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機「動身」的話一說完,右手即刻輕揮甩地。
一點綠芒,彈射中炸然而開。
只不過此時擴散出去的波弧,並不上濺,而是順著金綠色的地板,環環嘩然散成一團宛如平貼在地板上的金綠色巨圓!
嘶然輕響中,龍機等十個人的身形,瞬即好像地板突然間變成了不具實體的精光那般,每個人的身子都立刻往下急沈!
「唰」地一下,諸人但覺宛如掉進了一個充滿條條環電的亮坑,急墜如石……
在這麼樣往下急落的狀態下,每一個人都在心裡產生了一種身體不斷在「脹大」的怪異感受……
「波哩叭啦」地,每個人的身體外側,每一寸表面,都忽然間往上拉出了幾百條甚至幾千條,宛如殘光般的長帶……
芒條愈長、光度愈亮……
轉眼一片密密的暴亮,由下而上,浸漫而來!
「蓬」地一聲輕響!
呼呼的風聲,突然灌滿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制鄰的海面,猛地一下,就出現在眾人下墜身形的腳下……
青空之中,卷卷的白雲……
那是好久不見的影像!
龍機等十人的身形,出現於空中時,依然不停地下墜……
直等到**微瀾的海面!距離眾人的腳底三尺之際,龍機方才摒氣凝形,將下墜的身形穩穩地定住!
急頓的體外,衝擊到海面上的,只剩順體而動的氣波……
「叭」地一聲輕響!
一個以龍機諸人為中心的圓形波漣,在海面上擴滾而出……
刻意的收束,讓這個圓狀的開波,只拉散了大約二十丈,隨即一切恢復了正常。
龍機密察四方地等了一會兒,神念化成九萬六千道無形的細束,集中在四百丈的每一寸海面……
微波依舊,沒有任何異樣。
然後他才轉過視線,對著後面的海淰點了點頭……
在龍機這樣的暗示發出後,海淰也回應似地點了點頭,同時對著浮空立在他身後的鰈兒招了招手。
鰈兒輕散灑芒的纖纖身形,隨即緩緩下沉,秀體微翻,變成了平俯地貼在輕浪**的海面上方,六寸之處。
左手扣袖,右手微伸一段雪白的皓腕,輕輕沒入海面之中。
看不到鰈兒入海右手的動作,但每一個人都知道,她的指間,正以一種特殊的方式,發出連續而又密集的彈指波動。
這裡面真的不知道這是在幹嘛的,大概就只有龍機和豬拱拱兩個人了。
浮在海面上的龍機,沒有等多久,就發現有了反應。
這個反應,是來自水面之下。
一條扁身寬鰭,如翅開張,長得就像個梭盤似的怪魚,自海中的深處,急竄而上!
此魚破開水浪的速度,是如此地迅速,以致於龍機即使是浮空於海面上,也還是很清楚地看到水中的深處,有一漣白浪,化帶而開……波尖急射而來。
「嘩啦」一聲輕響,破水一尾深褐色的怪魚展開了如翅般的寬扁肉鰭,出現在眾人前方大約二十丈處。
貼海輕搖,這個平翅橫展,至少有七、八丈寬的「巨魚」,毫不猶豫地,就往龍機他們這邊的方向浮游而來!
此魚的背上,弧拱而起,最高處還有個半圓形的一層薄薄透膜……
這層薄膜約略可以透光,但朗朗的陽光反射中,眼力比較差的,大概只能看到圓膜上那反射的彩輪光影。
龍機等人的眼力,當然是不只看到這樣而已。
不過他們也才剛發現魚背上的薄膜中,好像有個甚麼東西在裡面晃動時……
「噗」地一聲輕響,薄膜竟齊中而開,跳出了一個身穿彩袍的人影!
「是哪一位放出『破水彈波』?咦?大群長……真的是您呀……」
出現在魚背上的這個人,綵衣燦燦,雙腮微鼓,看起來就好像隨時都在和甚麼人嘔著氣一樣,長相有點滑稽。
「海鰸,鰈兒的彈波,不是指明了由我所發的嗎?」
海淰從此魚浮海游來時,便即移動懸空的身形,輕輕地落在魚背上。
其他的人也跟行而去,本來在前面的龍機,反而暫時落到了後面。
那個叫「海鰸」兩腮微鼓的彩袍人,眼中露出了好像惶急中找著了救星的眼神,曲膝行禮間,促然說道:「大群長……現在宗裡,可不得了了,簡直亂成了一片……」
他的話還沒說完,已經移到他身後的鰈兒,忽然「噗」地」下,一掌拍在低身行禮的海鰸背上!
海鰸「哎呀」一聲,「咚」地翻到在地。
鰈兒急身而近,一雙纖掌扣指連彈,「嗤嗤嗤」地射出十八道綠流細光,唰然直入海鰸四肢關穴……
最前面海淰身邊的海魨,也輕喝一聲,單臂伸曲,一掌虛凝於矮下了身子的海鰸腦上,猛然往後一提!
「嗡」地一聲輕響裡,從海鰸的天靈蓋中,被海魨鎖提的動作,就這麼樣地拉出了一道黃光……
光影裡,就好像是一個深入海鰸體內的鏡筒那般,快速地閃現著層層的血肉骨肌,來回幻變著……
令人悚然的,是在條條的紅肌白內中,一隻隻的海毛蟲被逼現出原形,顫顫的血肉中,張肢裂牙地,看起來實在讓人驚心……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鰈兒之前透背心、入肢竅所灌入的綠色光流,滲體而入時,似乎就專門針對著這些潛藏在骨血之中的「海毛蟲」而發……
因此雖然從天靈蓋被海魨提攝出來的景象,令人駭然,但每一隻「海毛蟲」此時都被一層薄繩般的綠光束捆住,因此雖然每一隻「海毛蟲」都簌簌而動,但是顯然每一隻「海毛蟲」也都受到了光束的牽縛,所以倒也沒有甚麼咬肌啃骨的恐怖狀況出現。
「稟龍祖、大群長……」海魨的眼光仔細地注意著攝拉出來的影像裡,各種細節:「海鰸體內的『海毛蟲』,已經被壓制住了……」
「能不能把這些可惡的死蟲弄出來?」
海淰邊看著那些張牙舞爪的蟲影,邊沉著氣問道。
海魨氣機拉高,急速地試了六百二十次……
海鰸身後的鰈兒,也同時振動元氣,灌流以合……
過了一會兒,海魨才搖了搖頭。
「稟大群長……『生靈精氣』壓制困鎖住『海毛蟲』,尚還有餘,但是因為『海毛蟲』入體的數量太多,加上每一隻都勾掛入髓,披內蓋筋,實在是……很難逼得出來……」
海淰聽得沉默了一會兒,方才歎了口氣。
「看來最後還是得由龍祖慈悲,替他轉軀而生了……」
龍機直到這時,方才點了點頭。
「這些以後再說吧……現在只要能先暫時壓住『海毛蟲』就可以了……」
龍機的話一說完,海鰸身前身後的鰈兒與海魨,同時點頭應是……
然後二人便即同喝一聲,前拍後按,但見海鰸週身「蓬」地一響,濺光射火般地繞現出一層薄薄的亮綠跳芒,圍著他的身體環環而轉!
蝶兒與海魨,前後同時一鬆手,海鰸雙腿一軟!就這麼「嗡嗡嗡」地,於身外浮繞著一層綠火,癱然跪地。
「海鰸,你現在知道自己的體內,隱著甚麼東西了吧?」
海鰸的臉色慘白,叩頭答道:「稟大群長,弟子知道了……請師父您老人家開恩救命!」
海淰點了點頭。
「這個你放心吧!龍祖已經同意後續處理……你這次算因禍得福了……」
海鰸其實身為海淰第一大弟子,怛也實在不曉得師父口中所說的「因禍得福」,指的是甚麼……
渾身的酸軟,就好像骨子裡有根軟針嵌著那般,牽臂動形間,讓人陣陣無力。
「你剛才說,宗內怎麼了?」
龍機見海鰸稍微站穩了點,便即出聲詢問。
海鰸之前是在「祭神大典」上見過龍機的,因此當然也知道眼前問話的人,就是傳說中的「龍魔王」。
因此他在回答間,態度顯得極為恭順。
「稟龍祖……現在宗內正混亂成一團,所有的弟子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甚麼事……」
「怎麼搞得變成這樣?」
海淰聽得極為不滿。
「一開始,是由海鳑侍衛長那裡,傳來了六位群長及掌典長老,集體暴亡的消息……緊接著,就是六群之間,忽然互相不知道怎麼樣地起了衝突,當場有七、八十個弟子變得血肉橫飛……本來大家還沉得住氣,但跟著我們突然發現,原本在我們之間好好的同門,總是毫無徵兆,『噗』地一下就爆成一片血泥,簡直完全不曉得是甚麼攻擊了他們,只知道敵人必定是潛伏在我們之間……這一下群龍無首,大家心中又慌,加上根本不知道敵人到底在哪裡……所以差不多是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宮府內外,已是亂成了一團……」
每一個聽著海鰸說明的「深海獸魚宗」那些群長長老們,臉色都如鐵般地生青。
「弟子本來就是乘著『穿波鮻』,從『浮洋鰗』回來,所以發生這種情形後,便即駕鮻而出,正四處巡遊,不知道該怎麼辦時,忽然便聽到了鰈兒所發的『破水彈波』……而且,居然還是表明了群長在即,因此便拼了命地趕來……」
海淰聽著大弟子海鰸的敘述,臉色是越聽越難看,等到海鰸的話一說完,伸手就是「叭」地一個耳光,抽在海鰸的臉頰上!
海淰的這一下,雖無內蘊的暗勁,但外震的力道十足,直把海鰸一個還蠻高大的身子,給打得在地上翻了兩翻。
「你這個混蛋!宗內劇變,你身為大弟子,鰈儲人也不在,竟不知道控制混亂,立起指揮之位,反而找了個『穿波鮻』,就這麼樣地溜了出來?你怎麼不被『海毛蟲』給穿爆死在當場算了……」
海鰸從地上狼狽地爬了起來,左頰腫得更加鼓脹,就好像是長了個巨瘤那般,擠得他的嘴角嗯嗯啊啊地,根本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海淰越看越氣,長長的雙須顫顫而動,就要上前再補他一掌……
原本就在海鰸身一刖的海魨掌典,連忙一個側閃,拉住了海淰,同時大聲說道:「大群長別打鰸兒了……大群長別忘了鰸兒是你的大弟子,所奉的命令,就是在滅派之禍出現時,放下一切,率我六群其他五位弟子,遠揚而去!留我一分根苗,他這樣怎麼能算錯呢……」
海淰愣了楞,方才想到這一點,但一會兒又怒目喝道:「怎麼不算錯?你看他旁邊哪裡還有其他五位弟子?」
攔住海淰的海魨,還沒轉身詢問,周體綠芒盈繞,壓制住了體內「海毛蟲」的海鰸,雙膝跪地,叩頭間以沉痛但又含混的語音說道:「師父,師叔們,五位師弟,已在這一波混亂中,全部陸續地爆體而亡了!」
海鰸的這一番話,讓忙著勸阻海淰的其他五位群長和海淰自己,都頓時楞住了。
連站在最後面的鰈兒,也臉色發白。
「你……你說甚麼?」海淰臉上的憤怒神情,一下也凍住了:「海魛、海鱷、海鰥、海鮸、海鰎……都死了?」
海鰸低著頭,但還是可以看到他點首觸地的動作,是代表甚麼意思。
同時,海鰸還伸手,從懷中取出了兩截令人怵目驚心的斷掌,哽咽補充道:「弟子找到二師弟時,他己是我們六位大弟子中,除了我之外!最後一個還存活著的……而且那時,他的臉色大變,體內已出現不適的狀況,弟子是將他背負著游往『穿波鮻』的……只不過後沒游到『穿波鮻』處,海魛師弟已經爆體而散,只剩弟子背負著他時,反扣在手裡的他的雙掌……」
諸人的眼光,震心之餘,都同時齊齊聚在「穿波鮻」寬厚背板的那一對斷掌上……」
奇特的是,這一雙斷掌,雖是紅肉連腕,讓人不忍卒睹,但從海鰸的懷中取出時,其上居然還盈繞著像海鰸身外那般的壓制綠芒。
迴繞的薄綠之中,碎肉紅血的雙掌,顯得益加刺眼!
每一個人當然都明白,這是代表甚麼意思。
海魛*的師父二群長海魽,只是愕愕地望著那一雙斷手,喃喃說道:「這……這是筋兒的手嗎?」
第一個顫顫拿起地上斷手的,不是海魽,反而是最後面臉色發白的鰈兒。
「魛哥……魛哥……這是魛哥的手……」
「混蛋魚卵個。海毛蟲。……」
海魽聽了鰈兒碎心般的話,跳了起來,週身綠流嗡然急滾,瞠目大喝:「讓我們這就殺過去,把所有的『海毛蟲』碎屍萬段!」
原本最激動的海淰,這時反而冷靜了下來,對著暴跳如雷,全身綠焰如火的海魽大喝道:「海魽,你閉嘴,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龍祖在此,自會一切作主!」
雙目怒瞪如鈴的海魽,額上青筋凸浮,好一會兒才滿頭大汗地說道:「是……大群長說得是……一切請龍祖作主……」
見到這種情形的龍機,沉沉的眼光絲毫不變,只是皺了皺眉。
一看你們這樣氣浮性躁的樣子,談甚麼去對付『海毛蟲』?」
龍機的話一說完,「深海獸魚宗」的諸人都愕了一下。
「你們看到了幾隻蟲子,就以為你們的敵人是『海毛蟲』了嗎?」
峻冷的語氣!讓眼前的諸人,從海淰開始,到捧著斷掌的鰈兒為止,都不由得臉上微脹,慚愧而立。
「龍……龍祖……您的意思是說……『海毛蟲』那妖怪……」
總算海淰是一行之長,在龍機令人愕然而驚訝的語意中,終於還是壓住了有點慚愧的心情問著。
「不錯,『海毛蟲』者,不是只有『海毛蟲』這麼簡單的……」龍機微哼一聲,繼續說道:「你『深海獸魚宗』,一被微蟲所侵,而渾然不知;二對敵人知之未詳,就想去『殺個痛快』……從發現了『微空船』開始,你們就已經在『腦腡』的算計中,實難怪當『海毛蟲』引動你們體內的蟲根時,你們是這麼樣地連一點抵抗的力量都沒有!」
龍機連續而又沉重的話立時讓「深海獸魚宗」的諸人,不但是心中愧然,甚至每個人的額上都已滲出了輕汗。
「龍祖的叱責……族下們……實在慚愧……」
海淰滿臉大汗地低下了頭。
而旁邊最先跳罵的海魽,此時已是宛如煮過的蝦子那般,整臉的通紅裡,只是吶吶地說道:「呃……稟龍祖……這是海魽太激動了……以致有點亂了方寸……還請龍祖責罰!」
龍機又悶悶地哼了一聲,冷硬的眼光緩緩收回,支手又腰的態勢,讓每個人都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算了吧!責備你有甚麼用?你們幾個如果想對付腦腡,就要懂得沉得了氣……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閉上嘴!」
周圍的八人連忙在「穿波鮻」的背上,下拜認錯的同時,恭聲應是。
龍機又凜冽沈氣地注視了周圍各個矮了一截的諸人,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
「海魽,你和鰈兒,跟著我與豬拱拱,去見見那幾個修真。把他們的注意力轉到我這邊來……」
海魽連忙答應一聲。
「海淰,你就帶著其他人,趕緊回宮府裡去,該怎麼做你應該知道的……這顆『綠煙生魂珠』你先拿去,能壓制住『海毛蟲』的就先壓制住,如果不能的話,就用此珠收其魂魄……戰宛兒早晚會出現,那時我再來探探她腦腡和海毛蟲後面,到底還有甚麼特殊的關連……」
說著就取出了「綠煙生魂珠」,交給了海淰。
「都起來吧!我們還有人要去見呢……」
在龍機的身旁,矮成一團的眾人,趕緊起身。
海淰收好了「綠煙生魂珠」,就對著海魽、鰈兒外的其他人招了招手。
「大夥兒都聽到龍祖的話了,我們這就走吧!」
說完轉身甩臂,一個輕彈飛躍,「嗤」地一聲輕響,滾體直入海面,浪花內陷,幾乎可以說是點浪不驚。
其餘的幾個人也緊跟著飛身入海,轉眼已不見蹤跡。
剩下的海魽和鰈兒,便即不敢多說甚麼地領著冷眉冷臉的龍機,往這只「穿波鮻」背上的圓弧型薄膜走了進去。
「穿波鮻」身長約有二十丈,身寬同樣也有將近十五丈,因此它背上的這個圓蓋般的膜腔,雖只是高起於背的一個拱凸,但也差不多有四、五丈方圓。
這樣的空間,對於龍機、豬拱拱、海魽和鰈兒來說,雖尚稱不上是多麼寬敞,但也還不致於太過擁擠。
在這個大略呈現圓形的「穿波鮻」膜腔之中,一進去就可以看到靠壁根處有一對約巴掌大小的薄鰭。
龍機雖然是第一次走進這樣的「活水梭」之中,但他第一眼就可以確定,那一對薄鰭,功用必然是控制「穿波鮻」在水中的行動的。
一般人實在很難想像,深海獸魚宗,竟然能夠以魚為具,如此地在水中來去。
同樣的,龍機也很難想像,「穿波鮻」的這個膜腔之中,不但乾淨清爽,甚至還在靠壁邊緣,放著好幾個柔軟的布墊。
坐在上面時,簡直就和一個很舒服的軟轎沒有甚麼兩樣!
如果只看這一點,實在很難想像此時的他們,竟是在一條活魚的膜腔之中。
鰈兒從一進到裡面之後,很自動地就站到了那一對手掌大小般的魚鰭前面,素手輕挽,微微拉扣……
而這只「穿波鮻」也就立刻在微晃了一下以後,嘩然破浪而進,對著遠方只現淡影一點的「浮洋鰗」那個簡殼站滑游而去。
此時最外層的薄膜未合,四眼無盡的海面,薄彼淡淡,好似深藍色的果凍,上浮著一層半透的甜膠……空中也飄郁著一股只屬於大海的微鹹新鮮。
輕風疾拂間,就像無數個好動的孩童,呼然而入,微竄亂跳一陣,然後再呼然而出……
那種乘魚破浪的閒逸,迎風浮海的曠然,連龍機也不由得神清氣明瞭許多。
海魽之前被龍機所叱,此時敬立於側,甚麼話也不敢多說。
豬拱拱則是半趴在盤腔邊緣,兩眼出神地望著四方廣侮,就好像這一輩子,從來沒有看過大海一樣……
龍機雙眼依然盯視著不斷漸漸變大的遠方侮面那彩珊一點。
「你們……為甚麼不能舉派遷移呢?」
龍機緊了緊胸前的開襟,也沒有指明是在和誰說話。
海魽微微一怔,隨即恭聲介面。
「稟龍祖……那是因為……族下雖然敬奉海神,也都努力也往海神所提的『生精之道』修進,但畢竟無法直接感受海神真正的元精氣性,因此潛居於深海之下,只為了更接近那海源中最濃冽的聚合之處……」
龍機皺了皺眉。
「海源中最濃冽的聚合之處?」
海魽見識到了龍祖的冷怒之後,說話也顯得非常小心。
「是的,龍祖,也就是我們『深海獸魚宗』所立的『海行宮府』……」
龍機目中透出了不大瞭解的光芒。
「『海行宮府』立基之處,有甚麼特別不同的地方?」
「稟龍祖……『海行官府』中,不知道龍祖有沒有發現那兒的地板,有甚麼不同?」
那兒的地板,有甚麼不同?
被海魽這麼一提,龍機才想起了,從他上次自休息室中所感覺到的,那兒的地板,沈韌凝厚,還帶著點溫熱的軟度……確實與其他地方的岩塊地板,截然相異。
想起了這一點的龍機,立刻就聯想到了眼前的景象……
就是現在他們所處,「穿波鮻」**膜腔的這個背板!
雖然沒有外面橫翅肉背表面那般地因為直接與浪波接觸,因此顯得特別凝膩滑溜……
但是,但是……
卻也一樣微熱之中,好像在硬巖外,包了一層軟被般地呈現出怪異而又特殊的韌度!
龍機的心中猛然一震!
難道……難道……
「你是說……整個寬廣的『海行宮府』,居然是……居然是建在……」
龍機在訝異之餘,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心中的那種推測。
他的話雖未說完,海魽卻像是這樣就聽懂了龍機要說的話那般,點了點頭。
「龍祖猜得不錯……整個『深海獸魚宗』的『海行宮府』,都是建在……一隻巨大無比的活物背上!」
雖已隱知大概是怎麼回事的龍機,聽了海魽的話,還是嚇了一跳。
「一隻巨大無比的活物?那是……」
「稟龍祖,就是生身之軀,是為我等目前所知,最為龐然;一體之圍,供養數十萬魚生;一眠之期,將近四百五十年的『鯤鯇』!」
鯤鯇?
偌大的「海行官府」,居然是架在這麼一個「鯤鯇」的背上?
龍機想到這裡,要不被這樣的事實,給嚇上一跳,實在是有點困難……
他輕輕吸了口氣。
「寬體十萬靈,一眠半千春……海魽,現在的鯤鯇是……」
「稟龍祖……」海魽又點了點頭:「正處深眠之中……四百五十年的眠期,已於去年過了……」
去年?那麼……
「海魽,你的意思是說……現在的鯤鯇,很可能隨時會醒了?」
海魽又點了點頭,輕聲應是。
「確實沒錯,稟龍祖,本宗所處的『海行宮府』,之所以稱為『海行』,便是每隔四百五十年,會重新移動到海底的另外一處去的意思……只不過這種遷移,其實最主要的,並不是我們將整個宮府移走,而是因為鯤鯇。」
龍機又沉思了一會兒,忽然間想起了目前「深海獸魚宗」和「裂天劍宗」的爭執,便即立刻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若是這個時候鯤鯇醒了,將現在的位置轉到了其他的地方,豈不是就脫離了『地火龍龜』的火脈危險了?」
對於龍機現在所提的這個解套的說法,海魽的反應,卻是出人意料地不同。
他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
「稟龍祖,這個……現在龍祖已經駐世降派,也許藉由龍祖的慈悲,可以為這樣的困境找到個出路……」
龍機微愕了一下。
海魽的話語之中,顯然還有其他的意思。
「你是說原本你們……」
海魽的苦笑依然。
「稟龍祖,我們為了修練上的趨向,所有元基都是往根源海生的原則而去,但我們人身結構,畢竟和我們所要追求的形態相差太遠,因此,我們全宗上下,有很大的一部份修練的助益與基礎,就是來自於『體養萬生』的『鯤鯇』,那種凝聚的天地少有生靈氣機……因此在龍祖出現之前,要我們離開『鯤鯇』,恐怕是很難作到的……」
龍機聽到這裡,心中已大約琢磨出他們的困難點顯然是在鯤鯇身上,而不是在他們的宗派身上了。
「聽你這麼提說,那是鯤鯇有甚麼特別的原因,不會離開『地龜龍柱』了?」
海魽點了點頭。
「龍祖聖明,猜得一點不錯……鯤鯇原本是遠古的聖物,與跨進天靈的『地火龍龜』,本為僅有的遠古玄靈至友……只是在『地火龍龜』修練至極,升界而去時,鯤鯇不知道為了甚麼卻沒有同時進跨到『天間』,反而在人間的深海之中,停滯了下來……」
龍機也沒有想到,「深海獸魚宗」無法牽移的因綠之中,竟還牽扯到了「地火龍龜」和鯤鯇之間不知多麼悠遠歲月之前的友誼,因此也只能滿心訝然地聽著。
「因此,龍祖,就算是『鯤鯇』現在從四百五十年的長眠之中清醒,游移到了另外的一個地方,也絕對不會離開『地火龍龜』的『火脈』太遠的……更何況,我們也無法控制『鯤鯇』甚麼時候醒來,以及甚麼時候移動……又要移到甚麼地方去……這些都不是我們能夠掌握的……」
對於海魽最後所說的這一點,龍機倒是沒有想到。
「海魽,你們可以駕魚游海,立宮府於深水群魚之間,甚至功法運轉間,可以變成半魚之狀,難道還不能夠和『鯤鯇』溝通嗎?」
海魽聽了龍機的疑問,只是微微一歎。
「龍祖,您可能還沒見過『鯤鯇』清醒時,那種水底地搖侮動的驚人現象……我們的『海行宮府』,經建萬年,但其實只佔了『鯤鯇』之背的一米微點而已……對『鯤鯇』而言,我們其實就好像只是它身上的海毛蟲一樣……要想和這般的天地神物溝通……實是超越了我們的能力……」
龍機在瞭解緣由的同時,因為海魽提到了「海毛蟲」,連帶地也想到了另外的一個問題。
「海魽,你們知道不知道,顯然也是潛藏在『鯤鯇』體表的『海毛蟲』,和『鯤鯇』有甚麼特殊的關係嗎?」
海魽微愕一下,隨即有點慚色地搖了搖頭。
「稟龍祖……與『鯤鯇』溝通,我們還沒有這樣的力量……而『海毛蟲』,以前我們也只是將其視為是一種無害的小生物……『鯤鯇』之體,蓄養的生物何止上萬……我們根本就從來沒有想過兩者之間會有甚麼樣的關係……」
龍機聽了海魽這樣其實也不難猜想得到的答案時,眉間輕皺,陷入了深思。
以「海毛蟲」這樣驚人無比的侵寄力量,會和現在的「鯤鯇」沒有甚麼關係嗎?
龍機還沒有想出個甚麼確切的答案,海面前方,那彩珊拱立的「浮洋鰗」,已到了可以清楚看見的視野距離中了……
現在的「浮洋鰗」,和之前從極遠處的上方下眺時,感覺已是完全地不同。
彩色的巨珊,下寬上拱高度約達七、八丈,感覺上不但像一個島,而且還是一個宛如小城般的島。
絢虹紛呈的彩珊,就好像是天工而成的小形奇跡一般,疊立而生之間,卻沒有一般珊瑚的尖利,反而顯現出如薄沙般的軟潤。
從「穿波鮻」靠近的這一面,高起的彩珊邊緣凹低微陷,形成了一個像是開口般的平台。
從龍機現在的方向看過去,幾讓人以為珊島之緣,是一片平傾的沙灘。
一個粒沙固地,彩彎輪輪,美麗異常的七色沙灘!
先不去說珊島上,那刻意鑿出,奇綺巧妙的接待石室,就光看這一角特殊無比的灘頭,就讓人覺得難以想像了。
也難怪「深海獸魚宗」在一般修真的眼裡,是如此的神秘不可測。
這樣的海面奇景,實在非一般人所能見識。
當龍機乘鮻愈近時,龍機看到了彩灘之上,正有一群人輕立其上,似乎正準備迎接久候未返的「深海獸魚宗」。
龍機當然是無須多看,就知道這群人中帶頭的四個人,正是歸萱萱、鳳陰鳴、極元真人和陽印了!
只不過,龍機卻非常驚訝,此四人之後,加上那個模樣看起來已經變得有些怪異的「左司簿」之外,竟然還有六個長形的金帶裹布的修長人體!
這六個從頭到腳,密纏長帶的身影,對龍機而言,是一點也不陌生的。
因為那正是目前已經可以說是被滅了宗的「邪不死」派,最著名的金屍!
龍機以飛龍之身,初涉「九幽鬼靈派」「搶宗之爭」時,就已經見過了的金屍。
六陽屍,已隨其主,被蛟魔崩山而埋。
這六個,必然就是其中不知道哪一個是一鬼眼」死去愛人「月荷」的「陰金屍」了!
雖然現在和立於海灘上的他們,還有一點距離,但龍機非常清楚地,就能夠看到每一個人的眼眉細節。
其他的人,一閃眼即略過,龍機特別注意的,是臉色怪異的「左司簿」!
左司簿的模樣,大致還是和以前沒有甚麼不同,頭戴青翅包銀官紗帽,身穿細繡青線四足蟒的寬袍衫,粗眉如刷,滿臉虯鬚。
唯一不一樣的,就是此時的「左司簿」,臉色由原本的沉黑,一轉而變成像是金屬般的錚然銀亮……
彩灘細影,竟隱隱地從他的臉上反映出來。
龍機一看到雖然外形不變,但其實質性顯然已大大不同的左司簿時,神念立即回縮十二丈七尺!
聚氣輕哼中,集轉識力一萬九千層,重重相扣,組成了一個無形波動,嚴密到了極點的神念盾!
這種完全看不到的神念盾罩方才成形,龍機已幾乎可以聽到從左司簿的身體中,嘶然長拉而出的一萬兩千三百股無形的波動,完全側力隱斂地,從旁彎然射來!
集力長吸一氣,龍機以疊疊而立的盾緣,將想要來探測的左司簿神念,立時外崩九千六百次!
屬於另外一個層次空間的能量互挫,在龍機與左司簿相距三十二丈四尺的最中央點,頓出重重一萬兩千波!
只不過兩人的神念相沖,一則只是稍加探測,二則波力側出,三則強勁極隱,因此雖然已是凝念而動,但在正常的真實空間中,卻是絲毫紋風未起。
空中的薄風雖然依舊輕拂,但誰也沒想到,這樣平靜的空間,竟已有如斯高手,這般地虛空互鬥了起來!
龍機全神戒備的神念護盾,微崩之中,內聚凝結,形成了更強的組構,打算接著就要力接旱魃凶悍的裂空正擊……
此期間有一點讓龍機覺得頗為訝異……
那就是最前面四人中的陽印與鳳音嗚,雖然此空外相絲毫無變,但也竟都敏感地覺察出虛無中,似乎有一些怪異的波動,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將眼神投向了空中……
由此可見,鳳音嗚和陽印,在功力的修練上,確實已經有了極大的不同。
這讓龍機益加地起了警覺……
眼中的薄薄紫紅,於焉漸漸加濃!
在戒備中,出乎龍機的意料之外……
左司簿的神念探測,稍觸即縮,頃刻間全數回流於身,點滴不再復露。
也沒有任何的後續攻擊動作……
龍機立刻就感覺得出來,那源自旱魃,轉由左司簿透體而出的探測,似乎還不想現在就做得太明顯!
龍機警然的覺察中,又興起了一絲輕惑。
從成形以來,正在快速精變的旱魃,思考個性,已由直接的悍然,轉化成了另一種深沉?
抑或是此時的左司簿,乃屬另一種的特殊分識?
龍機非常謹慎地觀察著……
他知道,這一定是瞭解旱魃的一個很重要的關鍵!
重重漫密的思考中,穿波鮻怏速地游向了那一群人所立身的彩灘……
龍機他們才剛往平坦的彩灘靠近,站在最前面的極元真人,已是呵呵笑道:
「本團還正等得有些奇怪……怎地貴宗的人去了這麼久,原來是海魽二群長親身駕臨………」
海魽並沒有馬上接話,只是在鮻身靠岸時,微退一步,跟在龍機的身後,步下了彩灘之上。
這麼一個特別的敬讓動作,立刻就讓在沙灘上等候,而且熟稔真人界規距的四人,臉上的神色雖是壓然未露,但其實心中正自驚奇。
因為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之中,就表示了眼前的這位陌生的怪人,其地位之崇高,必在海魽之上!
海魽已是「深海獸魚宗」的二群長。如果說在「深海獸魚宗」裡,還有人的地位比他還高,那應該就只剩下一個「海淰大群長」了!
可是,眼前的這位身材高大,具有鋼鐵般冷硬特性的怪人,卻並不是極元真人他們所曾經見過的「海淰大群長一……
那麼,這位讓海魽隨行之間,神色恭謹的程度,簡直宛如下輩弟子跟行著的怪人,到底是誰?
除了現在不知道有多少旱魃的神識,還留在體內的「左司簿」之外,龍機其實並不擔心自己會被極元真人、歸萱萱、鳳音鳴,甚至是陽印給認出來。
因為他從龍機器械原身甦醒之後,歷地火、經臌肊,而且還在生鐵之外,長出了皮肉……
就算是最近才見過龍機的陽印,也絕對是認不出他來的!
因此,既然左司簿沒有了更強烈的探測動作,龍機也只是靜靜地站著,沒有說甚麼話來表明身份。
他迅快地判斷,左司簿很有可能,是打算等著從龍機與其他四人的互動中,表明出自己的來歷。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此時旱魃的思路,確實是比起之前的直接,要更精細複雜了許多……
這個時候的龍機,神識隱隱和穹蒼深處,化成一羽海鳥,在一百二十六丈的高空中,回回輕繞的「姮靈微空船」緊緊相系。
在任何一個瞬間,龍機都可以藉由這一絲相連的神識通道,透空轉來臌肊生靈王長久蓄積在「姮靈微空船」中,充沛的「生靈精氣」,以俾提供他最大程度,神念攻守上的元力支援……
面對著像已具「魔帥等級」之「魔王質」的旱魃,和「虛靈界」另一「神靈王」阿幽膍這樣的超級對手,一味的逃避,絕對不是個聰明的作法……
他終要正面與兩個強手相對!
龍機一直在心中,都有這樣的覺悟與準備。
因此,他的外在儘管沒有任何一點警備的模樣,但實際上,龍機的所有神念,都在此時緊拉得宛如彎臂張弓的繃弦,隨時都可以彈放出最猛烈的一擊!
只不過,從他和豬拱拱、海魽與鰈兒,踏上彩灘之後開始,直到現在,左司簿那邊的旱魃犀利帶刺的神念,都一反預料地沉靜無動,絲毫反應也沒有……
為甚麼會這樣?
龍機在小心的戒備中,推想了七、八個旱魃如此沈斂的可能原因……
在龍機心頭電閃沉思的警覺之中,並沒有對迎頭說話的極元真人,有任何回應……
反而是跟在後面的海魽,在站定之後,對著極元真人等四位修真,擺手朗聲說道:
「諸修,這一位是我宗派中的祖師,龍魔王!」
龍魔王?
龍機第一個注意的,還是左司簿的反應。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左司簿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知道「龍魔王就是龍機」的樣子!
由此可見,旱魃顯然並不像阿幽膍那般,如此清楚地曉得「龍魔王」和「臌肊」之間的關係。
也就是說!旱魃和阿幽膍,必然也是處於一種互相敵對而並不相連的互抗狀態!
很快地察覺到這一點時,龍機總算是稍微地放下了心。
如果旱魃不知道他就是龍機,那麼也許還不會這麼快就趕過來……
而另外的四位邪修,每一個人的心中,都各自快速地搜索著記憶之中的訊息,想要找出「深海獸魚宗」,甚麼時候有了「龍魔王」這麼一號人物。
極元真人現在身為「無形團」的團長,反應自然也是十分迅速。
「哈哈哈……原來是龍魔前輩……貴宗於『真人界』中,一向少有往來,因此我們這些人對貴宗的瞭解太少,沒有事先見禮,倒叫龍魔前輩見笑了……」
極元真人的這一段話,很技巧地便從側面,對龍魔王做了一個小小的探詢,既顯出禮數,又不失氣度,確實無愧一團之主。
龍機的眼中那種隱隱的紫紅又淡然而現,並沒有立刻做出具體的回答,只是對著眼前的四人擺了擺手。
「裡面說話吧!」
說完就領先往沙灘之緣,一個由彩色的珊瑚所架搭起來的天然屋樓,移步走去。
龍機這種老氣橫秋的反應,讓抱著謙和態度的極元真人,倒好像一下子,真的變成了龍機的下屬一般,只得默默地隨後而行。
極元真人的眼神之中,輕躍出一抹不悅,但並沒有在外表上立刻顯現,反而很恭謹地,真的就像個晚輩那般地,隨後而行。
此四個邪修,果然都是心沈意穩的人物,從頭到尾,也沒有對外表迥異的豬拱拱,多望上一下。
海魽則是在心中,暗暗竊笑。
這些真人界的傢伙們,從來就對「深海獸魚宗」沒有甚麼切確的瞭解,因此一貫的態度,簡直就是把他們當成了「玄靈界」的另外一派,甚至在排名時,也將他們「深海獸魚宗」,列入了所謂的邪宗。
就算是那些同列為邪榜的宗門,從海魽以前的幾次少有的接觸中,也感覺到他們對於「深海獸魚宗」,根本就從來沒有把其當成是「真人界」的某個友派,總是將他們視為異類。
這一次如果不是他們這幾個邪派,有求於「深海獸魚宗」,說不定還根本不會主動地和他們接觸……
眼前的龍魔王,海魽已經從不長的接觸中,察覺到這位龍祖,有時和顏悅色,很好相處,但實際上卻另有一種隱然的威煞潛藏,另一種悍厲的氣勢暗蘊……
那是在輕哼之中,連海魽也不由暗地心中打鼓的帝王質性!
他非常樂意,看到在龍祖的帶領下,給所有真人界,不管是正派還是邪宗,一個全然不同的「深海獸魚宗」!
因此他雖略微地注意到,極元真人眼中那一抹淡淡的色變,但卻裝成完全沒有感覺到的樣子。
「你們『無形團』結派而來,有甚麼請求?」
龍機在珊室之中,一張彩石寬背椅子上,一屁股坐下之後,雙肘靠手,於胸前扣指互合,擺出一副很舒適的姿勢之後,就直接地這麼問著。
語氣之中,竟像是極元真人等,真的是來此朝宗之外,另有懇請的模樣。
媽的你是甚麼龍魔王,根本以前從來就聽過的無名小卒……
極元真人壓下心中的不滿,臉上綻出一股非常真誠的笑意。
「龍魔前輩……哈哈哈……恐怕是貴宗的人有點誤傳了;我們這一次來,是聽說了『裂天劍宗』,對貴派竟然無理地提出了蠻橫的要求,路見不平,因此請見,願合力為貴宗討個公道,可不是為了我們自己有甚麼請求呢……」
龍機眼中的精光一聚而沒。
「嗯?是這樣的嗎?」
極元真人笑容滿面。
「當然啦……哈哈哈……『裂天劍宗』如此強橫行徑,實在是連我們也看不過去……」
極元真人的話音未絕,龍機已擺了擺手,冷冷地說道:「如果是這樣,那麼你們可以走了……裂天劍宗和我們的爭執,我們自己早就有辦法解決了,所以無須你們多費心了。」
龍機這麼直接的回答,倒讓極元真人、歸萱萱、鳳音鳴和陽印,大出意料之外,因此四人都不由自主地楞了。
歸萱萱的反應極快,當即脆然「格格」一笑。
「想來龍魔刖輩,是因為宗派門面所限,不願我們牽涉其中……」
被歸萱萱這麼一提,極元真人立刻了然其意,因此便也「呵呵」笑道:「這一點龍魔前輩倒是無須多慮了……這是我們主動要為貴宗打個不平,並非是貴宗要向外請人助拳的,此點我們日後必會廣為說明,讓其他的宗派,不致對貴宗的清譽產生甚麼誤解……」
龍機只是搖了搖頭。
「誰有空去理別人甚麼誤解?歸萱萱,你別自作聰明地瞎猜一通!」
像歸萱萱如此敏銳,如此老練的人,也不由得真的楞了。
「龍魔……龍魔前輩,以前見過晚輩嗎?」
龍機話說完,連看也沒看萱萱一眼,只是對著極元真人說道:「你現在是『無形團』的『團主』?」
極元真人在心中驚訝裡,只能點了點頭。
「嗯,好吧!那麼我再說一遍,『裂天劍宗』和我們之間的爭執,我們自有解決之道。所以,如果你們『無形團』真的只是想要來幫甚麼忙,那麼,極元團主,你們可以回去了。」
極元真人臉上,就好像捱了一拳一樣,即便像他如此深沉的人,也不由得臉上露出了明顯變色的模樣。
這麼樣直接地,絲毫不顧臉面地,拒人於外的表示,讓圓滑沈穩堪稱老奸的極元真人,也還真是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旁邊的鳳音鳴,臉上的神色也沒有好看到哪裡,但她比極元真人還要明顯的,是任何一個人也瞧得出她正在盡力地壓抑著胸中的嗔怒。
「龍魔……前輩……你們……你們光憑自己,就有把握對付正派中著名的強宗『裂天劍宗』嗎?」
龍機眼光橫問中,微微一哼。
「鳳宗主,如果不是你身為一宗之主,之前又執禮無失,別瞧你現在吸收了『彩貝雌蠱』的元珠,我也一樣會讓你不大好看的……」
龍機說此話時,語氣之強悍,直讓在場的四人心中駭然。
這個傢伙……怎麼會知道鳳音鳴收納了彩貝神蠱的元珠?
他們尚未從訝異的心情中恢復,龍機又已搖頭微歎。
「我早就勸過彩貝,別再想要去找它老公了,最好趕快找個地方潛藏起來……沒想到它還是不聽……這只能怪它自己了,怨不得誰。否則,我說不定還會找你鳳音鳴問問是怎麼暗算那只笨蠱的呢……」
四人聽得心中暗驚,禁不住地面面相覷了起來。
他們現在才發現,這個「深海獸魚宗」抬出來的甚麼「龍魔王」,看樣子絕對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你……你……龍魔前輩……認識彩貝神蠱?」
鳳音鳴的臉色微微帶出一些淡白,讓她清麗的容貌,顯得有些厲然。
龍機淡淡一笑,指了指旁邊的陽印。
「何止彩貝?就連其實一直擁有它老公雄蠱元珠的極光老祖,我也是見過好幾次面的……」
龍機此話」出,四人更加聳然色變。
歸萱萱的臉龐流露出一股隱隱的凶氣。
「龍魔前輩……您老人家提及『極光老祖』時,為何手指陽印師弟?」
龍機哈哈一笑,轉頭望了望臉色差點已變成綠色的陽印。
「你為甚麼不直接問問他呢?」
歸萱萱漸如利刀的眼神,同時也轉到了陽印的臉上。
「師弟,我爹不是已歿於『角魔魈』無恥的偷襲下了?為甚麼龍魔前輩會說我爹的元珠在你這裡?」
陽印也沒有想到,這個叫甚麼「龍魔王」的傢伙,三言兩語,就把話頭兜到了自己頭上,讓極元真人和歸萱萱,都隱然地把注意力的矛頭,回頭對到了自己身上……
驚怒中,也無暇再去想其他,快速地估量一下之後,便即臉色沉痛地浩歎一聲。
「師姊,你說得一點也沒錯,師父確實已被那魔力強極一時,出現之際,正邪幾無敵手的『角魔魈』給暗算了……」
陽印在解釋之前,先同意與強調了一下歸萱萱之前的說法。
然後,他才又很痛惜地繼續說道:「後來妖魔們與跨界來援的天人們,崩然交手時,角魔魈碎滅之際,曾經將師父的極光元珠,給彈濺了出來……」
極元真人,臉上微露訝異。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
陽印連忙點了點頭:「此事千真萬確,絕對不敢隱瞞師叔……」
陽印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說,歸萱萱己是一下就抓住了這種說法上最關鍵的一點。
「陽印師弟,我爹的極光元珠,在濺出之時,他的神識是否還活著?」
陽印心中電轉,頃刻間就想妥了說法,因此臉上立即流露出感懷無比的神情,微微歎了口氣。
「不瞞師姊說,師父他老人家,歷盡魔劫!脫離角魔魈之時,已是氣盡力竭,只剩下了一個腦袋……生氣散盡,但余一息……」
極元真人、歸萱萱和鳳音鳴,都在臉上呈現出了訝然的表情。
陽印又歎了口氣之後,等到悲慼之氣漸蓄而足後,便連忙繼續說道:
「沒想到師父在最後生氣將散之際,竟命我上前,然後硬將他修練多年的『極光元珠』,植入了我的體中,其間的言語經過,另有『役物宗』的『機模人龍機』在場記錄……可惜後來那個自動器械被『空間折帶』所吞,到現在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裡去了……否則我還真想透過那個機模人,再見到令弟子無限欽服的師父他老人家,無限期冀的音容慈貌……」
極元真人和歸萱萱,見到陽印情緒悲然地說得活靈活現,有佐有證,一下也捉摸不出他說的到底是真是假。
「師叔、師姊,弟子陽印身受師父賜元重思,必然傾心盡力,與害死師父的妖魔們,周旋到底……以慰師父臨終前的厚望……」
陽印說到這裡,臉上那種涕然感懷的神色,凝然欲滴……
極元真人和歸萱萱,心中雖還有些懷疑,但臉上此刻也同時流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日後必要找到役物宗的「機模人龍機」,瞧瞧經過是不是真的像你陽印說的這個樣子……
二人心中也一樣地作了這樣的決定之後,便即再度回頭面向了眼前的「龍魔王」。
龍機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把注意力放多少在「無形團」的這四個邪修身上。
他大部份的神念,都非常謹慎地,在對著左司簿的方向,環環而固,組成了一個純由神念布起的虛空障壁。
直到此時,他看到陽印半虛半實,唱作俱佳地無形中化解了同門的隱然敵意,巧妙地脫過了這一個沒處理好,很可能就轉友為敵的危險後,也不由得在心中佩服陽印反應之快,思慮之密,說法之巧了……
現在當然還沒有必要這就告訴他們,他龍魔王就是龍機……
為了做更進一步的探測,龍機在歸萱萱等人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自己身上時,只是哈哈一笑。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我從你的身上,感應到了極光老祖的元氣……還好你做出了這樣的說明,不然以我所瞭解,極光老祖那種死也只為己而死的自私特性,說不定還會誤以為你是暗算了你自己的師父後,才得到他的真元呢……」
龍機這麼淡淡的一句話,又再次地引動了極元真人和歸萱萱眼下的疑光。
陽印臉色微變中,連忙趕緊恭謹地對著龍機說道:「龍魔前輩太……太多慮了,弟子和師父的對話,都有龍機機模人記錄在案,而且師父的個性沈智無雙,弟子就算是再加一百個心,也暗算不到他老人家頭上去的……前輩太……太多慮了……」
此時的陽印,不但心驚於這個「龍魔王」,言語如刀,點撥之間,竟是隱隱對著自己而來,惕然而駭之中,但覺這傢伙心機沈利,不由備加警覺。另一方面,趕緊再次拉出了龍機,藉以強調自己的坦然。
龍機當然對於其中經過,再清楚也不過,知道此時對陽印的壓力已經轉借而施,算是差不多了,便即點了點頭,像是很體諒陽印那般地說道:「其實除了龍機之外,那時應該還有個人就在附近吧?」
陽印微楞了楞。
「前輩是說……」
龍機直到此時,方才微微一笑,將自己轉來轉去,就是想要知道的這個訊息,問了出來。
「據我所知,龍機機模人,那時似乎是和他『役物宗』的宗主『七巧天工』在一起的呢……」
極元真人、歸萱萱和鳳音鳴,聽了這段話,都有點意外地輕啊出聲。
「龍魔前輩是說……役物宗的『璇心宗主』?」
歸萱萱俏臉輕轉,神色之中,因為龍機的這段話而顯得益加恍然而肯定。
「師弟,原來你是因為這樣,才會接觸到『璇心宗主』的?」
陽印此時的臉色,雖然並無其他變化,但眼神之中,隱然有著一絲懊惱。
被這個不曉得到底知道甚麼東西的「龍魔王」,如此巧妙地以言語連連相扣,弄得陽印如果至此時再轉為否認,恐怕反而還會更加顯得自己理虛……
目光幾經回轉之後,陽印終於逼不得已地點了點頭。
「我和『璇心宗主』的相遇,確實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歸萱萱、極元真人和鳳音鳴的眼光,立時又再次地回到了陽印的身上。
「師弟,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我們也不用去找甚麼機模人了,直接見見這位號稱『心智重塑技術』,冠於真人界的才女,豈不是就一切清楚了?」
歸萱萱在急詢之中,顯然有點刻意地,透露出了對於陽印的不信任。
很清楚現在的璇心,是處在一種甚麼狀態的龍機,此時也佯裝成很期待的語氣。
「是啊!萱萱侄女兒說得很對,陽印你只要帶我們去瞧瞧那個璇心宗主,豈不是也無須去找甚麼機模人了?」
龍機隨後問的這一句話,有點戲然地,就讓歸萱萱在輩份上矮了一截去。
萱萱在暗暗的嘀咕中,卻也沒有特別表示甚麼。
倒是此時陽印心中,直恨不得將這個不知道從甚麼地方冒出來的「龍魔王」在他那冷然的笑臉上猛捶一拳……
實際的表現上,陽印只是有點無奈地哈哈一笑。
「師姊,師叔,就算現在小弟帶領諸位,去瞧瞧現在和我在一起的漩心,大約也是沒有甚麼幫助的……」
當龍機聽到陽印說出「現在和我在一起的璇心」,這麼一句話後,心中隱隱頓覺有些不大妙……
萱萱則是臉上不露任何表情地問道:「怎麼說沒甚麼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