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安也是個極其聰明的人,看出對方有點兒惱火,但他自己沒有資格到瀛台伺候,心裡也正不是滋味,於是說道:「我又不是官兒,有什麼官派?你下頭沒蘿蔔,上頭蘿蔔沒壞,這園子是禁苑,下頭長著蘿蔔的不能隨意走動……」
小德張沒等他說完,掉頭就走了。
小德安還在後面挪揄道:「走好您吶!」
小德張氣得頭都有點發暈,又返回澹寧居,迎頭遇見原來在養心殿侍候茶爐的小太監辯才,辯才與小德張倒是聽說得來的。聽對方苦著臉訴說一路的冷遇,不禁笑了,說道:「人還不就那麼回事?是你自己不會想事,皇上現在還沒起駕,你到瀛台,誰接你的匣子?來,我幫你抱匣子,主子在衍祺宮午睡,咱們就在養性閣那邊等著,主子起駕的時候,你把匣子直接遞上去,不比在瀛台那塊死等強些,也不用叫王公公代遞了。」
於是,兩個人一起往養性閣,由澹寧居和東書房夾道北行,繞過窮廬,快到海子邊緣的時候,樹林子裡又現出一帶新建的宮牆,由東向西綿連,直到隱沒在濃綠婆娑的竹樹中,牆北錯落有致都是新蓋的宮殿,一律都是門朝南,每隔十步之遙,站著一個荷槍實彈的御前警衛兵守護,都像大陵墓前石頭翁仲似的一動不動。;兩人又沿著小路向西走了三座宮殿,辯才小聲道:「到了,這就是衍祺宮。」
這一路戒備森嚴,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兩個人都沒敢說話。進了宮後,小德張才透了一口大氣兒,說道:「我的乖乖祖宗爺,這邊比紫禁城還要森嚴呢!走一路我手心裡都捏著一把汗……這宮怎麼造成這種式樣,西洋畫兒裡洋房子似的?」
「這是仿土耳其王宮造的,」辯才把他帶到東邊一溜平矮的太監房裡坐下,一邊沏茶,笑道:「方纔我們過來看到的是紅毛國王宮的式樣,再往東是葡萄牙式樣。你往西看,那是羅剎國克里姆林和冬宮式樣兒,再往西是丹麥式樣……名目多了,各自都不同,各宮中間都有小門相通,串成一串兒——你從韻松軒過來,韻松軒往南,八里地,和這宮對面兒,宮門朝北又一串兒,還是以澹寧居坐中央,顯出萬國夷君朝天子的氣勢。宮嬪在這只是暫住,真正的後宮在北邊,離這裡十里遠近呢!」
小德張聽得直咂舌,齜牙咧嘴的說道:「我的佛爺啊,這得花多少錢啊!」
「朝廷嘛!」辯才笑道:「帝國那麼大的版圖,眼看著整個亞洲都是咱們的了,還缺這麼點兒錢嗎,咱們就小心伺候好皇上就成了,管那些閒事幹什麼?」說到這兒,辯才隔著窗戶向外看了一眼,說道:「我不能陪您了,皇上要洗土耳其浴,我管燒火供氣。你就坐在這兒等著,等過了半個時辰,皇上洗浴出來你就遞匣子。」
小德張也向窗外張望,正好看見幾個小太監捧著中櫛、朝服朝冠,簇擁著皇上從西邊月洞門過來,正往正殿那邊走。這時,辯才正忙著穿宮服,小德張問道:「我能走動走動麼?想看看羅剎國的紫禁城行麼?」
「西邊是蘭常在住的,你串串可以。這會子都在睡午覺,她自從進宮以來皇上從來就沒翻過她的牌子,正憋著一肚子火氣呢,千萬別招惹了她。」辯才說著話就急匆匆出去了。
小德張一直等到院子裡的人都出去了,這才挑簾獨自出來。
此時正是下午四五點鐘的樣子,驕陽已經向西偏了,抬頭看是萬里晴空,園子外面熱得像煮餃子的湯鍋一樣,園子裡面卻是一片清涼的世界。小德張沿著長滿苔蘚的卵石甬道悠閒散步,只見各種不知名的高大喬木濃綠蒼翠遮天蔽日,甬道兩側都用籐蘿、金銀花、葡萄架、刺玫籐再編起一層屏障,或成花洞,或為籬牆,地下別說曬日頭,連個日影光斑也難得一見。北邊海子那邊吹過來的熱風,被這濃蔭過濾了,也變得清爽宜人,滿園裡樹影搖曳,花草萋萋,只聽得簌簌的枝葉相撞聲和樹間知了此起彼伏的無間長鳴。似乎所有的人都睡沉了。
小德張只在「克里姆林宮」前繞了個一個彎兒,忽然想到自己還有差事,回頭看看自己走得已經太遠了,就急忙往回走,路過東邊的迴廊,一個宮女穿著撒花寬褲,光著上身,端著一盆洗澡水出來潑在地上,一轉臉正好看見小德張,笑道:「是你!」
「粉團兒!」小德張停住腳步,叫著那宮女名字,嘻地笑了一下說道:「洗澡呢?屋裡就你一個人?」
粉團兒笑道:「你進來就兩個了。」
小德張看看四外沒人,就壞笑著湊過來,隔著衣服摸了摸她聳起的*,說道:「這會子可沒功夫跟你玩兒,我還要給主子遞黃匣子呢!」
按照一般人的觀點,都以為太監閹割之後就沒有了男歡女愛的心思,其實不是這樣,太監心裡照舊想著自己是個男人,只是那活兒萎縮不舉,不能行房事而已,見了漂亮風騷的女人,照樣的浮想聯翩,胡思亂想。從漢朝有了太監以來,直到清朝,歷朝歷代宮中穢亂的事屢見不鮮,太監和宮女都難奈**煎熬,很多人私自結成干夫妻,美其名曰「菜戶」,這已經是宮外的不傳之秘了。眼前這個粉團兒其實就是小德張的「菜戶」。兩個人很長時間沒有見面,這時猛的遇見,一個乾柴,一個烈火,肯定心裡像長了草似的。
聽小德張那麼一說,粉團兒臉一紅,啐了一口說道:「你大約在養心殿那邊和惜惜她們又勾上了吧。還以為我不知道麼?沒良心的,天殺的。皇上在那邊正和德齡、容齡兩位主子洗『土耳其』呢,不盡了興是不能出來的。」
「好,好,我惹不起你,我先等等再去不就得了?」小德張笑著跟著粉團兒進到裡屋,坐了凳子上,說道:「養心殿那邊都是傳聞,沒有的事,惜惜她們哪有你可人疼啊,你別多心。」
還沒等小德張把話說完,粉團兒已經如狼似虎的撲了上來,顫抖著聲音說道:「小親親哥哥呀,想死我了……」一邊喘著熱氣,一邊像膠糖一樣死死摟住小德張的肩膀,騰出一隻粉白的小手去解對方的衣裳紐子,又掀起自己的貼身肚兜,把胸脯緊貼過去廝磨著,另一隻小手伸向他下身又摸又捏。
小德張被對方摸得心裡撲騰騰亂跳,想想自己的下身,心裡又覺得慚愧起來,歎道:「有什麼摸頭?我們這號人不算人……」說著就越發覺得悲哀,連摟著親熱的興頭也漸漸消了。
粉團兒一聽對方說著話,也覺得掃興,小聲說道:「人家福子公公,都能弄點藥吃,也將就能……那個的,你的有時也能將就著聽起來,怎麼不去弄點藥?」
「你和小福子還有一腿?」小德張一把推開粉團兒,怒道:「那你還來和我廝混什麼?」
粉團兒愣了一下,說道:「殺千刀的,這事宮裡下人們誰不知道,就你是個傻蛋!人家教給你,你反而懷疑我?」
小德張疑神疑鬼的還是不太相信對方說的話,問道:「你怎麼知道的?真有那個藥?」
粉團兒撇了撇嘴,冷笑了一聲,穿好了衣裳,向窗外望了望,說道:「呆子,你不信?我這會子就帶你去看個西洋景兒,沒準碰巧了正好能捉到奸呢!」說著話,就對蘭常在住的東偏殿努了努嘴兒,招手對還在發愣的小德張小聲道:「冤家,跟我來……把靴子脫了……別弄出響動來。」
小德張脫了靴子,小心翼翼的跟著粉團兒,悄沒聲喜息的繞過屋裡一道屏風。屏風後面閃出一個小門,門的上方鑲著玻璃,裡邊看起來卻非常暗淡,隔著玻璃什麼也看不見。
兩個人小心推開了門,無聲無息進了屋。小德張定了定神,過了好一會兒才看清,這是南北長東西扁一個長條房,裡邊大櫃小櫃,整整齊齊的擺著金銀器皿和各種茶具酒具,還有各種貼著黃簽的茶罐,都靠東牆放著,西邊的一面牆,是一道金絲絨大帷幕,光亮被帷幕遮住了,屋子裡又沒有窗戶,所以裡邊看起來很暗。
小德張在宮裡也算是老人了,一看就知道這是后妃臥室內側侍候送茶的暗房。正要揭開那個金絲絨的帷幕,粉團兒馬上擺手勢止住了他,示意讓他仔細聽著。小德張就學著粉團兒的樣子,把耳朵貼近帷幕,仔細聽著。
剛聽了兩句,小德張就嚇得大吃一驚,臉色都變得煞白,兩條腿突突打顫,站都站不穩了。
原來隔著帷幕,那邊床上正有兩個人在悄聲說話,還有窸窣摩擦聲,蘭常在嬌聲呻吟,還有個男的喘息聲……只要是人,都能聽出是男女*,卻不知道這男的是誰,吃了熊心吞了豹子膽,竟敢在這裡勾搭。
小德張被粉團兒扯了一下袖子,示意他千萬不能發出聲響來,他定了定神,凝神再仔細聽的時候,蠕動聲停了。只聽到小福子的聲音,喘息著說道:「奴才沒用,奴才是個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