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詩呢哥城堡的年輕國王進行那趟最近也是最遙遠的旅行途中,影子相無意中做了一件讓奧古斯丁內心感到震驚的事情,這頭獨眼惡龍以詩呢哥的名義向整個大6丟出了十大難題,分別涉及到宗教義理、魔法煉金、數學、天文、航海和自然元素等諸多領域,承諾解題者可以獲得三十萬帝國凱撒金幣,這位贖罪券數額僅低於黑皇帝撒克遜博士的《死海文書》杜撰者,再度成為風頭浪尖的矚目人物,十個猜想和悖論,三百萬凱撒的誇張承諾,立即為黃金天平徽章贏得潮水般的猜測、讚譽和誹謗,第一年沒有任何學者前往瑪索郡省黑天鵝湖領取巨額賞金,但當一位貧困潦倒的白薔薇天家帶著答案來到詩呢哥,成為第一筆三十萬凱撒的主人,立即引巨大反響,第二個年份,剩餘九個烏利塞出於自身惡趣味丟給全世界的難題大半都被破解,詩呢哥為此付出了全部競技場、法條橙分紅和香榭麗女巫街利潤的收入,最後,僅剩三個難題竟然被同一個人全部包攬,給出了完美的論證過程,這場遊戲順利落幕,大肆揮霍的烏利塞本來已經囊中羞澀,最後一筆獎金甚至需要向法條橙的主人、赴任黎塞留郡省行政長官的馬賽伯爵借貸,但是那個被烏利塞譽為當代最聰明數學家的女士卻很好說話地暗中拒絕了九十萬金幣酬勞,然後,這八位可能是這個時代頭腦最好的窮光蛋,加上六七個揣著心血來淘金的不得志年輕學者,在那位女士所在的修道院圖書館外,一個黃昏中的陰雨天氣,按照身為凡爾登修道院圖書管理員女士的要求,穿上正規禮服,被素描出一張集體油畫,大多神情古板,年輕一些的,則有些羞澀拘謹,連烏利塞都被那名女士拉進去,不過健碩高大的詩呢哥副秩序長站在了後排最角落,與一般人拉開了一段明顯距離,對此從不知名角落被修道院院長親自挖出來的畫家哪裡敢出聲抗議。女士則居中,是唯一笑容燦爛的學者,也許是那個畫家太謹慎仔細了,依稀可以看到這名清秀小姐的兩顆淘氣小尖牙,很迷人的風景。為此,擅自主張讓詩呢哥幾乎變成負債的烏利塞已經做好了被年輕大執政官責罵的心理準備,但出乎意料的是當那個騙子「遠行」歸來,看到這幅意味著兩百萬凱撒的油畫,一直很吝嗇精明的年輕巨頭非但沒有憤怒,反而心情大好,手裡拿著幾位烏利塞覺得價值最高的論文手稿,低頭說了句讓烏利塞感到莫名其妙的話:「可能幾百年後,會有無數學生恨不得把我們的詩呢哥城堡炸平。幸好我沒在圖畫上,哈哈,烏利塞,你就要倒霉了。」
對於秩序長鄭重其事地前往胡安郡省,烏利塞不支持不反對,不曾親自送行,而是來到白象城堡的瞭望台,望著車隊緩緩離開,亡靈大廳裡的骨骸們都被帶走,只留下克拉夫家族的騎士駐守,因為那些學者在奧古斯丁的授意批准下入駐奢華城堡,對於這些剛剛獲得巨額財富的幸運兒,他表現出了比烏利塞更多的熱情和真誠,不但言語上肯定了烏利塞的鋪張浪費,而且還明確告訴烏利塞這樣的「引誘」,只要詩呢哥城堡有一枚凱撒,就絕不只掏出一顆波旁,獨眼男人站在視野開闊的瞭望台,心情複雜,如果說這兩年多他只是扮演旁觀者的角色幫忙打理地下王國,這一刻,他第一次有種心甘情願被拖入秩序戰車的想法,當年即便是帝國公認最有胸懷的老頭子條頓祭司,也不允許身邊出現一位獨佔真理的王,但更年輕的奧古斯丁,卻以實際行動默認了。
烏利塞收了一名學徒,他是一名從高加索地區跑來賺取生活費的年輕人,赫斯培爾,至於姓氏根本無需提及,他原先是一名魔法師的小助手,好不容易研究出來一些成果,都被老師拿去賤賣,在魔法道路上,普通學徒遇見好的導師,概率就跟親眼看到神祇一樣大,合格的導師需要掌握豐富的學識,良好的道德,不被俗世傾軋的力量,三者缺少任何一項,都將把學生引入歧途,平民出身的赫斯培爾就遇到了一個品性和學識一樣糟糕的領路人。用烏利塞的評價這個小傢伙就是個智商和情商成反比的低能兒,能活下來就挺不容易,高加索是個金錢至上的地方,庇護神羅馬大公就粗俗說過「在這裡富人放個屁我都要交稅」,這對商人而言是個可以接受的事實,畢竟這裡一切都遵循公正而公平,但對魔法學徒而言,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災難,魔法材料,書籍卷軸,實驗室,無數筆的支出,單項並不沉重,但累積起來就要喘不過氣,赫斯培爾為了能夠知識階梯爬升,不得不賣屁股給他的導師,只為了獲得一些必不可少的免費道具,累得像狗,活得像豬,終於受不了導師的壓搾,帶上新鮮出爐的研究成果逃到神聖帝國瑪索郡,一不小心就成了烏利塞的唯一學徒,對赫斯培爾來說,能吃飽穿暖,關鍵是不用獻出屁股,那就足夠了,這時候他遞給新導師一杯紅茶,對於烏利塞,年輕學徒是無比敬畏的,《死海文書》的作者,神聖帝國第四聖事部的二號領袖,十大難題的提出人,比他高加索那個變態導師要出無數個高度,說實話,哪怕真要獻出屁股,他也認了,洗屁股的時候甚至不介意哼上一些高加索民歌。
「導師,大執政官閣下是去哪裡?」赫斯培爾問了一個沒有半點政治嗅覺的問題,顯然是個沒受過貴族教育的笨蛋,換做是馬賽伯爵肯定要打賞這傢伙一頓皮鞭,一個僕人,竟敢詢問這種敏感的禁忌?
「守夜者總部,我被趕出來的地方。」但是烏利塞顯然是一位思維方式不正常的導師,喝著調製手法跟學徒生活常識一樣低級的紅茶,神情平淡,並沒有因此生氣。
「聽說那裡有一座天使花園?您在《死海文書》中提到那裡是奧林匹亞天使的大規模隕落地,就像您預測的聖毆神祇戰爭女侍集體凋零於大威爾遜公國?」學徒小聲道。
單馬尾的獨眼男人點了點頭,「據說瑪雅雪山神廟有個人類智慧集大成者的終極魔法陣『不朽之王守護』,不斷完善了千年,聽上去就很恢弘,但守夜者有個老頭子說過,論魔法陣的攻擊性,天使花園是僅次於黃金島的地方。你所在的詩呢哥,上帝左眼是『防禦和守護』,斯嘉蒂靈魂輓歌屬於魔法上的『篡位和侵略』,不論規模還是實力,比起前三者都要遜色,但這不重要,接下來一代人,以白象城堡為新核心,會出現一個新的傑作,以奧古斯丁的瘋狂和膽小,是不會讓我失望的。赫斯培爾,你有個好名字,在《死海文書》中你的名字意味著『搖曳尾巴的彗星』,是黑夜的主宰,我希望你能對得起這個名字和我的作品,這是你成為我學徒的唯一理由,而不是你的屁股。」
年輕男人臉色一紅。
烏利塞平靜道:「你可以崇拜單純卻睿智的羅素小姐,但不要試圖夠接近她,不管是身體還是靈魂層面,她是奧古斯丁很在乎的人物,我雖然不知道除了她的頭腦,奧古斯丁還在意什麼,但基本上說,他想要去佔有的東西,不容別人佔有半點,這大概是因為他擁有的東西實在是太少的緣故,我不希望一個隨時可以犧牲的學徒打破我的漫長經營。這些話,你聽過就忘記好了,在詩呢哥,有資格下棋的,只有我一個,現在是,以後也是。如果你想要對奧古斯丁貢獻忠誠來換取思想點,我奉勸你還是放棄這種天真浪漫,他從不在乎這種東西,這是導師給你的第一個正式忠告。我真是個慷慨的導師。」
一頭汗水的赫斯培爾膽怯道:「我只忠誠於您,哪怕您與大執政官一樣無所謂這樣的忠誠。」
烏利塞沙啞刺耳笑道:「掛在嘴邊的忠誠,比妓女在擺動腰肢對顧客說『您真厲害啊,您的那玩意兒真大』一樣不可信。這是第二個忠告。這個理論,是奧古斯丁教會我的,很有新意。」
赫斯培爾默不作聲,手心全是冷汗。
烏利塞坐在椅子上,眺望綿延起伏的雄偉山脈,輕輕道:「開戰了。真是壯觀的景象。」
懺悔教堂底層,比地獄還地獄的牢籠。
比第四黑暗巨頭奧古斯丁更年輕卻更位居高位的孩子,y-梅紐因站在籠外,他?還是她?或者說是前兩年它收藏了一條山丘之王習慣使用巨劍的手臂,現在終於耗光了耐心,來收取第二條手臂,劍聖王爾德,那個曾經張狂顯赫到敢在巨頭會議上公然叫囂要把所有信仰點換取與海姬大人一夜情的粗野男人,已經喪失了兩條手臂,這件鮮血淋漓的嶄新收藏品,就握在孩子手上,親自斬斷劍聖手臂的還是同一人,是王爾德的劍術老師,老頭子遺留給守夜者的眾多底牌中的一張,除了怪胎梅紐因和擔當扈從的老劍聖,這次多了一位伊甸蓋婭,她一直平靜冷漠,y-梅紐因瞥了眼身邊這兩年一直如此鎮定的女人,去年她甚至去了趟岡德休斯家族,趁奎因親王去參加猶大瑪議會的間隙,吸乾了一位長生種公爵和兩位侯爵的血液,這讓檯面上與聖靈廳保持密切聯繫並且暗中略微傾向秩序的家族勃然大怒,中途離開猶大瑪的副議長直奔天使花園,結果不老長生種中的老人跟她大戰了一場,傳言幾百年沒有罵過誰的的老親王都忍不住留下一句「惡靈和魔鬼的交-媾雜種」,那場毀壞大量天使雕像的戰役,這個聖事部中實力僅次於黑羊之母的女性,似乎沒有受到太多表面上的傷痕,但梅紐因知道,她體內的聖歌拉爾水杯已經開始徹底破裂了,真是個「讓人開心的壞消息」,一手拿著王爾德的斷臂,一手牽著女人的手離開,y-梅紐因微笑道:「老師,您的耐心可比我好多了。」
伊甸蓋婭輕輕抹去嘴角不受控制滲出的輕微血跡,沒有出聲。
孩子歎氣道:「老師,看來是等不到他了哦?」
他們走到天使花園,伊甸蓋婭望向灰濛濛的陰暗天空,依然沉默。梅紐因來到一尊斷臂藝術女神的雕像前,蹲下去,跟老劍聖借用了一把劍,很自食其力地挖出個土坑,將王爾德手臂埋進去,慢悠悠填上,天使花園一直被敵人謾罵成是個濃馥玫瑰花叢下掩埋無數善人腥腐屍骸的地方,直到條頓祭司接管守夜者後才有所好轉,看來被這個孩子接手後,優良的傳統要更優良了,梅紐因伸出一隻腳踩了踩泥土,將小坑踩踏結實,抬頭笑容爛漫道:「老師,把斷臂掩埋在這裡,是不是很恰當?王爾德說他要用胯下飢渴的大斧撫慰我,我想好了,再過兩年,就去把他的那條大斧割下來,埋在執掌性-愛歡娛的天使雕像下,就更恰當了。我覺得我有詩人的潛質,你說呢,老師?」
孩子的語音很漫不經心。
伊甸蓋婭皺眉道:「王爾德的追隨者,會選擇背叛守夜者。他們的耐心和承受是有限的。」
y-梅紐因將劍遞還給眼神悲哀的老劍聖,拍了拍手,隨意道:「那他們可真是選錯了主人。」
伊甸蓋婭深呼吸一口。
孩子「關心」道:「老師,千萬別生氣,現在的你已經很脆弱了,脫去衣服的話,除了四肢和頭部,身體已經全部是病態的金黃色了吧,這可是神話中聖潔天使靈魂崩潰的前兆。唉,兩年前你如果強行離開天使花園,我不捨得,想要留下你,可要付出不小的代價,現在就輕鬆多啦,有老師在身邊,真好。」
孩子自說自話:「老師,你如果求我,或者把那隻小白貓送給我,梅紐因說不定可以幫你修補聖歌拉爾水杯哦?」
仍然是這個孩子的自言自語:「你教過我,女人比較男人擁有更多的神經體,相等面積,是男人的兩倍,這也是路西法實驗室十三個成功試驗體中為何十二個都是雌性。意味著女人承受的疼痛是男人的兩倍,而且更持久,老師你就更了不起啦,搾取了那麼多長生種和黑暗物種的血液,在聖歌拉爾水杯裡沸騰翻滾,灼燒你的內臟和靈魂,卻堅持了將近十五年,這簡直就是個神跡,用奇跡這個詞彙來形容就太不尊重您的付出了!眼睜睜看著你的離去,我很悲傷。老師,你想被我埋葬在什麼地方?哪座雕像下面?」
對於老師的不回應,梅紐因絲毫不生氣,是老師用無數的事實教會了她忍耐和癲狂,對於這樣比親人更值得懷念和記憶的人物,孩子覺得哪怕再不耐煩,也應該表現得更耐心一點,孩子又重重歎氣了一下,抬頭看著她無瑕疵的完美容顏,「要不把你葬在奧格斯歌城的貧民窟?我願意為你開闢出一塊除了我沒人可以去祭奠的孤單墓地。聽說在那裡,你第一次見到了他,雖然這個男人最終沒能見你最後一面,但我想,他或多或少是重視你這顆棋子的,因為你是如此強大。至於你弟弟,我可以幫你保守那個驚人的秘密,但是老師死後,小貓咪就要歸我了。」
伊甸蓋婭安撫了一下肩膀上暴躁的黑貓,終於開口,「梅紐因,知道為什麼我能走到今天嗎?」
梅紐因歪著腦袋道:「想知道,因為我很好奇老師的信仰是什麼。」
她輕輕道:「等你愛上一個人,你就懂了。」
梅紐因似乎聽到了一個不好理解的冷笑話,始終愣著呆。
愛?
多古怪陌生的字眼!
梅紐因突然彎腰捧著肚子,神經質大笑,「父母,親人,家族,守夜者,整個世界都那麼愛我,我都要感動得流淚了。」
笑出了眼淚,好不容易止住,孩子猛然冷聲道:「他如果真的來了,我就把他跟你葬在一起!但這可能嗎?為了你,他願意向守夜者宣戰?!」
半個月後。
一支亡靈大軍抵達兩個郡省交界處的守夜者總部,直插天使花園。
巫妖王那不勒斯。
死海騎士笛卡爾。
地獄英靈聖棺泰德。
一百多具亡靈騎士。
為的是,曾經守夜者的屠夫,如今的秩序主人,奧古斯丁。
身穿一襲黑袍,散出無與倫比黑暗氣息的年輕王者,無形的力量已經充沛到以實質靈體的形態瀰漫在他四周,充斥著磅礡的不守序「混沌」,哪怕是天生最親近這類不守序的亡靈軍團,都同時後退一步。他第一次走出車廂,蹲在天使花園邊緣地帶,抓起一把土壤,抬頭輕輕道:「我來了。等價的金幣,隱蔽的資源,培植的傀儡?這些額外的東西,我都不要。我只要你,蓋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