫方墨進來解毒才是。

    「小姐……」翼兒也開口,卻更是不知道說什麼。

    她叫自己小姐,是原諒自己了嗎?

    「翼兒,你說對了,我不是你家真正的小姐,我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一個你從來都沒到過的地方。被救起時,我說過我不是,可是沒人相信。你不是也不信嗎?」

    「你叫我小姐,口口聲聲問我怎麼了,我向宰相大人表明,他們也不相信我。翼兒,那時候我該怎麼辦?不過,我真的不對,我該繼續讓大家相信我的,就算被當成瘋子,也該繼續抗爭的……」

    「……我怎能偷屬於沐筱文的幸福呢?不該的。」

    穆小文撐著想起來,卻因身體虛弱又倒了下去。這些日子不知怎地,總覺得無力。翼兒看著她的模樣,似有些動容。

    「翼兒,你的友好,你的貼心,總之屬於你家小姐的東西,全還給你吧。」

    翼兒終於哭了出來,語無倫次:「小姐對不起,都是翼兒不好,翼兒讓您受了那麼多苦。小姐替過去的小姐贖罪,替過去的小姐挨罰,這些翼兒都是知道的。可是翼兒還……」

    翼兒站起來,跪在穆小文床邊,泣不成聲:「小姐您是翼兒的小姐,老爺夫人要是沒有小姐,會傷心的。是翼兒不好,您就繼續做我的小姐吧。」

    穆小文木然地看著地上的翼兒,突然覺得有些好笑。繼續做?意思是繼續偽裝?誰稀罕呢。就算時日不長,可總是姐妹一場,到今日原來竟是一場莫名其妙。

    翼兒睜大著淚眼濛濛的雙眼,突然從懷中拿出一把刀,說道:「看小姐的樣子,是不會原諒翼兒了。那翼兒以死謝罪!」說著兀自往身上刺去。

    穆小文大吃一驚,大聲喝道:「住手!」

    翼兒停了下來,叫了一聲小姐,淚又流了出來。

    穆小文撐著下床來,奪掉她手中的刀,往地上一丟,想打翼兒一個耳光,手舉起,卻又無力打下去。膝蓋一軟,跪在地上,馬上被翼兒抱在懷裡。

    掙扎不開,只被翼兒緊緊摟住,耳邊全是她哭泣的細語:「小姐,您不要有事,您要好好的。翼兒原本想念那苦命的小姐,可是聽到方公子說小姐病重,翼兒心就軟了,想著可能這病是翼兒引起的,心內自責,只想一死謝罪。可如今見小姐好好的,翼兒才知道小姐在心中有多重要。小姐,您一定不能有事,一定不能有事……」

    穆小文想笑,卻也流出淚來。這是怎生一筆爛帳?為什麼現在動不動就哭,難道不能回家的打擊真的這麼大嗎?

    翼兒走後,方墨進來,將她扶至床上,目光裡是憐惜,「小文,我對翼兒說你身患絕症,這丫頭便知道了自己真實的心意。你也放下了對她的恨是不是?你放心,她並沒有被下毒,她會好好的。」

    撫上她的頰,「我說過,你想做的事,我都會幫你。你的心結,我替你打開。」

    原來如此。方墨當真是有條有理啊。要替她除掉毒瘤,讓她開始新生活。可是她自己都亂得很,不知毒瘤在哪啊。

    想躺下,方墨卻又使勁摟緊她,喃喃自語中是滿滿的哀傷:「小文,不知怎地,我總覺得要失去你了。雖然從來不曾擁有過你,可是這種抓不著的感覺卻是頭一次。小文,你是要離開我了嗎?」

    離開?離開了能去哪?

    等方墨走後,穆小文買了一壺酒,無意識地又回到了二皇子府。拐到西園一處林子裡,找到石桌坐下,開始大口大口灌酒。心中的亂無法排遣,待酒入肚,頭開始暈暈沉沉起來,沒辦法左顧右徨,才方覺有一絲解脫。

    這西園雖然也是廢棄的園子,可樹倒長得茂盛至極。穆小文跌跌撞撞,醉鬼一般地東戳戳、西晃晃,偶爾興致起來還高歌一番。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喝酒就該念這種詩不是。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白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

    ………………

    想到什麼念什麼,沒有一全的,卻全是名句。束著頭閒麻煩,索性一扯,頭全垂落下來。這樣才好,這樣才舒服。整日皇子公子小姐的,多麻煩。

    穆小文披頭散地在園子裡轉悠,之前的鬱結全被迷迷糊糊地拋至身後,快活得緊。一隻蝴蝶飛過也要愣頭愣腦地盯上好半天,蹲下來又與一隻蟲子大眼瞪小眼。最後索性翻身面朝天躺下,看著藍色天空。

    旁邊樹上似乎有個人,逍遙地躺在粗大的樹幹上看著她。穆小文又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過去,攀上那棵並不高的樹幹,指著那人嘿嘿笑:「我知道,你叫崔宇明對不對?崔宇明,桃花眼的妖孽。」

    「天天跟你見面卻不跟你說話,這麼大的帥哥當擺設了,多……多可惜。」

    崔宇明捏起她緊抓住自己衣服的手指扔開,「你酒品不好。」

    穆小文仰天哈哈大笑:「我是酒品不好又怎麼樣?規規矩矩的,還叫醉酒嗎?」說著一陣踉蹌,要倒下去,忙死命地抓住他的袖子,打了個嗝,迷登登地點著崔宇明鼻子,惡狠狠地說:「我心情不好,我心裡亂,喝喝酒還不行嗎?!礙著你了?!」

    崔宇明睜著桃花眼別過臉去。

    穆小文卻正喝得興起,一把揪住他衣領,將他從樹上扯下來,一邊踉蹌地拖著他走,一邊迷迷糊糊道:「同是天涯淪落人,我知道你也心裡不痛快,走,陪我喝酒!」

    崔宇明整整衣領,剛想在石桌邊坐下,又被穆小文拉得跌落在雜草叢中。被她扯住不放,便安然地在草叢裡坐了下來,雙手撐在背後,仍然一副慵懶的模樣。

    穆小文迷迷瞪瞪地甩甩頭,瞇著眼睛看了看身邊的人,不知記起了哪輩子的事,嘿嘿笑道:「上次,上次謝謝你救了我。說實話,你到底是什麼人啊?是李雲尚的貼身侍衛,還是,還是李雲尚的男,男寵?」

    查覺到有人似乎要火,穆小文忙放開,「對,對不起,你喜歡那誰,若怡來著。她,她怎麼樣了,你們倆,什麼時候生個小baby啊?」

    「江湖,還真他媽不好混吶。不,不是。是我不會混。你說,為什麼那麼複雜呢。誰喜歡誰,誰不喜歡誰,誰是誰的誰啊。」

    「何去何從啊,何,何去何從。」

    灌了一口酒,直挺挺躺下來,嘴裡大聲唱歌:「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何不來相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一切都隨風……」

    「挺好聽……」崔宇明破天荒地瞇起眼睛剛誇一句,穆小文又換歌。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昔是何年,我遇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她一接一地吼,想到哪裡唱到哪裡,等得終於歇口氣的時候,崔宇明終於能淡淡插上話。

    「要是將這些詞記下來,準能賣個好價錢。」

    穆小文嘿嘿笑著伸出手來,「分我一半。」想起什麼,將酒壺直直遞過去,「我說過要請你喝酒的,再不喝就沒了。」

    崔宇明頓了頓,接過來灌了一口,又回遞過去。穆小文接過來,喝完最後幾滴,再將酒壺緊緊抱在懷裡。

    「你背一遍三十六計。」

    穆小文閉著眼睛開始掰手指,「一,瞞天過海;二,圍魏救趙;三,借刀殺人;四……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穆小文剛背完,又哭了出來。「我想媽媽。」滿腔的思鄉之情讓她快要窒息。原來再怎麼苦楚,最難以忍受的,還是回不了家啊。無意識地緊緊抓住旁邊人的袖子,使勁將臉埋在裡面,尋求一點溫暖。

    「你們在幹什麼?!」冷冷的聲音響起。

    李雲尚帶著輕風游府,不知怎地,想到文娘娘這幾日躲著他的情形,不覺心頭怪異,無意識地逛到了這園子中。見到的便是這樣一番不堪入目的情形,不禁心頭火起,冷冷出聲。

    穆小文抬起頭,迷迷糊糊地看他一眼,又哭了出來。

    李雲尚見過她無數的面孔,也從來沒見過這種不顧禮儀,披頭散無賴般的模樣,不覺心頭一顫,想走近了瞧。可剛一走近,就被穆小文直愣愣地將頭摔進了他懷裡。

    穆小文頭腦昏沉,頗覺得好玩般,邊嘿嘿笑,邊使勁在李雲尚懷裡蹭著鼻涕眼淚。見李雲尚有推開她的跡象,忙伸手抱住他,酒醉後的聲音軟軟糯糯如小貓般:「我喜歡你。」

    李雲尚不覺一種異樣的感覺襲遍全身,愣住動彈不得。半晌之後,懷中人不再動。低頭看去,原來已經睡著。

    這時輕風卻冷哼一聲,等到李雲尚有些疑惑地看向他時,又換上一副沉靜的面孔,「殿下忙,我先告退。」說著一甩袖,轉身離去。那背影看起來甚是冷絕。

    李雲尚轉頭問道:「她喝了多少?」

    崔宇明搖搖酒壺,「不多,但她不勝酒力。」

    李雲尚沉默一陣,終是將她推開,自己站了起來,淡淡道了聲「扶她回房」,便先行離去。崔宇明搖搖頭,懶懶地從地上起來,將穆小文倒扛起來,忽然從她領口處掉落個東西,是銀色鏈子,且從未見過的花紋。桃花眼眨了兩眨,飛快地將那鏈子扯下來,以無半絲盜竊犯模樣的輕快,將那鏈子放入袖中。

    接著一路將穆小文扛回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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