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的灌下一大壺涼茶,李治直起身子雙手撐著膝羔重重的喘出一口粗氣,宿醉之後仗著年輕雖然沒有頭疼發熱但也是元氣大傷啊,不僅不想吃一點東西,反倒噁心yu吐,酒實在是個好東西,但吃多了也是不能承受之重,一肚子涼茶的李治萎靡不正的打了一個沒精打采的哆嗦,又吁了口氣,雙目沒有焦點的看著地面,怔怔的竟在發呆。
xiǎo桂子等了老一陣,見李治臉色僵硬,面無表情的看著地面,雙目無神,只道是抱恙在身,一時心慌意luan,忍不住湊近緊張的喊了一聲,見李治沒有反應,臉色大變,又輕聲喊了幾句,結果李治還是沒反應,這下xiǎo桂子臉色唰白了,大著膽子大喊一聲:「陛下,陛下一「xiǎo桂子哦,鬼叫個妹啊,嚇朕一跳?」忽然之間,腦袋發木一陣空空的李治感到臉上一陣發熱,一驚回過神,見xiǎo桂子三分喜七分驚的,卻故意板起臉道:「干叫做甚?朕正在思考國家大事,蒼生興亡呢。」
xiǎo桂子幹幹的苦笑道:「xiǎo桂子見陛下沒有絲毫血色,又眼神癡癡,一時心慌,就」說著捧起手中的盤子,「陛下昨夜吃了太多酒,腹中已空,還是吃點米糕填填肚子吧。」
「xiǎo桂子,你說給一個姑娘送件禮品,何物最為相宜?」李治突然問,連他自己也覺得意外,臉竟不由自主的漲紅起來。
「嗯?」xiǎo桂子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道:「陛下能否相告要送給何人?這六年來,陛下可是很少送別人禮物,更不曾詢問老奴過,陛下可是要送給新進宮的貴人?抑或皇后娘娘或諸位貴妃?」李治板著臉,「啪啦啪啦的就屬你廢話多。你就說,何物最相宜?」
xiǎo桂子皺緊眉頭,使勁的撓撓頭皮,無奈道:「這可問著xiǎo桂子了,老奴這輩子也沒想過這個啊。更不知哪個姑娘有如此身價讓陛下起這個心思?唉讓老奴想想。不過陛下得告訴老奴她的喜好性情,老奴雖沒吃過豬rou,但還是知道姑娘與姑娘不一樣的。嗯,應該說女人都是不一樣的。」
「她啊?不是尋個常女人。」李治使勁的揉了揉臉皮,不知道那個娘們嫁人了沒有。
「啊?老奴知道陛下喜歡的自是不同尋常,不過其他一無所知,讓老奴如何計較這個禮?禮有定制,陛下貴為天子,就是不知陛下是準備拿她做妃子呢?還是昭容才人?」
「啪!」李治一拍床榻,「瞎扯個甚!」又覺得無趣低聲道:「朕倒是想娶了她,可是你不瞭解那朵帶刺的玫瑰,她是那種連花瓣上都長滿倒刺的野蠻暴力妹子,這次下江南便想去見見她,給她一個見面禮,可不知何物為佳?這個女人呢,你只要知道膽大包天就走了,一怒之下,哪怕造反都井松平常典型的腦袋缺根弦的。」
xiǎo桂子恍然,他一直知道李治心中藏著一個誰都觸碰不到的神秘女人,昔年下江南時在秦淮河畔遇到的,後來從江南回來後,便極少與人談笑,更是從不談女人,就連xiǎo桂子婉轉幾次旁敲側聽都默然不答。今日能如此正式說到一個姑娘,簡直是天大的不可思議事。
xiǎo桂子一直後悔當年為何沒有跟著李治下江南,遺失了那段逝去的神秘歲月,歸海一刀倒是去了,可指望那個神經大條的吃貨能看透李治心思說出個條條道道的所以然,還不如指望太陽從西邊出來來的現實,想到自己剛才嘮嘮叨叨引得李治不滿,豈非大壞?
一想到這,xiǎo桂子腦筋急速回憶篩選考慮,一陣沉默後低聲的建議道:「陛下既說這個姑娘…膽大包天,我想這個姑娘一定是個大大非同尋常的女子。老奴想,女子若非同尋常那必是堅貞聰慧之人,對一般俗物本身並無甚一定嗜好。要緊處是她一定很看重男子是否真誠,是否值得她思念?若值得思念,陛下就是送她一根狗尾巴草,一根木簪,她也會永遠珍藏,不惜用性命去保護。否則,就是陛下送給她一座金山,送給她無上的地位和榮光,她也會視若糞土的,再就是知道她喜歡甚麼,心中關心甚麼,對症下藥,不動則以,動則一舉拿下芳心,陛下現今如此矛盾,想必是當年並沒有走進那位姑娘的心吧?」
李治聽得認真,聽完以後,起身拍了拍xiǎo桂子肩膀慨然道:「xiǎo桂子,給力啊,說得真好,朕是茅塞頓開。」回味了一下,又輕輕的歎息了一聲,「這個娘們要強的很,你對她好她不一定對你好,但你對她壞,她必定一輩子記在心裡,哪怕你死了都不一定能消氣,但一旦她對你好了,哪怕你讓她頃刻死在你面前,她不待你重複第二遍,立馬如你的願,倔強的能刺傷所有人,這樣的女人本不適合朕,朕也未必會一直去討好一個女人,可不知怎的,也許得到了會不珍惜,但得不到即使不一定是最好的,卻往往是最想念的,朕和她相識在四歲幼年,如今十二年過去了,朕卻永遠想著她的,擦,那娘們也算是女魔頭了,死死的刺在朕心裡,拔不出來了。」剎那之間,xiǎo桂子驚訝的目瞪口呆,竟是無言以對。在滿朝文武官圓們來看,當今天子少年英武,吊不乏胡鬧莽撞之舉,但思及年齡,這份缺少的老成謀國也可以理解,但人人都不能否認一旦當今陛下想要做成某事,那份堅剛嚴毅和迸發出的厚重穩健是讓人刮目相看的,可在xiǎo桂子和歸海一刀這些御前近臣看來,李治有時更多的是青春期叛逆倔強執拗的牛脾氣,想做的事天塌下來也要做,有時還激烈得讓人膽顫心驚。
譬如上次軍政分離,雖已是和皇后武媚娘早早商量好的,但武媚娘主張循循而漸,潤物細無聲,不鳴則已,一鳴驚天下,於無聲處聽驚雷,可李治偏偏在登基大寶皇位不穩的第一天大朝會中」激烈的頒布了這項國策」一時間天下紛紛攘攘,大批的官員下野,細細算來,竟是不下上萬,要不是有一干老國公壓著,指不定就出大亂子了。
氣得武媚娘少有的跟李治吵了一架,甚至激烈時口不擇言罵她,「匹夫不足與謀」,可又不能說李治真的做錯了,事後武媚娘還得支持他撫慰他替他計較補一干漏洞。
像李治這樣的少年心性,今日能如此莊重認真說出想念一個姑娘十二年的話」可見決然是深深的愛上了也忘不了這個女子,而且永遠都不會有絲毫的改變,深深的刻在心裡。
xiǎo桂子感到奇怪的是,當今皇后英氣不乏嫵媚,聰慧明智懂進退,幾位皇妃又chunhuā秋月各有千秋,陛下何必自掛東南枝去想一個分離十二年的女子,秦淮河邊?難道是金陵的佳麗?可一般閨秀何能當得起李治一句,膽大包天」這份評語在xiǎo桂子看來,如今二十芳華的皇后武媚娘也達不到的,這又是誰家的姑娘呢?
看來這事還得詢問一下老搭檔歸海大武癡,但是不管怎樣,xiǎo桂子還是非常興奮的。
他一直關注著李治,看他面對mi醉奢華仍能夠平常度日,從不做些頑廢墮落之事,十二年來,xiǎo桂子一直看著李治招攬各方人才,不著痕跡籠絡廝混在長安各路子弟中,主動扶持大量南方世家,xiǎo桂子至今仍深深感受到每到月末李治都會前往紫宸殿向父皇李世民匯報國事的xiǎo心翼翼和沉重,父子兩人每一次交談都是一整夜」這乃宮闈秘事,也只有李世民身邊的大總管多喜和自己知道,多少次李治都咬著mao筆徹夜未寢,世人只看到他紈褲胡鬧的一面,驚歎他的成就,卻從不看xiǎoxiǎo孩童的自幼努力。
及至到了十歲時」偶然聽見利州武氏媚娘時,李治就跟中了魔一般,竟然拒絕李世民為他準備的婚事」娶太原王氏嫡長女王灼華為正妻,悍然闖入採選現場」豪邁的一塌糊塗搶走了武媚娘,對此xiǎo桂子一直很迷惑,他不解為甚麼光是聽到武照武媚娘這個名字,當年的陛下便會如此癲狂,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李治心中一直藏著一團mimi濛濛的雲霧,那雲霧中藏著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對人說的秘密,正如陛下生兒能言一樣,大賢之相,當年極大的緩解了先皇殺兄囚父再楊廣光的惡論,可當年也因此受到過刺客的刺殺,現在想來還是一陣心驚肉跳。
如今,陛下心中有這麼一個極具魅力的女人,xiǎo桂子是從內心感激那個從未謀面素不相識的女人,茫然間李治能堅持到現在,似乎多虧了她……想著想著,xiǎo桂子不禁唏噓長歎。
「唉唉唉,xiǎo桂子你歎氣個mao啊,不知道朕現在心情不高,鬱悶了你負責?」李治翻翻白眼。
「鞍下!」,xiǎo桂子嘿嘿道:,「老奴這是為陛下高興,陛下唇天到了。」,李治哈哈大笑:「春天你大爺,朕一輩子都是心若冰清天塌不清,寂寞如漫天鵝mao大雪的,就等著讓百花凋零時,化作厚孕實實的大雪嚴嚴實實壓上去,摧殘到死。」
xiǎo桂子一個深深的鞠躬,道:「瑞雪兆豐年,陛下大愛,天下女子有福了,老奴佩服。」
說完,一主一僕同時笑了起來。
笑聲落點,xiǎo桂子突然低聲道:「陛下,老奴剛從含元殿過來…………」
李治收斂笑容,回到床榻上,靠在抱枕上歪斜著,沉吟道:「說說吧。」
xiǎo桂子猶豫了一下,xiǎo心翼翼的將武媚娘和五姓nv在含元殿中所說的話原封不動的搬過來,連口氣都說的極像,簡直就走過耳不忘相聲大師的綜合加成的優秀內侍的終極體現,李治閉上眼甚至能回想出當時眾女的表情,氣氛的跌宕生姿,鳳眼顧盼,犀利磅礡。
一干回報說的細緻入微,不曾落掉一句一字,這是xiǎo桂子這麼多年練就的本事,天下絕頂,一般人望塵莫及。
聽完後,李治不置可否,悠然的睜開眼,絲毫沒有感到驚訝,微笑道,「媚娘的氣場還是太強了。」,xiǎo桂子卻是怔怔的看了李治一眼,隨即眼臉紙垂,裝作沒有聽見。
李治摸了摸下巴」那裡不知何時已經長出唏噓的鬍渣子」很他娘的男人,想了一會兒,「後宮之道,在於平衡,相處和諧,可無論名義上還是實質上媚娘都是六宮之首,她做事朕歷來踏實,那五姓nv也個個不簡單,只是經歷的事太少,缺少了鬥爭經驗,難免手段缺了點,過一段時間就好了,朕思謀日久,漬事冷眼旁觀就行,只要抓住媚娘和王灼華這兩個主要矛盾,就出不了大問題,這麼大一家子,個個都走了不得的女人,想讓每個女人相處跟用一個褻衣,太過天方夜譚,吃力不討好,朕是沒這個大智慧大手段大毅力搞定嘍。對了,xiǎo桂子,你說朕甚麼時候能夠達到萬花叢中過,片頁不沾身,讓女人看一眼就恨不得以身相許」花癡到底的情魔程度呢?」
「世無情魔,無處尋覓?只在自為,陛下……嗯,再加把力氣,必有修煉功成的一天。」xiǎo桂子憋紅著臉吭哧的鼓勵道。
「你妹的」站著說話不腰痛,試看方今天下,豪放之女大出,恰如戰國爭雄,名士輩出,前g未退」後g已湧,一個個彪悍狂野豪放的摧枯拉朽,多有奇葩」可歎我大唐之世,怪異連連」明明陽剛豪邁,偏偏柔能克剛,世人竟以懼內為榮,每每說起,周圍之人一臉激贊,是挺讓朕這等風流情聖為難的。難道要做暴力控?」
xiǎo桂子皺緊眉頭,輕聲問道:「陛下,在老奴想來婦人不過一介婦道人家,為何諸如房相、還有任瑰任大人這些位高權重、呼風喚雨的宰相大臣都如此害怕?」
李治愕然,低頭想了一會兒,抬頭時一臉感慨的道:「這其實也不難解釋。這女人……xiǎo喬初嫁時,個個端居若菩薩,深怕相公公婆瞧不起,人豈有不怕菩薩的?等生了男女,天下父母心,那愛子之心甚於老虎,豈有人不怕母老虎的?等年老面皺,又醜的像老鬼,人豈有不怕鬼的?這樣看,懼內其實也沒甚奇怪的。」
李治本一玩笑之說,可話說出口,卻越發覺得有道理,輕聲道:,「其實吧,懼內本身也無所謂好壞,譬如當年我父皇要殺魏征,要不是母后換上朝服勸諫,讓父親龍顏大悅,試想,如果父皇不是對母后有所敬畏,能夠聽得進她的話去,否則這一段君臣相宜的佳話可就要有疾而終了,我大唐又會因此失去一位光彩照人的諍臣,青史上也將少了一位賢後。」,「那要是丈夫對妻子過分畏懼和順從,為妻的又無德,豈不誤了大事,形同龜公,白生了男兒身?」,李治愕然,神情隨即恢復自然,頜首道:「你說的倒也不錯,不過這懼內很少是由於男子膽xiǎo的,大多出於對妻子的愛、對家的依戀發揮到極致,妻子又不知進退,恃寵而驕,就有了,懼內,這種悲涼的幽默。但怕也有度,若懼內連萋媽、倫理都不要了,那就是實實在在的廢物一個,人渣一枚,不值一提。夫妻之愛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懼內亦各有不同,有人痛之恨之咬牙切齒,有人卻樂在其中死去活來,yu之永生,不過只要這情不違常理,不誤大事,丈夫在大的準則上不退半步,男人到底,生活中有如此的懼內,何嘗不是人生一道亮麗的風景,又何嘗不是人生一大智慧,不過於皇家就是大禍了,此風不可長。」
xiǎo桂子猶豫了一下道:「陛下,老奴覺得陛下是不是……,讓有些娘娘不知輕重,其實陛下大可不必憂心的。」說完猛地端著盤子跪在地上,低頭不敢看李治。
李治看著xiǎo桂子,一貫的心有慼慼謹xiǎo慎微,這也是自己寵他的原因,想知道一個不得意忘形的人太難了,「女人間的戰爭是很華麗的,未分勝負前過早下猛yao,效果肯定是有的,不過矛盾日積月累,很多東西也就看不見無法處理,到時萬一釀成大禍就真的悲涼了,自古以來諸如此類之事太多了,朕不想發生在自己身上,另外永遠不要xiǎv人,大到亡國luan政,xiǎo到家破人亡,後悔不及,虎人總是最後一刻神鬼天降的。」
xiǎo桂子笑道:「陛下您心中有數,老奴就放心了,老奴僭越了。」
李治無奈道:「內侍不得干政,這是朕早已說過的,並且大明宮早已不招識字之人,一經發現,逐出皇宮,就是為了防止歷史上宦官禍亂,不過你身為大內總管,朕的的眼睛,這方面你可以說,可以看,唯獨不要插手,你是宮中老人了,也不需要朕說甚麼了。」
xiǎo桂子道:「老奴自當謹守本分,這之中的分寸,老奴心裡自有一把秤,清清楚楚的,望陛下安心。」
李治一個抱枕砸過去,砸在不敢動的xiǎo桂子腦袋上,笑罵道:「說你胖還喘上了!」
xiǎo桂子縮縮腦袋,憨憨傻笑,一臉雀躍,倍感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