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會議還在繼續。
是安公子的姐姐。
海波,你從小聽姐姐的話,你要懂事,媽年紀也大了,百媚是個好妻子,她對你的付出,我們外人也許沒資格說,可是對我們的爸媽,甚至對我和你外甥明明都特別好啊,我們這次來,明明聽說來看她,都嚷著要一起來看舅媽呢,現在外面的小姑娘不懂事,喜歡瘋跑瘋玩,你自已不要犯糊塗,清醒點。
姐,你不要說了。求求你。
安公子的姐姐沒了辦法,只得無奈的歎口氣,退到一邊。
畜生,一會那女的來了,我會把所有的真相說清楚,你跟她斷了,在百媚面前發誓,說一生都會對她好,再也不會傷害她。
安公子跪在那裡,當是沒有聽見。
安公子的爸爸也走到了安公子的前面,歎口氣說道,孩子,百媚是個好姑娘,一個人有一個人說好,你可以不信,但是身邊的人十個人有十個人都在說她的好,那是真的好,你要看清楚,不要胡來,不要傷了她的心,失去了她,她現在還在你身邊,沒有和你鬧離婚,這說明你還有機會,去吧,跟她認個錯,和好吧,我和你媽也一把年紀了,不要讓我們走得不安心。
安公子沉默在那裡。
老人還要在說一些什麼,安公子突然抬頭大聲道,你們不要逼我,給我時間讓我想一想行不行。為什麼沒有人替我著想。
我們集體沉默,只有阿姨大聲罵出。這還用得著想,你想想什麼?
我想,和她分開一陣子。我也不去找萌萌,我想。想一想,幾個月後,我就有答案了,她為我做的那些,所有的付出。我比你們任何人都知道,都感恩,都領情,你們明白嗎,求求你們,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阿姨也止了聲,直唉聲歎氣。眼中有淚,畢竟是唯一的親生兒子,她怎麼不心疼。
我們都不說話。靜靜的坐在那裡,等著萌萌地到來。
其中有兩次。百媚走過去。想扶起安公子,被阿姨阻止。
沒在農村呆過。不曉得還有這種如古代的家法,也不知道它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聽到急促地腳步聲,然後是急促的按鈴聲。
黑少望了望我,然後去開門。
門推開來,未見人先聽到聲音,海波,你怎麼啦,嚴不嚴重,要不要送醫院。
我心頭一緊,突然覺得極其殘酷,要知道她也是不知情地。
看到了萌萌,她大喘著氣跑進來,看到一屋子的人,還有安公子跪著的景像,突然就驚呆了。臉上紅通通的,應該是急促奔跑的緣故。
她愣在那裡,身體前躬著,保持著向前奔跑地姿勢,恐怖的望著一屋子人,看到我和百媚,輕輕叫了聲,姐姐?
我衝她極其勉強的一笑,突然很想回家,清官難斷家務事,這種事要鬧到什麼地步去。
小姐,你進來坐。
阿姨發揮一家之主的聲威,請她坐。
萌萌才跑過來,直接跑到安公子身邊,對他道,你做什麼跪著,快起來,這大冬天的。
她其實知道也許出了什麼事,清亮的眼睛裡有著惶恐,可是她想拉他起來又是阿姨出面,小姐,你不要管他,我是他媽媽,讓他跪著。你坐我身邊來。
阿姨好。萌萌素然起敬,有著醜媳婦見公婆的不安。
緊張的望了安公子一眼,慢慢走過去,坐在阿姨旁邊。
小姐,我是海波的媽媽,那位是他爸爸,那是他姐姐,這位是——
她指著百媚,安公子突然大喊一聲,媽——
時間停止,我和黑少都望著他,我們知道安公子地心思,這樣太殘忍了。
老人停了一下,這位是,海波的愛人,去年春節時結的婚,我和他爸主持地婚禮。萌萌站了起來,臉色變得蒼白。
這位是她妹妹和妹夫。
阿姨指了指我和黑少,然後繼續道,海波的愛人,就是我兒媳,對我很好,我去年偏癱,幾個月躺在床上——
所有地人都安靜下來,只有老人地聲音在慢慢的響起。
媽,我求你了,不要說了。
這次是百媚,她站了起來,萌萌,你先回家吧。
萌萌地眼眶內有眼淚在打轉。
她推開百媚的手,再後望了一屋子的人,突然跑了出去。
安公子站了起來,想追出去。
你敢走!給我跪下!
是老人威嚴的聲音。
安公子停在那裡,身體卻以極彆扭的姿勢站在那裡,人還在原地,腦袋卻扭向門口媽,讓他去吧,我不想這樣的,算我求你,媽,謝謝你,讓他去吧,那小女孩自已不知道,怕她出事。
不行!
安公子卻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急急跑了出去。百媚的臉在一瞬間變得死白死白,他的確是做了選擇,在這樣的高壓下,所有的家人都在反對他,勸他,他還是覺得那個女孩更重要。我們沉默著坐在那裡,半個小時後,我和黑少互望一眼,想著是不是要回去了。
正打算開口提出要回家時,卻看到安公子拉著萌萌的手走了回來。
當時都驚了,特別是老人。
先是安公子,媽,我一直也很痛苦,我和萌萌在一起三個月。我一直想告訴百媚,但是看到她為我那樣付出,很多次話到嘴邊我也說不出來。我不是誠心在欺騙她的。請你們給我們時間,三個月。行不行。
又聽萌萌說道,阿姨,海波把所有事都跟我說了,我不怪他瞞著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是真心愛他的,我們唯一的錯是認識晚了,我不想對不起姐姐,如果他們是有感情地,我會退出,但是事實上是不是的,他跟我講,我是他唯一愛過的,我不想放棄。你們不要說服我,與其逼迫我,不於讓他選擇。我讓他選,他也答應我。三個月給我答覆。希望你們也不要逼迫他,給他三個月考慮地時間。我愛他。哪怕他身無分文,是民工,是大街上拉車的,我也跟他在一起。
我們愣在那裡,她說完,然後安靜地望了一眼我們,就走了。
老人靜坐在那裡,我想,她大概是原來打算,說出真相,那個女孩會傷心生氣自已和安公子主動分手的,沒想到,小女孩卻一副為了愛情不怕生死的樣子。
媽,爸,百媚,請你們給我時間,三個月,我給你們答覆,或是回來,永遠不再提起她,好好過日子,或是離婚,給我時間行嗎,我需要時間。是安公子的懇求。
你需要時間想?你有什麼資格需要時間想,畜生,那個丫頭有什麼資格和百媚站在一條線上供你選,你有什麼資格,她有什麼資格?你還要不要臉,你什麼時候開竅啊,我真是被你氣糊塗了。
老人的枴杖狠狠砸了過來,黑少一個閃身接起,把枴杖還給老人,對她道,阿姨你不要激動,我看今天也得不出什麼結果,我看他也很苦了,這樣逼迫是沒用地。讓他歇一下吧,我明天和他談談。
阿姨點點頭,接過枴杖,悶坐下來。
我和黑少告辭回去,百媚送我們。
還沒走出門口,就聽到阿姨難過心疼的聲音,安仔,你沒事吧,媽是不得已啊,打在兒身痛在娘心啊,你為什麼這麼不聽話。百媚苦笑一下,說道,老人是好意,大老遠跑過來,今天這樣一鬧,反倒讓我感覺是一切都沒有用了,不管是誰都挽不回了。
我拍拍她的手,對她說道,明天我和安公子談一談,你先不要想太多。
我打算把你一千年的事都告訴他,這所有的緣起,你為他變狐,在輪迴裡辛苦尋找他千年,我想,他但凡有點心,應該會感動的。
不要,黑少。百媚卻苦笑搖頭。
千萬不要。他到現在還不知我是真正的狐狸精,但是我公公年輕的時候碰到過真正的法力不高地狐狸精,吃過狐狸精的苦,上過當受過騙,聽說安公子的爺爺就是被狐狸精害死地,如果你一旦把這些全都告訴他,原本幫著我的他家裡人,就會全部向著安公子了,我想,他們家就是再英明,也不會因為一隻狐妖做他們地兒媳,而接受我地,你一旦說出來,他們不馬上逼著安公子離婚才怪。要知道,他們現在之所以幫我,就是因為以為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好兒媳。
不要講,黑少,我們也可以去地底采曼殊沙華或者醫院裡地,讓他吃了,讓他把一千年的輪迴全部想起,就算他不肯回心轉意,也要讓他愧疚一生。
我換個方法,對百媚道,我們外人告訴他也許不信,如果讓他自已全部想起來呢?
百媚苦笑一下,說道,心變了一切都無用的,就是讓他全部想起從前,我想他最多像多聽一個故事吧,事實上他是不愛我,我不想他因為千年的愧疚最後委屈自已和我在一起。對於一個只記得今生的人,把他千年輪迴裡所有的記憶都喚醒,是一件很殘忍的事。
百媚,你不是他,你怎麼知道是件痛苦的事,也許他願意想起,我跟他談過,我覺得他很想愛你,但是他做不到,他找不到理由。所以才有了那個萌萌,如果往事和記憶能夠喚醒他曾經對你的愛,你還記得嗎,你帶著我去唐朝調查,安公子臨死前。說的那些話——
他當時說:大師,這世上有後悔藥嗎?如何治,如果沒有後悔藥。你叫我如何好起來。我沒有辦法原諒自已,她因我死了。而我,除了死,就是活在對她的愧疚裡。嗯,記得以前,我嘲笑她。無視她,她死後,一段時間,我只有憐憫,唉——可是有一次,一個男的揍了我,嘿嘿,他說,天下至純至善地人不去珍惜。卻逼著她往死亡放浪狐媚的路上走。那些狐精一般的媚女,今日張三,明朝李四。你卻愛若至寶。
我被他打成重傷,身體上地傷好後。卻有了心病。我對她開始愧疚。然後想起她的點點好和可愛來,到後來竟發現自已慢慢地愛上了她。大師。我曾以為這只是愧疚在作怪,可是到後來,自已發現並不是,我是真心誠意的想娶她,想好好的愛她,如果她還活著,我肯定會去提親,娶她做我的娘子。可是她卻因我死了,而我,卻還活著。
我回想著這些,百媚也沉默在那裡,我想她應該是想起來了。
百媚,交給我吧,如果你還希望和他在一起。
百媚望了望我,最後點了點頭我拍拍她的肩膀。
她苦笑一下,把我們送到外面,黑少把車開出來,我坐上了車,車子開出去,還看到她一個人站在那裡,好不淒涼。
心情很不好,坐在車上,透過車窗看著杭州地夜市,西湖邊應該是有人在雪化完前放焰火吧,隨著轟隆隆的聲音,一朵朵焰火在空中炸放,好美。
我感歎,為什麼這人世間的一切都仿如在煙花,再美再幸福都不能長久呢。
明天你跟他談,要不要我陪你?
我搖頭道,明天還是我一個人去跟他說吧,不知最後結果會怎樣,安公子跟我說,他從來沒有愛過百媚,他是隨著百媚的熱情轉動,最後被弄得不知所措,糊里糊塗走到今天的。他說,他喜歡清純的女孩。說到這裡,我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接起,是雪人的。
李院長,謝謝你。我想跟你說聲再見,我把我愛人葬在杭州西郊青山的六號墳地上,李院長,如果你有空,來這裡,看到兩顆藍色地硬糖,請你把它放到墳墓裡去。
電話裡的聲音很微弱,顯得他的聲音很輕很小,我懷疑是我手機信號不好。對他道,喂,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我信號不好。
那邊卻有輕輕笑聲,說道,李院長,不是你信號不好,是我要化完了,我已經守在墳地上兩天了,趁化完前給你打個電話,謝謝你。
聲音消失,手機沒有掛,卻再沒了聲音,我喂喂叫了幾聲,卻沒有人應。
黑少問我怎麼了。
我沒有說話,想到那個墳地。
第二天,我把安公子約出來,去地就是西郊青山的墳場。我想如果能夠說服,能不用喚醒就不用喚醒吧。
找到那個六號墳地,一小塊墓碑,看到旁邊一大片水漬,上面有一堆衣服,拿起衣服,還有兩枚幽藍色地薄荷硬糖。
我不指責安公子,一邊挖著土,一邊給他講雪人地故事等我那些衣服糖眼睛埋葬,故事也講完了。
安公子站在化雪後的陽光下,憔悴著一張臉。
海波,這世上,兩個人相遇,結合不容易,你看他們,多麼相愛,可是生命卻只有這麼久,我們很多時候,今天不知明天是否活著,百媚如果不是深愛你,她不會為你做這麼多。
言語變得越來越無力,把最後一把土蓋上,只希望這個故事能夠打動安公子,他是相信這世上有妖精地人,他父親就碰到過狐狸精。
可是等到的依然是他那句話,我想要三個月時間好好想一下。
只能無語。
一切無用,什麼人什麼事都無法挽回。想起百媚這句話。看來只有最後一招了。
你跟我來——我和百媚是開醫院的,一直沒帶你去過,今天帶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