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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三三章 至少還會怕 文 / 三月果

    第一三三章至少還會怕

    四月初四,龍體欠安,免朝。

    日出,太極殿外等候早朝的大臣們,成群結隊的朝宮門外走去,另有幾個低了頭不動聲色地往御書房方向去了。

    「皇上這又是怎麼了?前天也不舒服。」龍體欠安一說,也只是場面話,哪個不知道李世民身體很好,日朝免了多半是遇上什麼煩心事。

    「不知道啊,科舉將完,魏王也成親了,吐蕃來求親的使者打發走了,南邊洪澇賑銀也撥出去了,這還有什麼事兒啊?」

    「唉,索性魏大人還在家養病,這要是知道皇上三天兩頭不上朝,不得鬧上一場。」

    「不行,我得去問問房大人,房大人,您可知這是出什麼事了?」

    這還沒出宮門,房喬已被叫停了三回,停下腳好脾氣地回了一禮,隨即便搖頭苦笑,再回上一句「房某不知。」

    打發走了人,再左右瞧瞧,幾名大臣都同他一樣被纏著問詢,他踟躕了片刻,就朝著長孫無忌的方向去了。

    「長孫大人。」

    長孫無忌正同刑部尚書高志賢一道,扭頭看見房喬,便對高志賢低語幾句,後者同房喬打了招呼便先行離去,而長孫無忌對房喬伸手一指宮門,兩人便順著路邊,搭伴兒朝前走去。

    「是哪位出事了?」房喬將象牙笏倒插進袖口,輕聲詢道,他雖不知情,可也能大致猜到,魏王大婚幾位皇子都歸京,這麼多人聚在一起,怎麼不出事端。

    「齊王,」長孫無忌神色如常道,「昨晚吳王宴請,魏王、齊王等人都有到場,宴散後案子交給大理寺審,魏王被禁在瓊林殿裡,其他幾位早上才出宮。」昨夜才發生的事,他竟能大差不差地敘了一遍給房喬聽,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這麼確切的消息。

    兩人繞過花壇,掉在人群後頭,房喬搖頭,「我有些想不明白,這事不像是魏王所做。苦肉計?不,曲江池深易溺,深夜投江更是九死一生,齊王惜命,斷不會冒這種險。可若說還有第三者,為何齊王昏迷前會一口咬死魏王。」

    「是與不是,都要詳查審過才知,」長孫無忌並未參與他的分析,只是又說了一樁事給他聽:「魏王府下屬的文學館昨夜死了二十八個文人,早上被人發現在大中。」

    房喬腳步一頓,長孫無忌也隨之停下,補充道,「仵作檢屍,並未有絲毫中毒受傷跡象,是猝死。」

    一夜猝死二十幾人,憑誰都知道這等死人案是有貓膩的兇案,但是屍體沒有中毒和受傷跡象,不合常理,又偏偏無跡可尋。

    「看來是出了奇案——二十八條人命啊,」房喬仰頭看了看東邊宮殿群落中升起的日頭,輕歎一聲,道,「我要到文學館去看看,你呢?」

    「刑部暫封了文學館,不能隨意出入,你若要進去,就走側門找德安通行。」長孫無忌從袖子裡掏出一塊勾形玉飾給他,並沒有陪同的意思,「珍安這兩日精神不錯,我回去陪她到青雲觀還願。」

    長孫夫人體弱多病,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使得長孫無忌兒女眾多,宴會酒席多是攜子女前去,這位夫人常年居在深宅養病,鮮少出門。

    兩人說著話,已行至宮門外,不少馬車都陸陸續續地接人離開,見他們出來,兩家車伕一前一後駛了過來,房喬對著長孫無忌一揖,便先行上了馬車。

    「唉,那孩子才剛成婚三日吧。」

    文學館前有一群官兵把守,但外面還是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群人,有在館內讀書的文人,也有附近居住的百姓,對著無人出入的門內指指點點,到處都是亂糟糟的議論聲。

    遺玉和齊錚乘著馬車從前門路過,逗留了片刻,便反道進了一條窄街,三轉五拐,在一處僻靜的小巷中下了車。

    「是這裡嗎?」齊錚站在左右打量,沒發現有什麼門徑。

    遺玉被平霞扶著下了車,也望了望四周,見到一株老槐之後,方朝著那樹走去,牆面前後有三尺長的後褶,若不仔細瞧,誰能發現這樹後有個小門,門外沒有落鎖,平推不動,卻被她在門上摸索了幾下之後,一推便開。

    這扇門後是一條小路,直通文學館後院,齊錚口中嘖嘖有聲地跟著遺玉進去,一見眼前綠樹叢蔭,不由稀奇問道:

    「我在文學館幾年,還不知有這麼個地方。」

    「王爺帶我來過。」遺玉說著話,將門後幾條機括重新搭上,想起兩年前她生辰那個夜晚,李泰便是帶著她從王府側門一路步行,從這裡過,在風佇閣樓頂的露台看星辰。

    思緒短暫地開了個小差,遺玉和齊錚一路低語穿過一條遊廊,走過一座小湖,早上被封,在館裡的學生都被官差催回了學宿館等候問話,齊錚熟門熟路地領著遺玉躲開巡查的護衛,朝著大的方向走去。

    遺玉不是沒有辦法從前門進去,只是外面圍了那麼多人,各路眼線摻雜其中,盡量不要節外生枝為好。

    太陽剛剛升起,兩道傍著綠蔭的長廊邊角探著光影,本該是和煦溫暖的早上,如果長廊那頭的大中,昨夜沒有死掉二十八條人命的話。

    刑部人手有限,多被派去守門,遺玉和齊錚站在長廊往那頭看去,只見有四名侍衛把手在門外。兩人對視一眼,便抬腳走出了長廊。

    大前的官差是一大早便被調過來的,早點沒有吃就被派過來守這死人的,站了個把時辰也沒見有人來,多少有些不滿在心,正餓地肚子發叫,忽聞南邊兒一陣吵雜聲,幾人打眼瞧過去,就見兩女一男朝這邊快步走來,轉眼就到了門口,四人一虎臉,按著腰刀欲斥的同時,也聽清楚了那攆在那一對主僕模樣的女子身後阻攔的男人聲音:

    「王妃,王妃您聽我說啊,王爺當真不在館裡,大出了命案,您還是別到處跑,趕緊回王府去吧。」

    王妃?這人是怎麼進來的?官差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眼裡看見疑問,一聲「站住」沒能出口,就被一頓怒斥壓下:

    「胡扯王爺昨兒壓根就沒回府,若不是在文學館,那是宿在哪裡?我剛嫁他三日,他便這般待我,是欺負我娘家沒人嗎?我告訴你們,我祖父是懷國公就是他老人家死了也是這大唐赫赫的功臣,給我滾開你一個從六品的小官兒也敢攔我,你是嫌命長了嗎?」

    門前四個官差傻眼地瞧著那怒氣沖沖的嬌俏女子一指差點戳在那幾尺高的文士鼻子上,喝罵之後,便青著臉,看也不看他們幾個,直往門內走進。

    「站、等等,」大約知道這是魏王妃,幾個官差不敢怠慢,卻也不敢玩忽職守,只好伸手擋住她去路,硬著頭皮道:「這裡不能進,您——」

    「啪」地一聲,話沒說完,臉上便挨了一巴掌,那力道不大,卻足夠叫這說話的官差愣住,不等他羞惱,就見眼前女子斜著眼睛一臉輕蔑地看著他。

    「你是什麼東西,也敢攔本妃去路,是要作死嗎?」

    說罷,便又用眼神狠狠刮過另外三人,這般刁蠻的態度,直把四人嗆的不能吭聲,眼睜睜看著她怒沖沖地走了大。

    「咳咳,幾位兄弟,」齊錚見到遺玉走進去,這才上前兩步出聲道,「對不住了,咱們王妃脾氣不大好,」又一指自己左臉,同病相憐地瞅著那挨打的官差道:

    「瞧瞧,我剛才也挨了一巴掌,但還能怎麼招,人家是魏王妃啊,一句話就能叫咱們這些人死去活來的,說什麼對的錯的,咱們不都得聽著。唉,擔著吧,她沒找到人,等下就出來了。」

    四人見他左頰上果然泛著紅印,幾句話又說中他們心坎,幾人一時便也忘了問這倆人是從哪冒出來的,那挨打的還捂著臉壓低了聲音對齊錚嘟囔道:

    「難怪魏王殿下新婚就宿在外頭,娶這麼刁蠻個女人,換了我也不愛回家」

    齊錚嘿嘿兩聲,嚥了口唾沫,身子一側,指了指門旁陰涼地,衝他們擠眉弄眼道,「這裡面的事兒可多了去,走走,咱們到那說去。」

    誰沒個好奇心,四人左右瞧瞧周圍沒旁的人,便同他離門幾步,聽閒話去。

    遺玉站在一樓樓梯角處,看門前幾人離開,方才提了裙子又下樓來,存放書卷的室內難免潮氣,可大裡卻通常是沉靜的墨香,就是在這陽光明媚的早上,她卻從這筆墨的味道裡,尋出了一股陰沉,這是死人殘留的腐氣,她在普沙羅城那年,沒少在貧民區中聞到過這種氣味。

    仵作查後,便在大外側搭了涼棚,屍體都被轉移進去,等待事後親屬認領,昨夜猝死的文人,非都是在一樓,遺玉領著平彤在書架中間穿走一遍,尋著地上用黏石粉撒的屍痕,一樓共死了六人。

    再樓上走,一層層數過去,二樓九人,三樓十三人,書架旁,窗下,過道上,書案旁,分佈很是散亂沒有規律,遺玉走過這些屍體曾經擺放過的地點,猶能想像出他們死前,有的正在翻書,有的正在寫字,有的正同人說話。

    「小姐,」平霞跟著遺玉輕手輕腳地在樓間走動,從進門後,頭一回擰著衣角開口小聲道,「您、您不害怕嗎?」

    她知道這樓裡,昨夜死了好多人,她是從受災的家鄉流亡到長安的,見慣了餓死的凍死的,卻不明白像是小姐這樣的嬌貴人,怎麼會有膽子在這鬼地方走動。

    「怕,怎麼會不怕,」遺玉蹲在一快屍痕邊,從袖裡抽出乾淨帕子捏起一塊小東西,邊拿到眼前打量,邊輕聲道:

    「怕,那證明我們還有良知,可有些人卻連怕都不會了。」

    (發遲了,果子明天休息,這幾章要求比較縝密,花費時間多點,我靜下心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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