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昨日大婚過,遺玉第二天就又被韋妃召進宮。
她快數不清是這三個月第幾回進宮,避無可避,只好老老實實地去了,準備再敷衍一次過去,可這回貴妃顯然沒有再同她繼續拖延下去的打算。
「皇上那裡已有安排,你也不用再同本宮打馬虎眼,正好幾位年紀合適的皇子都要納側,這個月中禮部就會把婚事指派下去。因是納側,不必大婚,操辦不緊,所以趕在中秋之前把人迎進府裡就好。本宮今日找你來,就是提前知會你一聲,這婚事不管你是願不願意,都已訂下,魏王想必還沒聽到風聲,至於要不要在他面前做個大度人,本宮言盡於此,就看你自己識不識大體」
遺玉腦子一懵,先前準備好的說辭全部沒了用,只聽到韋妃說這納妃一事皇上已經拿定主意,她後面的勸導就再聽不進去半句。
「魏王妃、魏王妃?」
遺玉不知一聲,韋貴妃連喚了她兩句,見她抬頭,眼光從她恍神的臉上掃過去,暗歎一聲,繼續道:
「本宮剛才說的話,你可聽到?」
遺玉眨眨眼睛,才回過神來,低下頭,輕聲應道:「聽到了。」
「聽見就好,本宮沒什麼其他好交待你的,你王府裡有精通事務的老尚人,有什麼不明白的,交給她們去做就是,你且回去準備準備吧。」
接下來,遺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答了一句「是」,跟著宮女離開太極宮的,雖預料中早有過這麼一關,可來得太過突然,以至於她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等到坐上了馬車,在回府的路上,她才從那種恍恍惚惚的狀態中走出。
「先不要回府,到二公子那裡去。」
「是。」
因初九要到晉家去提親,盧氏這兩日都待在府裡籌備採納,聽下人傳報遺玉來了,一開始還當她是來同自己商量盧俊的婚事,卻不想女兒屏退了旁人,關上房門,一扭臉便露出滿面沉色,直叫盧氏眼皮起跳,暗道不是好事。
「這是怎麼,難不成王府出事了?」
盧氏急忙拉著她在蓆子上坐下,看遺玉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腦中靈光一閃,便拍腿道:
「還是那納妃一事?宮裡又找你去?」
不得不說女人在某些方面的直覺很準,被盧氏一語中的,遺玉悶聲開口:
「韋妃同我說,皇上已把婚事訂下,這個月中就會交給禮部去辦,將婚期訂在中秋之前,讓我回府準備迎親。」
「什麼,」盧氏大驚失色,手上收不住力道,攥緊了遺玉的手指,另一隻手用力拍在案上,沉聲道:
「這怎麼說風就是雨,魏王不是已經明白拒了,皇上他就不管人願不願意,就要強送人嗎?他們還讓你去準備,準備個什麼?怎麼不等到把人送進門去,再告訴你一聲」
宮裡的做法著實觸動了讓盧氏的神經,當時她同房喬正在恩愛之時,身懷六甲,卻眼睜睜看著婆母私自接了兩個女人入府,在她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給她的丈夫添了兩房妾室,如今女兒又被逼到這份上,怎能讓她不急不氣。
「娘先別急,我就來找您商量的,」見盧氏怒氣沖沖,遺玉反倒鎮定下來,拉過盧氏拍在案上的手掌握在一處,沉聲道:
「娘知道我的心思,這門親我是說不什麼都不會應的。」
若是別的事,她都好說話,唯獨這一件,根本不在考慮之中,算她任性也好,自私也罷,無論如何,她不會退上半步。
盧氏最擔心女兒想不開,見她並沒有因此六神無主,就曉得她已有打算。
「你是有了什麼對策嗎?」
到這個份上,遺玉還能有什麼法子,不外乎是去搬救兵:
「離月中還有幾天,我聽貴妃的話,禮部還沒接到指派,這還來得及勸皇上打消主意,我打算派人到洛陽城去請平陽公主來,到皇上面前勸一勸。」
盧氏遲疑道:「這確是個法子,可公主她會願意幫忙嗎?」
原本她同平陽是手帕知交,不該有此疑慮,可一年前遺玉及笄禮上平陽的缺席,卻讓盧氏這個神經並不纖細的女人看出,當年好友如今的身不由己,因而才會擔心,平陽是否願意當這說客。
「公主會幫這個忙的。」遺玉焉定道。
去年平陽公主府中作亂,積毒病發,疑難不解,恰逢遺玉被姚一笛劫至蜀地,遇見了姚不治,討來藥方,成功替平陽解危,這便欠下她一份人情。
人情難還,尤其是平陽公主這等舉足輕重的人物,若非得以,遺玉真是不想將這人情債用在此處,拿宰牛刀來殺雞,怎麼都覺得窩囊,她還能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盧氏道:「公主若是能在皇上那裡說通最好,若是說不通,你還要有個準備,」盧氏對上遺玉目光,「依我看,你今天回去就同魏王說明白吧,這畢竟是你們夫妻兩個的事,總讓你一個人擔待著算什麼。」
聞言,遺玉想了想,她這頭情況,的確是不宜再瞞著李泰,真有個萬一,皇上不肯鬆口,要將那送上門來的側妃拒之門外,她一個人可做不了兩個人的主,於是點頭道:
「娘說的對,我回去就同王爺說。」
盧氏見她肯同李泰交代,便稍微放心一些,女兒再怎麼聰明,都只是個女人,關鍵時候還是要男人站得住腳才行,當年便是她一廂情願,那房某人早同她離心,才未能善終。
遺玉的家務事,盧氏幫不上什麼忙,自覺不能給女兒添亂就是最好,便道:
「我看你二哥的親事,就暫放一放吧,先把你這頭料理清楚再說。」
「可別,這一事歸一事,二哥的親事同我這裡有什麼相干,就是提了親也得等上幾個月準備,過了夏,二哥虛歲都有二十二,再拖下去成什麼樣子,娘只管去忙您的,我這邊有什麼動靜,肯定會來同你說的。」
「這樣也好。」
遺玉既決定要同李泰交待,就沒在盧氏這裡多留,聽她囑咐了幾句話,便起身回王府去了。
遺玉從盧氏那兒回來,還是下午,算算時辰,李泰這會兒還在文學館裡,便吩咐平彤道:
「早些去將藥熬了我喝。」
這陣子,就是再忙再多事,她都不忘記喝藥,要知道宮裡就是拿捏了她沒有身孕這一條才一個勁兒地往魏王府裡塞人。
天熱,遺玉午覺沒有睡好,本是想趁著平彤熬藥的工夫補眠,但有心事,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只覺得心口窩得慌,因服藥調養,不敢喝半口涼爽的東西,她乾脆不睡,套上鞋子到院中水榭去坐,吹吹湖風,呼吸變得清爽,渾身倒還舒坦些。
平彤在樓上熟門熟路地熬上藥,交給平卉看著火頭,就下樓來服侍,在水榭找到躺在蓆子上納涼的遺玉,不免一陣嘮叨:
「您在這兒坐,當心著涼,上午奴婢就聽見您咳了兩聲,莫不是昨天在書房開著窗子,吹多了湖風,您自己就是半個大夫,更該注意著身子。」
遺玉一手遮著眼睛擋光,由她在身上蓋了一層薄毯,失笑道:
「沒事,那是昨晚多讀了幾頁書,喉嚨不舒服,要是真有個頭疼腦熱的,肯定是我第一個知道。」
她盼著肚子能有音信,這幾個月來,幾乎是每天早起送走李泰,都要給自己聽脈,奈何喜脈怎麼也得一兩個月才能斷出,一日不見動靜,她就盼著第二日,這些日子就是這樣從不斷的希望和失望中度過的。
平彤雖不知遺玉在宮裡聽說了什麼,但也曉得她心情不佳,就沒再勸她回屋,蓋好了毯子,又把水榭四邊的紗簾放下,多少擋著點風吹,見遺玉閉目不語,就安安靜靜地在旁邊陪著,直到平卉將熬好的藥從樓上端了過來。
「藥好了嗎?」
一聞到藥味,遺玉就睜開眼睛,可見躺了半天根本沒有睡著。
「弄好了,您趁熱喝吧。」
平卉將托盤放下,姐妹兩個跪坐在席邊,扶她起來喝了藥,這大熱天的,喝熱東西自是不好受,一碗湯藥下肚,遺玉額頭便沁出一層薄汗,平彤拿帕子給她擦拭乾淨,又在她身下墊了軟墊給她靠著,問道:
「王爺不定等下就回來了,您是回屋去躺一躺麼?」
遺玉道:「屋裡悶得慌,去書房左邊櫃子上隨便抽本書拿來我看。」
「奴婢這就去。」
平彤進去,一會兒便取了書來,遺玉翻了幾頁,看沒看進去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天色漸暗,正覺得今天白日格外延長,就聽水榭外有下人回報,說是李泰回來了。
聽說他人回來,遺玉忐忑了一個下午的心,不由就變得踏實下來,並沒急著去見他,未幾,李泰更衣後,換上了一身質地舒服的長衫,便自己尋了過來。
「今日回來的早。」遺玉往邊上挪了挪,空出蓆子上的軟墊。
李泰撩起衣擺在她身邊坐下,自然環著她肩頭,讓她靠在胸前。
「有事同你說,便回來早了。」
遺玉回頭,有些意外地看著他,隨即莞爾道:「正巧,我也有話同你說,既然你特意早歸,就讓你先說吧。」
水榭裡,統共也只有平彤平卉兩人在,因是心腹,李泰便沒顧忌,伸手將她滑到腿上的薄毯往上拉了拉,低聲問道:
「我納一名側妃入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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