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滾的黑煙直衝天際,與黑壓壓的烏雲混在一起,整個天地又陰暗了幾分。周通駐馬在祝家莊兩里外的一處山坡上,看著祝家莊上空冒起火光,隱隱似乎還能聽到莊中絕望的哭喊聲。祝家莊,破了,被梁山攻破了。「填平水泊捉晁蓋,踏破梁山擒宋江。」的豪言壯語瞬間成了笑話。
祝家莊已經成了過去式。周通知道,現在他要考慮的是接下來扈家莊該怎樣應對梁山的聲勢大振。上山還是對抗?是乎沒有選擇的余的,攻破祝家莊的梁山兵馬士氣如虹,不是扈家莊能對抗的,即使加上李家莊。那就只能上山,但上山也有不同的上法。放低姿態,直接投效宋江,以宋江現在急於擴大在梁山上的威望的心態,肯定能得到他的信任,成為他的心腹。可是這樣一來,以後要是與宋江起了衝突,就會被人看成不義之人,失去人心。這是周通所不取的,那就只能以扈家莊乃至李家莊的實力為基礎,以同盟的方式併入梁山,成為梁山的一個勢力集團,才是最好的方式。反正後世研究《水滸》的磚家們也把梁山上的各個頭領分成數個利益集團,周通不在乎多加一個進去。
周通想明白了形勢,眼見得祝家莊大勢已去,正要撥馬會扈家莊,與扈成,扈三娘商議對策,卻有一個黑點從遠及近出現在他的視線內。沒多久,他就看清了,祝家莊的鐵棒教師欒廷玉單人匹馬急奔過來了。電光火石間,有個想法浮現在周通腦中。在這個想法的驅使下,他掉轉馬頭斜插山下,擋在了欒廷玉前面,大聲問道:「欒教頭這是要往哪裡去?」
欒廷玉在與梁山軍的激戰中發現身後莊中起火便知情勢不妙。他想都沒想丟下手下的祝家莊丁就走。他為人機警,專往梁山軍沒有頭領在的地方沖,以他的武藝,那些小嘍囉哪裡攔得住,很快就讓他殺出了重圍。這時候梁山軍馬已經衝進了祝家莊,大多數人都在一個勁的往莊中鑽,也就沒人來追殺他。並且還有人向宋江報告,說他死在了亂軍之中。
僥倖逃脫了欒廷玉,沒有一絲回去替祝家莊報仇的心思,只想快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於是催馬拚命的朝山外跑。這時他看見有人攔住去路,手中的鐵槍比腦子裡的思想快的多,「呼」的一聲便刺出去。周通手中虎頭鏨金槍虎頭一抬,將刺來的鐵槍擋開,又道:「欒教頭且慢動手,請聽我一言。」
欒廷玉此時已經看清他,心知硬闖不過去,只得停手,沉聲道:「請說。」
周通驅馬後退了幾步道:「祝家莊已然灰飛煙滅,不知欒教頭將去往何方?」
欒廷玉沉默了半響,才黯然道:「欒某食祝家之祿,卻不能替祝家抵禦賊寇,是為不義;眼見祝家莊無辜百姓遭賊寇殘殺而不救是為不仁。某背上這不仁不義之名,業已心灰意冷,從此流落江湖,了卻殘生,還望秦兄成全。」
周通搖頭道:「我是斷然不會這樣放你離開的。」欒廷玉怒道:「你想怎樣?」周通沉吟道:「如果周某平白無故讓你留下,你定然不肯。這樣吧,周某與欒教頭打個賭。我們就在這山坡之上比鬥一場,如果五十回合以內,周某勝不得教頭,就容教頭自去,決不再做阻攔。若是五十回合內周某僥倖贏得一招半式,就請欒教頭留下來,在扈家莊繼續做個教頭。」欒廷玉與他交過手,絕不信不是他五十合之敵,當下點頭道:「就如此。」
兩人不在多話,各挺長槍,戰在一處。上次二人比鬥,周通使得是一雙竹節鑭,這次使得是虎頭鏨金槍。其實鑭這種兵器,更適合步戰。因此在馬上,周通槍上的功夫還要勝過用鑭一分。三十回合一過,欒廷玉感覺到了對手比前次更加厲害了幾分,但自問要撐過剩下的二十回合沒有任何問題,於是手中鐵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全力防禦。對面的周通似乎也意識到了拖下去對他不利,槍上蘊含的力道一招勝似一招,但是在欒廷玉的防禦之下都徒勞無功。轉眼間又過了十九招,欒廷玉心中一喜:「只剩一招了。」
此時二人正好交馬而過。周通忽然變成單手持槍,另一隻手從背後抽出一隻銅鑭,大喝一聲:「著。」左手虎頭鏨金槍閉住了欒廷玉的鐵槍,右手熟銅竹節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向欒廷玉後腦。正是一招槍中鑭的功夫,但凡真正使槍的戰將,都有一手槍中夾劍,槍中夾鞭之類的絕招。周通這招槍中夾鑭,正是秦家槍法中的殺招,與秦家鑭法中的撒手鑭其名。也有人曾誤會,把這招叫做「殺手鑭」,而把真正的撒手鑭忘了。
欒廷玉肝膽俱裂,手腳冰涼,正要閉目待死。卻聽頭頂「鐺」的一聲,腦袋帶鐵盔被掃飛在半空。他心知周通手下留了情,於是翻身下馬拜道:「承蒙足下手下留情。欒某願賭服輸,今後區區一條殘命,就交給足下了。」
周通連忙下馬扶起欒廷玉道:「教頭何須如此。教頭一身本事,將來定有出頭之日。周某出此下策,只是想結交教頭,別無他意。」
欒廷玉方纔還處在兵敗的懵懂之中,沒聽出他稱呼的變化,這時卻聽得明明白白,疑惑的問道:「足下不是秦通嗎?為何又自稱『周某』?」周通解釋道:「教頭莫要見怪。周某先前因不得已的原因假稱姓秦,其實本名姓周。如今已與我義兄說明白了,也就恢復了原名。具體情由,還請教頭與我一道回莊中(扈家莊),再向教頭分說。」
欒廷玉本不是多話之人,當下也就不在多問。二人上的戰馬,打馬就往扈家莊趕去。
在周通與欒廷玉賭鬥的時候,扈家莊上也發生了大事。先前梁山泊打破祝家莊時,祝家三子祝龍被亂刀砍死,祝虎被梁山頭領黑旋風李逵兩板斧割了首級,只剩下了祝彪一人還在力戰。可是眼見得莊中煙火四起,其他方向廝殺的聲音漸漸停息,再看身邊莊中子弟也所剩無際,饒是他祝彪再怎麼彪悍,也由不得他不心慌。
亂軍之中,祝彪滿臉絕望的看了看自己家園,痛不欲生,只想放下武器就這麼死在賊人刀下算了。突然,一張美麗的臉龐在他腦海中閃過。「三娘。對,三娘已與我定親。我去投扈家莊,她一定會接納我,用扈家莊的力量幫我報仇。我不能死,我要報仇。」祝彪好似在茫茫大海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喚起了求生的**,重新振作精神,朝扈家莊的方向殺去。他身邊的莊丁都是莊中最悍勇的精壯,都在奮力的搏殺為他們的三公子殺開一條血路,知道戰死,其中就包括那個曾經無比敬慕孫提轄的祝老五。在手下的拚死斷後下,祝彪真的孤身一人殺出了重圍,逃向了扈家莊。
人的命運在冥冥之中早有定數。飛逃的祝彪,就被他命中的殺星李逵盯上了。梁山的其他頭領此時都殺進了祝家莊中,干他們該幹的事去了(什麼事?自己想像,強盜入室能幹什麼?),只有黑旋風李逵,對那些都不感興趣,現在他感興趣的只有殺人。於是就像餓極的野狼發現了食物,他緊緊的跟在祝彪身後追了過來,後面還跟著與他有同樣愛好的五百匹野狼。
祝彪來到扈家莊下,見吊橋高高掛起,後面又追兵隱現,萬分情急的大叫道:「我是祝彪,快開門,梁山賊人殺來了。」
莊中門樓上主事的人是扈成。他早就對祝彪萬分不滿,如不是緊記周通的叮囑,閉門不出,都想要出去把祝彪綁了,送到梁山大營以洩心頭之恨,怎麼可能開門。」
祝彪連喊了數聲,見莊中們有回音,心知莊中不肯接納,萬念俱灰之下倒也光棍,回身就朝趕上來的李逵撲去。李逵見他趕回來,興奮的將雙斧一碰,怪叫著就迎過來。不料,他身後的小嘍囉更直接,數十把斧頭破空而起。霎那間,祝彪和身下的戰馬都嵌滿了斧子,不甘心的倒下了。
李逵被手下截了胡自然不爽,跳上前割了祝彪的首級,回身對著前面的手下拳打腳踢,大聲喝罵。忽然,李逵轉過身來,望著扈家莊上,黑黑的醜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猩紅的舌頭在嘴角一舔,大喊一聲:「孩兒們,給我打破這個鳥莊,殺光裡面的鳥男女。」他身後的小嘍囉們紛紛怪叫著跟在他身後衝向莊門,毫不在意的跳下護城池,爬到莊門下拚命的砍吊橋。
門樓上扈成大驚失色,連忙叫起莊丁一陣箭雨射下去。李逵和他的那幫手下,都是一身布衣沒有穿著盔甲哦,哪能擋得住厲箭,轉眼間就被射到了數十個,於是連滾帶爬的又都跑了回去。
李逵當然不甘心就這樣回去,在莊門口大罵起來。他的那些手下都是市井中人,罵人的技巧頗為高明,一個比一個難聽。莊內扈成還能忍得住,但是有一個人忍不住了。
扈三娘是聽到莊外的喊殺聲才趕來的,沒有看到祝彪被殺的那一幕,卻正敢上了李逵罵莊。一丈青是什麼性子,哪裡容得那些野人在門口叫罵。當下披掛整齊,點了三百悍勇莊丁,放下吊橋就殺出莊來。扈成攔不住妹妹,只好帶人謹守在莊門處,隨時接應門外的扈三娘。
李逵見莊中有人出來,大感興奮,待再看清來人正是前日追殺自家哥哥的女子,更是激動萬分,大吼一聲:「兀那婆娘叫你追趕我哥哥,今日定要把你砍做幾段,送給我哥哥消氣。」一雙夾鋼板斧舞的跟車輪似的滾向扈三娘。
扈三娘的武藝本來要勝過李逵。可是她從來遇見過這般沒有章法的打發,那斧子砍得到人就看人,砍不到人就砍馬,一發的拚命進攻,絲毫不管兵刃落在身上。一時間,扈三娘被李逵的亂打弄的手忙腳亂,落在了下風,好幾次差點被板斧看著。眼看著這麼打下去要糟,扈三娘計上心頭,等讓過李逵的一輪進攻後,撥馬變向莊中逃去。
李逵好不容易把人罵出來了,哪裡肯放她逃回去,怪喊著就在後面急追。扈三娘在馬上看得真切,突然從腰間錦囊裡掏出套索,回身一撒手,把李逵套個正著,接著馬力只一拖,就將李逵拖倒在地,兩把板斧被仍的老遠。
後面那些李逵的手下,看到頭領被捉,連忙吶喊這衝過來搶人。誰知扈三娘並不理會,逕直將李逵拖進莊內,撞門緊閉。小嘍囉們還要來搶們,又是一陣箭雨射下來。
小嘍囉們退下來,又叫罵了一陣,見莊中毫無動靜,只好拾起李逵的一雙板斧,抬了祝彪的屍身,急急忙忙回去向宋江覆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