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生辰過後,盧東帶人花了兩天的工夫清點當日收到的賀禮,事後呈報到遺玉那裡,不算一些價值難以估量的字畫和書籍,總價竟是不下八十萬貫,是以往李泰生辰所入的十倍還多,折合成白銀,也有八萬多兩。
大概是太子一案弄的人心惶惶,朝中官員生怕受牽連,明目張膽送錢的少,可將金銀熔鑄成器物直接摻在賀禮當中的大有人在,尤其是先前朝中盛傳李泰通敵時候落井下石的人,只怕出手沒有個十萬錢,都不好意思往外拿。
這突來的一筆橫財,讓原本無心計較此事的遺玉大為咂舌,原本王府虧空的府庫,一下子就充盈起來,她捧著盧東送來的厚厚一疊禮單,在愕然之餘,又有些坐立不安。
這種情緒,一直維持到李泰從外頭辦公回來。
天冷,李泰進門身上還帶著一股寒氣,他脫了夾風的裘衣,遞給丫鬟,又用熱水淨了手臉,才攬過進門便巴巴地跟在他身後頭的遺玉,走到軟榻邊坐下。
「什麼事?」
「你看,」遺玉將手上的清單指給她看,「這上頭有些禮送的實在是太厚重,別的也就罷了,這裡,竟還有人拿足金打了一隻半人高的貔貅,這劃下來不得上萬兩銀子,跟直接送錢有什麼差別,你看這些是要如何處置。」
李泰握住她那只在密密麻麻的墨跡映襯下分外白皙的小手,將禮單從她手裡抽出來,隨手放到一邊。
「金銀之物都叫人送去熔了,別的你看,喜歡的就留下,用不著的便讓劉念歲拿出去兌換成錢兩,他自有門路。」
「這樣能行麼?」遺玉遲疑道,「要是盡數收了這些東西,會不會被人說閒話?」
對她這番小心,李泰有些無奈,「不要緊,你收著便是。」
李泰說沒事,那就是能放心收著,遺玉先前的不安一掃而空,頓時又高興起來,一有了錢,就開始琢磨著,有那些緊用錢的地方。
李泰才從軍中回來,身量又長了一些,原本的衣裳多不合穿,下一季的衣裳佩飾早就該準備了。得給小雨點收拾一件單獨的院落,哪怕是先不住,也得弄出來。還有發給文學館的補貼,送去給河間王盧國公幾位府上的謝禮,等等等。
掐指這麼一算,還能留下一筆不小的數目收進庫房裡。
「這次兌換出的錢,你自己收著,想買什麼就買,存做私房也好。至於府裡,過幾日我會拿出十萬兩充庫,不必你操心。」
「啊?」正在暗自打著算盤的遺玉扭過頭,微微張著嘴,臉上還帶點茫然。
李泰見她這憨態可掬的模樣,想到昨日阿生臉色古怪地對他匯報了府裡開支,就知道她剛才扳指頭在算什麼,抬手掐了掐她被屋裡暖氣熏得的紅撲撲的臉蛋,道:
「不必算了,你術數一向不好,前些時日府裡缺錢,自己還倒貼了進去。是我沒考慮周到,成婚到現在我是沒額外給你添過私房,這次禮金,只當是補給你的,往後每年末了我都另與你一份紅包。」
被他說破她用私房填補府裡支出的事,遺玉有些不好意思,搔了搔給他捏過的臉頰,囁喏道:
「又不是小孩子,要什麼紅包啊。」
「我是比你年長。」說著,李泰又拍了拍她的腦袋,見她臉紅,心思一動,就將人拉到膝上坐著,低頭要吻。
屋裡也沒下人,遺玉就沒推拒,乖巧地圈著他脖子,給他親了一會兒。
秦琳在屋外敲門時候,夫妻兩個衣裳剛脫到一半,秦琳喊了三聲,遺玉才回神聽見,慌慌張張去推埋頭在她胸前的李泰,他卻變本加厲地把手伸進她裙子裡,惹的她險些呻吟出聲。
遺玉不堪忍受,偷偷摸到他腰間的軟肉上狠狠掐了一把,李泰才慢騰騰地把手挪開,從她身上起來。
「王妃,王妃您在裡面嗎?是奴婢,您快出來給看看吧!」
「我在,就出來,姑姑等一等。」
遺玉手忙腳亂地整理好衣裳,扭頭見李泰懶洋洋地躺在那兒不動,便趕緊又將他敞開的領口拉扯上,拽了拽他撩起的衣擺,免得等下被秦琳在門口看見了不好。
「來了來了,怎麼了這是?」
遺玉匆匆忙忙地跑到門口,一開門,就見秦琳抱著小雨點,身後頭緊站著平彤平卉幾個,個個一臉焦急。
「您瞧,」秦琳說著話,把瞇眼打瞌睡的小雨點往前抱了抱,讓平彤拉開了小褥子一角,指著小雨點身上一處,「奴婢剛才給小郡主洗澡時候發現的,這像是要生痘子?」
遺玉陡然一驚,趕忙湊上去看,就見女兒脖子後面起了疹子一樣的紅點,比綠豆還小一些,摸一摸有些發軟,這疹子邊上的皮膚也有些發紅,正是同水痘發前的症狀一樣。
水痘不比帶有高燒症狀的天花厲害,孩子出水痘本來是很常見的事,但這水痘長在自己孩子身上,那做娘的感覺可就不一樣了。
「就這一處起了嗎?還有哪裡?」
「奴婢都瞧過了,就這一處。」
秦琳這麼說,遺玉還是不放心,將小雨點接過來,小心抱在懷裡,走到客廳去,讓丫鬟挪了爐子過來,把女兒放在短榻上,拆了裹在她身上的小褥子,掀開她衣裳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
秦琳見她在孩子身上摸來摸去,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主子,這要是痘子,還得請李太醫過來,您且別亂碰,這可是會傳染的。」
遺玉沒理她,心疼地摸摸女兒發紅的小脖子,見她眼皮動動,有醒過來的徵兆,忙把她衣裳穿好,抱在懷裡,輕聲細語地拍哄了一陣,好讓她繼續睡著。
「快去請李太醫。」
她是精通藥理和毒術,要治水痘她現在就能寫七八張方子,但要直接用這麼大點的孩子身上,尤其還是自己的寶貝女兒,沒有個商量的人,她恐怕都不敢開方。
「怎麼了?」李泰從屋裡出來,就見遺玉抱著孩子憂心忡忡地坐在榻上,邊上立著一群侍女。
「是小雨點出痘子了,」遺玉哭喪著臉抬起頭,神情有些無助。
李泰走到她面前,低頭看了眼在她懷裡睡得香甜的小雨點,微微皺眉,道:
「是水痘?請了李太醫麼。」
「嗯,請了,」遺玉把小雨點的脖子露出來,摸了摸上面的紅疹,指給李泰瞧,「現在就這一片出了,還是秦姑姑發現的早。」
李泰在她身邊坐下,伸手道:「我來。」
這麼些日子李泰頭一回主動要抱小雨點,遺玉愣了下,才將孩子遞給他,不放心地兩手護著女兒背後,待他抱穩了,才將手鬆開。
見她戰戰兢兢的模樣,李泰抱著孩子,不悅道:「不是常說自己是大夫,這點小症怕什麼。」
「這怎麼能混為一談,我是著急女兒,你難道就不擔心嗎?」遺玉忿忿地瞪他一眼,又朝門口看,問平彤道:
「讓人去請李太醫了嗎,怎麼還不來?」
「平卉跑去了,」平彤答道,但人走沒多大點兒功夫,就是跑的也沒這麼快回來啊。
「你也跟過去看看。」
「是,奴婢這就去。」
平彤挨在平卉屁股後頭跑了出去,遺玉緊等慢等,還是等了一盞茶的時候,才把李太醫給等來。
李太醫是被兩個丫鬟催著跑過來的,虧他上了年紀,身體卻實在不錯,兩個丫鬟都跑的氣喘吁吁的,而他只是氣息不勻而已。
李太醫是在皇宮裡的太醫署當過職的,宮裡的皇子公主,少不了小時候冒過痘子,處理這種病症,他可比遺玉老練的多,確診了小雨點不過是風熱引起的痘疹,同遺玉一合計,列了一張藥性溫和的方子出來,平彤當即就拿去抓藥煎煮了。
這麼多人圍在身邊折騰,聲音再小,小雨點也還是被吵醒了,睜開眼睛,就覺得熱,想要哭,但迷迷糊糊看見頭頂上李泰面無表情的一張臉,父女兩個視線對上,小傢伙打了個嗝兒,愣是將哭聲噎了回去。
藥熬好,遺玉親手一小勺一小勺地餵了女兒,帶她喝下藥,李泰從頭到尾抱著小雨點,等遺玉餵好藥,要哄她睡覺,才將孩子遞給她。
等小雨點睡著了,午膳的時辰早就過去。
「先抱下去吧,」李泰站起來,不著痕跡地甩了甩髮麻的手臂,對秦琳道,見遺玉抱著孩子不肯撒手,臉色這才有些難看:
「你當這滿院子的下人都跟你一樣不用吃飯麼。」
做主子的沒用飯,下人哪敢先食,王府裡的規矩很是嚴謹,三餐需得李泰和遺玉用過,敲了中庭的銅鼎,下人們才能開飯,哪個敢逾越,哪怕是半刻,餓上兩天都是輕罰。
遺玉依依不捨地將女兒交到秦琳手中,由她帶到隔壁去看著,平彤才叫廚房傳上早就準備好的膳食。
遺玉掛記著女兒,胡亂扒拉了幾口,便放下碗箸,只等李泰發話,就去守著女兒。
然而李泰卻見不得她這眼裡沒人的模樣,既不搭理她,也不允她先離席。
遺玉很快就坐不住了,沒等李泰開口,便起身道:「你慢些用,我去看孩子。」
「坐下。」
「我吃好了,」遺玉耐著性子對李泰道。
「坐下。」李泰給自己倒了杯酒,聲音已經有些嚴厲。
見他這不慌不忙地模樣,遺玉臉色也掛不住了,乾脆就不經他同意,悶著臉扭頭便往隔壁走。
李泰輕抿了嘴唇,仰頭灌下一杯酒,
「主子,」阿生在門外通傳一聲,等了兩息,沒聽李泰應聲,便自己掀簾走了進來,腳步有些匆促地走進飯廳,低聲對著李泰稟報道:
「主子,皇上醒了,派人詔您立即同王妃一同進宮。」
(昨天招了小偷,丟了些東西,還好損失不大,提醒親們注意,出入家裡門窗要鎖好,在外要看好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