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定下來的?」張寶善一下子站了起來,滿臉的驚詫和懷疑,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定甫兄仔細想想吧,不要說你我,就是局外人都明白,這廢桑興農原本就是不可行也行不通的事情,為何當年直隸總督李中堂會莫名其妙的上這樣一個折子,而到現在劉坤一劉大人又為何會保持沉默,我又是如何提前知道,暗中收購了大量的生絲。定甫兄好好想想就會明白了……」
聽完林啟兆的話,張寶善的心中再也無法安定下來了,林啟兆的話說得清楚明白,也確實是這麼一回事情,只是這件事也未免太過離奇了,他是不敢相信,又不能不信。
「這其中的原委我也不方便和定甫兄細說,定甫兄只要明白一點,這件事出自上意,牽涉朝廷重臣,干係甚大,是只能成功不能退後,也沒有後路可退的。所以既然已經出手,就豁出去大幹一場。我的底線是生絲的價格必須翻倍,否則就和洋人死扛下去……定甫兄不必有太多顧慮,今時不同往日,當年胡雪巖是以一己之力對抗各國的洋商,今日我們的身後卻是有朝廷和皇上,這其中的道理是全然不一樣的。」林啟兆神情一凝,無比堅毅的望著張寶善說道。
這些年生絲的價格完全掌握在洋商手裡面,江南的絲商們倍受欺壓,早有聯手對抗之意,只是當年胡雪巖的教訓太過慘痛,大家都顧慮重重,不敢輕舉妄動。
此刻聽林啟兆這麼一說,張寶善心中也是湧起一股奮力一搏的心氣,聯繫到先前林啟兆提出的,將那剩餘三成生絲一半的利潤拱手相送,又把這天大的秘密告訴自己,他再不濟也慢慢明白過來,林啟兆這是要用利益把自己和他綁在一起,其間必定是有事相求。
「子華既然坦言相告,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自古無功不受祿,子華有什麼事情就吩咐下來,只要是辦得了的我必定竭盡全力去辦,真要是辦不了,無論將來賺錢還是虧本,我張家都和林家風雨同舟。」
「痛快,定甫兄果然豪氣干雲……」林啟兆哈哈大笑著說道:「定甫兄是爽快人,我也不藏著掖著。今日前來,正是有兩件事情要相求定甫兄。第一件事情是我準備由我出面,邀請江南的絲商成立絲業同會,聯手對抗洋商。要讓洋商在我江南的市面上,買不到一斤一兩的生絲,*他們妥協。但是我人微言輕聲望不足,所以還要請定甫兄利用南潯張家在這一行的人脈關係,暗中相助。只是有一點定甫兄一定要牢記,切切不可公開出面。」
「這個理所應當,自然是不在話下,只是既然是聯手對抗洋商,大家理應一起出面共同擔當,為何子華又讓我不可公開出面?」張寶善有些不解的望著林啟兆問道。
林啟兆微微一笑,拱手說道,「這就是我相求定甫兄的第二件事情。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既要想到好的一面,也要想到退路。畢竟這廢桑興農只是造出來的一個局,是當不得真的。真要是把洋商*急了,拖到明年開春,等新絲一上市,這可就滿盤皆輸了。我知道張家這些年和洋行裡那些大班買辦們的關係一直不錯,所以我想請定甫兄在事情陷入僵局的時候,從中斡旋,咱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哄著洋人入這個套。」
張寶善此時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得對林啟兆佩服萬分,如此年輕,行事手段卻又如此老練成熟,真不知道林家老爺子是怎麼調教出來的。
「行,就照子華說的這麼辦。子華不愧是留過洋的,做起事情來是有板有眼,有章有法,佩服,佩服啊!」
林啟兆卻只是淡淡的擺了擺手,說到佩服,此刻他心中才是真真正正對京城那位皇上佩服萬分。這次囤積生絲和江南絲商聯手對抗洋人,雖說是自己提出來的,可是由朝廷出面假戲真唱,卻是皇上想出的主意,沒有這一步棋,這生絲的價格怎麼可能驟然暴漲,洋人又怎麼可能會著急啊。即便是這唱紅臉和唱白臉的手段,也是皇上告訴自己的,還一再叮囑他莫要把假戲演成真的了,該出手時就出手,倒像是每一步棋都是皇上想好了似的。
想到此,林啟兆不由得收束精神,暗暗提醒自己,戲已開場,這接下來收宮的幾步才是最要緊的,此時不搏,更待何時!
有了張寶善暗中多方奔走聯絡,在上海夷場預備銷洋莊的「絲客人」,也就是專門將生絲從養蠶戶手中收購回來,然後轉手再賣給洋行的那些絲商們,大多都點頭同意,表示願意和林家合作聯手對抗洋商。
這其中的計較也是利益使然,在商言商,眼下生絲的價格節節攀升,絲商們自然便有囤積居奇的想法,等待著最好的時機出手。
江蘇省官方依然對生絲市場的事情保持著沉默,然而身為一省之長的劉坤一卻已經焦躁的五內俱焚,還清楚的記著那一天楊深秀曾嚴肅的告誡自己,對於生絲的事暫且不要過問,過不了多久自然會有人出來主持公道,劉坤一一再詢問,但楊深秀卻諱莫如深,笑而不答。這些天,劉坤一心裡就憋著氣,自己是封疆大吏,一省最高行政官員,竟然還會有人來替他主持公道,莫非……是……皇上?不可能,前一陣子皇上遇刺,哪裡能康復的這麼快,都是那些可惡的媒體搞得到處烏煙瘴氣,混淆視聽。但不是皇上,又會是誰呢?
這一天,他正在院子裡打太極拳,下人慌慌張張的進來稟報,一張臉煞白,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大大大大,大人,您快……快出去看看吧……」
「怎麼了!」劉坤一收起招式,定睛問道。
「您還是……去看看……吧。」下人澀聲道。
劉坤一也是一驚,這個人一向口齒伶俐的,今天怎麼說話吞吞吐吐的。他一撩長衫的下擺,大踏步向正門走去。來到正門,劉坤一更為吃驚,只見自己的衛兵全都趴伏在地上,顯得異常恭謹。門前站著幾個陌生人,為首的這位二十幾歲的年紀,一身西洋式的裝扮,手裡提著一根文明棍,油頭可鑒,戴著一支墨鏡,灑脫有幾分神秘莫測。身後的那些人個個器宇不凡,一看就不是等閒之輩。
劉坤一在官場多年,用眼一掃就知道為首的那個年輕人絕不是普通人,當下收斂起自己的官氣,皮笑肉不笑的說:「請問這位是……」語聲雖然客氣,但居高站在石階上,官架十足。
那個年輕人看看了省署衙門高大的門樓,朗聲說道:「劉蜆莊,江南商戰一觸即發,你倒是躲在這裡很清靜啊。」
一句話不要緊,劉坤一驀然變色,顫聲道:「您……您……」
那個年輕人慢慢摘下眼鏡來,笑吟吟的看著劉坤一道:「怎麼了,連朕都不認得了嗎?」
劉坤一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恕臣……接駕來……來遲……之罪……」
關續清哈哈大笑,指了指跪在地上的省署衙門的保衛人員,對劉坤一道:「看來你劉大人平時治下甚嚴,朕方才說要見省長,竟險些被他們拘禁起來。」
啊!劉坤一大驚失色,指著自己的屬下怒道:「你們……你們竟給我惹禍,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你們!」
「算了吧……」關續清一擺手說:「朕要進去參觀一下你的府衙。」說著話大踏步走進省署衙門。劉坤一則緊走幾步,隨侍在皇上身邊。
關續清邊走邊說:「楊深秀應該來過了吧?」
劉坤一道:「回皇上的話,來過了……」他謹慎的看著皇上的表情,因為他猜不透皇上為什麼會事先沒有通知一聲,就突然來到江寧,這其中難道還會有什麼重大的緣故不成。
「他人呢?」關續清問道。
「楊大人在此只盤桓了一日便匆匆離開了,臣也不知他去了哪裡?」
關續清點點頭:「這些日子,你這個一省之長,對於治下發生這麼大的一場生絲之戰,還能沉得住氣啊。」
劉坤一恭聲道:「那日楊大人已經向臣傳達了上意,臣雖駑鈍,但對皇上的旨意還不敢稍有違背的。」
「哈哈……說得好,會說話。」關續清笑了起來,他知道劉坤一是老官油子了,說話一向滴水不漏,隨即收斂起笑容:「還是談談正事吧,朕此來就是為了那生絲之事。林啟兆這個人,你知道嗎?」
「他做了江南有史以來最大的一筆生絲買賣……」劉坤一稍稍停頓了一下,開始一五一十的述說起來……
此時,林啟兆也和那些絲商們商談好了,倘若有人堅持不過想要脫手,也可以,但是只能賣給林家不能賣給洋人。這就保證了絲商們的不會受到損失,這種只賺不虧的買賣絲商們當然沒有話說了,都牢牢的握緊手裡的生絲,穩坐釣魚台,等著和洋人最後攤牌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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