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皇上的電報,鄧世昌登時就沒了火氣,長歎一聲,默默走向了指揮室裡。
林建章在背後說道:「正卿,我林某人敢以項上人頭擔保,葉祖珪不會出事,要是真出了危險,我第一個帶隊奔赴東京,為他血痕,然後到紫禁城向皇上請罪。」
鄧世昌驀然轉身,盯著林建章看了半晌,一拱手道:「增榮,方才是我錯了。」
林建章微微一笑,握住了鄧世昌的雙手。
東京灣上,明治天皇率領一干政府高官,親自恭送葉祖珪回艦,那邊廂日本水兵已經把鳥港事件的肇事者佐籐新一交付給了中**人。佐籐新一面色鐵青,狠狠瞪視著葉祖珪等人,突然發瘋似的大叫起來:「可惡的支那人,你們這一次得逞全是因為日本的軟弱,作為一名軍人,我感到了深深的恥辱。但是你們不要得意的太早了,早晚有一天大日本帝國的軍艦將會橫掃你們的海岸線,你們民族過去骯髒軟弱的歷史還會重新上演!」
明治天皇以及伊籐博文等日本官員對於佐籐的話是又羞又惱,明治笑得很不自然,對葉祖珪說:「葉將軍,不要介意,這個人是大日本帝國的民族敗類,這次中日之間的不愉快完全是由他一手造成的,希望你們把他帶走之後,一定要給予嚴懲,對於這種敗類,我們是絕不會姑息的。」
葉祖珪一抱拳道:「天皇陛下能夠從中日兩國發展的大局出發,實在令葉某人欽佩不已。」
葉祖珪登上了自己的軍艦,回身望了一眼陰霾中的東京,回想起自己此行的坎坷和波折,一時間心潮起伏,難以自已。「開船,回國!」
兩個小時後,在長崎軍港上,三百多名中國船員在被押禁了三天之後,終於重新看到了頭頂上的一方藍天,當他們得知馬上要被釋放回國時,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狂放的笑容,與陰沉著臉的日本官兵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從遠處響起了一聲聲沉重的艦笛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不知道是誰先喊了起來:「龍旗,是咱們中國的龍旗!」緊跟著所有人都沸騰起來,眼淚與歡笑共同交織在一起,離開家鄉後的三天對於他們來說,像是已經經過了一個世紀的等待。
許多人看著港灣內飄揚著黃色龍旗的艦隊,轉過頭來已經掩面而泣,身子顫抖著跪了下來,磕了一個頭道,挪動著自己的身子,任由膝蓋在堅硬的地面上磨得生疼,轉而面向西方行了三跪九叩大禮,伏地慟哭道:「我們終於看到自己的軍艦自己的旗幟了,三天的苟延殘喘,唯待今天的來援啊。我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都虧了皇恩浩蕩!皇恩浩蕩!」
而對應的,山本權兵衛等人羞惱難當,港外的中外記者圍成了一團,紛紛看著這日本歷史上恥辱的一幕。
就這樣,此事被日本人稱為新黑船事件,中國海軍強勢突破東京灣,帶走中國船員和日本罪犯佐籐新一,以日本政府的妥協而告結束,丟盡了面子的伊籐政府在第二天就陷入了一場倒閣風波,當然,老奸巨滑的伊籐博文早就為自己做好了準備,在這一年,日本的政體也發生了一些細微的改變,政壇元老,維新派旗幟性人物山縣有朋的勢力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而伊籐博文先後四次把持日本政壇,手下自然培養了一大批親信力量,其中伊籐的得意門生西園寺公望在日本政壇上迅速崛起,成為一顆閃耀整個日本的政壇新星。
「西園君……」伊籐博文經歷了這一場風波後,短短的幾天時光彷彿又蒼老了幾歲,他感慨的看著以智慧著稱的西園寺公望,道:「當初你看得沒有錯啊,在當今的日本,國力衰竭,民生凋敝,在這個時候出面組閣,無疑於是給自己找彆扭,但是我那時利令智昏,更不服老,想要像維新之初那樣重振我們的國家,可是現在的事實證明我想錯了,日本是一團亂麻,內憂外亂,各種矛盾相互交織,誰跳進來都會無法自拔的。」
西園寺公望的臉上很平靜,淡然的飲了一口清酒道:「伊籐君最好暫時離開政壇吧,增設立憲政友會的事情,天皇已經准行,你執政之前的願望也總算是達成了。」
「呵呵……」伊籐博文與自己的門生對酌了一口,攤開身子放鬆了松坐的有些發麻的腿,挾了一塊刺身送到嘴裡,小心的嚼起來,說道:「好久沒有這樣輕鬆的吃飯了呢。說起來,還是要感謝中國海軍。」他嘴上說得輕鬆,事實上心中也不住肉痛,全日本每年五百六十萬日元的歲入,在他任首相期間,可以往自己的私人金庫中摟進接近五十萬元,如今下野了,這樣的機會恐怕很難了。
西園當然不會想到自己的老師在打著這樣的算盤,笑了笑感慨道:「是啊,應該感謝,如果沒有中國海軍的威脅,國會那些蠢材永遠不懂得發展海軍的重要,歲入的三分之一就是海軍經費的上限了,愚蠢!」西園寺公望手裡捏著酒杯,始終沒有往嘴邊送,唏噓道:「大日本要是不發展海軍,這次事件,隨時還會再發生。」
伊籐博文嚥下口中的食物,斜看著西園道:「難道你看出來國會那幫人都是蠢材嗎?不過……與中國比起來……日本確實太小了。年收入五百六十萬元,折合中國龍幣只不過只有七百多萬元,其中用於海軍經費的僅有三分之一,而中國……龐大的中國每年的海軍經費就有五千多萬元,我每每想到這些,都不禁為大日本帝國難過,堂堂大日本帝國,每年的海軍經費只夠買一艘好一點的巡洋艦,而如果想要買定遠鎮遠那樣在中國已經過時了的鐵甲艦,兩三年……也不一定啊。而還有另外一筆帳,海上霸主英國,每年的海軍經費也不過合龍幣三千多元而已。看來中國,這支拿破侖稱作的睡獅終於是甦醒了。」
「還有就是原本英國人說是要免費送給日本的兩艘鐵甲艦,因為這次事件的發生,軟弱的英國人攝於中國的威力,竟然開出兩艘五百萬日元的價格賣給日本,看來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大國才有朋友。」伊籐博文一向是一個很謹慎的人,在任何場合都不會輕易把自己的內心的想法說出來,可是現在他的政治生命即將結束,他倒成了一個喋喋不休的怨婦,不停的發著牢騷。
西園寺公望當然理解老師此時此刻的心情,他看了一眼目光迷離的伊籐博文,說道:「伊籐老師,明天我想我們應該去見天皇。」
「見天皇?為什麼?」
「要錢,買船。」西園寺公望堅定的說道。
「你瘋了!」伊籐手中的酒杯簽停在口中,愕然道:「鳥港事件剛剛過去,大日本帝國剛剛經歷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屈辱,帝國為此還向中國人賠償了一百萬元,可以想像天皇陛下的心情是多麼的沉重,這個時候你卻提出要錢,天皇一旦震怒,你的政治生涯還存在嗎?我已經老了,以後怎麼樣都無所謂,可是你正當壯年,是日本政壇冉冉升起的新星,也寄托了我伊籐博文的政治理想和抱負,這麼做簡直太魯莽了!」是的,日本人都知道,慈禧太后每天開銷四千兩白銀,一年的花費足夠支持全英國半支海軍的支出。
「天皇可不是中國以前那個慈禧太后,每天會花掉四千兩白銀。」西園的話語短促而堅定。「沒辦法。為了大日本帝國,所有人都應該犧牲,哪怕是斷送我的政治生涯。」
伊籐博文用一雙昏花的老眼看著自己一手培養起來的學生,彷彿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陌生。
東京皇宮內,天皇在御座內沉邃的坐著,回想起自己經歷過的時光,感到欣喜,可是想到這次鳥港事件又不禁陷入了無比的沮喪當中。曾經自己16歲繼承皇位,第二年就在山縣有朋等一干革命派分子的擁護下斷然實行了「王政復古」,把當時不可一世的德川慶喜搬倒在地。後來廢藩置縣,派出訪問團大力學習西方民主政治制度,採取了一系列大刀闊斧的改革措施。明治維新是世界史上一大奇跡。一個又小又窮,資源貧乏的封建國家,僅用了半個世紀的時間,便實現了社會、經濟、軍事多方面的脫胎換骨,成為一個先進的資本主義國家。這一切,都和「明治」這個名字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可是後來日本遭到了中國的毀滅性打擊,一場中日大戰下來,帝國多年來取得的成就被戰火毀於一旦,並從此一蹶不振,每每念及於此,就會令他的心像刀剜一般的難受。但他並不是一個隨便就能屈服的人,他一直都在想法設法從強大的中華帝國身邊尋找帝國崛起的時機,如今各方面剛剛有所起色,就遭遇了這次可怕的鳥港事件,幾天來他一直都在自責,為什麼日本在這種時候會愚蠢到去得罪中國的地步。
現在他用空洞的目光看著一新一舊兩位政壇要員,許久一言不發,自從與那位只身前來的中國海軍宿將葉祖珪見面之後,天皇的情緒一直沒好過,他在反思,為什麼遍觀整個日本軍界,就找不出一個像葉祖珪這樣有勇有謀的將領來,更為可怕的是,在中國像葉祖珪這樣的人還有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