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正是因為這一現象的出現,讓關續清提高了警惕。他覺得鷹派思潮的泛起,絕對是一個非常不好的現象。鷹派意味著強橫、意味著大國沙文主義地蔓延、意味著霸權氣派的重新出現。而如果不對這種思想進行壓制,那麼毫無疑問。若干年後,在他領導下的帝國,將會重新轉回到那段曾經走過一次的歷史輪迴中去。
在有了這樣的警惕性之後,關續清也做了一次深刻的自我檢討。作為在帝國政府中起著決定性作用的領導人,他在鷹派回潮的問題上絕對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什麼叫做統帥?什麼叫做元首?顧名思義,這樣的人就是一個政府的核心,是整個國家機器運轉的*作手。在以紫禁城為核心的國家政權體系內,任何一種思想的出現或者說是政策的走向,都是以他關續清的決策以及傾向為指導的。
在這一段時間裡,關續清在希臘問題上表現出來的強硬態度,以及英法妥協所帶來的後續影響,可以說是直接導致了帝國內部以及政權核心中鷹派思想的出現。
「上面說需要颳風,下邊就趕緊送上一場雨。」這歷來就是政治圈裡一個相當普遍的現象。而今關續清都對外那麼強硬,那麼積極的對外擴張影響力。下面那些看他眼色行事,揣摩他的心思說話的人,又豈能不跟著他的指向走?
同英法作對是必要的,那是一種意識形態上的必然衝突,是現在與將來都不可避免的。但是,剎住國內這種沉渣泛起的大國沙文主義思潮,也是必須要做好的工作。
春風輕拂,萬物復甦,經歷了漫長嚴冬的北京,再一次迎來了新的春天。頤和園的湖岸上,一棵棵筆直的白楊悄悄展露出新顏,令人賞析悅目的新綠,開始出現在往來交錯的橫枝豎杈間。
在微風徐徐的湖堤走廊上,身穿一襲明黃色龍袍的關續清,緩緩而行,而在他的身後,是穿著一身便裝的趙秉鈞,那充滿了警惕的目光,一刻不停的在四周巡視。
難得出來鬆弛一下,因此,在今天早上,興致大發的關續清推開一切公務,僅帶著趙秉鈞一個人離開了紫禁城,對於他來說,今天是一個假日,是應該出來散散心、放鬆放鬆的日子。
清晨湖邊的空氣很新鮮,呼吸起來涼涼爽爽的,沁人心脾。關續清在那一棵棵筆直的白楊樹甬路上漫步了良久,最終在一棵樹身上佈滿了眼袋形疤痕的樹幹下停住了腳步。在他正前方將近百十米的地方,一對緊緊擁抱在一起的青年男女,正旁若無人的在那裡瘋狂接吻。頤和園的大部分景區都已對百姓開放,因此見到這樣的情形沒有什麼奇怪的。
關續清之所以在這裡停下來,並不是因為他走累了,而是因為他不想打擾那一對情侶的熱戀,他知道,只要自己再向前走上幾步,很快就會有特工上前趕人了。
帶著一絲和藹的微笑,關續清轉過身,將目光朝一碧萬頃的湖上望去。此時正是朝陽初升的時候,金色的陽光投射到微微蕩漾的湖面上,泛起一道道如同錦鯉金鱗般的波紋,明晃晃的,有些打眼。而在更遠一些的地方,兩個看上去只有七八歲大小的孩子,正蹲在湖邊的階梯上,你一下我一下的朝對方潑撩著湖水,看那樣子,似乎正玩得高興。
長長的噓一口氣,關續清忽然間有了一種因滿足而產生的憊懶感。是啊,多少年了?從當初他四歲親政,再到現在,這個國家,這個名叫北京的城市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
記得當初自己剛剛來到親政的時候,他在這個城市裡看到的景象雖然不能說是淒涼,但是卻絕對同寧靜祥和扯不上任何關係。在那個時候的清晨,北京的街頭上到處都是行色匆匆、表情憂鬱的行人,而這些行人並不是去趕著工作,更不是出來遛彎嬉戲的,他們的目標是努力工作為家人賺取那麼一點點口糧。
而今呢?而今這一切的情況都改變了。儘管此時的中國已今非昔比,但人們的生活水平還說不上特別高,商店裡出售的商品也稱不上琳琅滿目,但是,對於所有帝國國民來說,同當初相比,如今的生活簡直就只能用天堂一般來形容。而這樣的變化是如何出現的,又是由誰帶來的?毫無疑問,那就是關續清,這個來自未來中國的男人。對於這一點,儘管那些普普通通的中國人不說,但是他們的心裡卻全都明白,所以,他們支持和愛戴自己的皇帝,支持由他來領導整個國家不斷前進。
普普通通的老百姓,那是最容易滿足的,他們對治理著整個國家的大人物們,沒有什麼過高的要求,他們只需要能夠安安穩穩的過日子,這生活的水平能夠一年比一年提高也就可以了。關續清做到了這一點,所以他得到了人們的支持,他有了別人無法企及的強大威信,而若是其他人也能做到這一點,那顯然他也會得到同樣的支持。
正是因為有了今天這份成績,關續清才會多少有些得意,說實話,他感覺隨著自己執政時間的延長,他心中那份自信是越來越強大了。
站在這湖邊,看著這一碧萬頃的湖面,雖然場景不合時宜,但是關續清仍舊升出了一種「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的激情。帶著這份激情,關續清忽地發出一聲低笑,然後邁開大步,「登登登」的,逕直朝護堤下的斜坡走去。
關續清這個不經意的舉動可嚇壞了遠遠跟在後面的趙秉鈞,這不是找彆扭嘛,那護堤那麼陡,如果一個搞不好,讓皇上翻身跌進湖裡,他這個安全局長可要倒大霉了。
「皇上!」大吃一驚的趙秉鈞也顧不上別的了,他喊了一聲,然後腳下驟然發力,飛也似的朝皇上所在的位置奔了過去,想要搶先一步將他攔下來。
趙秉鈞這一驚一咋的不要緊,以皇上所在的地方為中心,周圍近百米內的範圍內,至少有十幾號人行動起來了,這些人顯然不是安全局的特工,就是御前護衛,他們一個個將手揣進懷裡,如臨大敵般的快速朝護堤靠攏。
一個穩健的飛跳,關續清的身形在護堤與水面間的最後一條階梯上停了下來。
「智庵!」隨手一撩風衣的下擺,關續清轉過身來,看著剛剛跑到護堤邊沿的趙秉鈞,大聲笑道,「看朕現在的身手還可以吧?是不是有點寶刀未老的意思?」
「皇上……」趙秉鈞哭笑不得的說道,「您這是想嚇死我呀。」
「智庵,」關續清笑了笑,他此刻並不想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上多做糾纏,於是轉開話題,直截了當的說道,「你擔心什麼,難道你認為這小小的湖能夠難住朕嗎?呵呵,告訴你,朕剛才很高興,因為朕忽然想到了一些問題,而這些問題將讓我們有更大的作為!」
「哦?」趙秉鈞發出一聲疑惑的輕哼,他想不明白,皇上口中所說的那些雄心壯志究竟指的是什麼。
「智庵,你知道現在帝國人民最需要的是什麼嗎?」關續清轉過身,看著平靜的湖面,語氣平淡的說道。
「需要什麼?」趙秉鈞疑惑的皺起了眉頭,他想了想之後說道,「難道不是和平嗎?這一點我們已經實現了。一系列戰爭,我們都取得了勝利,帝國國內實現了真正的和平,這一點難道不是所有人都想要的嗎?」
「你說的不錯,我們的人民是需要和平,」關續清帶著一絲微笑,語氣緩慢的說道,「不過正如你所說的,如今和平已經實現了,人們已經拿到了他們原來所期望的和平,那麼接下來,你所說的和平,就再也不是他們所需要的東西了,至少不是最需要的。」
「那還需要什麼?」趙秉鈞愕然道。
關續清搖搖頭,沉吟片刻才說道:「人們常說: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其實施政何嘗不是如此?我們從戰爭中走過來,看慣了人們在死亡陰影中掙扎的痛苦,因此,明白他們那時需要的是和平。而今呢,時代隨著戰爭的結束揭開了新的篇章,所謂時移勢易,如果我們不能跟著人們的期望改變自己的施政舉措,從而進一步滿足他們更深一層的需求的話,那麼我們的政府就不是一個好的政府。」
聽到這裡,趙秉鈞更加困惑了,不過他明白一點,皇上之所以要同自己聊這些東西,並不是要從他這裡得到答案。
「帝國的絕大多數官員,都知道如今最緊要的工作應該是什麼。國內經濟的發展,民生的調整,這些都是我們現在必須要抓緊時間去考慮、去完成的工作。但是話說回來,我們的工作應該如何展開?應該採用什麼樣的政策,才能最大程度上調動人民的積極性,讓他們全身心的投入到發展生產的工作中去呢?就拿農業方面來說,我們一直以來所秉承的集體農莊制度,還仍舊能夠適合目前的局面嗎?」關續清意有所指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