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一亮,關玉衡帶著警衛員,趕到駐在洮南府的興安屯墾區公署。向代理督辦高仁紱匯報了處理軍事間諜中村的詳細情況,並出示了重要罪證。當日,興安屯墾區公署就把情況以快郵代電的形式,向正在俄羅斯的東西伯利亞與東北總督張作霖作了匯報,張作霖馬上就做出了指示,立即電令關玉衡「妥善滅跡,做好保密,容我回奉天後請示皇上再行定奪。」
遵照張作霖的電令,關玉衡在部隊中實施了嚴格的保密措施。但遺憾的是,不久之後,洩密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洩密的原因就出在中村那塊「三道梁」牌手錶上。
事後三連司務長李德保將那塊偷偷搶到的手錶送給了自己的日本*植松菊子,並將此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她,植松菊子當即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哈爾濱滿鐵公所顧員佐滕的妻子,佐滕的妻子又將此情報遞送給了日本特務機關。
於是,日本駐瀋陽事館總領事林久治郎和陸軍參謀本部的森糾,一同會見了奉天省省長臧式毅,以那塊手錶為證據,宣稱東北軍屯墾三團士兵因圖財害命而殺死了中村。
由石原起草,以關東軍參謀長三宅光治的名義,向東北遼遠礦石公司副總裁江口定條,發出了一個以武力搜查中村的通知。石原就中村事件給日本參謀本部軍事課長永田鐵山寫了一封措詞強硬的信,提出武力解決滿蒙(日本稱呼東北地區始終叫滿蒙)的要求。森恪在政友會幹部會議上煽動說:「為了把日中關係恢復到合理的地位,必須依靠國力的發動。」
日本國內的戰爭叫囂十分狂熱。陸軍省軍務局長小磯國昭少將、參謀本部課員影佐禎昭少佐等軍官,紛紛出動,利用各種集會發表演說,煽風點火。第9師團甚至用飛機散發了10萬份《醒來吧,國防》的傳單。日本內閣召開三省二部(即海軍省、陸軍省、外務省、參謀本部和海軍軍令部)會議。會議一致同意「以中村事件為由,首先進行外交交涉,進而歷史上解決一切懸而未決的問題。」
3月的奉天,中村事件鬧得滿城風雨。《盛京時報》、《朝鮮日報》、《泰東日報》在顯著版面連篇累牘地報道:「中村震太郎入蒙遊歷失蹤。」
《朝鮮日報》聳人聽聞地報道「中村震太郎入蒙攜帶鴉片遭興安區土匪殺害。」
日本報紙的矛頭對準關玉衡:「第3團官兵為搶劫鴉片而害人越貨,必須把關玉衡槍決抵償,並讓該地區賠償一爭損失。」
在這種勢頭下,日本特務頭子土肥原賢二通過日本駐奉天大使館,要求親自到興安區調查。時任遼寧省長的張作相一看勢頭不對,一方面派兵四處緝拿滋事的日本人,另一方面馬上派一個參謀陪同前往興安區調查。動身前,土肥原賢二聲稱要帶日本陸軍一團進行武力搜索,但張作相對日本人這個幼稚的要求回復是:第一,不可能;第二,不可能;第三,不可能。土肥原賢二隻是口頭嚷嚷的厲害,要說他心底深處不怕中國人,那絕對是吹牛。
屯墾區磨刀霍霍,加緊訓練,嚴陣以待。土肥原賢二在白城子車站一下車就受到武裝士兵的盤查,他感到氣氛不對,到達屯墾公署後要求派兵隨行保護,高仁紱總辦以「本區尚無此例」拒絕。鬱悶的土肥原只好硬著頭皮向葛根廟出發,沿途倍受檢查盤詰之苦,看到部署森嚴,心裡害怕起來,對隨行參謀說:「你們中國人太不懂禮儀了,調查到此為止吧!」回到瀋陽,他便造謠說興安區部隊要嘩變。
駐奉天陸軍參謀長榮臻沒有接到關玉衡的報告,不瞭解中村事件真相,害怕興安區部隊真的嘩變,於是派重炮旅長王致中以私人身份去穩定關玉衡。
兩人見面後,關玉衡就把事情的經過前前後後向王致中介紹了一邊,王致中歎口氣說:「玉衡,千萬不可把事情擴大。老榮說:能拿出證據再好沒有,如果拿不出,先放你走,就說在事前出國遊歷去了,現在聽說有一些袁逆的殘餘分子暗中和日本人勾結起來,想要借此機會暗殺你,把這個事件搞大,依我看你順便就入東西伯利亞暫避風頭。」
關玉衡當即出示了證據,王致中看後道:「這倒站得住理了,咱們都是老同事,我還能給你窟窿橋走嗎?榮參謀長絕對保證你的安全,我可以代表他給你簽字。」
在瀋陽,林九治郎纏住榮臻不放,一天三次抗議:「我要證據,你無法出示證據,現在我要求你立即拘捕關玉衡,把這個人交給我們,由我們送往東京接受制裁。」
榮臻冷笑了一下,心說這個日本人是瘋了,日本人一向是外強中乾,嘴上喳喳的凶,可是真到了節骨眼兒上,他們敢放個屁嗎?不過,在事情沒有水落石出之時,沒有必要與日本外交官發生衝突,要是那樣的話,反而顯得我們中國人氣量狹窄了。想到這兒,榮臻還是保持克制,婉言拒絕了對方的無理要求。
但是,在事情沒有搞清楚之前,必須先把關玉衡保護起來,於是派憲兵司令陳興亞率憲兵一團,浩浩蕩蕩地開赴興安區把關玉衡帶回了奉天。
一時間奉天城謠言四起:「已經把某人押解進城,投於某監獄中。」一些與袁逆有關聯的記者帶著相機到處找關玉衡,還有一些反叛分子在日本人的遙控下一天到晚到監獄攪鬧,搞得滿城風雨,警備部司令到處緝拿鬧事者,卻沒有多少收穫。
3月18日上午,遼寧奉天。
榮臻公館大門外停放著一長串汽車。榮臻父親華誕,賓客盈門,觥籌交錯。正廳裡擺設壽堂,香煙燎繞,燈燭交輝,頗極一時之盛。東客廳內,滿屋達官貴人,更有京韻大鼓助興,非常熱鬧。中午時分,林九治郎突然出現,榮臻一看是他就一肚子氣,不過既然是老父壽誕,也不好太冷落人家,於是拱手笑臉相迎。林九治郎直趨壽堂,行三鞠躬禮。禮畢,約榮臻會談。榮臻無奈之下只好帶著林久治郎到了後宅的一間小客廳裡談話。
坐定之後,榮臻和林九治郎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連常規的外交禮儀都免了。林漢語流利,這次會談沒有譯員,他首先發問:「關於中村事件現在已到最後關頭,參謀長作何答覆?」
榮臻沒有答腔,轉身把中村搞間諜活動的軍用地圖及文件拿出來,遞給對方過目。這些證物是關玉衡親手交給榮臻的。「林領事你看看,這些東西讓我沒法辦,你們沒有向帝國外交部照會,沒有我們的護照,我們不能負保護責任。」
林久治郎是一個談判老手,料想今天會有一場舌戰,而且作了最壞的打算。關東軍緊鑼密鼓地進行陰謀策劃,他當然知道,而且已密電外務省,希望外相出面與首相和陸相交涉,避免一場大災難。如今,滿洲風雲突變,決定滿洲乃至日本和中國命運的,不是針鋒相對的談判,而是摩拳擦掌的關東軍。誰知道今夜是否還能安然睡到天明呢?然而,身為帝國外交官,惟有竭盡綿薄之力為帝國謀利益,效忠天皇,希望能通過外交手段解決的還是不要發動戰爭的為好,因為他對於中日戰爭一向都持悲觀態度。
今天的談判桌上,榮臻來個突然襲擊,實在出乎意外。他伸手接住證據,嘴裡說:「參謀長,現在經過這麼多次會談,還把這些東西拿出來幹什麼。」眼前的物證樁樁清楚,不容置疑。林久治郎急得滿頭大汗,掏出手帕來擦汗。但他畢竟是老手,很快鎮靜下來,反守為攻:「日本軍橫暴,不服從外交官指示,行動自由。這都是我們陸軍省的主意。到現在這個緊要關頭,還是以中日關係的大局為重比較好。」林說話口氣綿裡藏針。
榮臻憤怒地回答道:「我們的軍人也是橫暴,你們沒有護照,擅入興安嶺屯墾區繪圖拍照,辱罵他們,我們也沒辦法。」
談判的氣氛火藥味越來越濃,榮臻旁邊的李濟川急得直冒汗珠,這位副官處副處長是談判桌上唯一保持沉默的人。他受前兩天受奉天省長張作相之命去托斯木克向張作霖請示機宜,張作霖表示東北外交總方針是和平解決,最好不要釀成軍事衝突。一看事情已成僵局,擔心談判破裂,馬上站起來說:「參謀長,我是副官處副處長,本沒有參與軍事和外交大事的權力。不過我有傳達的任務,請參謀長按指示辦事。否則我擔負不起責任。」
榮臻憤怒地站起來道:「我不能作亡國史的頭一頁。」
「亡國史頭一頁不是你作的,誰說了算誰負責。」李濟川固執的據理力爭。
在談判桌上,榮臻後院起火,同自己的部下爭執進來。林九治郎看出破綻,把擦汗的手帕塞進口袋,一躍而起道:「這件事情就這樣吧,我先告辭了。」回頭用威脅的口吻說:「中日友好關係最後破裂,我不會對此負責的。」言畢,轉身出門。
北京紫禁城。
關續清手裡拿著日本間諜行動證據的複印件,緩緩說道:「很明顯,這是日本人和袁世凱的反叛分子們在中間搗鬼……」
「皇上,前一陣子萬寶山事件現已查明,日本關東軍用錢收買了一個叫郝永德的漢奸,讓他以『專農稻田公司』經理的名義非法租用3500畝地,為期10年,言明契約經德惠縣政府批准後生效。契約尚未批准,郝永德便將地轉手租給流浪到東北的朝鮮農民耕種,他還率領200多朝鮮族農民,未取得當地中國農民同意竟擅自開鑿一條引伊通河水渠壩工程,佔去大片良田,引起中國農民強烈反對。而且那個朝鮮記者金利三的去向也已經查明,原來日本人擔心他吐露事實真相,便暗中派日本特務將其殺害,還毀屍滅跡。其實這兩個事件都是日本人在暗中搞鬼。」趙秉鈞啟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