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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零四章 狹路相逢 文 / 三月果

    傍晚,夜燈初放,皇宮門外難得熱鬧,車水馬龍,賓客如雲,男女老少,下馬步行,皆是衣著光鮮,釵笄掛頭,籠光照影,金閃翠搖。

    晨陽殿上,八音迭奏,高朋滿座,主席位上還空著,賓友便借這機會相互攀談幾句,也有位份高的女眷,到了殿上便會被宮娥請去後殿小坐。比起外面喧鬧,聚了一群女客,又有壽星坐場的後殿,相較安靜許多,可也不乏歡聲笑語,總有逗趣的人在。

    平陽今日一身明紅宮裝,廣袖綾造,頭挽一色石榴捻珠,金梅繞鬟,貴而不奢,喜而不俗,足顯主人大氣。

    楊妃、陰妃早到,韋貴妃隨駕未至,城陽、臨川、高陽等等幾位公主皆在座上,又有幾位重臣內眷,陪伴左右。

    「我剛收著宴貼那會兒,還愣神了好半晌呢,就想著,姑母這就四十啦?那可半點兒都不像呀,我前個月才去洛陽探過人,姑母臉上是連一道褶子都沒有吶」

    一陣笑聲連同附和聲,就在臨川連比帶劃地說道後紛紛響起,應聲連連,平陽嚴謹的面上也有了笑意,她並非是貌美的女子,可一身被歲月磨洗的氣質,卻是在場衣香鬢影的女子們不曾有的。

    「姑母,什麼是褶子呀?」眾人說笑,平陽懷裡抱的個玉面小人兒突然軟聲問了一句。

    「褶子啊,就是姑母這裡的紋紋兒。」平陽低頭指著自己眼角上的幾條淺顯紋路,溫聲答這孩子。

    殿內一靜,就見那小人兒也伸手摸了摸她眼角,點頭道,「嗯,這是褶子。」

    臨川咳了一聲,城陽已瞪過去一眼,低斥道:「倩倩不許亂說話。」

    李倩卻半點不怕她,撅著嘴往平陽懷裡靠了靠,伸出一雙小手摟著平陽脖子,毫不示弱地回瞪她姐姐,大有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小模樣一下就把屋裡人逗樂了,眾人有意識地迴避了「褶子」的話題,轉去逗笑這位小公主,臨川自去緩解尷尬,沖平陽可憐兮兮道:

    「您就不能別拆我的台麼。」

    「好了,曉得你嘴巴甜,」平陽一句話,便讓下面紊亂的聲調一降,她笑看了臨川一眼,未免這些小輩再來拿蜜語醃她,遂轉了話題:

    「怎麼沒見長樂?」

    城陽答道:「大姐同夕兒一道,她們兩個最是磨蹭,我瞧這時候,這會兒應才到宮門。」

    平陽又掃了一圈眾人,見楚王妃、吳王妃、齊王妃都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約莫是缺了哪幾個,正要再問,便聽門外有宮娥稟報:

    「魏王妃到了。」

    這聲不大,殿上眾人說話聲只是一頓,便又繼續誇起這個衣裳,那個首飾,聊些京裡近來又有什麼好去處,好吃喝,那眼睛卻是狀似不經意地往門口瞄著,少有幾個停下說話扭頭去看的。

    平陽掐了一串葡萄餵著李倩,一抬頭,目躍光影,定住落處,先在遺**腳上定了一定,才又轉至週身,眼神一下和軟,心中不禁一歎,這孩子是出落的越發好了。

    遺玉今天確是精心裝扮了一番,一襲輕盈合身的松柏綠織錦長衫垂裙,左右對襟,鑲口處是繁繡簡紋,腰肢一圈縛帶勾勒出叫女人無不羨嫉的纖瓏,衣擺裙角上,大開大合的銀繡曇花,一如綻放在幽碧夜空中。

    她頭挽一雙百合髻,一支金羅含曇正掛,翡翠花勝點點珠碎垂額,趁她瑩玉若面,香腮度雪,眼波謐繞,奇特地交織著少女的芳華和女人的安然,一眼望去,叫人神目忪忪,一恍是一朵半開半闔的碧水夜曇,一恍又成一名翩然姿色的佳人。

    「賀公主殿下壽辰,祝公主福體延安,神氣佳長。」

    在座的不乏四月新婚時候在洞房見過她卻扇的,都記得是個畫兒一樣漂亮的人物,長安城就這麼大,少有不曉得魏王善待這一位出身迥異的王妃,然今日再見,結合那大的離奇案子,卻是有些了然了,這樣一個氣色絕佳的女子,又是個能幫夫的玲瓏人物,哪能不得寵愛。

    遺玉拜完,抬頭看著平陽,並未露出過分親切的笑容,平陽也僅是點了下頭,指著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讓她落座,遺玉前腳沒能挪動,就聽見剛才迎她進門的宮娥又傳:

    「長樂公主,長孫小姐到。」

    遺玉回頭,眼中驚艷之色一閃,便成靜色,長孫夕這樣的姿色,本來不必珠簪也顯芳華,然特別打扮過,更是美貌不可方物,遺玉前後兩世,再沒見過樣貌如此精緻的女子,一顰一笑都可奪人眼神,定力差的男子,很難見而不失態,她非是妖嬈,非是艷麗,然是一種精緻徹底的美麗,只可惜,到底還是一具紅fen骷髏。

    短短幾息,門前相遇,遺玉在看長孫夕,長孫夕也在打量遺玉,她勾著難惹人厭的甜笑,客客氣氣地同遺玉點了頭,唯有眼角飛快流逝的一抹犀利被遺玉眼尖地捕捉到。

    遺玉同樣笑著回了一禮,目光若有似無地在她站的直溜溜的腿腳上溜躂了一圈,眼中戲謔幾點輕嘲,只有兩人互知。

    她們二人這番短暫交兵,眾人未察,反而一副艷羨地瞅著門立的三名女子,長樂麗質天生,長孫夕絕色無雙,這鮮少露面的魏王妃站在兩人跟前,卻是豪不失顏色,或許是那兩位過於貌美,反獨獨然顯出她一身靜謐的氣質,高低難判,三個不相上下的女子站在一處,殺傷力不可謂不小,立就奪了這滿殿的顏色。

    「都來坐吧,再聊一會兒就開宴了。」

    玉規規矩矩地應了,在楚王妃趙聘容臨座坐下,長孫夕卻巧笑倩兮地挽著長樂迎去平陽那頭。

    「姑母壽辰,想必賀詞大家說多了,您也不稀罕,嫂嫂與我合計著贈您一份大禮,稍後再省。」

    平陽目光沉練,輕笑一聲,和氣道:「你這丫頭,還賣關子。」

    說了幾句話,長樂便拉著長孫夕在平陽近身坐下,遺玉只當沒看見上面殷媚,趙聘容正好奇地盯著她裙上的夜曇,問道:

    「這曇花好繡法,是比畫的都活靈活現,是府上繡工嗎?」

    遺玉對楚王妃有好感在,便輕聲答道:「是我娘繡的。」

    趙聘容目露失望,見遺玉不解,遂不好意思道:「我最喜繡品,原想著勞你府上繡工給我捎做一件別的樣式,可是盧夫人手工,叫你見笑了,你別怪我冒失。」

    她大方說出來,遺玉並不覺得被冒犯,一笑而過,邊上有許個正在留意遺玉衣裳的女人,聽見她們兩人說話,也都悻悻歇了心思,關係又不如何好,總不至於討教人家娘親手工吧。

    遺玉同趙聘容說話的工夫,已將殿中環視一圈,目光落在那個同她娘神似的婦人身上,定了一定,對方顯也在看她,愣了神,點了下頭便又同身邊圍著的人說話,並沒露出半點異色,時過三年,這般教養,是讓遺玉暗歎環境造人,當初那個拘謹小意的農家婦人,確成了今日的房夫人。

    也不知那個假的「房遺愛」教的如何了。還有芸娘,那個囂張跋扈的房家小姐,想起這些,仿若隔世,遺玉微微有些出神,便沒聽見有人叫她。

    「笑笑姐姐、笑笑姐姐。」

    李倩打遺玉一進屋,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便落在她身上,小孩子的記性並不太好,認了一會兒人,才大著膽子叫喚,見她不理,身子一扭一扭從平陽懷裡鑽出來,聽見她聲音的,正好奇小公主是叫誰,見她朝著幾位王妃那處跑去,立在魏王妃跟前,伸手去拉她衣裳,各有疑色,三月的蹴鞠賽事是被李泰和李恪的衝突壓過,誰還記得兩人在那裡認識的。

    「笑笑姐姐,」李倩又叫了一聲,扯扯遺玉袖子,見她扭過頭來,便嘟著嘴,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委屈道,「你不認得倩倩啦?」

    小孩子一天一個樣,可這孩子長得乖巧,遺玉印象很深,又餵過她吃一盤子櫻桃,瞧她粉嫩可愛的樣子,這便伸手捏了捏她肥嘟嘟的小臉蛋兒,學著她說話的調子,逗她道:

    「是啊,我不記得啦,你是誰啊?」

    小傢伙一瞪眼睛,踮著腳湊上去,哭喪著臉道:「我是倩倩呀,我認得姐姐,姐姐怎麼不認得我啦。」

    眾人都往這邊看,遺玉怕小傢伙真難過了,正要改口去哄她,便聽長樂一聲低腔:

    「倩兒過來,亂認什麼人。」

    殿上氣氛一滯,遺玉抬頭看向長樂,袖子上的小手沒有鬆開,反拉的更緊了,小孩子的執拗,是比成年人更甚。

    「沒認錯,她就是笑笑姐姐嘛」

    「快過來,別纏著人家。」長樂既沒打算在眾人面前落遺玉面子,可顯然也沒有顧著她的意思,平陽只是安安靜靜地喝酒,也不插話。

    見氣氛尷尬,長孫夕在一旁緩和氣氛,沖李倩柔聲道:「倩倩乖,到姐姐這裡來,你認錯人了哦。」

    李倩臉一紅,始料未及地衝著長孫夕一扯喉嚨,拖著嗓子,尖叫道:

    「你、胡、說倩倩沒認錯——」

    本是好意,卻拍了回去,長孫夕笑容一僵,尷尬不是一點半點,長樂乾脆冷了臉,衝著李倩警告道:

    「李倩」

    這一聲可比城陽剛才那聲厲害,李倩抽了抽鼻子,沒等眾人反應,便「哇」地一聲扯著嗓子大哭了起來,大有震破屋頂的勢頭。

    (今晚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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