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山島位於梁山以北的湖面,是梁山泊中最大的島,又稱阜山,無影山。土山島呈橢圓形,方圓有四五里,山頂高出二十丈,可以鳥瞰寥兒窪東岸的泰山御道,乃是軍事重地。宋庭早期也曾在山上駐有數百禁軍,可是隨著承平時光一久,島上的駐軍也就越來越少,到了本朝天子大觀年間就只剩下東平府在島上設立的一百多人的巡湖巡檢。晁蓋等人劫了生辰綱後,就將家眷財物都隱藏在這裡,然後扭頭將何濤的五百官兵收拾了,沉在湖底。晁蓋上梁山,做了山寨之主後,就將島上的官兵巡檢趕走,如今島上有一個村莊,都是晁蓋當初在東溪村的莊客,這些人不願去梁山做強盜,就向晁蓋求了此地作為生息之地。
晁蓋死去已有七天,應他死前的遺願,宋江做主,將他埋葬在土山島上。梁山上宋江似乎並不急著出兵報仇,而是連日不斷的請和尚道士做道場,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
山上的士卒小嘍囉們失去了管束,便呼朋喚友,漫山遍野吃喝大鬧,宛子城的城牆邊上到處橫七豎八躺著一個個吃醉了人,簡直就是烏煙瘴氣。
周通實在忍耐不住,在聚義廳上給晁蓋的靈位上了一炷香之後,又乘船來到土山島上,從船上提了兩罈酒,獨自坐在晁蓋墓前,將兩罈酒泥封拍開,一壇放在墓碑前,一壇托在手上,大聲道:「哥哥,兄弟找你喝酒來了。」
舉起罈子猛灌了一罈酒,周通轉身遙望著南邊的梁山群峰,怔怔發呆。這幾天他的內心很迷茫,這次晁蓋兵敗身死,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的不作為,他明知晁蓋到曾頭市要出事,卻只是簡單的提醒幾句就了事,滿以為這樣就可以求的心安理得。
但現在的結果是心不安理不得,因為他知道自己心存僥倖的原因是在內心深處他其實是希望晁蓋戰死的。晁蓋不死,宋江做不成老大,他周通又如何?晁蓋不死,金兵還沒南下,梁山泊就要和朝廷死磕,這對梁山對朝廷都沒好處。
周通不知道是不是每個先知都會有著這樣的的痛苦,有些事情明明可以改變,但為了更大的目標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發生。如果他不知道幾年之後金人要南下,今後的兩百年,整個中原都要成為胡人的牧馬場這樣的歷史事實,他一定會真心的認晁蓋這個大哥,因為這是一個慷概好義的好大哥。可惜偏偏他就知道,就因為知道,所以他不能忍許在金人的彎刀就要砍到漢人脖子上的時候,還要將漢人的力量消耗在自己人的手中。
周通覺得自己與後世那些喊著虛幻大義口號隨便決定他人利益的人沒有任何區別,一樣的的虛偽,一樣的可惡。
「我草泥馬,賊老天,你為什要把我弄到這裡來?為什麼?」周通忽然將手中的酒罈狠狠的砸向湖裡,伸手指著老天瘋狂的嘶吼著。
直到喉嚨都喊得嘶啞了,周通才有重新面對的湖面坐下,靜靜的看著遠處的梁山,臉上再也看不到迷茫,取而代之的是堅定。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有人在接近,周通聽腳步聲知道來著有三個人卻並不起身,只是默默的等著。
「兄弟,回去吧。」說話的是林沖。
「有何事?」
「晁天王不幸去世,梁山群龍無首,人心不安。這幾天,忙於晁天王的喪事,山上已有許多兄弟失去約束做出諸多不堪之事來,長此以往,梁山豈不是要淪落成那些末流賊匪,這恐非晁天王之天之靈希望看到的啊。」
「依林教頭之意該當如何?」周通沉靜的問道,語氣沒有一絲波動。
林沖猶豫了一下,但立即就果斷說道:「我與眾兄弟商議過了,公明哥哥仁義之名遠播海內,在山寨中的威望無人能及,我等應當盡快敦請他為山寨之主,以主持大局。」
周通一動不動,只是默默的望著遠方。
「哎呀,成是不成,兄弟你說句話呀。洒家看宋公明為人急公好義,讓他做山寨之主,洒家是心服口服的,兄弟你還有什麼意見?」一旁的魯智深叫道。
「周大哥,當日在蜈蚣嶺下我俺曾與你說過,俺這輩子最敬佩的人就是宋公明哥哥,如今到了梁山,俺還是這句話。」聲音是武松的。
周通倏的起身轉過來對著三人微微一笑,道:「宋公明坐山寨之主,周某沒有意見。」
魯智深哈哈大笑道:「洒家就知道,兄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
林沖也似鬆了一口氣,上前道:「如此就好。我等即刻回聚義廳,推舉公明哥哥為山寨之主。山寨不能再這樣亂下去了。」
周通走到晁蓋墓前,拿起那罈酒,在墓碑前灑了一圈,自己又灌了一口,然後揖道:「哥哥,小弟去了,過幾日再來與你吃酒。」
林沖,魯智深,武松三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也上來到墓前施禮。林沖喃喃道:「哥哥,非是小弟不遵你的遺言,實是山寨不能再如此混亂。小弟相信,公明哥哥做了山寨之主後,定會打破曾頭市,生擒那奸賊史文恭來哥哥墓前剖心挖肺以慰哥哥在天之靈。」
「兄弟,走吧。晁天王乃是豁達之人,必不會在意此等小節。」魯智深拍著林沖的肩膀說道。
眾人靜靜的走下土山島,一路上誰也不再說話,上到宛子城,看到那些鬆鬆散散的嘍囉,眾人都不由皺起眉頭。
聚義廳中,一幫和尚道士還在吹吹打打,宋江全身戴孝,木然地坐在晁蓋靈前。周通等人走到靈前,先各自上了一炷香。
林沖對門口處的杜遷,宋萬使了一個眼色。這兩人立即跳起來,呼喝這將滿屋的僧道趕出廳外。
林沖再走到宋江面前開話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晁天王已經歸天去了,山寨事業豈能無主?哥哥名播海內,願擇良辰吉日,請哥哥為山寨之主,眾頭領都願拱手聽令。」
周通也道:「請哥哥主持大局。」說完就退到一邊,冷眼旁觀。
宋江先看了周通一眼,才指著靈前懸掛的誓箭道:「晁天王臨終遺言:『擒得史文恭者,方可為梁山泊主。』」此話眾頭領都是聽到了,誓箭在彼,豈可就忘了?我有不曾報得仇,雪得恨,如何就能做這山寨之主。」
吳用站出來道:「晁天王雖然有如此一說,但是史文恭一日不曾生擒,豈能山寨一日無主?若是哥哥不做這個主,山上頭領哪個敢做?況且山上都是哥哥心腹之人,料也無人來說閒話,哥哥便權且坐上一坐,待來日有兄弟擒得了史文恭,再讓與他也不遲。」
宋沉吟半響,又掃了廳中眾頭領一眼道:「軍師所言既當,小可便權當此位。他日擒得史文恭,報得天王大仇,無拘是誰,須當讓位。」
李逵在一旁大叫道:「哥哥休說做個梁山泊主,便是大宋皇帝你肯坐,俺也殺傷東京,取了那皇帝老兒的狗頭,把他的位置讓哥哥來做。」
宋江怒道:「你這黑廝,又來胡言亂語。再敢亂說,先割你的舌頭。」
吳用忙勸道:「這廝不知世物,眾人都不和他一般見識。哥哥且息大怒,先定大事。」
宋江怒視了李逵一眼,來到晁蓋靈前焚香禱告一番,然後在吳用,林沖的扶持之下走到聚義廳中間的交椅上坐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