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康壽這番話說出來不要緊,趙秉鈞驀然變色,心中暗道這件事可是捅大發了,竟然搞到了袁世凱的頭上,這事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裡,必將引起一次官場上的巨大震動,不知道有多少顆腦袋要保不住呢。「受之,你可知道這件事要是深挖下去,會有什麼樣的後果。難道你打算碰著個釘子不成?」
夏康壽斷然說道:「不錯,學生這一次就要豁出破頭來撞撞金鐘!我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王治馨和他的狗兒子在北京城隻手遮天。」
趙秉鈞盯著夏康壽半晌,猛的一拍他肩頭,說道:「好小子!我趙秉鈞當初果然沒有看錯你!儘管這件事不在我的控制範圍,但是我一定大力支持你,說什麼也要保你的周全。」
夏康壽一躬到地,感激的說道:「多謝大人護佑,多謝……肅政廳的人有的畏懼王治馨的勢力,有的收受過他的好處,都不願意查這件案子,學生一直以來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查訪,只好找準機會就來一次暗訪,其中的艱難曲折自是不必說了……」說到這兒,夏康壽長長歎了一口氣。
「受之,不必憂慮。我做你的後盾,我就不相信在天子腳下,王治馨這種人能這樣猖狂下去!」趙秉鈞隨即又說:「但是,你也要時時注意安全,謹防對方狗急跳牆。」
「是,多謝大人教誨。」
正在這時,只聽場下一陣騷動,趙秉鈞、夏康壽循聲望去,只見戲園子門口響起了汽車喇叭聲,然後就是雜沓的腳步聲響由遠及近,從門外小跑著衝進來兩隊治安警察,全都挎著手槍,一邊向前衝一邊揮手驅趕著場內的觀眾,「散開!全部散開!」
處在過道裡的觀眾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突然衝進來這麼多警察,全都拼著命的向兩旁躲閃。這兩隊警察在過道兩旁站成了整齊的隊列,一個帶隊高喊一聲:「立正!」
緊接著,從場外又進來一對警察,分成幾個小隊,分別守住了戲園子的後門,戲檯子兩邊,演員上場門和下場門,然後全部肅立,嚴陣以待。
場內的觀眾全都傻了,從來沒見過戲園子裡有這麼大的陣勢,大部分都在猜測,這麼多警察是來抓誰的吧?精明的人都料定今天的這場戲可有熱鬧要瞧了。有幾個膽小的想要偷偷溜出去,卻被守門的警察*了回去。
「早就知道北京城冒充大爺的人最多,但我為官多年還從沒見過有這樣擺譜的。」趙秉鈞眉頭一皺,忿忿的說道。
「大人,您看著吧,今晚可是一齣好戲啊。」夏康壽的話裡有話。
趙秉鈞帶來的兩名隨從一看情況不妙,趕忙向上司請示道:「局長,不如咱們先離開這裡吧,萬一要是出了什麼不測……」
趙秉鈞一瞪眼道:「怕什麼?我都不怕,你們怕什麼!別忘了你們的身份,你們都是見過大場面的,從帝**人裡挑選出來的精英,帝國的軍情特工怎麼會怕了這些個地方上的警察,真是笑話!」
「我們是怕大人出危險……」
「不用怕,今兒個這齣戲老子是看定了。」趙秉鈞斬釘截鐵的說道,同時看了一眼夏康壽,夏康壽點了點頭。
兩個隨從不敢再堅持,只好退在一旁,但手都握著槍把,神情高度緊張!
「少帥——到!」不知是誰高喊了一聲,在場的觀眾又是一陣騷動,人們都伸直了脖子向門口張望,很多人都交頭接耳的說道:「嘿,這是哪家的少帥啊?」
「誰他媽知道,這年頭脖子上插根雞毛就冒充孔雀的人多了去了。」
「你們倆不要命了,說話小點兒聲,被人家聽著了,直接把你們拉出去槍斃了。」
「我呸,這年頭還有王法沒有了!娘個腿兒!」
「別說了,來了,來了……」
門外又是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響起,在一幫全副武裝的警察保護之下,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公子哥邁步走了進來。這人身材矮瘦,長了一張馬臉,臉上點綴著大大小小成百上千個麻子,眼睛小成了一道縫兒,上身長下身短,還稍微有點兒羅圈腿,走起路來左搖右擺的,穿著一件黑色斗篷,左右兩邊各挎著一個金髮碧眼的高挑女人,比這位少帥高出足足有一頭還要多,就好像兩個女人在攙扶著一個未成年的孩子。
「快看,什麼他媽的少帥,無非是大馬猴成精啊。」
「別亂說,你知道這是誰不?」
「誰啊。」
「這是北京警察廳廳長王治馨的公子,名叫王珂,你沒聽說過南霸天嗎?」
「我草,原來就是這小子。」
「快別說了,這小子殺人不眨眼,被他聽到了非要了咱的命不可。」
「……」
來人正是王治馨的公子王珂。北京南城一帶有很多的會館和堂子,幾年以來王珂仗著自己老子的勢力,在這裡胡作非為,私自向各店舖、堂子收取地稅,只要有人敢抗拒不交的,他就動用警察把這人抓起來,嚴刑拷打,直到他同意為止,更為猖狂的是,他命令這些老闆們把錢直接交到南城警察署裡,並且在這個署裡直接設了自己的賬櫃。還有就是這王珂雖然長得猥瑣,但一向自認為自己是京城數一數二的俊朗公子,專門喜歡在女人身上打鬼主意,沒事就帶著一幫人在南城閒逛,看到相中的女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霸佔回自己的住處,糟蹋一番。甚至於南城好幾家堂子的老闆為了保住自己的買賣,無奈之下都把自己的媳婦貢獻給了王珂。
這一次,王珂聽說黃金大戲院要來名角,尤其是最近譽滿關外,紅透半邊天的旦角「小奉天」也要來京演出,他興奮的好幾夜沒睡好覺,好容易等到了這一天,就帶著自己的警察隊伍浩浩蕩蕩的來到這裡,一是擺譜,二是想博美人的注意。還有就是王珂早就看上了黃金大戲院這個地方,心說總是這麼強征地稅畢竟不是那麼光明正大的,要是能把黃金大戲院這樣的買賣盤下來幾家,以後自己也就能穩賺他一筆了,於是找了好幾次老闆想談這件事,可是這老闆也是個精明的人,不是去外地了,就是裝病不見客,搞得王珂滿肚子都是火氣。今天擺明了就是來找事砸場子的。
王珂放著樓上的包廂不坐,大大咧咧的坐在最前排,整個一排的觀眾們全都識趣的讓出了自己的座位。這時,戲園子的管事劉二滿臉陪笑跑了過來:「哎呦喂,我當是誰,原來是少帥大駕光臨啊,有失遠迎,罪過罪過。這是今天的戲折子,您請過目。今兒個您可算是來著了,都是名角……」
「啪!」,劉二正說的起勁兒的時候,臉上重重挨了一巴掌,打得他眼前金星亂冒。
「你他媽算什麼東西,在老子面前囉囉嗦嗦的,你們經理死哪去了,連個面也不著一下,你這戲園子還想不想開了?」王珂一邊在兩個洋妞身上上下其手,另一手則指著劉二罵道。
劉二在戲園子裡跑事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戲園子這行買賣就是要打掉牙也得往肚子裡吞,於是不顧臉上的疼痛,繼續陪笑道:「少帥,我們經理昨天剛剛去了廣州……」
「放屁!上回是上海,這回成他媽廣州了,跑得越來越遠了。老子不跟你廢話,趕緊的把那老小子找過來,不然可別怪老子不客氣了!」話音剛落,王珂身邊的警察全都把手槍抽了出來,打開了大小機頭,黑洞洞的槍口就對準了劉二的胸口。
劉二臉都變白了,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知道眼前的這位「少帥」說得出就做得出,殺死個人就像碾死個臭蟲,王法都是他們家定的。
「等一等!」就在這時,從戲台的後場門氣喘吁吁的跑來一個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來,來到王珂面前也是滿臉陪笑道:「少帥,少帥,我這不是來了嗎。呵呵……」黃金大戲院經歷趙蘭亭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說道。
「草,你他媽不是去廣州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王珂陰險的笑著,同時身子向趙蘭亭這邊靠過來。
趙蘭亭本能的向後退了兩步,勉強笑道:「管事的不知道,我本來想去廣州的,可是突然身體不適,就耽擱了,今日正巧您大駕光臨,我趙蘭亭真是不知道哪輩子修來的福分。」
「別說那麼多廢話,先坐下來陪老子聽戲,聽會兒老子還有一件要事要和你商量呢。」王珂把趙蘭亭扯到了身邊的座位上面。然後翹起二郎腿喝道:「都什麼時候了,該開戲了吧。」
台上應了一聲,鑼鼓傢伙一響,時下最有名的滬上楊月樓挑簾籠登場亮相,一上來就是他最拿手的《打金枝》唱段。楊月樓不愧是滬上名角,唱念坐打都別有一番生趣,舉手投足之處都顯示出卓爾不凡的大家風範。
可是剛唱了沒多大一會兒,王珂就發出「轟」的一聲(喝倒彩),站起來嚷道:「這他媽唱的什麼玩意兒,快他媽滾下去,老子不聽你在這兒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