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呀……你不認得了嗎?」
這是龍機在乍遇奇襲,波氣橫溢的同時,沉元立基,催布護罩之後,忽然間也不知道是對著甚麼方向所說出來的第一句話。
如果現在有第二個人站在旁邊,必定會非常驚訝於這時候的龍機,所表現出來的樣子,居然好像立刻就辨認出是甚麼人在暗中偷襲模樣……
龍機等了一下,並沒聽到任何他所預期的回答,微蹲的防備姿勢依然是一點也沒變,不過卻輕輕歎了口氣,然後又接著道:「我知道你就在裡面……就像我以前一樣,為甚麼你不回答我呢?」
龍機後來所說的這話才剛結束,猛地他就聽見左側後方傳來了「嘎錚」一聲非常輕微的金屬轉動脆音……
龍機馬上身軀輕轉半周,左掌外揚而出,手心內陷三分半深,五指虛扣,模樣就好像正回身伸手要接住甚麼東西的樣子。
而當他這樣的姿勢才剛做出來,就聽到濃騰的氣流中一陣嗡然輕響,本來已經流滾個不停的煙氣,忽然間更劇烈地噴竄了起來……
緊接著,龍機虛揚出掌的那個方向,流氣滾滾而散,居然出現了上下成犄角狀的三支金色兒臂般的長梭!
每一支金梭都正在滴溜溜地飛速旋轉著……
不過這三支煙流中暗襲而來的金梭,那顯然前射的勢子,因為龍機這麼一個反身揚手的動作,給扣得死死的,半分前進不得,因此現在停在空中不斷旋轉的模樣,就有點像是釘在龍機外側的氣罩上頭那般,看起來還真有點詭異!
對於這個顯然是趁著滾氣之間而突然暗襲的金梭,龍機確實是非常的熟悉。
因為這正是「戰具宗」於「真人界」裡非常著名的「裂甲穿心梭」!
這種梭最擅長的,是破開重甲的穿透力,和另外一種比較著重於大面積爆散的「破地梭」很不一樣……
「穿甲」之名,是謂火熱集力,匯於一點,破鐵穿甲,如裂紙葉!就算是「真人界」以修氣固體,超凡異常的練氣特性,能夠擋得住此梭一穿之威的,絕對當屬高手之列。
以龍機的經驗,別說是後來他自己還被「戰具宗」的人給改裝了,就算以從前的飛龍的經驗而言,也曾經在初次與「戰具宗」的飛行戰具「戰飛龜」的接觸中,見識過這種火梭的力量。
是的,這種火器,在「真人界」的火器榜上,應該可以說得上是威名赫赫的了……
可是,龍機在回身虛擋間,扣壓住了這三枚金梭前射的進勢時,心中不自禁地就浮起了一絲疑問。
以前此梭無法對付飛龍;同樣的,也沒有辦法在對付現今的龍機!
那麼,她為甚麼還要發出這樣的三梭出來?
龍機本來心裡街有這樣的困惑……
不過很快他就想通了。
這個時候的她,當然是不會明白,也不會知道,更不會考慮到下面的這一點……
現在的綠霓,其實也不是綠霓,而是「役物宗」除了龍機之外的,另外一種設計定向的護衛型器械戰具,鐵心機模人!
當龍機發現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才恍然明白,為甚麼明明在他感應之中根本沒有任何神識振動存在的樹林裡,居然會這麼樣突如其來地冒出這麼強烈的攻擊……
因為,對於機模人來說,當然並沒有甚麼能夠引起龍機感應警覺的所謂「特定神識集合體」。
所以想當然耳,如果純粹的機模存在——鐵心,在樹林裡潛藏得夠隱密的話,是連龍機都察覺不出「鐵心」存在的。
只不過,龍機想通了這一點之後,馬上就有另外更多的問題,讓他想不通了。
首先,以龍機所知道的,鐵心最後的去處,如果沒有甚麼其他的變化,她應該是落到了腦腡戰宛兒的手裡……
可是,目前戰宛兒和龍魔王,經過了不久之前龍機與戰宛兒的協議,他們兩方應該是處於一種暫時互相合作的情況才對……
既然是這樣,為甚麼鐵心還會埋伏在這裡,然後對龍機發動如此兇猛的偷襲?
龍機之前並沒有在樹林之中,察覺到鐵心體內,所謂的「綠霓仙子」的神識。
所以,從這一點上,就可見得這個鐵心,應該是還在戰宛兒的控制之下,並無特殊異常的……
可是,如果這麼說的話,鐵心現在的襲擊,豈不是變得很沒道理?
龍機雖然身形還是靜靜地停在原來的位置,既未前進,也未後退,只有使他虛掌掃住的那三枚金光閃亮的火梭,尾部的氣焰越噴越滾,金屬的梭身越燒越紅……
噴氣洩流翻覆個不停,龍機雖然沒有半寸的移動,但是周圍氣嘯滾流的聲勢,卻是絲毫不減。
然而龍機的心裡卻是越想越不明白。
不管是甚麼理由,戰宛兒都不應該會命令鐵心,在這裡伏擊自己。
她不是沒有和自己交過手,也非常清楚龍機的力量……
就算要伏擊他龍機,也絕對不會以這個鐵心為主!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道……
現在的鐵心,並不是真的只有鐵心而已嗎?
龍機想到了這裡,便即將虛揚而出的右掌,微微往後一收,「嗤嗤啦啦」正在怒噴著滾滾火煙的那三隻金梭,立刻往前一衝,又馬上在龍機收勢的掌心怪異內陷時,挫停了下來……
成尖椎狀的梭頭,立刻「嘎」地一聲脆響,居然好像有一種甚麼無比強大的壓力,把正在旋轉的梭椎給壓得凹陷了進去!
尖頭觸器被引動,立刻就是一聲「滴滴滴」的急響,然後乍然倏停!
還沒有適應這樣暫時安靜的情況時,馬上接著就是「轟」地一聲爆響……
一道青白色的刺眼強光,挾著無比的強勁波動,猛地就在龍機所立的光罩外層爆炸開來!
因為周圍的空氣之中,佈滿了滾滾重重的濃密氣霧……
以至於這支金梭,在爆炸開來的時候,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圈至少**連續有幾十層同時擠壓外擴而出的平行狀圓漣橫紋,隨著那一聲轟然巨響,往外陡然炸開!
龍機立隔而出的光罩,因為距離光梭爆震的中心實在太近,因此在震波初沖的第一瞬間,馬上就讓擴展的波紋反挫而出,弧狀的擠壓波線交錯互震,激串起一條一條瑰美刺亮的破空芒尾,其麗之極,難以書喻!
只是光梭橫爆而開的同時,緊靠在旁的淡紫紅色光罩猛然間也變得晶亮了起來,色澤轉濃,封力瞬間加固,使得爆光雖然驚人刺眼,炸衝力量儘管噴烈滾洩……
卻絲毫無法撼動那濃艷的紫紅光罩於微毫輕動間!
如果炸開的金梭,是閃燃的慧星,龍機緊靠而環的光罩,絕對就是益加強劇幾十倍的烈陽!
正沖加上反激,另外一邊緊靠著爆炸金梭的另外兩支旋轉的亮梭,幾乎是第一道弧散的沖波,撞到了梭身上時,便即當場隨後而爆,轟然裂響,緊隨而出。
本來在這樹林周圍的一切空間,都因為鐵心連續疾出的火樹銀花般的攻擊,差不多整個都陷入了一片煙蒙迷漫的情況之中了……
如今再加上這麼樣的三梭齊爆,更是讓整個望出去的空間中,充滿了遮眼刺淚的迷迷濃煙,益是讓人連待都有點待不住了……
半圓形的震波橫擴而開,迎立的樹群首當其衝,「劈哩叭啦」,「轟哩轟隆」地,差不多有二、三十棵,將近一半的樹幹,都被這一波爆衝力量,給撞得齊腰而斷,連枝帶葉地往後直飛了出去!
整個現場,此時已是石飛土灑,塵滾灰揚,混亂成了一團……
在爆點旁邊的龍機,卻是雙目微沉,只手未動,身形雖然沒有多高,但是氣勢之穩定,就好像沖天的嘯浪也難以撼其分毫的山嶽!
震爆之中,龍機神識集中成一波平靜的水面,掠過那轟轟隆隆,聲勢驚人的震波與其所造成的破壞牽動,準確無比地鎖在林外四丈五尺處,那個不斷在跳飛移動的沉重金屬體之上!
周圍的所有雜音,都好像被龍機凝合的神識所析離……
他知道,那個不停曲軸彎腿,來回掠躍的沉重機體,正是環蓋臂炮,總重差不多有「龍機機模人」幾乎快兩倍的「機模人」鐵心!
龍機的身形絲毫不動,眼瞼也同樣凝定而住,從外表上看起來,就好像是一尊隱於煙塵飛火中的塑像。
唯一如電閃縮的,就是緊緊聚焦於這一片混亂之外,「鐵心機模人」身上的那一縷交會的神識而已……
現在的他,正傾其最敏銳的感應,嘗試著掃測出潛藏在「鐵心」體內,那原本曾經讓龍機一瞥即失的綠霓神識!
「綠霓綠霓……你在嗎?你還在嗎?」
「綠霓綠霓……是你嗎?這是你嗎?」
沒有回應……
龍機心中微覺有點不妙!
「綠霓綠霓……你的神識呢?我以前曾經感受到的存在神識呢?」
「綠霓綠霓……」
還是沒有回應!
火梭爆放開來之後,焰尾長卷,除了龍機封固的那一圈圓形的光罩以外,斷枝殘幹、碎葉片木,已經在火力橫流下,「劈哩叭啦」地著火狂燒了起來……
「綠霓你怎麼了?你還在嗎?」
「你你你……怎麼不同答我?」
「我是龍機呀!」
「龍機……」
噴火似的沖氣,加上燃焰四竄的漫燒黑煙,讓本來就已經很難看得清楚的周圍,更加睜眼難見。
忽然間,周外混燒,亂成一團,內罩卻一平如鏡,點波未動的龍機,遙感而放的神念波束,已經發現林外環環而掠,隨時維持著不停的移動,以讓其中的龍機無法抓住其固定位置的「鐵心」,在最後一次左跳竄開六丈遠近,蓬然鐵足著地,腿部的機軸彎然吸震的同時……
大約在其腰脅的部位,猛然「轟啦」一響,緊接著就是一連串密密的嗤然氣流暴放的聲音傳來……
那是龍機一聽,就覺得非常熟悉的聲音!
那是「役物宗」專門設計讓沉重的器模機體,可以在空中噴射飛行的「噴流飛行管」!
雖然煙氣四射,焰火燎燒,龍機沒有辦法真的「看到」一直都在極力隱藏著自己位置的鐵心……
不過他那透放集凝的神念感應,卻同樣宛如目見那般地,「感覺」到從鐵心圓罩疊炮的機體後側,隨著那一聲點動的爆音,嗤然噴出了大量滾洩的氣流!
當龍機發現到鐵心已經開啟了「噴流飛行管」之後,心中不禁又驚又疑了起來……
神識再次強化地集中,更加急迫地送出了只有他們機模人才明白的尖快訊息:「綠霓……鐵心……你要去哪裡?」
「鐵心鐵心,我是龍機呀!你的行動指令中,最高九十九級首要保護的龍機呀!你要去哪裡?」
龍機這樣的訊息還沒有來得及完全送出,他就發現鐵心,已經「嗖」地一下,快速無比地竄離了原來的位點……
對於龍機的訊息,鐵心完全沒有任何回覆的反應,讓龍機更加覺得不解。
如果她現在是綠霓,對於能夠感應到她神識存在的龍機,她應該是很急著想要讓龍機知道她現在陷於器械機體的情況才對……
而如果她現在不是綠霓,只是非常純粹的「鐵心」,對於重要指數,屬於最頂層九十九級的主要目標,龍機的訊息,她更沒有理由好像沒有聽到那般地,完全不予回覆呀……
所以,現在的她,到底是綠霓還是鐵心?
這一點連龍機也有點被搞糊塗了。
當龍機發現鐵心的位置,正在快速往後退飛而去時,他馬上毫不猶豫地,虛抬的右手急速並指,輕聲一喝,外甩而出!
九千六百重氣層瞬間疊縮束合,「嗤」地一下,貫掌而出!
環罩之外的熊熊烈焰,中破而開,宛如一條無形的長龍壓火滅芒地通穿外洩,炎炎的火場裡,就這麼生生地被壓熄了一方通道出來。
然後,龍機的身形便如此地從火間焰裡,「嗖」地一聲,彈身長射了出來!
飛上了半空之中的龍機,展眼一望,就看到北方遠處二十五丈外的黑沉夜空裡,鐵心背後的噴火氣管,暴放出一點瑩瑩的紅團,搖搖而去……
二十五丈四尺!
這樣的距離,龍機如果全力催閃,眨眼就能直追而上。
鐵心雖然是「役物宗」所精心製作的戰鬥器械,不過一則龍機對於其所有的設計與裝備,都完全瞭若指掌;二則現在的龍機,功元程度,雖然連龍機也不知道比起以前的飛龍蛟魔到底如何,或者是否能夠比得上滅亡了的「臌肊生靈王」,但至少比起現在的鐵心,那還是遠遠超過的。
他是不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正在搖搖飛遠的鐵心,給瞬間制服下來?
當龍機掠身而上四丈的空中,同時看到了正在遠去的鐵心之際,這樣的想法馬上就浮現於他的心中。
不過,他很快就打消了這樣的念頭。
因為,他注意到鐵心現在的飛行方向,顯然正在朝著某個特定的目標前進。
她要去哪裡?
是要到那個命令她來暗襲龍機的人那邊去嗎?
當龍機想到這一點時,就決定先別急著對鐵心動手……
還是先把鐵心現在的狀況,到底變成了甚麼樣子先弄清楚,才是最重要的!
因此,龍機在空中收袍攬袖,搖肩揉身,「呼」地一聲,就緊跟著鐵心飛去的方向,橫竄長射而去……
很快地,龍機就明白了鐵心到底是在朝著甚麼地方去了。
那是在「裂天劍谷」的谷口會館之後,大約五十丈左右的一排主院。
這一排主院,從建築的位置與格局看起來,應該就是專門由「裂天劍宗」所屬的門人弟子,最主要使用的院舍。
咦?鐵心跑到這裡來做甚麼?
難道她也要來這邊湊個熱鬧?
龍機會生出這樣的疑問,主要就是因為現在鐵心所飛往的這個主院之前,早就已經聚滿了至少幾十個裂天劍宗的弟子群……
有些人提著夜燈,有些人拿著火把,甚至有些人乾脆就站在院門旁那一串長疊十二夜明燈的下方,已經抽出來的長劍鏡亮的劍面閃得周圍不少片片的反光來回流竄著……
在這些人圍聚的靠北一邊,不是別人,正是那一位唯恐「裂天劍宗」不亂的「陰陽雲妃」!
陰陽雲妃現在的樣子,右手反壓在腰下的劍柄之上,劍眉橫豎,雙眸透出了獰厲的神情,看起來就好像從地獄來的艷鬼那般,渾身散發出一種暴戾的味道。
而在她的身前,則是左手直伸地,拙在一個纖長的人影秀頸之上,讓那人雙膝軟曲,好像被壓得連頭都抬不起來那般……
龍機一看到這個被陰陽雲圮扣頸直壓的女人,雖然之前從感應之中,就有點察覺大概是發生了甚麼事,不過現在親眼看到此人被制,還是不由得心中震驚。
因為,那正是之前才剛離開沒有多久,裂天劍宗的紅菱!
現在的紅菱,從外表上除了似乎已經有些失去意識的味道之外,在她的身軀之上,還有一種非常怪異的景象……
雖然她的兩膝彎曲,低頭俯面,好像沒甚麼力氣那般地蹲在地上,而且雙手輕垂,袖尾及地,看起來實在有些不妙……
但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還是非常清楚地,可以看到在紅菱的身體外圍,出現了一圈一圈數量大概有幾十道的紫紅色光環。
這些密密的光環,其實只是薄薄地順著紅菱身軀的外圍包覆著,上至發頂,下至指末腳端,收合之處渾圓無縫,就好像是紅菱體外披了一層密密的環光一樣,實在看不出來這到底是甚麼東西。
除了陰陽雲妃和紅菱之外,在陰陽雲妃的身側,還站著另外一位顯然有點手足無措的女修。
同樣的,龍機也一眼就認出了那正是之前已經說要先去找陰陽雲妃,「清冷仙子」之中最長的藥淑。
藥淑現在的表情,任何人一看就會明白,她顯然對於目前的情況,也一樣地極為焦急不安,雖然和陰陽雲妃比肩同時站在一起,但是似乎並不完全同意陰陽雲妃現在的作為。
而在陰陽雲妃所立之處前方大約十丈左右的位置,則是聚集了可以說是整個「裂天劍宗」,所有最主要的人物。
除了當前而立,臉色沉肅中已經有點難看的裂天劍皇之外,水雲二妃、風火雙帥,都已經到齊。
反而是馭龍、騎獅、裂虎三位將軍,這個時候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除了宗主與長老之外,其他「裂天劍宗」的弟子們,也都集合於裂天劍皇的後方,每個人的臉上,有的顯然才像龍機那樣剛剛趕到,還沒弄清楚到底是發生了甚麼事,看到本來是自己盟友的陰陽雲妃,居然不知道用一種甚麼神秘的術法,制住了功元一向神秘無人可知的紅菱,臉上都流露出了很明顯的困惑神色。
當龍機所緊追著的鐵心,背脅處暴噴強烈的芒流,同時還發出「轟哩嘩啦」的巨響,從遠處往眾人所集的地方靠近時,立刻就引得在場的每個修真回頭往急飛而來的鐵心仰望了過來。
外圍的弟子們看到了這麼一個巨大的金屬怪物,一下子弄不清楚這是什麼東西,紛紛睜大了眼睛,有些人還指著空中接近的鐵心,「呀呀」地不知道在呼暍著甚麼……
而在這些弟子的一片微亂中,「裂天劍宗」的門人果然還是不愧為訓練有素的名門弟子,雖然大家都沒有看過像「鐵心」這樣的鋼鐵怪物,不過整體的反應還不算慢,鐵心還沒有真的接近,十六位最外圍的弟子,已經叱喝中「嗆嗆啷啷」地抽劍出鞘,一個連一個地掠飛了起來。
這十六位弟子,所閃移的位置,顯然是以最快的速度,組成了一個類似劍陣的隊型,一字微斜地排排而開!
當先的那一位弟子,是位年輕的男修,憑氣而起,立空定位之後,馬上就對著嘶然飛近的鐵心大喝道:「前面這位朋友……」
才剛說了個開頭,這位弟子隨即想到了他所看到的器械怪物,看起來不但很難和「朋友」聯想到一起,簡直連個「人」都稱不上,因此連忙改口喝道:「兀那前面的怪東西,居然大膽擅闖本派谷內重地?無論是誰在控制……立刻止勢,否則本派劍氣這就要全力傾放啦!」
說起來,裂天劍宗的這些弟子們,還是不愧正派之屬,儘管是面對著像「鐵心」這樣根本大部份的人連看都沒看過的怪物,依然在發出攻擊之前,還是沒有忘了先打個招呼。
只不過,雖然這一位劍陣立位,在最前面帶頭的弟子,暍聲沉實,在夜空之中傳出了老遠,然而鐵心卻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到那般,噴氣竄火中,金屬的機體還是「呼啦啦」地往陰陽雲妃和裂天劍皇所對峙的場中直飛而去,一點也沒有對那位拉開了嗓子發出警告的弟子做出甚麼反應。
帶頭的弟子一看到這個鋼鐵怪物的衝勢,完全沒有任何止歇的樣子,很快就身形立空微退半步,對著左右叫道:「干坎互換,劍殛對位,裂氣聚合……準備……」
隨著那一位弟子的呼暍聲,左右兩排的排陣弟子馬上就跟著帶頭那人微退的勢子,一呼呼呼地外竄三尺,同時每一個人都單手貫劍橫出,斜向搭位……
裂天劍宗這邊的陣架一擺出來,立隊的每位弟子橫持的劍身,立刻就「剝哩剝啦」地聚現出了一條一條青白色的竄空電紋,主攻的氣劍,眼看著就要對準飛來的鐵心直放而出!
可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場中的陰陽雲妃,忽然提高了聲調,厲然叫道:「你們統統住手,讓那個器械人過來!」
一個個正在劍尖帶電,馬上就要放氣而出的「裂天劍宗」列陣弟子們,驟然間聽到陰陽雲妃這樣尖烈的叫聲,俱都同時不由得一愣,每個人都回過頭來往宗主裂天劍皇那邊直望了過去……
派外之人的話,當然並不能夠指揮或是阻止「裂天劍宗」弟子們的動作。
只是,現在雙方對峙的情況,很明顯地陰陽雲妃不知道使了甚麼暗算的手段,讓宗主最心愛的弟子紅菱置於其控制之下……
這樣的情況,讓這些列陣的弟子們,聽到了陰陽雲妃語氣非常決絕的話音時,心裡也不由得很自然地有了些猶豫。
在裂天劍皇身邊的雲妃,看到了宗主眼眸之中雖然正在積聚著憤怒的光芒,但是顯然紅菱的情況還是牽動了他的顧忌,於是在裂天劍皇移目示意之下,很快就轉頭對著列陣的弟子們提聲道:「裂天所屬,收元斂氣,放那個鐵製的怪東西過去!」
劍身互搭橫出的那些個列陣的弟子,聞言之後,連忙同時吐氣開聲,勾劍回帶,但聽又是一陣密密的「剝啦」輕響,每個人已是左手壓腕,收劍於肘後,動作之整齊,確實是訓練有素。
在這些弟子身外周圍,正瑩瑩亮起的電尾,才剛轉暗了下來,鐵心偌大的鐵罩身軀,已經「呼」地一下,直飛過了這些弟子所圍起的陣列上方,往場內的陰陽雲妃急落了下來!
鐵心在空中扭腿曲軸,「嘎吱吱」的轉鐵聲後,便「蓬」地一下,降落於陰陽雲妃身側的空地上!
鋼鐵精鑄的腿足,撞擊在堅硬的石板地上,立刻就「嘩啦啦」地飛濺起了滿天的碎石,煙塵輕飄中,鐵心「嘎嘰呀呀」地站直了身子……
在這個時候,差不多每個人的眼光,都同時集中到了這個絕大部份的人,都從來也沒有看過的鋼鐵機模人的身上。
雖然現在是處於一種非常緊張的態勢下,不過依然大部份的人,都難免露出了非常大的好奇神情。
畢竟,這樣巨大、特殊、威儀有點嚇人,而且還會自行反應動作的怪東西,確實是一輩子也很難看到的奇物!
「鐵心……你把他引來了嗎?」
鐵心的巨大身軀才剛轉過來,陰陽雲妃就已經有點等不及地問了這樣的一句話。
「回覆主人的話,鐵心已經按照主人所命,將目標引來了……」
鐵心的回答,聽起來如絲絃所震,不但非常平板沒有變化,而且一聽就知道絕對不是人類所發出的聲音。
「好極了……」陰陽雲妃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看起來有點冶酷的笑容,稜稜的眼光轉到了鐵心飛來的遠方位置,提高了音量叫道:「龍魔王,你既然已經來了,還不趕快現身?躲在旁邊想幹甚麼?」
陰陽雲妃這樣的話一喊出來,不但是圍在周邊的裂天劍宗弟子群們一臉愕然,連最前面的裂天劍皇也有點意外地轉過了頭,往鐵心飛來之處瞥了一眼。
陰陽雲妃這麼樣直接地叫明瞭開來,讓龍機就算想躲也很難再躲得住了。
無奈之中,龍機只好凝氣催勁,「唰」地一下,就這麼飄飄然地落到了裂天劍皇的身邊!
龍機本來隱身的位置,是在遠方一個空院的牆頭,大門豎凸而出的簷尾,在連接牆頭處形成了一團黑沉沉的暗影……
從他躲藏的這個地方,到場中裂天劍皇身側的距離,少說也有差不多三十幾丈……
幾乎是所有的人,在眨眼都來不及尋找龍魔王到底躲在哪裡的時候,沒想到一聲嘶然輕響,龍魔王就已經端端晏晏地站在裂天宗主的身邊了!
其掠位閃移的速度之快,簡直就好像來去無影的妖魅!
這種根本連條黑影都未見的驚人速度,不但是裂天劍宗那邊的所有門人所屬都嚇了一跳,連把龍魔王喊出來的陰陽雲妃,也不由得臉色微微地變了一下……
惹上了像龍魔王這麼樣的敵人,絕對絕對,不是一件聰明的事。
還真虧了陰陽雲妃居然還敢像現在這樣,簡直是已經對著龍魔王叫陣了。
只不過,出現在陰陽雲妃瞼上的變色神情,並沒有停留多久,幾乎是才無意地流露之後,馬上就被另外一種似乎若有所恃的模樣給代替了……
龍魔王的出現,同時也讓旁邊的裂天劍皇有點意外。
這種意外,倒和現在圍在旁邊,瞪著眼睛直看著龍魔王的派中弟子不同,並非是來自於龍魔王讓人無法察覺的神出鬼沒速度,而是從陰陽雲妃剛才充滿怨怒的語氣裡,居然也有要找龍魔王算甚麼帳的味道。
龍機在移位到了裂天劍皇的身邊之前,就已經非常慎重地考慮過了現在的情況。
從擺在眼前的情勢看起來,以他所知道,紅菱的程度,照理來說,已經絕對不是樞稜反射性的一掌,居然就把她給打進海裡的「陰陽雲妃」,所能夠應付得了的了……
可是現在看到紅菱週身淺環,盈盈相繞,而且那似乎已經受其所制的情況,讓龍機也不由得暗暗彙集了無形透空的神念波力,想探測看看這些密貼在紅菱身上的怪異光環,到底是甚麼東西!
只不過,出乎龍機意料之外的,是當他暗中將探測的波束,往幾乎是半蹲伏在地上的紅菱投射過去時,他居然甚麼都感應不到!
沒有甚麼光力,沒有甚麼束勁,甚至連合體之後,他應該可以很清楚感應得到的紅菱神識,也完全虛不著點,甚麼都找不到……
那種感覺,就好像現在被陰陽雲妃控制住了的紅菱,已經變成了一個徒有空殼的肉身那般……
一切是那麼虛虛蕩蕩,飄飄茫茫,就好像一個人站在某個非常深的深洞旁邊,然後往這個充滿了迷濛煙霧的深洞裡直望進去那般……
根本甚麼都看不到,都感覺不到。
這樣的感受,是如此地清楚強烈……
強烈到了龍機只不過是才剛有了這種感受,馬上就判斷出,如此抽神離識,吸元於一空的制人手段,龍機第一個可以肯定的,就是此術絕非「真人界」的等級,所能夠做到的!
陰陽雲妃,顯然是不知道透過了某種非常特殊的方法,把這樣非常玄奇的秘術,給施制於紅菱的身上。
發覺到這種情況之後的龍機,馬上就變得非常謹慎。
當他如陰陽雲妃方纔所高聲叫破那般地,出現於裂天劍皇的身旁時,龍機不但沒有質問陰陽雲妃為何對紅菱如此下手,甚至還非常小心地連開口多說一句話都沒有……
在他還搞不清楚紅菱身上到底是發生了甚麼事,中了什麼樣的手法時,不恰當的說話,絕對是最笨的事。
所以,他只是站在裂天劍皇的身邊,靜靜地觀察著陰陽雲妃的所有反應。
※※※
可是,龍機深謀遠慮地沒有輕率開口說話或是質問,但有些人顯然並沒有他這麼多顧忌……
差不多是最後才趕來,雙帥之一的火帥,性子果然和他「火帥」之名有點接近,待龍機現身之後,等了一會兒也沒聽到這位「龍魔前輩」說甚麼話,馬上就有點忍不住地對著陰陽雲妃怒聲道:「綠霓仙子……你再怎麼說,也是我們的盟派『天池劍宗』的人,為甚麼現在居然對著自己人動起手來了?」
火帥雖然氣性是比較稍微毛燥了一點,因為陰陽雲妃對紅菱的制壓手段,實在是太讓人完全想不通,以聖於也有點忽略了不但龍魔前輩非常謹慎地沒有馬上說甚麼話,其實連裂天劍皇從趕來到現在,也一樣只是陰沉著臉,並沒有立刻就質問「綠霓仙子」……
這裡面顯然絕對不會是沒有甚麼原因的。
只不過,一般現在合圍而來的門下弟子,心思其實也並沒有多麼深沉,火帥這麼一番幾乎是忍耐不住才怒聲而出的質問,其實倒還真是絕大部份在場的裂天劍宗門下所屬,心裡浮現的最直接疑問。
因此當火帥的話問完之後,差不多所有的人,都把視線轉到了「綠霓仙子」那邊去了,好像每個人也都在為這樣的問題尋找一個答案那般。
陰陽雲妃伸手扣壓紅菱後頸的動作,依然沒有甚麼改變,只是臉上忽然浮起了一陣譏諷似的嘲笑表情……
然而,正準備開口的陰陽雲妃還沒有真的說出話來,眾人之主的裂天劍皇,居然就搶著冷冷道:「火帥,你之前的話已經是說錯了……她其實根本不是你所知道的『綠霓仙子』!」
裂天劍皇此言一出,不但是火帥聽了傻眼,其他的所屬門下也愣住了。
「不是『綠霓仙子』?」火帥臉上充滿迷惑地,轉頭望了望說出驚人之語的自己宗主,然後才有點摸不著頭腦地繼續道:「宗主……你說她不是『綠霓仙子』,意思是指……」
在火帥的想法裡,也許裂天劍皇指的大概是:既已做出這樣的事,便已經再也不是我們所認識的「綠霓仙子」這樣的含意。
猛一下子,火帥還沒有和「綠霓仙子其實已被替代」這樣的意思,聯想到一起。
只不過裂天劍皇接下來的話,就更加直接而又清楚地指明了這一點:「火帥,我的意思是指,現在這位站在你我面前的朋友,雖然看起來還是『綠霓仙子』,但其實她內在的神識,早就已經變成了別人!」
裂天劍皇這一段等於是直接扯白了來說的話語,更是讓其他的人聽得目瞪口呆,簡直難以相信。
連裂天劍皇說話的對象火帥,都驚愕得有點說不出話來了。
神識的替換?
這種事不但是沒有見識過,根本連聽也從來沒有聽說過的!
有點不知道該怎麼的火帥,竟一下子不曉得該怎麼接下裂天劍皇的話尾了。
不過,好在這樣的話尾,已經被「綠霓仙子」自己給接了過去。
陰陽雲妃忽然仰頭「哈哈哈」地尖笑了幾聲,然後語氣變得森冷無比地對著裂天劍皇道:「姓岳的……真沒想到你居然沒有我的說明,自己也發現了這一點……我倒是想問問你,是甚麼時候察覺我不是『綠霓仙子』的?」
裂天劍皇對於陰陽雲妃森冷語氣中那種隱含的譏誚含意,宛如絲毫未察那般,沉默了一會兒,便即繼續道:「本來我對於你主動而且又熱心地願意擔任我們宗派與『深海獸魚宗』之間的傳訊代表時,因為我對於同盟的友派,一向都是完全信任……更何況你還是『天池劍宗』有名的護劍之一,所以一直都對你深信不疑。同時,很自然地也就認為『深海獸魚宗』由你所傳回來的訊息是真的。因此,在確實和龍魔王接觸以前,誤以為他們這一派真的是激烈狂傲到了故意要和我們為難的地步……」
裂天劍皇直到現在,所說的話還是非常含蓄,並沒有細加說明由「綠霓」所轉述的,那些「深海獸魚宗」的回應,有多麼狂傲。
而陰陽雲妃臉上的表情,除了冷硬之外,還多了許多陰沉,並沒有馬上就接話,只是靜靜地聽著裂天劍皇說下去。
「可是,後來等我真的在囚其門下的洞中,和龍魔兄細談之後,這才發現其實龍魔兄不但非常地沉穩內斂,思慮熟密,而且根本就沒有甚麼和我們特別過不去的意思……同時,我也終於隱約感覺到,在我『裂天劍宗』和龍魔王的『深海獸魚宗』之間,似乎真的有某個第三者,在其中挑動著我們兩派互拼……」
這一段話語敘述之際,裂天劍皇臉上也並沒有甚麼特別的表情,除了沉肅,還是沉肅:「當我瞭解了這一點之後,馬上就回想到龍魔兄率眾初來之際,你的所有表現,確實是骨子裡很有恨不得我們兩派馬上見了面就開殺的奇怪舉止……」
陰陽雲妃聽到裂天劍皇說到現在,也不知道是否故意地噘起了嘴,冷笑著道:「如果是這樣,那你裂天劍皇也沒有多警覺嘛……」
裂天劍皇沉默了一會兒,方才以一種肅然的語氣接口道:「如果,你所謂的『警覺』,是要用在我本來就應該信任的盟友身上,那麼這樣的『警覺』,我不要也罷!」
對於裂天劍皇如此義正詞嚴的豪語,旁邊圍觀著的弟子們,在聽了之後都不由得暗暗點頭,心中慨然覺得正派斯者,當如是也……
只有陰陽雲妃臉上除了本來的冷笑愈加深之外,更還多了一些譏誚。
「如果,你真的這麼想,而且這麼做……那麼,毀滅你的,一定不是你的敵人,而是你的朋友!姓岳的,有點腦筋的敵人,要對付你,那還不想個辦法先變成你的盟友嗎?」
陰陽雲妃現在的這段話,當然另有更高一層的敵戰之道,因此每個人聽了都不由得微微一愣。
陰陽雲妃倒也沒有讓其他人有多想甚麼的時間,很快就在暫停之後,接著繼續道:「所以,像我所說的這樣,你們豈不是注定了必然處於等著挨打的位置?姓岳的,聽你說得這麼大義凜然,讓我想到的倒反而是……你們到底是在標榜著自己身屬名門正派,還是連朋友敵人都搞不清楚的笨蛋?」
陰陽雲妃這樣直斥他們「頂著糊塗當信任」的話,才剛一說完,本來還為宗主大義凜然的言語而同感榮焉的那些弟子們,馬上就好像被澆了一盆冷水那般,也不由得有些猶豫了……
會不會真的像她所說,自己一直都很執信的道理,其實也只不過是一場糊塗?
出現之後,一直都沒有說話的龍機,到現在也不得不對眼前佔用了「綠霓仙子」身軀的「陰陽雲妃」,覺得要刮目相看了。
身處於「裂天劍宗」全派的核心之中,只孤身一人的她,居然敢翻然動手,確實在膽量上,先就讓人覺得不得不佩服她果然不愧「宗主級」的英雌人物。
尤其是,以龍機現在所知,陰陽雲妃雖然也是屬於「宗主級」的高手,但是現在聚集於「裂天劍宗」裡的,其實在並不乏這樣等級,甚至還有更超越的人物!
在這種情形下,陰陽雲妃如果輕舉妄動的話,儘管她是屬於「宗主級」的高手,也絕對討不了好去!
若是陰陽雲妃真的是像旱魃那樣屬於「類魔王級」的超級存在,甚麼時候翻瞼當然已經是沒有差別,因為根本就沒有人能夠對付得了她……
羊窩露爪,再怎麼樣也無所謂膽量之說。
可是,陰陽雲妃現在的情形,卻好比「虎穴拔刀」,一個弄不好就很可能死得很難看,因此即便是器身復甦之後,屢歷險難,卻都忍苦耐難,傾力以赴的龍機,也不得不佩服陰陽雲妃單人逆反的勇氣。
除了陰陽雲妃這種令人側眼相看的膽量之外,龍機從現在她振振反斥裂天劍皇說法的言語上,更可以看得到她立基巧妙,論述奇兀但又直破人心的縝密智慧。
在這樣孤身動手,陷於重圍的情況下,陰陽雲妃顯然每一句話,都有她針對所有在場的人,預期所要產生的效果。
當她說出了這一番「你們所謂的信任,其實也不過就是一種無法辨認敵友的糊塗」的說法一放出來,馬上就讓周圍絕大部份的人,覺得她所說的話,確實是有點道理的……
因此,在無形之中,龍機知道本來怒氣填膺,義憤不止的圍聚眾人,在陰陽雲妃這一段直斥的言語之後,大部份人的心境,都身不由己,恐伯連他們自己都沒有察覺地,出現了非常微妙的轉變。
未戰之前,先移其氣。
陰陽雲妃對於這一點,絕對是屬於駕輕就熟的專家。
尤其是,經過她這麼一說之後,感覺上似乎還真的有點「她現在之所以會反友為敵,怪的只能是你裂天劍皇太過輕信他人,才會導致的後果」這樣的味道……
從互相對話的狀況來說,陰陽雲妃簡直有點反客為主的態勢了。
對於陰陽雲妃隱然另有目的的說法,以裂天劍皇同屬「宗主級」的歷練,當然也不是毫無所覺,不過他卻並沒有在這一點上多做分說,只是靜靜地凝望了陰陽雲妃一眼之後,搖了搖頭道:「正者先信不疑,即使因此自己傷損,卻可全信義之基;邪者先疑不信,雖能保全自己,卻永難以建立互信……為正或是選邪,都是源於個人的不同認知。先信不疑雖然也許有時會因此受傷,但卻能全正義之質,而正邪之別,便在這樣的節眼之上……與正者交,你會知道,正者絕對不會害你;與邪者交,便算再好,你卻仍要防範哪日他算計到你的頭上來。其間之別,相差何止以道里計?」
裂天劍皇這一番的敘述,比起之前那種簡單的說法,卻又更深了一層,讓人聽了很自然便對正派的那種先容不斥的胸襟,不由自主地便肅然起敬……
裂天劍皇果然是不愧經驗豐富的宗主,沒有激烈的回質,只有淡淡的,短短的一句話,馬上就將陰陽雲妃打回了「我不負你,你先負我」的理虧立場。
只不過,陰陽雲妃顯然對於裂天劍皇這種「我未負你」的態度,非常非常地生氣,聽完他的話之後,整張明秀的臉龐忽然就微微扭曲,變得有些猙獰,冷笑了一聲之後才繼續道:「好……好……真好個『與正者交,絕不害你』……姓岳的,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
裂天劍皇看著陰陽雲妃有點猙獰的態度,聽著她有點凌厲的語聲,早就從她口口聲聲把他「姓岳的」、「姓岳的」這麼叫著的現象看在眼裡,心中警意早提,非常確定這個假冒的「綠霓仙子」,顯然是非常非常早就認識了自己。
只不過,裂天劍皇想來想去,怎麼也想不出來這個假冒「綠霓仙子」的,到底是何方神聖。
沉思了好一會兒,裂天劍皇還是皺起了眉頭,對著陰陽雲妃道:「尊駕……到底是誰?」
裂天劍皇的話才剛說完,陰陽雲妃心情激動之間,終於忍不住「咭咭咭」地仰天厲笑了起來!
這一長串笑聲,不但音長質厲,上透暗空,回聲更是長長起拉於沉鬱的夜色之中,就好像在一個黑色的湖泊裡,丟進了一串石頭那般,連現在顯得凝重無比的空氣,都似乎順著她的笑聲,於虛空裡出現了一陣一陣的漣漪!
在場的每一個人,聽到陰陽雲妃這樣特殊的笑聲,都不由得心中浮生出了一種隱隱慄然的感覺……
旁邊的火帥,聽了陰陽雲妃這麼樣怪異的笑聲,無形中好像很有那種「我是誰,你還沒想到嗎?」味道的模樣,忍不住就對著她輕聲暍道:「你!何須如此裝神弄鬼?你到底是誰?」
火帥的喝音方出,陰陽雲妃的笑聲也同時嘎然而止……
不過,她的雙眼,並沒有去理會那邊的火帥,而只是含火凝定地注視著裂天劍皇……
「岳劍天呀岳劍天,難道你真的忘了那無月之夜,默然之別的遺棄?」
差不多根本沒有人,知道現在這個假的「綠霓仙子」,到底是在說些甚麼……
岳劍天?
這個聽起來很陌生的名字,卻連派中最久的長老——風火雙帥,都顯然沒有聽過……
這可以從他們兩人眼中所流露出來的那種莫名其妙的眼光,就看得出來。
可是,站在裂天劍皇身邊最近的水雲二妃,卻在陰陽雲妃說完了這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之後,忽然發現裂天劍皇週身的空氣猛地「剝哩剝啦」地爆出了一層薄薄的青密電流,轉眼之間,幾乎差點連裂天劍皇的身形都看不見了!
水雲二妃正在驚異宗主的身上為甚麼會出現這樣強烈的反應時,緊接著就是一連水雲二妃這樣等級的一流高手,居然也被這麼突如其來的潛勁,給推得「呼啦」一下,往後滑退了至少四、五丈!
氣隨心轉,從裂天劍皇差點控制不住的如此氣機波動反應,就可以猜得出裂天劍皇聽了這麼一段話之後,心中是多麼地震撼!
水雲二妃,被裂天劍皇強烈的波力,推得雖然並沒有多遠,而且勁質柔軟,並無傷人之意,因此也沒有受到任何損傷……
不過,受裂天劍皇強大的裂氣所牽,水雲二妃雖沒怎麼樣,但是因為心頭同受牽動,一下子竟也有點頭昏眼花地說不出話來。
反倒是離裂天劍皇比較遠一點的風火雙帥,看到那個不知道到底是誰的女人,說出了這麼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居然還讓宗主身上出現了如此氣機化芒亂跳的不正常現象,不由得同時心下暗驚……
這其中,比較直率一點的火帥,更是回過頭去,對著裂天劍皇很惑然地問道:「宗主……您……」
話還沒問完,忽然看到裂天劍皇週身宛如薄起一層電袍,啪然輕爆的青色密芒,陡地「唰啦」一下,就好像一縷淡煙被急吸進了他魁梧的體內那般,暴縮得乾乾淨淨!
這樣的變化情況,馬上就讓原本掩於青電亮光下的裂天劍皇,整個人的模樣益加清楚地呈現了出來!
此時的他,臉色微微顯出異樣的淡紅,雙眼之內,急縮的青白色斂光,就好像有無數個毫無外顯的內爆正在發生……
諸人無論長短,自見宗主以來,從未看過宗主現在所出現的模樣!
裂天劍皇一雙亮眼的視線集中處,正在對面的那個「綠霓仙子」臉上……
同樣的定定而視……
類似的隱隱激動……
在周圍眾弟子門人的驚奇中,差不多大部份的人,也都忘了去分辨,他們的宗主,和那個假冒的「綠霓仙子」,彼此之間就這麼樣地互相凝視了多久的時間。
不過,現在裂天宗主所顯露出來的異常模樣,和他們兩人對視時,那種奇怪而又特殊的氣氛,倒也讓所有的人,不敢再多說甚麼其他的話,來打擾了這樣的態勢……
到最後,好不容易,他們才聽到了裂天劍皇,似乎是正在以一種很大的努力,壓抑著語氣中的激動,輕而又輕地緩緩道:「你……是你……居然是你……」
陰陽雲妃的模樣,看起來就有點像是從甚麼很久很久以前的思憶之中,回過了神來那般,在裂天劍皇的話才剛說完之後,便即冷然回答道:「我……是我……確實是我……你總算記起來了?」
裂天劍皇愣了愣,當然聽得出陰陽雲妃語氣之中的那種幽幽怨意,沉默了一會兒,方才輕輕歎了口氣:「我……我聽說……在太玄山中,你已經……」
還沒有等裂天劍皇的話說完,陰陽雲妃就有點慘然地接口道:「這裡面的原因,說起來太長,還是不談也罷……你只要知道,修羅祖師玄法之下,現在的我,就在這裡,便足夠了……」
裂天劍皇望著站在那裡的陰陽雲妃,眼中的神情光芒,是那麼樣難以形容的複雜,似乎某種糾纏的緣份,讓他知道了陰陽雲妃的存在之後,一下子竟有點難以說出甚麼話來……
至於圍在旁邊,其他的「裂天劍宗」所屬,當然也從他們的宗主如此反應之下,看出了這個還不知道到底是誰的神秘人物,顯然和他們的宗主,出乎意料之外地有著某種非常深切的關係……
因此,當裂天劍皇在和陰陽雲妃對話之際,所有其他的人,雖然還搞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倒也非常安靜地,沒有出言插話。
陰陽雲妃在確定了裂天劍皇已經知道了她到底是誰之後,似乎某種壓抑了很久很久的強烈情緒,忽然之間終於在這時猛地爆發了出來一樣……
那種狂烈的怨怒,讓本來並不屬於陰陽雲妃的臉龐,微微出現了扭曲獰厲的凶悍模樣,同時語氣之間,更是毫不掩飾對裂天劍皇的痛恨之意:「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是誰,那麼,總沒有甚麼臉,再說之前那種甚麼『我不負你』的騙人謊話了吧?」
裂天劍皇,雖然在「真人界」中,一向以「天資獨厚,悟性奇高,很有可能為『裂天劍道』,開創出前人所從未走過的一條新路」,這樣高期待的評價,傳為模範美談……
可是,之前當他乍然得知替佔了「綠霓仙子」肉身的敵人,居然會是昔日的愛侶「陰陽雲妃」時,確實是讓他心神著實驚亂了好一陣子。
然而,當陰陽雲妃剛才那樣,簡直就是直接指明他裂天劍皇是個大騙子的話一說出來時,裂天劍皇總算心緒已經稍微地回穩了一些,聞言之後,馬上就歎了口氣,雖有感觸,但是態度卻很堅決地搖了搖頭道:「云云,你我從相遇到最後不得不黯然分手,我從來也不曾騙過你分毫……只是,有些事情,我再怎麼說,你也不願意相信而已……」
一直都在旁邊仔細觀察著的,裂天劍宗其他的門下所屬,從裂天劍皇現在所說的這一段回答之中,終於也確定了這個叫甚麼「云云」的人,還真的和他們的宗主,很明顯地有著某種感情上的糾葛!
因此,所有的人,到了這時,心裡都不由得反射性地暗暗覺得事情不妙了……
男女之間的感情,簡直可以說是世界上最沒有道理可講的情緒。
堂堂的裂天宗主,如果這次真的在這方面有甚麼牽扯,那麼無論是事件的處理,或者是日後的評斷,恐怕都很讓人覺得夾纏不清,至為棘手!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還沒有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之前,更加沒有人敢自作主張地亂插話了……
至於裂天劍皇之前的那一番話,才剛說到這裡……
幾乎是立即性地,從陰陽雲妃的表情上看起來,似乎是一提到這個,她的火就來了那般,怒哼一聲之後,隨著馬上就對裂天劍皇冷笑道:「生死界上來去一遭,你的說法,還是照舊沒變……你的心態,依然死不認錯……」
裂天劍皇又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感觸之中,態度反而益加堅定了起來:「裂天之劍,陰陽之訣,本來就是質性所屬,完全不一樣的兩種修練……會和你發生感情,已經是我先錯了。只不過,這樣的錯卻不是我對不起你,而是有愧於我派的歷代祖師……對於你,我聽了你如此想結練『龍鳳合胎訣』的心願,毫無反顧地耗精洩元,傾力以配,等於是棄我『裂天劍道』的仙途於**之中……但是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所以儘管有愧祖師,但對於你,我卻絕對無愧於心的……」
陰陽雲妃一聽,立刻暴然大怒,幾乎是用尖叫地吼道:「無愧於心?無愧於心?這是你說的話?『龍鳳訣合胎訣』,本來我就已經告訴你,我並沒有完全參透……孩子生下來,並非『龍鳳靈胎』,這又豈是我的過錯?讓你趁著我新娩之身,根本還未恢復的時候,就這麼地悄然離開?你這樣背情負心的人,還敢說無愧於心?在這種情形下,你都狠得下心離開,你還能叫人嗎?恐怕連畜生也比你好……」
陰陽雲妃的這一陣叫喝,可以說罵得又直接又凶狠,甚至到了後面,已是污蔑性的侮辱……
在旁邊聽著的裂天劍宗諸人,差點就個個忍不住跳了起來……
甚至幾個比較浮躁的門下,已經準備馬上就要動手了。
只不過,現在這個叫「云云」的潑婦,顯然和宗主的關係非常複雜,因此這些弟子門下們儘管心裡憋得快受不了了,但最後還是硬給壓下了滿腔的怒火,強自再忍了下來……
而在這個周圍的諸人,都已經有點騷動不安的情況下,一個沒有弄好,說不定很快就會衝突起來了。
每個裂天劍宗的門下弟子,都已經覺得……
像這樣等於是直接侮辱的行為,無論宗主之前的感情牽扯有多麼複雜,宗主都絕對不能夠再忍受這個潑婦的囂罵了!
現場眾人的情緒,馬上就因為陰陽雲妃這麼一陣叫罵,立刻變得浮浮而動,幾乎可以說是一觸即發……
唯一還冷靜依然的,除了龍機之外,也只有當事人的裂天劍皇了!
他在陰陽雲妃等於是指著他的鼻子,痛罵他「連畜生都不如」的時候,雖然眼芒連爆個不停,但是平靜的臉容卻沒有任何變化。
好一會兒,裂天劍皇才又輕輕歎了口氣,對著橫眉豎目的陰陽雲妃道:「云云,你的個性,我想你自己知道,有些事我也不好說得太明……合胎之舉,本來就是依你所求而做;胎兒的情況雖沒有盡如預期,出現傳說中的『龍鳳靈胎』,帶動我們修練上的大突破……可是,這卻並不是我會悄然離開的原因……」
陰陽雲妃馬上就又冷笑著譏嘲道:「禽獸都不會做的舉動,還有甚麼原因好說?」
又是一句當頭的重罵!
周圍的諸人,臉色簡直已經變得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裂天劍皇卻是在眼神輕爆中,神色很快就恢復了正常。好一會兒才繼續道:「既然這樣,那麼我便也說開吧……云云,你是一個比較功利的人,很多時候,你想到的大部份也都比較傾向於自己……」
陰陽雲妃臉色也微微一變,馬上就反唇問道:「你是指控我的心性就是屬於自私型的嗎?」
裂天劍皇的反應,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停了一下才又繼續道:「自私並沒有甚麼不好……邪宗的整個精神與認知,就是從這個地方為一切邪宗特性的延伸基礎……所以這並不是一種指控,而只是某方面很坦白的說明而已……」
陰陽雲妃隨即臉色也冷了下來,有點不耐地道:「這是正邪爭很久的老問題了,所以這沒有甚麼好再說的……」
「我並沒有要和你爭甚麼……」裂天劍皇歎了口氣,然後才繼續道:「我只是告訴你,你可以有自私的想法,但是卻沒權利要所有的人都接受你的想法,而且還非得按照你的想法來做……我所屬的師門,便是正派的『裂天劍宗』,既已入派,當然就不能棄之再入你的『陰陽和合派』;更何況,我從來就不認為那時加入了你的宗派,我就真的比較能夠接近真道……」
大家雖然對於陰陽雲妃如此咄咄逼人的態度,感到極端的反感……
不過,聽了裂天劍皇這樣直接的回覆之後,差不多大部份的人,都已經概略抓出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裂天劍皇的表情,似乎並沒有特別在意周圍的門下所屬,有沒有瞭解他在說甚麼,於話間短暫的停頓之後,很快就繼續接著道:「合眙之舉,雖然並沒有如你所預期,但是我卻能夠猜想得到,即便是這樣,你最有可能的,就是以我們這個新生的骨血,來要脅我離開我的宗派……說不定,你為了達到這樣的目的,很可能會即使要傷害這個新生的生命,你也會毫不猶豫地採取這樣的行為……這,才是我為甚麼要悄悄離開你和孩子的原因;因為我知道,如果我不趕緊趁著這個時候離開,接下來很可能我就會連累到孩子……」
裂天創皇在訴說這一段話的時候,語音是如此地深沉抑鬱,話意卻又是如此地充滿人性的冷酷……
陰陽雲妃則是聽得眉頭大皺,對於裂天劍皇所說,她很有可能採取的自私作法,等不及地就嘿然反駁道:「我倒不知道那時的你,修練街未到家,居然就已經有了未卜先知之能?既然你已經先不告而別地偷溜了,又還有甚麼立場來指責我說如果你留下來,我會怎麼樣用孩子來要脅你?」
裂天劍皇聽陰陽雲妃這麼一說,倒也真的沉默了下來。
陰陽雲妃現在所說的,確實在合理性上,會出現一種已經無法求證的矛盾。
陰陽雲妃直盯著裂天劍皇,又冷笑了一陣之後,方才繼續道:「我老實告訴你吧……你說你估計如果那時留下來,我會用孩子要脅你離開『裂天劍宗』?因此,好像你這麼做,真是為了孩子?」
裂天劍皇點了點頭:「我那時的想法,正是如此!」
他的話一說完,陰陽雲妃陰沉的眼光之中,居然隱隱地露出了一種殘忍的仇恨神情……隨即就對著裂天劍皇凝氣道:「既然這樣,那麼我也坦白地指控你吧……岳劍天,正因為你那樣悄然的不告而別,在我身體未復的情況下,心神激動中,也一樣就這麼頭也不回地一走了之了……」
陰陽雲妃的話一說完,裂天劍皇立刻就沉默了下來!
好一會兒,他才壓啞著聲音道:「你的意思是說……」
陰陽雲妃忽然反常地尖聲大笑道:「你為了孩子的安危,認為我會以她要脅於你,所以不告而別:……殊不知,正因為你這樣地不告而別,讓我當時幾乎快發瘋了,也一樣不顧一切地離開了孩子……等到我恢復了冷靜,再趕回去的時候,我們的孩子已經不見了……我們存身的地方,常人難及……唯一最可能的結果,就是被野獸給叼走了。岳劍天呀岳劍天,你倒是告訴我,到底是我害了孩子,還是你害了孩子?變成這樣的結果,到底是起因在我,還是源自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