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延陀這一陣箭雨,可謂猝不及防,就這麼漫天的漂泊而下,目標卻不是一身鐵甲的唐軍,而是身下戰馬。就到
「射,使勁的射。」
楊善游此時蹦了出來,大聲的叫嚷,看那樣子,剛才憋在後陣是憋壞了。
剛一交戰,唐軍衝在前面的阿史那思雲部突厥精騎,就被薛延陀的數萬突然下馬的步弓手給射得大亂,無數的戰馬被射中,嘶鳴聲中,前蹄高高揚起,八千多騎兵,狠狠的擠壓在一起,你撞我,我撞你,大亂。
「快,散開,快散開啊」阿史那思雲**哭無淚,怎麼薛延陀竟然突然來了這麼一手,箭射的又快又疾,而且盡往大塊頭戰馬身上招呼,人沒死幾個,但戰馬卻紛紛不停命令的轉身調頭亂竄。
阿史那思雲不得已,只能下令散開。
前面的楊善游哈哈大笑,對著身後大喊道:「擂鼓,進攻,喊話。」
大陣後面的薛延陀勇士,光著膀子,大力的擂著鼓面,「轟隆隆」的聲音,讓習慣打順風仗的薛延陀軍個個精神的如同打了幾百針雞血,亢奮的能掀翻一個妓院的姑娘。
那些剛剛下馬的薛延陀軍,立馬翻身上馬,一邊急追,還一邊大叫著:「我們宰相問你們,降不降,降不降。」亂雜雜的聲音,聽的唐軍心煩意亂的。
正在驅散隊伍的阿史那思雲大怒,回身大罵道:「薛延陀的孫子,叫喊什麼啊,你孫子的,才剛剛佔個上風就讓老子投降,操.你母親的,沒見過這麼打仗的,老子待會就砍了你們宰相的腦袋,到時候看誰降。」
阿史那思雲不明白,但河對岸的李敬業、駱賓王明白了,在大唐軍校裡教科書上這種很是類似於「自我催眠」。
利用喊話,在薛延陀軍心裡面種下一個種子,那就是現在我們正在佔上風,再挺一會兒,唐軍就要降了。
這是楊善游耍的一個小手段,時時刻刻提醒自己的手下,現在戰場的一切主動都在自己一方手裡握著呢,所以才能一次次的叫唐軍投降。
唐軍當然不會投降,但這是次要的,真正重要的只有一樣,要讓士兵感覺,自己是強者。
正如先秦時,商鞅未入秦,窮秦硬是被吳起那個瘋子率著五萬魏武卒硬生生打敗了五十萬秦軍,老秦人把河西之地全都丟了,差點國祚不保。
後來吳起走了,但魏國還有龐涓,龐涓雖然人品不咋滴,但人家也是鬼谷子的高徒,有才啊,照樣壓著秦軍打。
為了生存,老秦人每次出戰必喊「赳赳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乾,死不休戰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百年國恨,滄海難平。天下紛擾,何得康寧?秦有銳士,誰與爭雄?」,就是靠這種喊口號,自我催眠,倔強的如同野牛一般的老秦人,認為他們是無敵的,並且最終能夠戰勝對手,天下無敵,結果史實告訴我們,他們不僅真的崛起了,而且徹底的干翻了東方六國,創造華夏第一個大一統的王朝。就到
這樣的豐功偉績,不是自詡為文明君子的東方六國創造的,卻是「天下鄙秦」的老秦人。
那些突厥兵本來就被突然的打擊,弄得暈頭轉向,戰馬被射死了,人也成了步兵,在戰馬縱橫的戰場,散兵游勇的再提不起半點血勇,此時聽了吆喝聲,心中胡思亂想起來,更加玩命的跑了起來。
沒說的,這就是薛延陀人此次大戰的秘訣,一套新的戰術,下馬射箭。
不要小瞧了這個簡單的「下馬射箭」,薛延陀人也是從小玩到大的神射手,但不管再怎麼神射,在顛簸的馬背上,終究大大失了準頭。
但一旦下馬,這些薛延陀勇士的神射之術,可不是漢人或者騎在馬上的突厥人能比的,利用步弓手比騎射手射程遠、穩定性好的特點,此次薛延陀騎兵一接戰就搶先下馬佈陣、先遠程射殺對手的馬匹……
突厥人早習慣了馬上作戰,坐騎一倒斃,他們只有驚慌失措轉身逃命的份兒了,所以靠著這個戰術,薛延陀竟是將唐軍的先鋒大隊殺得狼奔兔脫。
但糟糕的是,這些突厥人逃命的時候,早忘乎所以竟然直往本陣衝去,看的後方的李敬業面色鐵青,忍不住罵娘了起來。
然而在戰爭的關鍵時刻,最能頂上的卻還是這些漢兵……
歎氣,不看漢唐史的話,後世的人們習慣了清戲,或者混亂的明末,恐怕都不相信漢人也曾經有那麼強悍雄起的時候……
看著潰散下來的突厥人不斷的朝大陣衝來,令的前方持弩的士兵不知如何是好,陣形稍有點亂,而在此時,薛延陀軍更是一邊大呼,一邊抓緊時機故伎重施,又是下馬萬箭齊發,一個照面就把唐軍不少的馬匹射死了。
「將軍?」駱賓王大驚失色,轉頭看著面色一片肅然的李敬業,可是李敬業只是皺著眉頭,卻一句話也不說。
「將軍?」駱賓王心頭慍怒,更大聲的喊了一句。
李敬業這次還是沒有理駱賓王,但卻有了回應,策馬上前,對著諸將大喝的下達將領道:「所有人一律棄馬,換長矛馬槊,快。」
旁邊的諸將大驚失色,騎兵下馬步戰,這不是開玩笑嗎?
見身邊諸將發愣,李敬業立馬發飆,朝著眾將狂吼:「老子的話不頂用了嗎,是不是不遵將令,都想找死不成,大唐軍校的第一條軍規怎麼說的,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都給老子動作快點。」
諸將心中一驚,雖對李敬業的命令心有不忿,但值此緊要關頭,不敢多言,馬上傳下將令。就到
這個時候就看出唐軍的素質之強,面對如此近乎腦殘的軍令,不帶絲毫疑慮的馬上施行,所有唐軍都下馬持矛,同時取出掛在馬背上的手盾,在校尉、持戟長的怒吼下面排成密集的陣形,迎著箭雨衝了上去……
兵荒馬亂塵埃漲天的戰場上,李敬業的命令傳遞執行得既迅速又準確,兵種臨時更換有條不紊,眨眼間由一萬多騎兵就變成了長矛步兵,列陣衝擊過去,直接撞入了吆喝著「」還想再來幾次的薛延陀軍中……
隨後大戰開始了,令後面本擔心不已的將軍徹底放下了心,露出了笑容。
長槍兵肉搏弓兵原來是這結果,打過三國的都知道,兩個字,屠殺。
那後陣本來叫的歡的楊善游也傻了,這可是他想了半夜才想出的計策,就這麼被破了?
不過薛延陀十萬大軍也不是吃醋的,見下馬射箭被破了,馬上上的馬來,又衝唐軍衝過來,唐軍不需要命令,你變我也變,你強我更強,那個明月照大江啊,也上馬重新交戰了起來,除了最開始被薛延陀射死了萬匹良駒,唐軍也沒死多少人。
李敬業早就受不了了,此時對著身邊諸將一陣低聲吩咐,待諸將們們歸隊,自己也衝了過去。
唐軍除了已經散了的,正在重整隊形的八千多突厥兵,剩下一萬多騎軍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三個方塊。
在李敬業令旗一劈之下,便見三個方陣嘩然散開,手持長矛馬槊,也不大聲喊殺,風馳電掣般衝向了三個方向
最大的一路便是李敬業,親率六千鐵騎,全力撲向了王旗所在。第二路三千鐵騎,第三路三千鐵騎,則是殺向了兩翼所在。
薛延陀騎士正徜徉在勝利之中呢,士氣正盛,雖然遭到唐軍暴風驟雨般的鐵騎衝殺,但卻頗有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之感,較之那日長城腳下山崩地裂般恐懼混亂,截然不同。
但許多人還是因為剛才射擊之時靠唐軍太近,還沒有策起戰馬便身首異處,及至人喊馬嘶,那些脫離唐軍長矛兵的騎士已經傷亡大半。
待到上馬後,軍營奔竄吶喊之時,李敬業所帶領的六千鐵騎便從後陣漫山遍野的衝了過來,看架勢是要鑿穿大陣了
便在此時,忽然遠處塵頭大起,似有數萬人馬殺奔前來,李敬業心頭一驚,再一看,心知不妙,知道是楊善游親自率人來救,所部必是精兵,當下指著大軍的的左翼,喝道:「向這裡沖」
竟拋開驚慌失措的正面,匯合那三千騎兵,成了一隻九千人的洪流,割開了楊善游大軍和主陣的聯繫,大軍竟有朝薛延陀新任可汗拔灼的衝擊的趨勢。
楊善游原本見唐軍衝來,正要指揮人馬攔截,眼見唐軍形成一道弧形目標正是拔灼,心中一動,立馬止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將令,轉眼間,竟任由唐軍衝了過去,隔絕了主陣。
那拔灼站在戎車上舉目一望,見唐軍隔開了楊善游的大隊騎兵,直衝自己王旗,頓時想起了當日自己父王就是如此慘敗的,心中大駭,叫道:「宰相,救本汗,快率兵就本汗,本汗不想死。」
那本來還待上去與唐軍糾纏衝殺的將領,見自家大汗如此懦弱,想及一路上受到的苛待,頓時心中戰心熄了大半,驅馬悄悄的遠離了王旗之下。
此時重新衝上來的阿史那思雲高聲道:「將軍,那裡是王旗所在,待末將將功贖罪,殺過去」
李敬業也不廢話道:「好這一次可是最後一次,再敗可是軍法處置,來人,吹響號角,為將軍助威」
一揮手,奔行中的數名牛角號手,已經一邊策馬,一邊吹響了掛在胸前的牛角號。
牛角號聲尖利的劃破戰場的廝殺聲,阿史那思雲高舉鐵矛,大吼一聲給自己壯膽:「殺……」
一馬衝出,卻好似萬馬奔騰,雷霆般不要命的衝向王旗
拔灼見唐軍鐵騎從左翼漫山遍野衝殺下來,幾乎只是一個衝鋒浪潮,薛延陀主陣的騎兵便蜂擁潰敗著向來路逃跑。
其中一將,更是冒著箭如疾雨,石如飛蝗,突陣而來。
諾真河殺聲震天,薛延陀軍倉皇奔逃,拔灼心中急躁,大聲的指著阿史那思雲驚吼道:「啊,來將是薛仁貴不成?快,快殺了他。」
本是一句猜想,但卻讓本來就已膽怯的薛延陀騎兵大駭,薛仁貴,那個殺不死的薛仁貴,頓時如潮水般潰逃,哪怕拔灼大聲號令薛延陀騎兵迎敵,恐懼的兵士們竟都是全然不顧,只是一味尖叫著四散逃命,將拔灼的後軍大陣沖得混亂不堪。
正在拔灼要下令戎車後退時,拼了老命的阿史那思雲如怒龍般呼嘯撲來。
戎車上有十名步兵,一則保護戎車,也就是大汗;二則保護王旗。
如今周圍騎兵混亂奪路,戎車上的步兵也是一片騷亂,便成了阿史那思雲的劍靶,但見鋒利的閃爍著寒光的長戈,在黃昏的霞光下,霍霍的閃現七彩光芒,橫掃步兵,然後矛頭猛地一震,如電蛇一般刺向拔灼。
一聲慘烈的嚎叫,響片諾真河,然後整個戰場都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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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個時辰,薛延陀大軍便後退了十餘里,無數騎兵被斬殺,失了馬匹的騎兵,更是一個沒剩。
薛延陀人大是恐慌,又一個大汗被殺,如同夢魘一般印在薛延陀人的心裡。
正在此時,楊善游率領數萬大軍經過一番「死戰」,突破了唐軍數千騎兵的封鎖,與主陣騎兵會合,方稍稍讓喪了心魂的薛延陀人覺得心安,卻是實在想不出這仗還打不打了,自家大汗又被唐軍殺了。
聞言大汗又被殺了,雖看不到表情,但語氣中卻透出大怒之色,就要親自前去斬殺,所幸被身邊心腹將領攔住了。
但楊善游還是大聲喝令軍馬集結,此刻大軍敗退,楊善游表現的有勇有謀,有膽有識,而且十分忠心,讓不少薛延陀人重拾了不少信心。
楊善游幾場大戰下來,也有了點實戰經驗,在他的號令下,剩餘的薛延陀騎兵,盡量聚集在一起,迎著唐軍而上,楊善游拔出佩劍,舉劍大呼:「回郁督軍山,回家,殺」
便率先反身殺回,聞聽楊善游此一聲吶喊,眾將士心中紛紛引起共鳴,應和的大吼道:「回郁督軍山,回家,回家。」
竟隆隆海嘯般沖了回來,迎住了唐軍的黑色浪頭,這些薛延陀騎兵原先以為必勝,結果又是打敗,期望越高,失望越高,心情本已低落,此刻聽聞楊善游之言,心中燃起了一絲生的希望,雖是敗兵,陣形更是混亂不堪,但人懷必死奪路之心,氣勢竟是大不相同,生生的一萬多唐軍鐵騎糾纏混戰起來。
正在此時,夜幕降臨下來,兩軍相持混戰的時刻,唐軍身後突然爆發出震人心魄的喊殺聲
漫山遍野的突厥鐵騎竟從身後殺來,交戰中的唐軍騎兵精神大振,認出是剛才敗逃的突厥鐵騎,此時不僅那突厥部將領阿史那思雲斬了薛延陀新任大汗,而且又重整大軍吶喊衝鋒上來,對突厥部的失敗怨憤也淡了下來。
諾真河上頓時寂靜下來。
楊善游呆呆在戰馬上觀望,看著八千突厥鐵騎發動衝鋒,已經撕裂了自己的右翼,知道事不可違,咬咬牙,大吼道:「突圍,退兵」
說完,不顧一切帶著數千殘兵落荒向北逃去了,後面眾將士見諸將逃了,也不沖了,也不殺了,拔馬就跑。
黑夜徹底降臨了,楊善游狼狽奔逃,面上愁苦,但偶爾間抬頭凝望淡淡的上弦月時,雙眼中竟露出一絲欣喜,這一次,薛延陀要真正的掌握在我的手裡了,但瞬間後,眼中還是透出無奈之意,重重的歎了口氣,又繼續埋頭狂奔。
此役,唐軍傷千人,但真正戰死的卻只有數百人,但薛延陀十萬大軍,最後在追殺下逃離卻只有五萬出點頭,而在追殺中,李敬業也一路趕往郁督軍山……
雙方大軍離開了,但諾真河卻被密密麻麻的死屍阻斷水流了,人屍、馬屍糾纏在一起,不分彼此,鮮血染紅了諾真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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