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當年狄靖屍體是不完整的,準確得說,冰棺裡收藏的,其實只有狄靖的一個人頭,而即使是這個人頭,也有一大半腐爛變形,多處地方露出森森的白骨,左耳已經腐爛了一大半,半吊在腦袋上,偏偏又沒落下來,右眼眶裡早就沒有了眼珠,只有一個幽深的黑洞,鼻子下面部份,也全部空白,那裡的肌肉,到底是爛掉,還是被蛆蟲吃掉了,或許只有當年保存這個人頭的人才會知道。
這樣的一個腦袋,簡直可以讓膽小一點的人只看一眼,就一生被惡夢糾纏,這樣的一個腦袋,基本上沒有人能從它推測出狄靖原本的容貌了。
然而,如此可怖的情景,傅漢卿看在眼裡,卻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他只是安靜地默默看去,就像看另外三具遺體一樣,不驚訝,不震動。就像他對美醜沒有慨念一樣,他對於屍體,殘骸,斷肢,這一類的東西,也同樣沒有什麼感觸,更談不上畏懼或噁心。
在他的時代,人類的身體再沒有絲毫神密感和神聖感,人體任何部位,包括大腦都能隨意製造。人們對身體早就失去一切好奇心,最後的那次分析人類的最複雜的大腦,也是上千年前的事了。也因此,對傅漢卿來說,一個普通的人頭,和實驗室,或教學視頻中,或科普節目裡常見的人頭,沒什麼不同,最多只是這個人頭因為缺乏足夠的維護手段,因此有了**反應罷了。
瑤光的聲音響在耳旁:「你別看他的樣子這麼可怕,其實他生前長得還挺不錯的,和其他幾代教主一樣,容貌都肖似祖師爺,而他,也和祖師爺一樣,是個武功高到簡直不像人的神話,然而,這個神話,卻成了全武林的災難,也成了我教的災難,當年他忽然之間武功大進,開始不再甘心教主與諸王平分權力的局面繼續下去,他主張肆無忌憚,瘋狂向天下各派報復,諸王反對他這種過於急進的做法,認為這會給我教引來更多的敵人,可是他不但不聽,反而當場翻臉,以一人之力,殺緊那羅王,敗乾闥王,重傷龍王,打殘大鵬王,再加上夜叉王早死,明王不肯露面,教內再無一人可以扼制他的瘋狂,最後,只能要求,他在行動之前,至少要給教眾留一條可以走的退路。而他,似乎也早有準備,當場拿出了天外天的路線圖和機關圖,於是,大家再沒有什麼別的話可以說了,再然後,就是一場武林浩劫……」
瑤光輕輕歎息了一聲,才繼續說下去:「他在一年之內,居然滅掉了五十多個大小門派,把它們的全部財富佔為己有,後來,又使數百個幫會,不得不向他稱臣效忠,納供獻寶。他每天作的事,就是殺戮,搶佔,毀滅,掠奪。天下之人,聞修羅之名,而無人色。自那以後,修羅教才真正成為所有人口中的魔教。直到最後,過度的成功,讓他幾乎瘋狂,竟開始想要以幫會之力去覆滅國家。他搶奪財富的行為,簡直不像是正常人,甚至曾多次闖進好幾個國家的王宮寶藏,大行搶掠殺戮之後,又放火焚燒。他倒行逆施到極點時,甚至有過,一天之內,無故連殺三百餘無罪教眾之事,而就連我教歷代教主諸王苦心所得的各類財物珍藏,也都被他納為己有,不再交還教中。最後激得好幾個國家,都傾力出手,再加上所有與他有仇的武林人物,乘勢而起,而我教之中,卻已經沒有幾個人願意為他效忠了。那幾場戰役,他幾乎是在以一人之力,而敵天下。可最後,他還是戰敗了。他到底是怎麼敗亡的,已經沒有記載可尋了,相傳他在最後一戰失利後,一直逃回他的老巢,我教原址中的教主禁地內,後來各門派第一批追兵闖進禁地。也許曾發生一起血戰吧,總之後來的人趕到時,禁地裡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他們把狄靖的人頭砍下來,傳送各國,而屍體則被所有與他有仇的人,千刀萬剮,據說,當時他的仇人太多了,屍體只有一具,根本分不過來,一人砍一刀都不夠砍,於是,就有人撲過來,爭搶他的肉,但能生嚼一口,都能出心頭惡氣。當時,我教自然也是全天下的公敵,所有勢力肅清的對象。我們的教眾,只有退入天外天的,才能保有性命,不及退走的,全被殘殺怠盡,本來,狄靖是我教之大罪人,但念在他建造天外天有功,我教還是派出了一組高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才把他的人頭搶了回來,只是在路上保管不利,所以腐壞了許多。」瑤光忽得咬咬牙,猶帶恨恨地說「當然,我很懷疑那批高手是否故意保管不利的,如果我也是當年的盜頭人之一,我會和我的夥伴一路上拿這人頭當球踢來解氣。」,
傅漢卿靜靜看著那冰層裡的人頭,靜靜地聽著瑤光一聲聲地說著,當年……當年……當年……
當年……
當年他在一個同樣的星月之夜,把他從河中救起。當年,他親眼看到那張酷肖當年故人的臉,當年,他懶洋洋任那人,時時出現在身旁,或攜好酒,或帶佳餚,閒說萬里天下事,然後,他也並不是很在意地任那人吸盡了他的內力,當年……
當年,他眼睜睜看著那個人,毫不留情地殺死自己的夥伴,他至今還能清晰地感覺到,那人擱在他眼睛上的手指,還有那在耳邊響起如囈語般的聲音。
「從今天起,永遠忘記你的身份來歷,永遠不要對任何人說,你的名字裡有個漢字,永遠不要用你這雙比孩子更清澈的眼去看人,永遠不要……」
現在的他,已經明白了,那人為什麼想要對付他了,狄飛的那句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遺言,已經說明了一切。然而,他始終不能明白,為什麼,那人最後的選擇,卻並不是如夜叉王說的那樣,殺死他。
正如,現在的他,回想當年的那段話,已經能夠明白,當年那人是想挖了他的眼睛,割掉他的舌頭,卻不知道,為什麼在長久地凝視之後,卻又沒有下手。
還記得那時仰躺於地,看到那人背後,那無限廣闊的星空,那是他最後一次,看到星星,看到夜空。在那之後,他第四世的生命,就永遠被困在了一個華麗漂亮的籠子裡。
那籠子裡有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人間最美麗的用具,就連他身上隨便一件衣服,一個飾品,都價值連城。然而,他被用最精至細巧的鎖鏈牢牢鎖住,根本不能踏出那華美的籠子一步。他很懶,不喜歡動,下不喜歡出門,然而,這不代表,他會喜歡被鎖住。他不善與人交流,也懶得同人交流,但這不代表,他會喜歡身邊服侍的人,全被活生生刺耳拔舌,淪為殘廢。
那人總是對他說,我會給你最好的,我會把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給你,只要你不去見別的人。
可是,那人不知道,在很久很久的前生,他已經看過所有世上最好的東西,他已經見過,許多人把所謂最好的一切奉獻給他,然而,他知道,那不是他喜歡的。儘管直到現在,他縱然知道,卻始終不能理解,為什麼世人,會認為,那一切,就是最好的。
於是,生命又一次開始了單調地重複,狄靖的一切做為和以前的某些人,似乎並沒有一絲不同。
提供最好的一切給他,無休者地做一些並沒有意義的運功,無休止地在他耳邊囈語,無休止地問,你心裡有我嗎?我給你的一切你喜歡嗎?你為什麼總不對我笑,你為什麼不說話?,
有時候,那個懶散的阿漢也想告訴他,我不能說話,是因為,你讓我再也無法說話,你忘了,是你親手把啞藥餵我喝下的嗎?我不笑,是因為我不知道為什麼要笑,我不喜歡你,心裡沒有你,不過,你似乎並不真的需要我的回答,所以,如果你能安靜一點,別再那麼煩人,讓我能多睡一會兒,我會高興些。
然而,更多的時候,阿漢就算沒有被毒啞,也不會有那個勁頭去應答那永遠無休止的瘋狂追問。
那個時候,似乎已經達成了阿漢期盼一天到晚吃了睡睡了吃,懶洋洋不用幹活的理想生活,然而,他不快樂,儘管,他依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始終不快樂。
而狄靖似乎比他更加不快樂,他容不得阿漢的眼睛有一瞬不看他,容不得阿漢的思想有一瞬不集中在他身上。為了提醒阿漢心中眼中,時時刻刻都只能有他,他用過了他所知的一切方式,**的,痛楚的,殘忍的,溫柔的,他說過他所知的一切語言,瘋狂的,急切的,真情的,癡迷的。
然而,他得到的,卻從來只有阿漢的困惑。阿漢已經看多了人類的這種行為,並知道人類面對過於美麗的一切,獨佔欲會達到這種瘋狂的境界,但他卻永遠不能理解這是為什麼?
每一次,他面對狄靖的臉,總會情不自禁地想,很多很多年前,那個有著同樣容顏的人。
那時,在那人身邊的如果不是一個叫阿漢的平凡小男寵,而是一個名字裡有漢字的絕世美男子,那個人,會不會也像眼前的狄靖一樣,如此瘋狂,如此偏執,如此不可理解。
然而,每次這個念頭浮起來,他就不再想下去,閉上眼,安然昏睡去,迷迷糊糊中,感覺好像又被人拚命搖晃,又有人在耳邊切齒地喊:「你竟敢睡覺,你竟敢這樣不專心。」
***********************作者的廢話分割線**************************
從昨天晚上開始,感冒漸漸加重,不停得流鼻水,鼻子又酸又疼,並導至眼睛也酸痛,人昏昏沉沉的.
今天很晚才有空寫文,而且狀態極度不佳,自我感覺這一章極差,十分鬱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