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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八八章 孕事 文 / 三月果

    遺玉將程小鳳送回齊府,中午在天賀寺用的齋菜,打包路過文學館門口送去一份,沒進去見李泰,調頭便往務本坊去房府坐席。

    房府今天熱鬧,遺玉到時,門外街邊已經停有許輛香車素駕,顯然女賓來的不少。

    平卉先下車去遞了帖子,門處立刻有人來迎,牽馬的打扇的,聲聲安好,遺玉被平彤扶著下了馬車,抬頭看一眼這門庭,就被一群丫鬟們簇著往門內移。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登門,三年前被房喬發現他們行蹤,房老夫人因病臥床,心心念著當年失散的親孫,她同盧智在國子監門口就被請到過房家一回。

    今日也有來男客,都在別處被招待,女客們通是被請去了抱廈間的花廳坐等。

    遺玉來的不算早,還沒進門就聽見裡頭說笑聲,守門的僕婦見有新客來,就拉起遮陽的文簾,請人入內。

    房府的宅庭是去年新修葺過的,納夏的花廳十分寬敞,地上鋪著乾淨的竹蓆,落著一張張重棕圓團花紋的軟墊,擺著幾張茶几,隔間的扇門上垂著珊瑚珠簾,裡面也有說話聲,屋外容了一半人,十多個人正席坐著說話,吃些茶果,席間散漫,看起來並沒有刻意安排座次。

    「魏王妃到。」

    引路的侍女朝裡頭報了一聲,外間的女客們便紛紛起了,朝遺玉行簡禮,遺玉掃了她們一眼,沖當中一兩個相熟的輕輕點了下頭,便被引路侍女直接帶進裡間。

    珠簾那一頭,又是另一番光景,來的人約有七八個,比外面的女人衣著分明光鮮許多,紅綢翠裳,金釵玉串,年輕一些的,眉間還貼著精緻的花鈿,以三瓣的桃紅為多,本有三分姿色的,也被這玲瓏艷麗的花鈿襯多五成。

    這是京城最近流行的妝容,因為要調金箔,粘魚膠,剪起來麻煩,貼起來也不舒服,遺玉還沒有嘗試過。

    房夫人坐在東處,壁著門窗,近秋尤熱,因為將足月子,她下身還蓋著一條小巧的紅絨絲被,屋裡幾處角落則擺放著冰盆降溫。

    她精神看著不錯,只是臉色有幾分產後的蠟黃,見到遺玉進來,便揚起笑臉,點頭道:

    「魏王妃來了,我這身子不便,就不起見了,還望你莫怪。」

    屋裡頭都是有來頭的女人,有公主在座,主人家是正品級的國公夫人,遺玉在這裡頭的身份並不算高,因而除了高陽站起來,其他人都是坐著同她打了招呼。

    「四嫂你怎麼才來啊,等你好半天了。」

    雖是下嫁,但再怎麼說都是房家的兒媳,高陽今天是不得不來,好在聽說遺玉也會到場,才會早早來到這裡等人。

    「前坊人多,遇見有一家迎親,便換了一條路走,在路上耽擱了一會兒。」

    遺玉同她坐下,又看了一圈屋裡,是沒見高陽和長孫夕在座,就不知是沒請到還是還沒來。

    「直接叫他們讓路不就得了,換什麼道啊,對了,我同你說啊,那天我不是到西市去看人擊鞠,那個」

    在座都有聽說高陽公主同魏王妃關係好,今日見著,才是長了見識,高陽這囂張跋扈的嗆藥包,京中權貴女子出入,有幾個沒吃過她悶虧又不好做聲的,但聽她同遺玉說話時候連自稱都免了,時有笑容,言辭親密,可見一番。

    遺玉正側耳聽著高陽眉飛色舞地講著那天擊鞠比試的精彩,門外就有下人報說,長樂公主和漢王妃到了。

    遺玉抬頭去看,片刻就見人撥了珠簾進來,這一雙位高尊顯的姑嫂,樣貌是一等一的美麗,到了哪裡都有種奪人眼目的稀罕,尤其是長孫夕,遺玉還記得過年時候見她們兩個,長樂公主尤勝一籌,但半年過去,她眉眼開化,兩人再站到一處,已可見高下,但長樂勝在通身的氣質,正統的皇族公主,李唐王室的嫡長女,生而就高人一頂。

    「見過公主,漢王妃。」

    見這兩人進門,屋裡的人,有一半都起身相迎,待她們兩個落座,才又坐下。

    長樂坐下便問詢房夫人的身體,對遺玉視若未睹,長孫夕同鄰座一位夫人說了幾句話,扭過頭,好像是才發現遺玉在場,斂起眉,又鬆開,眉心處金箔剪成的菱花一開一合,驚訝道:

    「魏王妃也在。」

    不光是她,來客見到這三人同時到場,同是覺得古怪,上元節時候,京中一群年輕貴女從東都會的酒樓鬧到太極殿前,知情人不少,都曉得魏王妃同長樂公主還有漢王妃的恩怨,暗地裡都有默契,通常請客坐席,是不同時邀請這三人的。

    被提了名,遺玉對著她點了下頭,「前日收了房夫人的邀帖,這便來了。」

    她不在意長孫夕的畫外之音,高陽卻不樂意了,「怎麼你能來,我四嫂就不能來麼?」

    長孫夕笑笑,不同她爭強,順著話解釋道,「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少在席上見到她。」

    高陽哼了一聲,便扭頭繼續同遺玉說話,又有通情達理地出聲打岔,這便將一起小衝突無形地化解掉。

    等人來齊,一眾女客便挪到宴廳去用坐席,當中隔著一條遊廊,不與男賓同席。

    禮部來人在廳堂上把禮數做了周全,賀詞禱文念罷,客人們才紛紛送禮,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兒,銀鈴銀鎖的並不稀罕,遺玉見到有人送了一對精雕細琢的梨花小木偶,巴掌大小,背後帶有拉繩,一拽動便會手舞足蹈,很是有趣。

    本來新生的孩子最好是不見客的,但在一群人的攢動之下,房夫人還是被說動,叫侍女到後院去傳奶娘,抱孩子過來。

    在座都是已婚的女子,多對孩子喜歡,這等人工夫,便有些興奮地閒聊起來,就有人對房夫人恭維道:

    「要我說啊,還是您有福氣,這人到中年還能得來一女貼心,當真叫人羨慕。」

    一群人應聲附和,把房夫人哄的紅光滿面,嘴上卻感慨道:

    「你們哪裡知道我這一回是受了多大的罪,這才得出一個寶貝。」

    遺玉是從高陽嘴裡聽說她被房之舞嚇得早產的事,知道她這會兒在感慨什麼,但其他客人就無從得知了,只當她是在感歎女人生育不易,有過經驗的人都是連連點頭,卻在此時,長孫夕冷不丁地嬌笑一聲,拋出一句:

    「呵呵,夫人要覺得這是受罪,不妨就想想那些連這罪都受不著的人,她們還不知怎麼羨慕您呢,只可惜命裡福薄,是注定要無福消受了。」

    在場的都不是傻子,一愣過後,便聽出她話裡暗指,下意識就朝遺玉看去,前段日子*裡傳出話來,說要給幾位皇子立妃納側,當中引人議論的就是魏王府那份,成年的皇子府上,只有魏王一人無子嗣承繼,加之魏王妃一人居府,無姬無妾,這一年多還沒有動靜,就更惹人主意了。

    遺玉知道長孫夕這是在指桑罵槐,暗皺眉頭,道這女人一回不找她麻煩就不痛快,本不欲在大庭廣眾之下與她難看,但無奈是身邊坐著一包嗆藥,想不惹事都難。

    「啪」

    高陽重重放下酒杯,豎起眉毛,「你這是在說誰呢?」

    長孫夕笑笑,心平氣和道,「公主這是生的什麼氣,我不過是有感而發,你以為我是在說誰?」

    她若是拐彎抹角地罵,那高陽就是明槍正指地損了:

    「你有嘴在這裡說別人,還是先想想自己吧,哼,本宮不怕告訴你,前天在魁星樓吃酒,見到七皇叔領了一個清頭的花牌子出場,就怕這福你來不及享,就先被別人給佔去了。」

    魁星樓是**發的家,雖然現在不做這行當,但樓裡也有專門調教出來女子,都是家道落魄才入的紅塵,姿容上佳,通文曉畫,身家清白,掛上花牌,專門供給客人選取,有錢的大可以直接買回去養在外府,運氣好的花牌可哄得個妾做,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高陽口無遮攔地爆出這猛料來,直接將宴廳裡的氣氛攪混,眾人安靜了一下,便有幾聲竊竊私語響起。

    長孫夕笑容僵在嘴邊,臉上血色退半,握著酒杯的手都微微抖動,看來是被高陽氣得不輕,遺玉見著,暗暗搖頭,倒是感歎大於幸災樂禍。

    「高陽」

    一直將高陽和遺玉當成隱形人的長樂總算是發話,她皺著眉頭,不怒自威,目光從高陽不服氣的臉上掠過,落在遺玉神色平靜的臉上,輕斥道:

    「整天不知道學好,就跟著人學些搬弄是非的本事嗎,本宮看你以後還是少出門,免得跟著一些狐朋狗友打交道,敗壞人品。」

    她們姑嫂兩個說話都是拐彎抹角地類型,可在場有誰聽不明白她話裡是在罵誰。

    「皇姐你說什麼啊」

    「閉嘴。」

    遺玉好好地坐在這裡,先後被她們兩個拿槍口戳,再好的脾氣也不得不拉下臉來,別人畏懼長樂權貴,可已經把她人給得罪了個徹底的遺玉,卻是沒有這點顧忌。

    「高陽平日同我走的最近,出門也多是尋我,公主說她同狐朋狗友交道,不就是在罵我麼。公主若是對我心存不滿,不妨直說出來,何必要指桑罵槐,倒顯得不夠光明磊落。」

    眾人只聽說過魏王妃同長樂公主不合,但哪想到她有膽子公然同長樂叫板,眾人吃驚之下,生怕一不小心多話攪進這起爭端,剛才還熱鬧的宴廳,一下子便鴉雀無聲。

    「本宮之所以不說明白,不過是想要給某些人留份臉面,既然她不要這個臉,那本宮直接說出來又有何妨,」長樂冷笑一聲,正要點出名字,旁邊卻突然響起一陣乾嘔聲,打斷了她要說的話。

    「唔、唔」

    長孫夕捂著嘴半趴在桌上,黛眉蹙團,連連乾嘔,未幾,竟是一翻眼睛,暈了過去。

    「夕兒?夕兒你這是怎麼了?來人啊,快去傳太醫來,快去」

    長樂嚇了一跳,怒聲傳喚,席間眾人騷動,紛紛起身圍上表示關切,不乏有幾個心中有數的明白人。

    遺玉抿起嘴唇,瞇著眼睛看著那邊動靜,算是在場最平靜的一個。

    「這好好的是怎麼了,」房夫人坐著不好動彈,慌忙地張望著被人圍起來的長孫夕,突然想起來,扭頭沖遺玉道:

    「對了,魏王妃不是精通醫術嗎,趕緊幫忙給漢王妃看一看,她有沒有大礙啊?」

    有人連忙映襯:「對對,魏王妃是懂醫的。」

    「您快來看看吧,這要等大夫來得到什麼時候啊,要是疾症,那可就遭了。」

    面對眾人催促,遺玉猶豫了一下,便站起身,高陽繃著臉拉著她,不想讓她過去,被遺玉捏了捏她手背,小聲道:

    「我去看看。」

    高陽忿忿不平地撅起嘴巴,不情不願地跟上去。

    見她過來,圍在長孫夕四周的夫人和侍女們自覺讓開一條道,容她走到長孫夕身邊。

    長樂這會兒也忘了再給遺玉臉色看,見她跪坐下來,便催促道:「你快給她瞧瞧。」

    侍女扶著長孫夕躺靠在膝上,遺玉抬起她一條手腕捏住,按了脈,微閉起眼睛切診片刻,然後放開。

    「怎麼樣?」

    長樂急聲詢問,四下安靜,都是側耳傾聽。

    遺玉扶著茶几站起來,不冷不熱地出聲:

    「不是什麼疾症,漢王妃有孕了。」

    眾人呆怔稍息,面面相覷幾眼,便炸開鍋,有道喜的,有說趕緊把人抬進屋裡去歇息的,也有偷偷扯著袖子去瞅遺玉臉色的。

    遺玉將眾人神色盡收眼底,心中不由嗤笑,長孫夕有孕,竟是她這個死對頭作診報喜,這還是諷刺。

    不管這是人為,還是天意,都將遺玉設身於一個難堪的境地,可想而知,此事過後傳出去,不知把她譏成什麼樣子。

    「行了,都別圍在這裡,」長樂喜上眉梢,先前的怒氣收斂,在揮袖散開眾人,對那邊坐著張望的房夫人道:

    「房夫人,可收拾一件乾淨屋子出來,讓她休息一下,再等太醫來。」

    「好好,來人啊。」

    接下來,眾人忙著把長孫夕安頓好,等回過神,再想去看遺玉反映,她人已經同高陽離開房府,留下話給前門,乘車回去了。

    上了車,許是察覺到遺玉心情不佳,高陽不敢多話,安安靜靜陪在一旁,半路上才憋不住出聲:

    「四嫂,你沒事吧,別不高興啊,你瞧她懷個孕就暈過去,這一胎生不生的下來還是個問題呢。」

    「不許亂說話,」遺玉瞪她一眼,「女人家不要隨便咒人,當心折了你的福氣。」

    「知道了。」高陽悻悻地閉上了嘴。

    馬車搖搖晃晃,遺玉忽覺一股異樣的疲乏襲來,生出睏意,輕歎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側身被平彤扶著半躺下,輕聲同她道:

    「我累了,瞇一下,過會兒你上自己車上回公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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