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少時讀《三略》時,滿篇都是高深莫測讓你混沌說不明白的隻言片語,明明寫書的黃石公再多三兩字就能一針見血的東西,偏偏賣了老遠的關子,讓你去悟。!!悟對了不用說,它的功勞:錯了就只能怪你靈氣不足,豎子不足與謀了。
所以,年少時,李治每一次犯錯被喜著對著《三略》《陰符經》寫感想時,那是真想死,好在以為沒邊沒際的痛苦日子也會在一個你不覺的日子裡,有個終結的時候。讀書和做事不同,付出收穫往往是成正比的,當全篇學下來,也能得意洋洋的自謙一句,所得匪淺。
李治曾在十二歲那年神經病犯了,下了老大的心思寫了一篇《三略》總論,送與老頭子審檢。而一貫在學業上打擊鄙視李治的李世民,看完全篇,沒有意料之外的拍案而起,卻是沉默了良久,才用硃砂筆大筆,寫了兩個狂草大善。
之後,還破天荒的把他珍藏的一匹干裡駒特勒瞟賞給他了,如今蒼狗變幻已有四年,雖是引以為豪的事,但畢竟早已過往多矣,具體造句弄詞是真記不住了,唯一沒忘的怕是全篇的中心論點,李治圍繞了一個是皇帝看到都喜歡的核心、生殺大權操於一人。
韓非子是法家真正集大成者,江湖一點的寫法是,在韓國的地界上,曾經有今天縱奇才的結巴,他用一生的時間嘔心瀝血,終於在很多很多很多年後,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創「法家」最高心法《說難》《孤憤》等,編成法家至高密集《韓非子》,此人便是韓非。
這《三略》雖出自黃石公之手,可到底核心不離《韓非子》,極力主張將權力集於中央,算是萬法歸流了,於是秦始皇大喜之下」邁出了他成為天之子至高地位的第一步。
撇開這個觀點所暴露出的令人糾結的「戈爾迪之結」,的政治悖論」天子也是人,是人就百分百會有弱點,會犯錯,君權神授論最大的用處就是忽悠廣大文盲老百姓,細細扳著手指頭數數,手指都快拌斷了,李治也沒在數以萬計的帝王身上,挖掘出幾個有半點「天」,的味道的。
不過這都無關緊要,只要成千上萬的老百姓那雪亮的眼睛相信天子是老天爺意志的代表,一切就全順理成章了」可有權的人假如沒有約束,私慾便會無限膨脹,李治一貫對自己的智商不自信,對情商相當自信,所以他覺得在老李家這三代中,自己可能是唯一在**上功德圓滿的,畢竟自己可沒有幹出啥**的鳥事。
況且論數量、質量,自家老頭的妃子都是不能和自己比的,以前還木有這種優越感」可當武媚娘那悍婦整天吵鬧著要為自己生娃,這種自戀的意識就在不知不覺間在心田里生根發芽。
好歹李治是一個喜歡把自嘲當作人生樂趣的牲口,任他狂風暴雨,我心如磐石,既沒耽誤拱白菜又沒少幹大事,算是功業兩不誤典型的成功人士模範了,雖然這廝偶爾也會栽個跟頭,但起碼還能迅猛的爬起來,從沒有真的跌倒了躺屍爬不起來。
井以,李治在自我總結自己十六年的光輝歲月後,得出一句結論:儘管你做過白眼狼,做過負心漢」扯後腿,拍板磚啥喪盡天良幹啥,可你為啥看起來還是那麼陽光咧。
溯本歸源,李治覺得,這事還得多謝穿越前瓊瑤婆婆多年來的苦心熏陶,她讓李治這頭牲口披上了一套純情的袈裟」這套袈裟刀槍不入,管他啥子污蔑在「純情」這個前提下都能遠遠避開。試想,沒有了虞姬的項羽」也就一莽夫,悲情英雄的讚譽跟他邊都搭不上。
不過一路走來」李治還是有點悲涼的,所幸如今這些悲涼的往事經過歲月的發酵,反倒成了成熟道路上高他人一等的閱歷。曾經不忍的,傷心傷神的多了,竟麻木了,再面對時心情波瀾還是有的,卻早出了預想中的壯闊,顯得漣漪平靜多了,這讓李治在面對快馬送到船上的捷報時,淡定的近乎冷酷了。
三哥李恪兵敗了,被擒了,一家人正在押往金陵的路上。
驀然間,李治心裡還是有點傷感的,又少了一個對手。所幸如今喜怒不形於色的李治,也算得了老頭子七成的真傳,沒表演在臉上而已。
其實這話一說起來就矯情,不過李治倒真的起了惺惺相惜的念頭,他自然不會腦殘到再把三哥放回去那樣白癡,結局已經替他安排好了,感慨的不過是不同的過程罷了。
和戰報送來的還有裴行儉隨手畫的幾幅連環畫,這讓李治頗有些好奇。
裴大將軍琴棋書畫樣樣通,可也樣樣松,老底子李治早知曉的一清二楚,他奇怪的是裴行儉為何要送來這幾幅連環畫,難道裴將軍想投身藝術,為大江南北廣大妹子人體藝術一下?
李治帶著好奇心細細翻開裴行儉有點印象派風格的幾副畫,畫是用紫毫筆畫的,毫毛帶起的筆鋒些許凌亂。
看來裴行儉當時的心情應該頗為激動的,難以自制心裡的亢奮了,不過由此可見此次長沙一戰的激烈,是度過九九八十一難的,勝利來的似半並沒有自己等人一開始推演戰局想像的那般容易。
打開第一副裴行儉的連環畫,盤旋在李治腦海中的疑惑,轟然盪開了,他明白裴行儉的用意了。同時,一副金故齊鳴八方畫角的戰場,宛如一副長長的清明上河圖」,在李治的腦海裡宛如山谷間的流水,淺吟低唱見,緩緩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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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時分。
長沙城頭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戰鼓聲。吳王李恪的捨得殿中,一片該死的沉默。
吳王經年得來的心腹將官們無一發言,就在剛才,有騎兵來報:朝廷大軍誓師出營了,相信很快就要兵臨長沙城下。
昔年只是橘子洲頭一個擺船的漁夫,被李恪看重,如今升任為騎兵斥候長的郊愈信誓旦旦的起身道:「殿下,朝廷此次派來的乃是駐守金陵大營的府兵,主將名叫王方翼,乃太原王氏嫡出」雖不過五萬與人」卻有三玩是騎兵軍團,足足有二十多面旗幟,刀盾兵和重甲士兵,黑壓壓一片,氣度森嚴,化作方陣遮天蔽日而來,隊形蜿蜒了十多里路,相信,再有片刻,前鋒部隊就要兵臨城下」後續部隊也會快速跟上,前後絕不超出十里。卑職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預感,可無論怎麼想怎麼看,也看不出情報上的不可取之處,只是感覺得這中間似乎有個圈套。」,點點頭,李恪不置可否,斜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右下角的一個老將軍,此人姓張,名直」名不經轉,不過此人的上官卻極有威名,侯君集。李恪很有一批屬官,出自侯君集的舊部,張直便是其中姣姣」「張將軍,以為入河。」
張直半閉著眼睛」宛如生下來便老年癡呆,渾渾噩噩的,給他一個枕頭估摸著當場就能睡過去,面對李恪的詢問,好似沒有聽見」而李恪卻脾氣好的出奇,也不再說話,保持著溫醇的笑意,一直等到張直擺足了派頭哼哼唧唧才作罷。
「殿下深謀遠慮,智慧絕倫,殿下的意願」就是我等的意願,我等願意追隨殿下馬後,聽從殿下的安排。」
李恪微微一笑」「是嗎?很好!」,張直意外的看了一眼李恪,面無表情的繼續裝睡。
李恪比李治大七歲」今年二十又三了,三十自稱老夫的中原,還年輕但早已不算小了,以他的出身若非李世民應允,指揮作戰離他是很遙遠的事,熟悉李恪的人都知道,李恪可謂全才,完全符合儒家商人的觀點,廣而博識,可具體細節上,用李大帝的調侃之言,不夠專業。
任何一個偉大的戰鬥方略,都是靠著真刀真槍殺出來的,執行者可以不出彩,可以中庸,卻一定不能出錯,不能廢柴。
長沙這樣一座城池,對抗五萬精銳大軍,並不是件十分困難的事。但是硯在,最困難的不是唐軍,而是人心,大唐天下雖年年有戰,但總體上是太平的,沒人願意真的走上叛亂的不歸路,張直雖是侯君集的舊部,可投靠吳王李恪也不過是為了得一下半生無虞,富貴終老而已,可如今……唉,事到臨頭,一切只能拼了。
「本王知道你們心裡如何作想,沒有關係,本王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到底我們會不會敗呢?敗了又將如何呢?想了一宿,心中越想越不甘,不甘就這麼敗了。可是就在剛才,本王突然不想了,是因為害怕,抑或心慌,都不是,是因為本王想清楚了一個最最簡單,甚至各位都不屑知道答案的問題,若敗了,本王和各位能承擔起後果嗎?我們的家人能承擔的起嗎?我們還有回頭路嗎?沒有了。
本王此刻心裡很平靜,平靜的竟有種知天命的錯覺,就是不知各位心裡如何了,所以本王想問各位一句,你們做好承擔起反叛後的後果嗎?」,話說到這,李恪依然是微笑的,他釋然的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錦裘:「,城外朝廷的大軍已經兵臨城下,諸位如要投降,六軍不發,本王也無奈何,可即出行,本王對天盟誓絕不阻攔,這不是試探,本王更不會幹出出爾反爾之事。局面到了這個地步本王已經做好以身明志了。但若不走,那就唯有同本王一途,戰至城破人亡,一死方休了!」,末路英雄嗎?
也不知是也不是,總之李恪是很淡漠的說出這番生死之言的,他看著眼前的這些將領們,他們大都是自己慧眼識英雄得來的好漢,本該有一番作為的,如今卻要和自己一起以一隅之地屢戰天下,背水一戰,說不悲涼是不可能的,這天下本來應該是他的呀,可如入……,也不知,這場戰爭過後,有多少人可以活下去,依照自己對小九的瞭解,他應該不會遷怒一些無辜之人吧,可是,現在李恪不如此認為了」因為如今他是越來越看不懂看不透看不明白逐漸長成的九弟了。
不知兩人再相見」還能否如昔年一樣把酒言歡。對了,還要帶上淑然。呵呵,還有繼續我們未完成的相約,一起真正的逛次青樓。
還能看見他們嗎,自己呢。
李恪走下王座,一個個把靜立如松的將領看遍,目光溫和的像看個要訣別的老朋友,偶爾還上去無聲的拍一拍他的肩膀,用一生中最溫和的笑意抱拳大笑起來:「諸位珍重,望來日以寄貴相見。」,張直睜開一直瞇起的眼,側首看去,猛然間,他看見李恪嘴角的笑意還沒有收斂去,可眼中竟似含著淚水。
張直雙手使勁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下兩下,三下而止,終於下定決心。
這位年過五十的老將軍站起身,無聲的走向李恪」兩人就這麼對望著,甚麼都不用說了,對於張直這個在刀口上活了大半生的人來說,他這輩子敗過,卻從沒有投降過,大唐的軍人可以去死,但如何能跪倒」那樣,他自己如何去見躺在地下的老夥伴們。
張直鬚髮皆白,可極有氣勢,他不是很喜歡李恪,不是李恪不英明」也不是他不夠大度,而是現在的皇帝李治實在找不到造他反的理由,於內四海皆平,百姓安居樂業,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頭,於外」武功赫赫,擴地千里,古之罕見,不過張直是個軍人,無論他怎麼想,至少此刻這個老將軍偏執的認為,他和李恪是真正意義上的戰友,死也不能拋起誰。
老將軍沒有多餘的廢話,他本就不是話多的人,只是用行動當先邁出捨得大殿,向自己駐守的城門走去,如果不出老人所料,那裡將是他此生的終點了,道之所存,雖千萬人吾往矣。戰友,不就是同生共死,的夥伴。
至於此戰勝了,他的聲望會不會一躍而起,自己又會不會老來發跡,就不是他能唏噓暢想的。
老*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如曹阿蠻那般一世梟雄,不朽人傑的。
李恪猛吸一口氣,他的眼睛有些發紅,額頭的青筋不覺間早已暴起,終於,他忍耐不住猛地拔出腰間三尺青峰,面對著數十名心腹將領,語調低沉的緩緩說道:「此乃生存之戰,長沙興亡,各位的存亡,盡此一役,此戰不可免,避無可避,本王請諸君,助我一臂之力了。
為生存而戰!」,守衛在捨得殿的侍衛一臉驚詫莫名的悄悄轉過頭往裡看去,只看到捨得夾殿內,一片寒光閃爍,那數十名將領各自扒開腰間的刀劍,高高的舉在半空,無聲中,一股慷慨赴死之氣流動在靜寂的捨得殿內。
長沙一戰,就此拉開序幕!
作戰訊號迅速傳達至整個長沙城,密集刺耳的戰鼓聲,鏗鏘中響徹全城,長沙城四十多萬百姓下意識的回頭,齊齊看向了金鼓聲傳來的方向,又要開戰了嗎?
就在這時,長沙守軍第二軍前鋒營副驍將風火如雷的死奔入城,帶來了一個險之又險的羊報,城外潛伏著數千朝廷大軍。
一時間,原本完全開放的東南西北四城門「吱啦」聲中,頓時封死,禁止行人來往,那副將身上有七八處傷勢,看傷勢不像是刀劍,一塊塊發黑髮紫,怎麼看怎麼像錦衣衛這群腹黑貨的傑作,他只來得及和守城將領說了大致的情況,就毒發生亡過去,就此成了此戰第一個死的人。
而繼他之後,大批平民妝扮的平民相繼奔到長沙城下,大聲高呼著自己是響應吳王李恪徵兵令前來助戰的長沙百姓,可是,主將張直甚至連耷拉的眼皮也沒抬,只淡淡道了句:「有敢言開城門者,除了吳集本人,殺無赦,包括老夫。」
張直的話,代表著那沉重的城門除了城破和唐軍徹底退兵,否則永遠不會打開了。不出一個時辰,城下就已經彙集了三千多的平民,他們在北風中瑟瑟發抖,咒罵聲、哭泣聲、苦苦哀求聲,眾生百態,像一幕大戲拉開前的序幕。
大約半個時辰後,太陽已經升上半空了,北邊的地平線下,隱約一條朦眨的黑線代替了天地交接的的單調,那道黑線宛如奔嘯而來的海浪,來勢極快,倏忽,已漫山遍野間鋪展開來,城外數千平民怔怔的回過頭來,看著這突然天降而來的萬千鐵騎,耳邊聆聽著轟鳴低沉的濤濤聲,呆立當場。
太陽高高昇起,秋冬交際的陽光試圖溫柔的撫摸每一個人躁動恐懼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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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放下了第一張長長的畫卷,仔細的疊好放在身邊,讓金風神去取點糕點、茶水,整個早上他到現在還沒吃了。等金風神端著一大盤金陵名吃糯米藕、杏仁糖,李治拿起來面無表情的一口、一口、一口的吃著,李治吃的極慢,目光沒有焦距,也不知他知不知道吃的是甚麼,品出了味道沒有,更像是在思考,抑或無意識的發呆。等把盤子裡的糕點吃了化七八八,金風神小聲稟報艙外錢不豐求見。沒有任何猶豫,李治揮揮手道叫他回去,此刻朕誰也不見,你也出去。金風神不敢有異議,端著盤子退了出去。李治歪斜在船艙中,手裡抱著一個暖壺,小聲喃喃了句三哥啊三哥,複雜的笑了笑,搖著頭翻開了第二張「連環畫」。李治的眼睛彈指間瞇了起來,嘴角笑意淡去,第二張畫中第一幕便深深震撼了李治。
莽莽如鐵的平原上,三萬匹鐵騎風馳電掣的狂奔著,急雷閃電般的推進速度、暴風雨般急促錯落間不見半分縫隙的黑色鐵蹄、一路狂飆風捲殘雲的凶狠氣焰,隱約中,李治似乎聽到耳邊響起的馬蹄聲,震碎了大地的悠遠和寧靜,還有那激起的飛揚的妻霧,宛如要把整今天地也填滿,遮蔽了視野,濃重的塵霧中,只能露出黑色鐵流的一角,殺氣飛騰。
蒼鷹在塵霧上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