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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一章此心若鴻 文 / 老莊墨韓

    第一章此心若鴻「出去,全都給我出去。」少年稚嫩的聲音裡帶著無可比擬的憤怒。

    「臣等一片忠心,請皇上三思啊。」白髮蒼蒼的老臣們,在階前叩首不絕,直磕得額上流血,亦不停止。

    少年憤怒得隨意抓起案上金印,便要擲出去。揚眸間只見階前鮮血無比觸目,少年咬咬牙,憤憤然地把金印再放下。他一直在努力著,想要當一個好皇帝,想要名垂後世,想要治國安邦,面對這麼多臣子的苦諫,面對三朝老臣的血淚,他若憤然而起,史書上就是永遠不能抹去的污點。

    所以,他只能咬著牙,沉住氣,把心中的氣恨全都吞回去:「為什麼你們全都要逼朕,輕塵是朕的功臣,是朕最信任的人,他不會叛國,他不會出賣朕,永遠不會?」

    「皇上,臣等並不是不信任方候爺,但是,萬事總有因由在,即然我軍的探子,查到了他與敵國通信的證據,我們至少要把候爺調回京來問一問,請他暫時把兵權交出來一陣子,這也是為了方候爺好啊。皇上,國家大事,天下安危,切切不可兒戲。」

    「朕不能那樣對他。」少年帝王的眼睛都紅了「他在邊境苦抗敵兵,一再上本章說軍情緊急,他不能離開軍隊一步,朕若臨陣易帥,他怎麼想,軍隊怎麼想?」

    年邁的老臣老淚縱橫:「皇上啊,天下為重。」

    年少的新貴憤然進言:「天下是天子之天下,而非他方輕塵之天下,天下人如何看,朝廷百官如何想,社稷如何才安定,這些哪一件不比他方候爺的想法重要,至於軍隊,軍隊服從的到底是皇上,還是方候爺?」

    這樣冷厲的話太過尖銳,尖銳得讓年少的楚國皇帝全身一顫,惡狠狠向進言者瞪了一眼,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只是氣急敗壞地從御座上走下來,轉身就往御書房外去。

    幾個臣子們跪下來攔在面前。

    少帝楚若鴻再也顧不得帝王風儀,伸腳把幾個大臣踹得東倒西歪,就這樣快步跑了出去。

    他在御道上飛奔,大聲喝斥著讓所有人遠遠躲開,無所顧忌地抬起頭,放聲大喊:「輕塵,輕塵,輕塵……」

    有什麼晶瑩的東西,自眼角滑下,在風中墜落。

    輕塵,快回來吧,告訴這些老混糊小混蛋們,你沒有叛國,快回來吧,不要讓我一個人,面對這麼多如狼似虎的傢伙。

    繞過迴廊,轉過亭台,在一處大柳樹邊,他依樹坐下。池邊柳依依,池中水盈盈。他怔怔望著清清池水裡,自己那痛楚的面容。

    水中的人那樣無助悲痛,一如很多年前以前,那個柔弱無力的孩子。悲傷無助時,只會躲在皇宮的一角,獨自哭泣。

    直到那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有人在身後問:「小殿下,你在幹什麼?」

    他回過頭,看到了他永世也不會忘懷的笑容。

    而今,有人說「皇上,方輕塵倚仗皇上寵信,獨攬大權,欺壓百官,望皇上明查?」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人初遇他時,他是一個宮女偶爾被臨幸所生的皇子,從不曾有人關注,從不曾有人愛護,兄長們個個能文能武,黨羽眾多,而他,連到太醫館召個醫官給從小照料他的趙公公看看病的權力都沒有。

    那個少年將軍就這樣來到他的身邊,在他沒有任何權勢可仗時,冒著天大的干係,保護他,照料他,教導他如何做一個男子漢,怎樣堅強面對挫折,手把手教他練武強身,四處為他尋找大儒做老師。

    那個時候,這些忠君愛國,義正辭嚴的臣子們在哪裡。

    當所有人將他遺忘,將他冷落時,方輕塵微笑著給他溫暖。他那樣單純地依戀著方輕塵,一次次問他說:「你會永遠在我身邊嗎?」

    而他永遠微笑著回答:「如果殿下需要的話。」

    「方輕塵武將干政,目無聖上,見君不跪,無臣下之禮,當受重懲。」

    他給他見君不跪之權,他讓他面君不必解劍,面對那麼多的政事,那麼多的是非,他張惶無措時,總是信任著他,期盼著他來為自己出主意。

    於是,這成了他被滿朝文武所指摘的罪證。

    「方輕塵擁兵自重。」

    「方輕塵意圖叛亂。」

    「方輕塵有奪政之心。」

    這樣的流言永無休止,他卻只記得,在諸位皇兄爭得你死我活,後宮之中殺人如草不聞聲時,那人費了無數心血,頂住無盡地壓力細心周全地守護著他。那一場宮廷兵變,血雨腥風,軍隊已經衝進了皇宮,後宮的女人們紛紛自盡,皇族的王子們哀號著乞活,到處是刀光劍影,到處是喊殺呼嘯,只有方輕塵,一步不退地守護著他。

    方輕塵的武功,可以在萬馬軍中,殺出血路而去,卻為了他而被牢牢困住,方輕塵的本領,可以在無數強敵的圍攻中,來去自如,卻一次次為了救他而負傷。

    他還記得方輕塵用血肉之軀為他擋箭,他還記得方輕塵用有力的臂膀挽著連站立的力量都沒有的他。

    他還記得無數呼嘯喊殺聲中,方輕塵回首的笑容,依舊溫暖如陽光:「別怕,只要我還活著,誰也碰不了你一根指頭。」

    方輕塵保護他,在皇宮中苦撐了一天一夜,一直等援軍到了,叛軍敗退而去,才脫力暈倒,最後那一刻,還抬頭對他微微一笑:「別擔心,我只是睡一會,很快就會醒來了。」

    他記得他在方輕塵身邊放聲大哭,他記得他拉住方輕塵染血的衣襟,十幾個宮人用盡力氣,都不能把他拉開。

    他記得年長的皇兄都被叛亂的三皇兄所殺,三皇兄伏罪之後,父皇也因這一場驚恐而死,只有年少的他,莫名其妙成了國家的君主。

    登上御座的時候,看著無數名儒重臣,感受到他們眼中的冷漠和輕視,而這時,帶傷的方輕塵來到他身邊,微微一個笑容,讓他挺直了腰,穩穩得登上高高的御階,轉頭面對無數向他俯首的臣子。

    他的第一道旨意,是對方輕塵的封賞。

    鎮國大將軍,護國公,掌三軍,參政事,佩劍上殿,面君不跪。種種隆恩殊遇。幾乎所有的臣子都跪下來苦諫不可。

    而他只冷冷問,兵變的那一日,你們去哪裡了?

    御階下,方輕塵凝眸看他,眼神帶幾許不贊同,但是,最終卻沒有拒絕他的封賞。國事紛繁,年幼的他,手足無措,不能應對,只有求助於方輕塵。

    他完全信任方輕塵,所有的國事,只要方輕塵說行了,他連看都可以不看,就笑著用璽。

    那個時候,誰敢說方輕塵一個不字呢?那些名儒重臣,那些眼下個個鐵骨錚錚,動則就要撞牆,就要死諫的人,當時又在哪裡?

    直到強敵犯境,方輕塵引兵拒敵,長守邊關,遠離朝堂,所有的指責,所有的罪名,所有的不是,全都如雨點一樣地冒了出來。

    叛亂,不敬,恃權,淫人妻女,殺人奪財,種種匪夷所思的罪名一一羅列出來。所有人指責他的時候,都義正辭嚴,彷彿真理就掌握在他們手中一般。

    楚若鴻憤怒了,他喝斥,他責罰,庭杖,降級,貶官,能做的他都做了。然而,參奏方輕塵的折子還是越來越多,勸他把方輕塵調回來的進言依然越來越多。

    他能怎麼辦?

    殺人嗎?

    不,君王對進諫的臣子如果拿起了屠刀,那國家就離衰敗不遠了。

    哪怕被逼到極處,楚若鴻依然記得很久以前,方輕塵對他的教誨。

    他苦苦地支撐著,哪怕滿朝非議。

    臣子們說方輕塵權力太大了,皇室宗親們說軍隊只聽方輕塵的將令,而無視皇帝的君令。就連宮中太后太妃,自己母親家的舅舅表哥們,也開始一次次進言,方輕塵如何仗著皇帝的勢力,胡作非為。

    他咬著牙聽下去,忍著氣把奏折看去,不管多少人非議,他都不在乎,他都不相信。

    輕塵,輕塵,其實我比任何人都想要召你回來。我多麼渴望你此時在我的身旁。我已身為皇帝,為什麼仍覺得還像幼時那樣無助,你若能在我身旁給我力量該多好。我如今前呼後擁,可是沒有你,我比幼時更加孤單。

    輕塵,我多想你回來,不是因為三人成虎,不是因為聽信流言,僅僅只是因為,我想你。

    但我永遠記得,你曾說過,國事為重,我永遠記得,我親口答應過你,不讓你有任何後顧之憂,全力支持你在前方,盡心衛國護民。

    輕塵,我想念你。

    你可知道,我一個人抵抗得太累太累了。很多時候,我也想乾脆像個暴君一樣,凡不合心意的進言者全部殺死,像個昏君一樣,再不理什麼國家,什麼百姓,什麼未來。我只想要保護你,就像你曾經保護過我一樣。

    可是,我是皇帝啊,你教過我無數次,以國家為重,我答應過你無數次,要做一個好皇帝啊。

    輕塵,我該怎麼辦?

    輕塵,你知不知道,有人查出了你和敵國通信的證據,所有的臣子都聯名向我要求召你回來,解除你的兵權。那些白髮蒼蒼的老人,跪在石階上,在大太陽底下,一整天不肯起來,那以耿直聞名的御史,直接撞在金階上,血流滿地。

    太后雖然不是我的生母,畢竟是我的長輩,她現在都不肯進食,逼我一定要召你回來審問,否則就不進粒米。

    輕塵,我快撐不住了,輕塵,你為什麼不在我身邊。

    十五歲的楚國皇帝,在他初遇方輕塵的柳樹旁,發出無聲的吶喊。

    然後慢慢地握緊他少年的雙拳,臉上漸漸現出堅毅之色。

    「輕塵,無論如何我都會一直保護你的,就像你保護我一樣,我也絕不會捨棄你。」

    少年君王在心中默默發誓,這個時候,他是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實現這諾言,這個時候,他確信,天可崩地可裂,他的輕塵,不會叛他負他。海可枯石可爛,縱然舉世皆非,縱然鐵證如山,他也絕不會動搖對方輕塵的信心。

    這個時候,他是真的,如此以為的。

    這個時候,他是真的,如此深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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