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跟在她的後面。
她一個人背著個小布包,匆匆的走在路上。
樹走在我們前面,有幾次,都想走到小蘭身邊去,被我或黑少悄悄拉住。
走了兩個小時的山路,一個小時翻上一個山頭,在山頭的時候,樹指著一個極高的山頭對我們道,那就是我的家,我生活了三百年的地方。我看過去,只見一個極高的山頭,可是上面光禿禿黑乎乎的一片。
樹在我跟我做著解釋,幾年前森林大火。有外面的人到湘西來玩,在山中留下了火源,連著燒了幾座山,我的家也沒能倖免。
小蘭也站在山頂上,望著樹指的山頭,望了很久。
然後,她抬頭看看天色,又急忙匆匆下山了她回到家中,家裡漆黑一片,她抹乾淚,打開門窗,燈都捨不得點,就著外面的天光開始打掃衛生。
直到外面的天色實在太黑了,已經伸手不見五指了。她才拿出火柴點了煤油燈。
把家裡打掃乾淨,又就著廚房裡的東西做了晚飯,光線太暗,看不出她做了什麼。
她自已無趣的吃幾口,然後放在那裡,一直沒動碗筷。
眼睛征征的望著窗外,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我們坐在她的不遠處,四處打量這個房子。比她娘家的房子稍微好點,房間的窗玻璃上還貼著殘破的大紅喜字,應該是結婚幾年罷了。
牆上貼著財門送財之類地年畫,牆壁上拉著電線。
這種生活。彷彿是現代生活倒退了五十年,原來大山裡的人依然是過著這種生活的。
我們走到外面去,站在她家院子裡。
樹才開始憤憤不平地說話。
那個男人是個壞蛋。酒鬼,賭徒。人渣。我真恨不得殺了他。
黑少望了樹一眼,說道,等他回來再說吧。
正說到這裡,一個人東倒西歪的走了過來。
我們讓到偏僻地地方去,看到他一身酒氣。踉蹌著撲到了房裡。
我們跟著進去了。
小蘭看到他,趕忙站了起來,輕輕道,你回來啦?
她好像很怕這個男人。
我望了望那個男的,只見他穿著一件紅背心,一條黑褲子,拖著一雙沒有後跟的鞋子。他沒有理小蘭,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許久。才看清了一般,說道,臭婊子。捨得回來,老子以為你有種不回來了呢。你怎麼回來了呢.你走啊,老子一個人在家不知道多快活。
小蘭眼裡就有了淚水。可是她沒有說什麼。
只是繼續輕聲道,你還沒有吃飯吧,那就吃飯呀。那個男的嘿嘿笑了兩聲,坐到桌子面前,拿起筷子,嘗了一口,說道,什麼東西,這個也能吃。叫我吃飯,你就做這個給我吃!
他把碗往桌上用力一放,筷子一根應聲而斷,另外一根飛了出去。
小蘭嚇白了臉,卻只能繼續解釋道,家裡只有這些東西了,明天我到鎮上地肉鋪那裡去佘點肉回來。
你就只會佘,不會掙錢的婊子,張四家的堂客,一年回來,就給家裡蓋了間大瓦房,你看人家多厲害。
他指著外面,醉眼朦朧。
小蘭睜大了眼,喃喃道,她是在外面賣——
你不可以嗎?老子願意,你還敢不同意。
他指著她。
小蘭似是不相信,說道,你還是男人嗎,你竟然-啪的一聲,一個巴掌扇過去。
小蘭結結實實挨了一個巴掌,然後仿如受驚的兔子,大概她是被打多了,知道這個巴掌只是個開幕式,便捂著臉箭一般的往另一間房間跑去。
男的攆上去,小蘭衝進房間,急急關門,男的順勢把門猛的一拉,只聽啊地一聲慘叫,小蘭沒有來得及放開的手指,被門狠狠一夾,立馬鮮血直流。
我們衝了上去。
可是藉著酒勁的男地,速度比我們更快,我們衝進房間時,他已經抓著小蘭的頭往大立櫃上地鏡子裡撞去。
只聽嘩地一聲,鏡子碎裂開來,小蘭倒在了地上。
一頭一臉的血,被夾地那隻手顫抖著伸在那裡,仍然保持著那個被夾時的資勢,到時都是血,到處都是淚我再也看不上去,衝上前去,對著那個男的就是一巴掌。
那個男的愣了愣,一時間發了怵。呆在那裡沒有動。
我想上去扶小蘭,小蘭卻看不到我,發瘋一般的站起來,然後再一次衝出了家門。
臭婊子,有種就不要再回來,老子不希罕你這個髒貨,給別人睡還不收錢,你比張四家的還不如。
他又恢復到瘋狂狀態,竟然衝到雞圈裡,對著那十幾隻雞作死的打起來,一時間雞飛狗跳,等我們走出去時,雞圈裡已經沒有聲音,估計全被他打死了。
我們先去追小蘭,一會再跟他算賬。
黑少對我們道。
我們點點頭,跟上小蘭。
她一直在前面跑,剛開始不時的回頭,生怕男人追上來,後來發現沒有後,才沒有回頭了,可是奔跑的速度並沒有放下來,她就這樣一臉血一臉淚的一直往前面跑,在黑的夜裡,我們跟在後面,一路上聽到的全是她的哭泣聲。
她去的竟然又是來時的那個山頭。
我們跟著她爬上山頂,她卻繼續向前走,一直往那個燒得光禿禿地山頭爬去。樹的臉色已經不好,緊緊跟著小蘭,眼裡含著淚水。
她是去看他嗎?明知道他已不在?
果然。她翻到山頂,在最高處跪了下來,然後放聲大哭。
樹就站在她的後面。在不遠處,無聲哭泣。
樹。我原以為可以和你在一起地。你後來到哪去了?
她一邊哭一邊對著荒山質問。
樹,我一生只有你真正對我好過,為什麼生活這麼艱辛,我不要幸福,我只要能平安的過下去就可以。可是為什麼這種生活都得不到。
樹,我們在一起長大,小時候多幸福啊,可是為什麼長大後會過得這麼苦,你消失不見,而我,卻受著這種男人地欺負,他好吃懶做,自已什麼事都不想做。成天只想靠賭錢過活,贏了也買酒喝,輸了更是買酒喝。每次都喝醉。喝醉了回來就打我,我都快三十歲了。孩子都沒有一個。
樹。你為什麼不來看我?你來看看我呀?
醫生,請救救她。
樹在我和黑少的面前跪了下來。眼裡含著淚水。我和黑少趕緊扶他起來。
樹,她知道你是樹妖嗎?
是黑少的輕聲問話。
不知道,我一直沒有告訴她。
那好吧,小涵,你先去把小蘭扶起來,叫她不要哭了。
我點頭,聽從黑少的話,走到小蘭面前。
小蘭,你不要哭了。
她聽到我的聲音,抬頭一看,起先唬地直往後縮,我衝她笑笑,說道,你不要怕,我是樹的朋友,是樹要我們來找你的。
她才信了我,放了心一般。
我替她把傷口包紮好,幫她看了傷口,還好,只是頭頂被玻璃劃破,不防事。
輕輕拿著她的手,她還在叫著疼,我一看,五根指頭被生生壓扁,指甲全部變黑了,應該是裡面充滿了淤血的緣故。
這手指估計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回復到從前了。
那男人好毒好瘋狂。
樹在哪裡?
小蘭卻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急急問我。
我笑笑,說道,你看,就在你後面。
她趕忙站起來,匆匆轉頭,樹就站在她的身後,苦笑著望著他。山上的風很大,樹的身子仿如紙片,在風中飄搖。
小蘭彷彿不相信一般,慢慢走過去,站在他地面前。
許久,才說出一句話,這些年,你到哪去了?
樹沒有說話。
這些年,我一直在打聽你的下落。有村民說,那年的大火看到你救火,可是你不是他們村地,附近村子也沒有你這麼一個人,我一直在找你。
是小蘭輕聲的話。
黑少走到我地面前。對我道,我們去那個男地村裡調查一下吧,讓他們兩個單獨呆呆,我已經告訴樹,叫他們在這裡等著我們回來。
我點點頭,和黑少急忙下山去。
黑少,事情到這地步了,你打算怎麼救?
一邊走一邊問他。
想讓樹做人,和小蘭幸福的在一起,如果他是妖身,以後也會有麻煩地,不如幫到底,讓他做人好了。
是黑少沉吟後的話。
我卻一愣,說道,讓他做人,你能夠嗎?黑少,做人做植物做動物,並不是隨心所欲的吧。
我已經感覺到不妙,如果黑少能夠輕而易舉的讓樹做人,他自已怎麼奮鬥掙扎得這麼艱辛。
黑少望了望我,一會說道,我們走吧,我可以做得到的。可是我卻還有話要說,我不想他再出事。
黑少,讓他做人,你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帶來麻煩?我不想我們出事,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沒錯,我們做醫生的是應該治病救人,可是也得在自已安全的前提下吧。再說,樹他也只希望我們幫他找到一個原身就行了。
黑少卻道,我跟他說了,他告訴我,如果我能讓他做人的話,他不知會有多開心多感激,他這麼幾百年的心願,一直就是想做個人,做個普通的男人,和小蘭在一起。
但是這樣做,你不會有事嗎?黑少,我不能同意。
我想阻止他。
他卻望了我一眼,說道,不會有事的,你不用擔心,我有分寸的。我們現在下山,去打探一下他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我有點莫名其妙,可是一時也沒得辦法,只得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