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出來圍獵,晚上自是要吃烤肉,一盤盤烤制的金黃油亮的肉食擺在案上,遺玉看著都覺得飽了,被李泰盯著吃了兩小塊,便只肯動桌上唯一一樣素菜蘿蔔,還唸唸有詞對李泰道:
「羊肉鹿肉都屬純陽之物,尤以鹿肉為補益腎氣之首,這東西你吃是好,卻不宜陰虛火旺之人,我體質偏涼,食之弊大於利,倒不如啃幾口蘿蔔順氣。」
李泰夾了一半的鹿肉在空中轉了個彎兒,又落在自己嘴裡,慢條斯理地嚼了,算是默許她挑食。
遺玉揉揉膝上那熱乎乎的一團小兔子,又摸了摸自己肚子,覺得光吃蘿蔔是不能飽,晚上餓著准睡不著,想起曾聽翡翠院裡的廚娘說過的一道菜,肚子裡有了饞蟲,舔舔嘴皮,碰了碰李泰手臂,道:
「不過鹿血是好東西,你瞧瞧能讓人去放幾碗不,晚上我們要是吃宵夜,還可以蒸碗鹿血糕嘗嘗,多的就帶回去做藥用。」
「鹿血糕?」
「我聽一華說早上這山莊的管事送了十幾斤的山雞蛋到廚房,這山雞蛋不比尋常,蛋黃都是金色的,到時候攪成蛋糊,勻上鹿血,再添上八角水,椒鹽,用早上煒的鮮雞湯悶了,蒸出來肯定又滑又香。」
見她偶露饞相,李泰也被勾出些食慾,再看著桌上的大魚大肉,忽就沒了胃口,想空著肚子晚上陪她一起吃宵夜,這便放下筷子,身體往後一側,阿生便彎下腰來。
「過去看看,弄幾碗鹿血送回院中。」
「是。」
「來,眾卿再飲一杯」
皇上今晚酒興大發,邊上有愛妃作陪,下頭有良臣應和,不談社稷,只論酒獵,遺玉跟著李泰坐的太過靠前,不好太早離席,這一杯又一杯下去,直到君王盡了酒醒,送走了聖駕和幾位重臣,在座才紛紛散去。
李泰酒量好,遺玉壓根沒喝,兩人不醉不暈,落在人後,一路漫步,時不時搭上一兩句話,卻比歌舞酒樂更多自在,同樣享受這淺短的安寧,在這涼風習爽的春夜裡從馬場走回了莊園。
一凝一華和阿生很識相地離他們兩人一段距離,別人都是騎馬坐車回去,他們走路慢,此去多有小半個時辰,這一路上已是不見旁人蹤影。
夜晚的莊園別有一番安詳,走在曲折的小徑上,經過樹梢枝頭一盞盞忽明忽滅的竹燈下,聽著偶爾有風吹動樹葉時發出的沙沙聲,遺玉挽著李泰的手臂,享受著從他身上傳來溫厚的體溫,隨同他沉穩的步調,陣陣心安湧上,偏頭輕倚在他肩上,喉間溢出一聲輕歎。
「怎麼了。」
「以前,很早以前,我一直都是個運勢不佳的人,坎坎坷坷走到今日,回頭去看,卻發現自己相反是個太幸運的人。」
「」李泰是不能理解女人這種忽如其來的感性,於是默不作聲,只是注意著前面的石階和轉角,牽著她回到暫住的小院。
「走這麼一段路,還真餓了,」遺玉解下外衫遞給一凝,推著李泰往浴房那邊走,「你先去沐浴,我到廚房去蒸鹿血糕,難得出來到這鄉間野裡,不親自下廚一回可惜,明日上午還要同人比試擊鞠,咱們早早吃了就睡。」
李泰喜潔,白日比馬打獵出了一身汗,自覺不爽利,進了浴房便先去解衫,脫到一半再想去拉遺玉一起洗,對方已是放下換洗衣裳跑沒了影。
他雖是有共浴的企圖,但曉得她在這外面地盤上放不開膽子,便沒多少可惜,自行褪去衣衫,跨進浴桶裡擦洗。
幾碗新鮮的鹿血早早就送到廚房,遺玉淨手擦臉後,換了身清爽的長衫,便到廚房去研究鹿血糕的做法,有廚娘在一旁指點,本就有羹湯經驗的她,並沒什麼挫折地將調好味道的兩隻蒸碗放進屜籠裡。
揮了揮眼前白茫茫的蒸氣,遺玉解下圍裙遞給廚娘,「我去洗手,你在這裡看著火。」
「是,您且去吧,這裡有奴婢看著。」
從廚房出來,遺玉約莫著李泰差不多洗好,立在房門外正猶豫著要不要冒險進去瞅瞅,一隻腳剛邁進門裡,就聽見身後不遠處的院門「呼呼咚咚」地被人捶響。
「開門,快開門」
「主子?」聽這動靜大的,一凝詢問了一聲。
遺玉一轉身,就瞧見坐在院中石凳上吹冷風的阿生站起來,便低喊了一聲,「阿生,去開門,瞧瞧是誰?」
「是。」
這小院子裡屋簷門前統共吊了六盞燈籠,算得上亮敞,遺玉立在屋門前的木頭台階上,看著阿生小跑過去,門一被拉開,便有個丫鬟模樣的小姑娘抓住他一陣拉扯,口中驚慌失措道:
「求、求魏王殿下去,去救救我家小姐
阿生眼尖,一下就認出是昨日白天來找過遺玉的那位閻小姐帶的小丫鬟,看她這樣子是真出了急事,就沒甩門把她關出去,而是使勁按住這亂拉亂扯的小姑娘,口中安撫道:
「你是閻大人府上的吧,昨天才見過,先別急,先說說你們家小姐怎麼了?」
「就在、在那頭湖邊,是、是太子殿下,還有薛小姐,薛小姐醉了,大家散了,太子留下她說話,我家小姐不放心,就帶著奴婢折回去,哪知太子、太子——奴婢求求你,去通傳一聲,讓王爺去救救我家小姐,若是晚了,小姐的清白,嗚嗚嗚」
她這話說的不清不楚,但牽扯上太子,阿生稍一想也就明白過來,準是那太子爺的色性又起了,在湖邊染指良家小姐,這裡離皇上居處偏遠,獨李泰一個大頭,想這來過一趟的小丫鬟才會跑到這裡來求人。
但明白是一回事,真說到要去救人,阿生卻猶豫了,這趟皇上帶著太子出宮,分明是打壓夠了,又有重新建立東宮威信的打算,這要是被誰攪了局,那肯定要惹龍心不悅。
但要是不管,今天這事情萬一傳出去,難免王爺要落個不仁不義的名聲。
「太子帶了隨扈嗎?還是只他一人?」
帶了兩個。」
此時遺玉已經走到門前,阿生聽見她問話,見她臉色嚴肅,便道不妙,忙道:
「王妃,使不得,這——」
話沒說話,便被遺玉冷冰冰的一眼看回肚子裡,「你回屋去侍候王爺沐浴,記得不要驚擾了四周。一凝、一華,同我過去瞧瞧,今天下午閻小姐還邀我小聚,我瞧她們這會兒還沒散,過去看看不遲。」
說罷,便拍了拍急哭的小丫鬟,「王爺正在休息,莫再哭嚷,你帶路。」
丫鬟小荷迷糊過來,道是遺玉要跟著她去,呆呆地望了一眼院子裡頭,「王爺、王爺——」
一凝冷哼一聲,伸手扯著她袖子就往門外拉,「愣著做什麼,還不帶路」
小荷被她嚇回了神,生怕自家小姐已被佔了便宜,也顧不得許多,掉頭就往小樹林那頭的湖邊跑。
遺玉拎著裙子,被兩名女衛護著,走的飛快,阿生干立在門口,瞧她背影消失在夜幕裡,心頭微震,捏了捏拳頭,一下砸在腦門上,苦笑道:
「你還是個男人麼。」
遺玉她們趕到湖邊時候,太子爺正在興頭上,坐在石桌前,口中陰聲笑語,懷裡摟著一名衣衫半解,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子褻玩,而幾步之外,兩名隨扈正鎖著奮力掙扎的閻婉手臂,捂著她嘴巴,未免她發出聲音引了人來,一邊還趁機在她腰身上揩油,本是皎潔的湖畔月色,卻被這主僕幾人搞得烏煙瘴氣,淫邪四起。
「唔、唔、唔」
同樣身為女人,遺玉看見這一幕,腦門充血,臉一黑,當時就命令下去:
「簡直無恥都給我拉開」
一凝上前,不費吹灰之力就將架著閻婉那幾名隨扈放倒在地,可閃到太子面前的一華,卻被樹上躍下的兩名死士攔住,連李承乾的衣角都沒碰到,三人對招,一時難分上下,一凝抓著閻婉退回到遺玉身邊保護,並未上前。
「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一凝手一鬆,閻婉便跌坐在草地上,她眼角含淚,攏緊了凌亂的衣衫,咬著牙對丫鬟搖了搖頭,仰頭意外地看清楚這前來搭救的人,扭頭看一眼身後空蕩蕩的小樹林,臉上悲憤未消,卻又閃過一絲失落。
「哈哈哈,又來了幾個美人陪本宮嗎?」
太子難得是有份處驚不變的氣度,可惜他此刻依舊遊走在那醉酒女子身上的手掌,卻讓遺玉只看出「無恥」二字來。
強忍住扭頭避視的衝動,還有胃裡翻滾的噁心,遺玉壓下一開始的憤怒,還算平靜道:
「太子殿下想必今晚是多飲了幾杯,錯將別家小姐認成宮中姬妾,今晚的事,我同閻小姐就當成沒看見,還請你放了人,讓我帶回去,送到她住處,免得這三更半夜,她家裡人再跑出來找。」
「認錯人了?」李承乾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女子,動作一停,便毫不留戀地將她從膝上推開,摔在草地上,站起身,敞著胸口,藉著月色,目光直勾勾地盯在遺玉泛著白皙光澤的臉上,一步步走上前,嘴角一斜,笑道:
「說的沒錯,本宮的確是認錯人了,這等庸脂俗粉,又怎比的上弟妹你,來,陪本宮飲兩杯。」
遺玉臉一沉,看著李承乾走到她面前,一凝已是擋在她面前做出攻擊的姿勢,他卻還是無所顧忌地伸出手,卻是一彎腰,險險地躲過一凝劈掌,拉起了地上的閻婉,一步一步往後退,抱在懷裡,側頭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兩眼卻是發亮地盯著遺玉,這一下好像親的不是懷裡的人,而是他眼裡的人。
「小姐」
「放開我」閻婉花容失色,想到方才親眼看見李承乾的下流手段,腿腳使勁地踢蹬著,被他親了一口,只恨不得咬斷舌頭死在這裡。
「一凝」遺玉低喝。
「主子。」一凝低著頭,卻不動彈,她的第一要務,就是要保護遺玉周全,至於其他,包括她們姐妹性命,都是其次。
「弟妹莫急,呵呵,本宮會疼你。」李承乾低頭在閻婉脖子上蹭了蹭,一手去解她腰帶,對方羞憤欲死,掙扎著看向遺玉,縱是百般不願欠,還是哭聲道:
「幫幫我。」
被這等方法羞辱,遺玉怒火中燒,一狠心,摸向手指上從不離身的毒戒,正要扭開機關,頸後卻忽然襲來一陣涼風,手被穩穩按住,隨即鬆開,聞到夜風裡夾雜的香氣,她心一鬆,再抬頭,便看見從身側走出的人影,只套著一件單薄的棉袍,披散著濕氣的黑髮,逕直走到李承乾面前。
「嗯?老四,哈哈,你也、呃——」
李承乾的笑卡在了喉嚨裡,手一鬆,任由懷裡的閻婉跌落在兩人之間,李泰面無表情地捏著他的喉嚨,低聲問道:
「你剛才說什麼?」
(唔,不想卡的不是地方,這章多碼些,送親們點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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