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論文(作者棕黑色)接下去幾天,小樓中的同學,極其迅速地,極其悲哀地,得出了一個重大結論:懶惰的阿漢讓人看不順眼,可是,可是,勤勞的阿漢,更是讓人不能容忍啊啊啊啊!
除了悶頭戴著虛擬頭盔接受知識傳輸,阿漢便兩眼發直,幽靈般在小樓遊蕩,抓住任何一個人便開始詢問:「你怎麼看愛情?你覺得愛情是什麼?你最難忘的愛情是哪一次?」
如果有幸碰到成雙結對出沒的,他還會問出些附加的問題:「你懷疑過他嗎?你想過要囚禁她嗎?那以前的愛人呢?你想沒有想過要把她關起來?沒有?他有沒有惹過你生氣?你有沒有懷疑過他?有過?那你有沒有過想報復他,將他oo之,xx之……」
這些問題,阿漢問來,是如此的真誠,如此的鍥而不捨,你尷尬他不管,你罵他他聽著,你躲他他追你,反正你不答出來他就繼續纏著你。不出兩日,全小樓的同學談阿漢而色變,見阿漢而逃竄,而莊教授對於種種投訴都態度明確:你們應該配合阿漢的學習進程!
然後,阿漢忽然閉門不出了。
一天,兩天。他的同學們開始很自虐地在他的屋門外探頭探腦。
三天。又一次試圖通過電腦窺探阿漢的房間內部不果,他們終於忍耐不住了。
「咳……怎麼說,他的論文對我們也很重要,對吧。」
「對啊對啊。」
「他已經入了魔了,除了論文什麼都忘記,這幾天恐怕連吃喝都沒碰過。但是,有好的身體才能寫出好的論文,是吧。」
「是啊是啊。」
「所以,我們關心他的身體健康,也很有必要。」
「沒錯沒錯。」
「所以,我們現在是不是該去敲門,如果他還不開,就去搬鐵桿來撬了?」
「舉雙手贊同。xx你上吧!我們在後面支持你!」
…………
真是一群沒有同學愛的人啊!
他們還沒有商量出個名堂,那扇關閉了三天的房門突然向兩邊滑開。
阿漢頭髮蓬亂,衣衫不整,身上隱隱還散發出臭味。圓圓的臉瘦削了一圈,臉頰潮紅,下巴都有些尖了出來。眼窩是深陷的,佈滿紅絲的眼睛裡,卻亮著一種病態的,興奮的光。他也不看人,就那麼直愣愣地往前衝,大家不自覺地給他讓出了一條路。
在他通過了這處夾道歡迎之後……
「我們是不是該叫住他?」
「什麼啊,你沒有聽說過嗎,夢遊的人是不能叫醒的!」
「可是他不是夢遊啊!」
「噢,不是嗎?可明明很像……算了,咱們還是先去給他準備上營養劑、鎮靜劑、消毒劑……」
站在莊教授面前,將存儲盤放在桌上,阿漢露出最快樂,最純淨的笑容。「教授,我的論文寫完了。」
說完,他便癱軟了下去,倒在地板上。
打起了呼嚕。
莊教授指揮幾位男同學,拖死豬一樣將阿漢拖了出去。
鎮靜劑是不用了,營養劑還是要注射的,針扎進血管他都沒醒。然後便是剝光了,沐浴清潔,毯子一裹,送上床去,讓他繼續睡。
在莊教授閱讀論文的時候,阿漢睡得很香甜。
睡夢中,有手指摩挲著他的眉毛,他的眼。
睡夢中,阿漢快樂地微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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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教授閱讀著論文。
「我的題目所要探討的,是人性在愛情中所表現的自私,殘忍,多疑,猜忌,獨佔欲。」論文如是說。
「自私,殘忍,多疑,猜忌,獨佔欲,這一系列反面的情緒,一直烙印在人性最深處。在遙遠的古代,物質不夠豐富,所有的一切都必須以種種方法來爭奪時,這些反面的情緒就表現得更加明顯而激烈。人們總在害怕失去即有的,又總在不斷追尋新的目標,這一切的反面情緒,便可能越來越強烈,最終不可抑制。」
點頭。
「最早的時候,人們的愛情,總是以適齡的異性為對象的。相對女性來說,男性更具有獨佔性和侵略性。找到一個合適的伴侶不容易,於是,就總是會擔心,心愛的人被奪走。於是,只要看到自己的伴侶和適齡的異性,有任何較親密的動作和語言,就會感到憤怒,不安。而表現出來的,往往是對女性的佔有性舉動,以及對男方的示威。然而隨著情緒的深化,性格的變異,一切反應都在漸漸加劇,到最後只要女性和適齡男性走得稍近一些,多說了一句話,又或是偶爾多望了一眼,這一切憤怒,猜疑,獨佔欲,都會以殘忍的方式表現出來。」
這個……不一定吧……
「比如把人關在房裡,不讓她出來,比如一邊強暴一個不情願的女性,一邊大叫我愛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比如,用侮辱性的言詞來傷害女性。類似的語句有,你這個賤女人,你就這麼水性楊花,你就見不得男人嗎,這一些。而對那個倒霉到,不小心和自己的愛人,多說了一句話,走路時略略靠近,偶爾對視過一眼的男人則湧起殺人的衝動,這種衝動不會因為,那個男人,是陌生人,是好朋友,或是親兄弟以及最忠心的下屬而有任何不同。當然,有這種衝動,但不一定會真的殺,只有對自己身邊的女子,種種多餘的傷害和羞辱卻十之**會切實做到。」
不能說這些事情沒有……但是……
「當然,最初,這僅僅只是發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間。然而,隨著歲月更替。男女之間最浪漫美好的愛情,不知為什麼,被一種叫做**的奇異新式感情所替代。當然,在古代,這稱做男風。男人與男人相愛,但骨子裡,相愛的方式,相愛的情懷,以及因愛情而來的自私殘忍多疑等等反面情緒一絲不減,甚至更加翻倍增加。於是,麻煩就大了起來,有了心愛的人,從此不用再想吃得香睡得著,不用想幹活,不用為事業奮鬥,整天擔心愛人同別人談戀愛,就夠累死人了。愛人多看了女人一眼,完了,他看中某個女人的美色了,他嫌我是男人了。愛人與男人多說兩句話,什麼,這個三心二意的傢伙,要移情別戀了。於是,曾經用來對付女友的手段,開始加倍用在男友身上了。」
歎氣。張敏欣……
「比如,關房間變成了鎖刑房,比如普通的家庭暴力變成了酷刑,比如**變成了**,辱罵倒是不會有大的變化,只是字眼之露骨,語句之低俗,意思之殘酷,實在會讓人懷疑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會有這樣瘋狂的語言。這個時候,一切的問題,還只是因為適齡的男人或女人出現在愛人面前才會引發。直到,有一些日子之後,忽然開始流行,父子,師徒,又或什麼年下,年上什麼什麼的。原來年幼的孩子依戀父親,不是孺慕之情,而是因為對父親有覬覦之心,原來慈祥的父愛愛護孩子,不是父子天性,而是整天想要跟兒子上床,原來師父苦心教導徒兒,不是為了栽培英才,而是為了……」
莊教授的臉色很難看。他暗自提醒自己,一定要保持專業的,鑒賞的態度,來繼續閱讀。
「總之,在這種情況下,人性中的多疑發揮到極致而殘忍也同樣發揮到極致。無論男女,從八歲到八十歲都是不安全的,都是不能讓他靠近愛人的,為了保護愛情的純潔美好,把心愛的人,關入密室,鎖入高牆,不再讓他接觸到任何人。為了不讓他看到別的人,被勾引,只得挖了他的眼睛,為了不讓他聽到別人的話,被誘騙,只得刺聾他的耳,為了不讓他離開,只得砍去他的腳,為了不讓他也搞什麼父子師徒,年下年上,那麼,把他的父親,兒子,師父,外加師兄弟全部殺了宰了除光了,當然也是無可奈何的。但是,千算萬算,人算總是不如天算。人畜的流行,證明了,即使是異類也一樣可以有深切的愛情。而一隻虎,一頭狼,一朵花,一條蛇,甚至一根燈芯,都紛紛地開始成精變怪,修**形,來去無蹤,潛行無跡,不管把最愛的人,關在什麼地方,藏在什麼所在,也都逃不過妖精的眼。而人與妖在困境中相識相知,更加有可能相守相戀。這世上,還有安全的地方嗎?」
莊教授心中歎息。張敏欣試圖用人間最強烈的感情,來打破阿漢的殼,讓他正眼看待這個世界。可是,當這種感情是如此的黑暗,如此的污穢,又怎麼能責怪阿漢選擇越發加厚自己的殼,越發龜縮在這堅硬的殼裡,不肯不願和這樣的世界來接觸?這樣的世界,對於他來說,有任何值得他去瞭解的地方嗎?瞭解什麼?瞭解更多的黑暗?
「把心愛的人牢牢鎖住,怎知那一段鐵鏈不能成精做怪,然後與愛人心意相通呢?哪怕是把愛人殺了,燒成了灰,放在壇了裡,誰能保那罈子吸了日月精華,不會變成妖魔。一朵花,一棵草,一個愛人喜歡的玉珮,都有可能成為他愛的對象,都有可能讓他改變對自己的愛。所以,人性中的多疑猜忌獨佔欲最後以殘忍自私而表現出來的最安全,最讓人放心,最不擔心愛人移情別戀的方式,就是乾脆把心愛的人吃掉了事,從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用擔心你被別人勾引走了。再不用為愛情中所有的多疑猜忌受苦受難了。只要吃得合適,恰當,保證可以吃得悲情,吃得感人,吃成經典,吃出永恆,吃出很多後世的傳說和世人的眼淚……」
莊教授終於將論文放了下來。所有的專業,所有的責任,都不能讓他就這樣繼續看下去。
一世又一世,那個看上去和以前一樣懵懂無知,麻木不仁的阿漢,其實,早已經清醒了。他清醒地承受,清醒地看世事流轉,清醒地繼續麻木不仁。清醒得……殘酷。
莊教授又想起了阿漢對他說過的話:「教授,這樣的模擬,有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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