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它在跟你說甚麼?」
這是海淰大群長,在聽到了海魨長老,不自禁地脫口說出自己直覺的感受時,所緊接著問出來的話。
只不過海魨在神情微怔之際,還沒有來得及做出甚麼反應,台上的龍機,忽然做出了一個很突兀的動作!
一聲輕叱,就在此時自龍機的口中發出!
雙手分彈,指尖末端盈然亮起流芒十點!
並沒有任何後續的光芒,從龍機的指尖放出……
但旁邊可說不知被甚麼所牽動,心頭連連的深海獸魚宗諸人,周圍忽然「嗡」地一聲輕響,圍起了一層半圓形的盈綠光罩,將他們每一個人都包蓋住了!
「孩子們……快衝呀……衝呀……」
龍機的動作中,臉上的神情只是頗為凝重地,代替海魨,回答了海淰急切的詢問。
「你們的心裡,都同時聽到了有人這麼叫著,是不是?」
龍機的這一段話,雖然聽起來實在有點莫名其妙,但每一個深海獸魚宗的人,都聽得神情大震。
因為這樣的情形,大違他們一般的認知,因此反而並沒有特別去注意龍機在他們的周圍立起這麼一層淡綠色的光罩,是為了甚麼原因……
「這這這……龍祖說得一點也沒錯……」
海魨這時,才知道海淰大群長,會這麼詢問他的意思。
「難道……難道……這聲音,真的是那怪蟲在對著我們『說話』?」
海淰的額上,已是涔涔而汗。
對於海淰的說法!龍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你這樣的說法,可以說對,但也可以說不對。」
不只是海魨,連海淰都一下子弄不清楚,龍機會這麼回答的意思。
「可以說對,也可以說不對?」
龍機點了點頭,沒有馬上正面再做出說明,只是雙眼環顧著諸人。
「你們現在,覺得心裡的感受怎麼樣?」
眾人同時低頭停了一會兒,海魨方才首先抬頭回答:「奇怪了,之前我怎麼會覺得心頭發跳,就好像在那怪蟲訊息傳過來時,有個甚麼東西,要從體內竄出來那般……」
龍機似乎並不意外地點了點頭。
「之所以會說也對,是因為海毛蟲此訊,確是對你們而發……」
諸人心中,又是一愣。
「對我們而發?」
龍機又點了點頭。
「之所以會說不對,則是因為此訊之對象,非你們之識,而是諸位之體……」
深海獸魚宗的每個人,又被搞迷糊了。
「我們之體?」
海淰聽來聽去,也還是不大明白龍機這話的意思……
不過他所問的話才剛說到這裡,忽見一旁的鰈兒,身軀猛地顫顫而抖……
「鰈兒鰈兒……你怎麼了?」
鰈兒其實是全宗之內,直覺秉賦最有潛力的門下。
海淰為了培養她,特別自宗內親挑,命其到海魨的掌典部門,去更進一步地接觸進階的書訣。
因此,宗內的各群長,都已視其為未來接宗的培植人選。
目前和鰈兒最常在一起的,正是宗內的大掌典海魨,所以當他見到鰈兒有異,連忙就想趨前察看……
不料他還沒有走近鰈兒,就聽到她的體內,傳出了一陣一陣隱然的**輕響……
就好像……有個甚麼滾水般的東西,正在她的體內沸騰了起來那般……
緊接著,「叭」地一聲!
從她的體內,忽然爆出了十幾條噴濺而出,凝然微彎的水線!
海魨個性雖直,但反應可不慢,驚見乍變,立覺有異,連忙就倒身後躍!
可惜如絲如線,從鰈兒體中濺射出來細液,入空即凝,瞬間竟結成了一支一支的節節徽曲的長肢,彎彎地對準了海魨,就是猛地一勾……
這些濺化之後,即刻凝形的細節長肢,是如此地細長,以致於海魨雖急躍後閃,還是被這約有十七、八支的彎鉤般細肢給抓了個半身!
海魨驟然驚喝一聲,只脫出了長肢勾抓的上半身,急扭中就想出手攻擊……
只是他的動作還沒完全做出來,連他自己的下半身,都似乎是被甚麼東西所引動那般,同時「叭」地一聲脆響,爆出了十幾條水線!
反擊的動作還沒來得及做出來,海魨已被自己下半身,剎那間的急變,給幾乎嚇呆了!
親眼看到自己的身體下半部,轉成了如蟲般的十幾條長肢,任誰看了,都很難不當場昏倒!
震於驚變的海淰大群長,此時急退中,很自然地就駭然叫道:「鰈兒、海魨婉……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光罩之外的龍機,只是微微一歎。
「你們現在明白,那只怪蟲,是在對著甚麼發訊了吧?」
眼看著海魨在征然之中,下身的水線連爆而上,轉眼已和鰈兒那般,變成了一個分不清楚是甚麼怪物的海淰大群長,聽了龍機的話,終於愣然而悟。
「龍……龍祖的意思是……我們的體內,都潛伏著『海毛蟲』?」
龍機立於台上,俯然下望著罩中的一切,又點了點頭。
「難怪我初到之時,一點也瞧不到任何海毛蟲的蹤跡……」
龍機的話說到這裡,眼光忽然轉到了空中那只自體內伸出了個怪嘴,依然在呀呀而呼的海毛蟲。
「原來它們都轉合形體,潛於血肉中地躲了起來……」
緊接著,龍機說話的語氣,似乎一轉而變成直接對向空中的那個怪蟲影像。
「你一直在等著這個機會……是不是?」
龍機在與怪蟲間的直接對話時,漸漸地,自龍機的雙眸深處,緩緩浮起了一種冷沉的凝光……
一種如果有人看到了,雖則龍機的外形未變,但是卻依然會隱隱覺得,龍機的體內,有一種潛沉的質性,似乎正在慢慢顯現出來……
龍機又再一次地對著空中的那個怪蟲的影像說話……
只是其中的語氣,與之前一剎那,迥然已有隱變之異!
「你,這個丑毛蟲,一直在等著有人帶你到這『微空船』之中,是不是?」
在龍機說出這麼一段話的期間,光罩之中,已另有三位群長,體內也同時受海魨和鰈兒暴氣所引,紛紛叭然連響,變成後長肢彎爬的大怪物!
最後僅餘還未暴變的海淰和海魽,只能邊強自運氣,壓下心頭的跳動,邊在光罩之中,有限的空間裡閃閃躲躲著長肢如爪,四處亂爬的那群由同門們所突變的怪物!
原本坐在飛行盤台之中的豬拱拱,眼見如此巨變,也不由得從盤座之中,站了起來……
「老大……他們……他們……快要全變成怪物了……」
豬拱拱的話中,已有點不知所措了。
臉色發白,東問西躲,但神情已越變越難看,瞧起來似乎他自己也隨時都會在下一瞬間,崩然爆化的海淰,雙須亂頭中,連龍機這邊都無暇轉望,只能無助地喘氣叫道:
「龍……龍祖……救救我們……」
龍機的反應,完全異常,對於豬拱拱的惶然和哀然求助的海淰,竟像是完全充耳不聞。
他只是雙眼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面前那一個體內伸出怪嘴的海毛蟲。
即便是再度開口,語意之冷肅,立刻就讓豬拱拱怔了怔。
「豬拱拱,你最好小心一點,別分神他顧……外面的這些毛蟲們,思識所凝的水液,已合力化包成十五萬條精密的探線,別被它們抓著了你的念尾餘波……」
豬拱拱一聽,連忙「喔」地一聲,重新地坐回了盤坐之中,縮眼凝神地,完全將注意力轉到了它該注意的地方……
龍機冷肅的語意,似乎有著絕對的驅力,讓豬拱拱好像渾然將之前所擔心的情況,完全就這麼地拋到了腦後那般!
雖則臉上是完全的豬樣,但那雙眼似已入神,凝重之態,粹然可見。
「咭咭咭……」
當中浮形的那只怪蟲,忽然間竟在這個時候,發出了像是笑聲一般的尖厲響音。
「啟緣使者……龍魔王……你終於來啦!」
這個怪蟲的聲音,是這麼樣地尖利,以致於連剛專心要開始控制住「微空船」的豬拱拱,都在乍然之下,吃了一驚,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見了此怪蟲的尖利語音,抑或只是腦中收到強烈無比訊息的錯覺……
雖然他很確定這樣的聲音,又或者是這樣的訊息,並不是人族的語言,但連它都能很清楚地分辨出其中每一絲的訊息含意。
龍機的神情,並沒有任何的意外,只是靜靜地望著浮空的怪蟲,對於廳邊光罩之中,來自深海獸魚宗諸人的「劈啦啦」連連脆響,與驚叫哀號聲,完全充耳不聞。
「是的,我來了……」龍機的語音,也是一般地平靜:「醜八怪,雖然你一開始到現在,算是佔了上風,但是,你頂多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龍機此時,竟好似在和一位朋友說話那般,一些兒也沒有為身邊的劇變,稍急的樣子。
「龍魔王,我現在不是已經進來了嗎?」
怪蟲長伸而出的尖牙大嘴,一開一合地讓人看了只覺得無比的難受,就好像隨時會暴來突噬那般。
「你已經進來了,那又如何?」龍機淡淡的神情中,雙目微閃一種隱然的紫紅,容色雖淡,卻又令人覺得透洌的冷酷,洒然滿佈:「深海獸魚宗體內被你潛然所侵,還一無警覺,只能算修練未到,怪不得別人……因此就算你在他們體內的分識,已進到了『微空船』之中,不過現在已被我的識層反圍而包,所以你就算是進來了,又能怎麼樣?」
當中的怪蟲,並沒有立刻做出甚麼反應。
但原先隱然從外而來的「嗦嗦」異響,此時已如滾水一般地,沸沸雜雜了起來!
「連不上微空船中的分識了嗎?」龍機的臉上,有一種淡淡的笑容,不過卻傳達出了更加沉冷的殺意:「就算你以這樣的方式,滲血化肉地,以極微之軀,進到了深海獸魚宗諸人的體內……不過連你也沒想到,已屬極微的海毛蟲,會因為彎空的曲度,而變得更加縮小……因此反而在這些人的體內,出現了結構不穩的現象……」
龍機說到這裡,雙眼方才又回轉到了深海獸魚宗那些人之處。
綠罩之中,叭然的響音漸消。
之剪哀然求助的海淰,終於也不再有任何的聲音了……
罩光漸漸轉濃,在外面已無法復見那種濺水紛飛的混亂情況。
龍機漠漠地望著,口中又繼續說道:「這種現象,讓你也不得不提前發動已漸不穩定的海蟲分識……所以,你這個上風就算佔得了,恐怕也有限得很呢……無法深沉隱匿,待機而動,說不定真正佔上風的反而是我呢……」
龍機沉凝的話語,說到這裡,冷厲的眼光,直視怪蟲,一絲不瞬。
「醜八怪,你說是不是?」
空中怪蟲,腹體內伸出來的細尖牙口,開合不斷,因為它根本連個五官也沒有,因此實在是看不出來,它對龍機冷硬而且毫不客氣的說法,反應到底是怎麼樣。
不過在它的利口合動間,那種宛如發自四周遍處,實在令人不舒服到了極點的「唏唏嗦嗦」異響,又很明顯地急促了起來。
龍機凝視著怪蟲的眼光,終於稍移,微微抬頭,往「控制廳」的上方瞥了一眼,唇邊的冷笑依然。
「你別忙著想破船而入……坐在那裡的那隻豬,即秉純粹的生精而成,和此船可說是完全地相合……你一開始沒有集中全力由外入侵,妄想自內而破,錯過了在豬拱拱維控下,破此船的唯一機會。現在撐得越久,你越沒機會了……我說醜八怪,你對此船,鑽研萬年,總是只能在外面……」
說到這裡,龍機嘴邊的那一抹冷笑,更加厲然。
「現在,你這個醜八怪,還是只能在外面!」
龍機這樣毫不客氣,甚至已開始嘲笑的語句,終於讓眼前的怪蟲,出現了變化。
一陣輕微的「叭叭」脆響!
從這個沉黑陰暗,渾身皆是毛刺的蟲體上,忽然就這麼睜開了「眼」!
就在這樣的毛體上,竟皮開毛分地,出現了「眼睛」。
而且,這一出現,還是幾乎整個吊在肢腳交疊處,所有前半部的身軀,都密密地睜開了至少有好幾百隻的「眼睛」!
眼看著這樣的怪物,竟從身上出現了這麼樣麻麻而現,碌碌而動的「眼群」,其景象之駭人,實是作夢都會嚇醒!
密密而開的幾百隻蟲眼,同時骨碌碌地動了起來……如果有人親見,實在已經無法形容,那種連汗毛都會豎起來的感受。
不過在場唯一看得最清楚的龍機,反而是一點也沒有露出驚駭的神情,淡然視之,淡然笑之,同時說話的語調,依舊冷嘲之極。
「看來你的眼力可能很差,不知長這麼多只眼睛是要幹嘛?」他說話時,撇了撇嘴唇:「你還是先說一下,你這個丑不拉幾的怪蟲,到底是個甚麼東西吧?」
龍機冷諷而又絲毫不客氣的語意,終於讓當前的怪蟲異嘴再張,嘎嘎如同尖刺。
「咭咭咭……我到底是甚麼東西,你絕對不會想到的……」
雖然外相不現,至實際上所有的神念,從劇變一起,就全力貫注運轉的龍機,一聽到由海毛蟲所傳來的這麼一個簡單的話意,即刻推出了令人難信的結論。
眉鋒輕皺間,龍機以一種有點懷疑的眼光,直望著怪蟲。
「咦?搞了半天,原來你認識我?」
怪蟲體內的尖牙口部,呀呀張合。
「咭咭咭,這樣就推測出了如此猜想……總算你龍機神識還算敏銳!」
除了「龍魔王」這個名字之外,龍機也真的沒有想到,竟會在如此的微空之中,從一個甚至根本不能稱為「人」的怪蟲口中,聽到了「龍機」這樣的稱呼。
「我認得你,你卻不知我……龍機你想想,這樣的情況豈不是很不利?」
怪蟲雖有好幾百隻眼睛,同時卻只有一隻嘴,原本是很難讓人能夠在這樣的組合下,感覺到任何所謂的「神情」。
但怪蟲傳來此訊的時候,卻又很怪異地讓人興起了一種奸險的感覺。
龍機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快速地思忖著甚麼,過了一陣子,方才又淡淡地回答:「宇宙一切組成,無一剎那不在流轉幻變……不論你識不識得我,腦腡,這都不會改變你急圍而來的意圖已有輕挫的結果!」
怪蟲之體,長伸出來的怪嘴,忽然像是猛地凍結了那般,停住不動。
「你認為我是腦腡嗎?」雖然百眼相瞪,裂嘴未移,但是怪蟲的訊息,卻依然是那麼清楚。
在怪蟲反問之後,接著又是「咭咭咭」地一陣怪笑。
從怪蟲這樣的反應,龍機眼中的隱芒快速地閃動著,似乎正在做著某種偏移的修正。
「你不是嗎?」
怪蟲又咭咭尖笑一陣,蟲體蠕動間,很莫測高深地傳來了後繼的訊息:
「腦腡的猜測,只能算對了一半……」尖利的蟲嘴,又開始合動:「世人無知,以為腦腡是個完整的個體……」
「寄生人體,能夠如此隱晦,除了傳說中的『腦腡蟲』,尚有何物能致?」龍機的眼神忽爾變得極為敏銳,似乎能透形看到此蟲真正的想法:「你既已現形,我又罩住了你的分蟲,感覺已定,在我所認識的人之中,恐怕也只有一個人符合這樣的特徵了……加上你似乎對原來的我有某種程度上的瞭解,所以,萬象之形,必有成緣,其實你到底是誰,並不難猜吧?」
說到此處,龍機的眼神轉而變得犀利無比。
「你說是不是呢?戰宛兒!」
怪蟲的百眼凝然,停了好一會兒,方才又傳訊而來。
「你說我是戰宛兒,還是只對了一半,龍魔王似乎也沒有傳說中的那般神奇嘛……」
怪蟲似乎還在為了龍機猜了兩次,都只對了一半,而咭咭冷嘲時……
忽然間……
從凝視著怪蟲開始,就一直連動都沒動的龍機,猛地往後一跳,竟像是突然跌倒了那般,整個人「叭」地坐進了後面的「光座之中」!
「豬拱拱!左側西南十九方位,就是現在!起!」
急促的話音,和後跌的動作,同時而出……
當他快速的話一說完,幾乎等於是摔坐到「光椅」上的龍機,週身「嗡」地響起細密的盈盈振音……
光座在承受了龍機沖摔的力量時,微微下沉,隨即反彈而起,唰地直上約有一丈!
在光座之上的龍機,被座圍急撐起來的同時,扣拉住扶手,以穩住身形的雙掌,猛然急抬,「嘶啦」一聲暴響,抬起的雙掌,與光座扶手某個被啟動的位置間,拉出了一條細閃扭曲的綠色亮電,芒身飛移中「劈哩叭啦」地響個不停!
連電的末端,兩團精亮的綠光強芒,好像手套一樣地套在龍機的手上,並且在閃然成形的同時,「唰」地各放出了一個像是光刺一般的爍爍亮團!
這兩個亮團,一出現後,即在浮空的光座之外,環環飛繞了起來,旋移之間,嗡嗡之聲大作!
和光座的扶手以線般的扭光達拉住的龍機雙掌,抬起之後,立即十指連彈……
二十隻手指,閃哩閃啦地,呈現一片模糊,瞬間至少彈出了七百指!
在「姮靈微空船」的外側……
隨著龍機手上兩團綠電團般的亮光出現,船體之外,也同樣「嗡」地一響,兩團同樣刺亮的綠芒,就這樣地在船體前方十二丈處,盈然凝現!
這兩個亮綠的光團,才一出現!同樣就嗤地一聲,像是把微空船當成了光座那般地,旋旋急繞了起來!
綠光閃耀間,此刻方見眼前的金綠色長匣型的「姮靈微空船」,周圍密密地爬滿了像是之前在廳中顯現出來的,宛如水母般半透明的怪蟲……
綠光團的旋動,顯然讓這個密密的蟲群中,起了一陣紛亂,至少兩片約有三百多隻的怪蟲,嘶然輕響下,彎肢跨體的醜惡身形,陡地清楚了起來……
從它們每一隻長伸出來的「蟲嘴」之中,液液一線淡影,弋弋長拉……
然後,姮靈微空船的船身之上,這才看到有縱橫密佈,宛如蛛網的細細液線,絲絲緊纏,竟就像是被個大漁網給就這樣樣地「網」在地面上一樣!
如非強光斜照,實在很難感覺得出,似乎沒有甚麼不一樣的姮靈微空船,竟已被這樣地困於地面上!
綠光團開始繞著船身旋動時,芒體移動間,猛然「嗤嗤嗤」地輕響個不停,如連珠般的長形電光,環射而出!
烈電落處,轟然的震響中,夾雜著「叭叭叭」地清脆蟲體碎裂聲,暴光亮線,與斷絲裂肢,同時飛濺而起……
兩團繞飛的光刺,來回一遭,船身之外,已是「轟哩轟隆」地煙硝沖飛,幾已不見!
微空間的人蟲之戰,每一開爆,飛射而起的每樣碎片,都像是毫無重量那般,旋旋而去,簡直就看不出會落到甚麼地方去……
這種特性,使得出現的混亂,如漣如波,環環擴散,幾無停息之態!
原本靜躺於地面上的姮靈微空船,被這沖天而起的開炸硝煙,眨眼即淹,已是完全瞧不著了……
猛地間,「轟然」一聲,姮靈船體的急升,被沖煙炸音蓋住,以致於就好像是突然出現那般地,再看到它時,已在左側的空中,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位置。
旋舞的兩團護船光刺,左右環繞的飛行方式,依然嗡嗡急轉……
倏地,那迴繞的芒光,突然之間,往前方併合,形成了凝現於船前,宛如長彎綵帶般的急旋……
下方密密麻麻的怪蟲們,陡然尖嘶連起,至少有好幾百條水線般的長液,如密雨般地反射而上,集濺飛來!
而微空船之後,迷漫的煙塵之中,同時也有更多的暗影,破煙而出,颼然長響,竟然是一個個爬地長肢然不見了的海毛蟲!
地上整片的蟲群,紛紛連節微彎的長肢,嗡然逆化回之前的液線,然後唰地反縮進蟲體之中……
然後,只剩下一團刺毛的聳聳怪物,便即像個被彈射出去的石彈那般,對準空中的姮靈船,「咻咻咻」地,疾飛而去!
破空連響,連連不斷,只這麼眨眼之間!橫空都是密密的蟲影!
水線濺射船身,冒起了一連串的暗綠的青煙……
在船中的控制廳裡,坐在飛行控制盤台上的豬拱拱,竟也同樣在罩頭的光盔上,繚繚繞出了縷縷輕霧般的煙氣……
「穩住……穩住……」
龍機的雙眼凝視於前,兩掌微曲,似乎正在傾全力急運著某種特殊的能團,週身環光乍伸乍縮,宛如綠火直冒,口中雖如此強調著,但其實他並沒有轉眼去看豬拱拱的情形。
不過眼雖末視,龍機卻像是很清楚豬拱拱此時,那種連腦袋上的光盔都冒起了淡煙的狀況……
「豬拱拱……長期以來,腦腡蟲雖然忌於強破,會損壞微空船的內部,以致於反而找不到甚麼方法、開啟。此船……但是別急,姮靈船的特殊鋼殼,應該是擋得住一陣子的……」
龍機的話才說完,豬拱拱那邊,雙手壓台,緊緊握住兩支似乎非常重要的長桿,絲毫不松,不過腦袋上的光盔不僅冒出了更多的煙氣,甚至還響起了「嗤嗤嗤」的聲音!
「老大……老豬也知道可以擋得住一陣子……」豬拱拱的語氣之中堅守的意思非常明顯,不過卻依然還是難掩一絲焦急:「只是……老大,我老豬所能擋的這一陣子,恐怕是沒有多久……這些毛蟲們濺射出來的水液,質已急變,蝕性嚇人……我老豬即化即補,使盡精元,也就再擋不住啦……」
豬拱拱的這一段話說完,頭上的綠色光盔,已是盈然發亮了起來……
同時有一些密密的暗點,竟已在綠光頭盔上繃繃而現!
「豬拱拱……別急別急,再撐一下……腦腡這個傢伙,調動了這麼多的怪蟲,就是要我們在它們身上浪費力量與時間,所以我們千萬不能被這些怪蟲們拖住……」
龍機微曲的雙手,似乎抓到了甚麼他所特別注意的一點,震顫不停的手掌忽然凝停成了一個特定的角度,
「就是這裡,注意,我要開始啦……」
兩個凝合於船身之前,任憑漫天的水線,絲絲濺盈起連串煙芒,也並無寸動的護船烈芒,那絲毫不轉移的光圈,盈然「嗡」地一聲長響,聚射出由光團縮成了一點的長烈線芒!
此光之形,由寬而窄,微波密密,看得出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方式傾能而縮……
而射光集匯之處,竟正是壁間的一個特殊的定點!
當龍機幾乎可以說是受著挨打,聚合了所有的力量,同時牽空引層,穿放集芒而去時,這個壁間,只是發出了「叭」地一聲脆響!
「就是現在!」
微空船之中的龍機,忽然對著滿頭冒煙的豬拱拱,震聲大喝!
豬拱拱悶哼一聲,忍著頭上火燒般,從全船每一處所傳來的蝕氣訊息,全力急拉緊握的長桿!
此時的豬拱拱,伸體後傾的角度,簡直就快要從盤座中翻跌出來了……
而同樣在外顯像的微空船,於放射出集聚的長凝光束之後,原本沉實的壁間,竟「窪」地一下,出現了一種宛如硬物變軟,受力內凹的特殊現象!
這個怪異的壁間情形一出現,射出集束光線的船體,忽然間唰然輕震……
眨眼之間,整個微空船,似乎變成了一層純粹的薄薄光影,同樣也是堅硬沉實的船體,宛如變成了跳進另外一個空間,實體瞬間虛化,
緊接著「唰」地一聲,船形猛然「拉長」!
當這種怪異的「拉長」現象出現時,那實在很難解釋為甚麼會變成這樣的船身,竟好像是被個甚麼虛無的空洞,給急吸了進去那般!轉眼就消失在沉實的壁間!
蝕液交灑而來,嗤哩嗤啦地會掠而過……
只是,其中已經沒有了金綠綻亮的姮靈微空船的任何景象!
尖厲的嘶叫聲,在密密的蟲影疾飛而來時,鼓噪而出;小小的方洞,儘是妖蟲音影!
豬拱拱一直到整個光罩頭盔,都恢復成了原先的隱盈狀態時,方才算是放下心來地移身跨出盤台,讓頭盔從豬腦袋上自動嗡然消散。
「拱拱,現在我們所進入的狀態,和原先的『生靈特性』,已是有了極大的不同,所以等你覺得比較舒過氣來時,還是出台來休息一下吧……」
豬拱拱是在龍機說出了這樣的指示時,才從盤台中跨爬出來。
「老大,現在的狀態,怎麼說完全不同?那些多得麻密密的怪蟲,會不會追來?」
豬拱拱走出盤台,還是忍不住抓了抓頭。
它回眼望著空中,原先那個怪蟲所浮現的位置景象。
只不過現在那只嚇人至極的「腦腡蟲」,已經不在了。
代替的,只是一溜一溜旋變不停的絢麗彩光。
這一團一團的彩光,雖然看起來綺麗非常,但其實就算以豬拱拱這麼單純的想法,也直覺地就知道這些其實只是某種特殊的沖變,所幻化出來的虛影,並不具任何實際的存在形體。
這真的是豬拱拱所並不瞭解的一種怪異狀態。
因此,它的生性雖並不好奇,但還是忍不住地這麼開口詢問。
龍機對於豬拱拱的詢問,只是微然一笑,雙掌壓座輕扣……
「嗤」地一聲,浮升上半空的光座,陡地沉回了地面之上。
「我們現在的狀態,是屬於一種半虛半實的『存在狀態』……」龍機在從光座之中,站起來之前,雙手雜密而動,似乎正在調整著甚麼東西,同時以一種慨然的語氣說道:「如非之前臌肊前輩,以神領游,歷奇閱異之際,讓我親體而驗……說實在話,這種特殊的情況連我也搞不清楚的……所以,我想我們現在,應該暫時是安全的……」
兩團護船的綠芒,還在光座周圍盈盈繞動,龍機在說完話後,拍了拍手,呼地一下,就從光座之中站了起來。
「至於你問的,此狀態有甚麼不同……」龍機轉眼望著已經站在他旁邊的豬拱拱:「這裡面牽涉的狀態,不大容易說得清楚……」
豬拱拱一聽,連忙呵開大嘴:「老豬知道啦,這大概就是老大曾經和我提過的『次空間』啦……」
豬拱拱的話一說完,龍機反倒是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應該是也可以稱作『次空間』的,只不過這種『次空間』,又和我之前所說,架構於『真實空間』上的『次空間』不大一樣,勉強地講,應該說是一種架構於人腦中的『神識』之上的『次空間』……」
「架構於神識之上的次空間?」豬拱拱聽得歪頭想了想:「老大是說,這種次空間,是存在於我們的腦子裡的?」
龍機聽得豬拱拱的語氣之中,困惑多於明白,便即一笑而道:「你說得大略上是不錯的……」
豬拱拱用手抓了抓頭,似乎很不明白怎麼回事。
「拱拱,你秉精而成,初現人世,在你的看法,覺得『存在』是甚麼?」
豬拱拱見問,又抓了抓頭。
「『存在』就是『存在』嘍……這個要怎麼說是甚麼呢?老大可把我問倒了!」
龍機笑著搖了搖頭:「不,那是你沒有去注意。每一種狀態,一定有些特徵可以分辨的……那麼我換個說法,拱拱,你喜歡豬妹妹吧?」
豬拱拱一聽到龍機這麼個問題,精神立即一振。
「拱哇哇,老大不是開玩笑嗎?誰不喜歡豬妹妹?難道老大不喜歡嗎?」
龍機愣了愣,過一會兒只得依然笑著搖搖頭:「說實話,我確實是沒有你『那麼樣』地喜歡的……」
豬拱拱一聽,似乎覺得很難想像居然會有人不喜歡「豬妹妹」,有點困惑地又抓了抓頭。
「好吧!兩性之源力的驅引牽動,又是另一個專門的學問,現在不去說……我只問你,你覺得最美的豬妹妹,應該是長得甚麼樣子?」
豬拱拱對於這樣的問題,顯然深具振奮精神的興趣。
「拱哇哇,這還要說嗎?當然是豬鼻既長且翹,而且最好嗅動時,一聳一聳得有點『風騷氣質』……另外,豬眼要腫,而且要開,嘴長和鼻長相比,稍稍短一點,背鬃嘛要稍逆一些,蹭起來才舒服……至於豬奶和豬腿嘛……」
龍機見豬拱拱滔滔不絕,似乎還有至少幾十種特殊的要求可以提出,連忙就開口打斷。
「行了行了……這就可以了……」
豬拱拱意猶未盡地停住了敘述,同時還咂巴咂巴著長嘴。
那個模樣,就好像真的有個「風顏絕代」的「豬妹妹」,就站在它的面前一樣……
「拱拱,和你想像中的這樣豬妹妹模樣,完全相同的真實『豬妹妹』,是不是真的『存在』?」
豬拱拱似乎對於這種假設性的思考推論,覺得有點吃力。
「呃……老大,這個這個,恐怕很難耶……這樣的豬妹妹,應該只存在於我老豬的腦袋裡面而已……」
龍機「啪」地彈指一響,倒嚇了老豬一小跳,豬耳連聳……
「是啦!萬物之相,萬層之狀,你既已『想像出來』了這樣的豬妹妹,我們將存在的包涵層拉到極寬,又怎麼說這樣的豬妹妹,並不存在?」
龍機說到這裡,指了指豬拱拱黑鬃長鼻的腦袋:「就算是這個豬妹妹,只存在於你的腦袋裡,那豈不也是一種『存在』?」
豬拱拱把腦袋抓得「呱呱」響……
「呃……老大你的意思是說……」
龍機伸手將豬拱拱抓腦袋的大手拉下來。
「哈哈……你瞭解了吧?」
豬拱拱想了想,不由得開始眉飛色舞了起來……
「我知道啦……」豬拱拱以一種非常期待的眼神望著龍機。
龍機心中,正在奇歎著,原來豬也是非常聰明的……
「老大,甚麼時候,我可以和這樣的『豬妹妹』約會呢?」
龍機聽得差點摔了一跤!
「你還不明白嗎?存在其實有很多層次……所以,同樣的存在境界,其實並非無跡可循……如果你能夠掌握到這些,就可以將這些『存在』的片斷連起來,形成一種連續性的通道!」
豬拱拱又想伸手抓頭,但急急連忙忍住。
「呃……連續性的通道?」
龍機點了點頭,雙眼的視焦,移到了空中的漩漩彩影,其中的沉思神色,溢溢而現。
「現在我們的存在狀態,已經轉到了另一種特殊的層次……也就是正在急速地前往腦腡在最後那一瞬間的神念存在訊息中,某一個定位的訊息……」
豬拱拱愣愣地聽著,此時方才又抓了抓腦袋。
「呃,老大,所以說,如果能夠『掌握』得住那種神念的訊息波動,豈不就是說,在我老豬的腦子裡,也可以有一個以神念架構起來的『通道』了嗎?」
龍機還真的沒想到豬拱拱似乎真的瞭解了他的意思。
「嗯,你這樣的說法,倒反而比我還貼切……」
豬拱拱又豬眼眨動:「所以,說不定老大願意幫個忙,我老豬真的可以和『心目中』的『豬妹妹』約會了呢……」
龍機聽到這裡,也只能歎氣了。
「神念之跳動與繁複,片斷與混亂,豈是你所能想像……要像臌肊前輩那般,純由心念架構起一個世界,即使那是一個超過萬年以前的世界,又談何容易?而且,那些神念所連到真實世界的過去時空,似乎也不單純只是一種空想而已……這裡面一定還有一些我不明白的關鍵……」
龍機說到這裡,連他自己也忍不住捏起了眉心。
「拱拱,如果我能夠更清楚參透掌握住這一點,那麼我對『空間折帶』,必然就會有更進一步的瞭解……」
豬拱拱有「和『心目中』的豬妹妹約會」這樣的動力,竟比較能夠瞭解龍機的意思了。
「老大,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等於潛進了腦腡胡思亂想的思想流之中,並且要抓到某一個和特定的位置有關的訊息,然後再像剛才進來那樣,「唰」地一下竄出去?」
龍機愣了愣後,還是只能苦笑以對。
「不錯不錯,你說得一點也不錯……看來所謂的『思考能力』和感悟之性』,完全是兩回事……
豬拱拱說完之後,隨即又開始忍不住地歪頭沉思,豬耳連動。
「這……和特定的位置有關的訊息?」它的長鼻似乎有點困惑地急扭一陣:「老大,要是它那時就正在想著我們來的那個方洞,我們豈不是又『唰』地一下,竄回了之前夠那裡去了?」
龍機聞言,總算是比較開心一些地哈哈一笑。
「這個你不用耽心,我們既從那個特定的位置而來,當然就不會再認錯……」
豬拱拱聽了,也總算是比較放心地點了點頭。
不過,隨即它的長鼻又開始聳聳而動。
「啊……老大!這要是你抓到的時空訊息,是那只醜八怪,正在拉屎,或是和另外一隻丑七怪蟲妹妹爽快……那麼我們這麼一竄……」
「哈哈……還虧我方才向你說明了一番……在神念的存在層,當然是有一個具體的內容……就像你方才說的『美豬妹妹條件論』那樣……現在的我,雖是只能稍測微探,無法像臌肊前輩那般將純粹的神念串連起一個完整的世界,但總不至於離譜到了這種地步吧?」
龍機在搖頭歎息中,神情忽然一愣。
豬拱拱聽到了龍機後面的說明,心思立刻就想到了更深的地步,因此倒也沒有注意到龍機神色的微變。
「咦?」
龍機驚訝的語氣,終於讓豬拱拱注意到龍機已經轉向了原先將深海獸魚宗的諸人,給完全包住的青綠光罩。
「你現在想做甚麼?」
龍機竟然是在對著那個綠色的光罩說話。
「你感覺到了我們現在的狀態,反而是在你的神識之中了嗎?」
龍機的話,讓不瞭解的人,實在是聽得完全摸不著頭腦。
光罩之中,微閃而動,似乎有一點一點,極為微小的片芒,在其中升躍浮沉。
龍機注意地凝視了一會兒,方才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又一次的存在結構變化,已經讓你的狀態很不穩定了……你……已經快要開始崩散了……」
龍機說到這裡,似乎正在注意地收攝著甚麼無形的音訊。
過了一會兒,他便又搖了搖頭,雙眼之中,原先的那種沉厲之色,又漸漸地浮了上來。
「你潛藏於生命,攝血汲精,本來並沒有甚麼不對,我也從未說過你有何不對……我只是很直接地認為這算是深海獸魚宗的那幾個人活該!但是……同樣的,你這分識被我所困,你也只有自認倒楣!」
微冷的笑意,隨即從唇邊浮起。
「而且,附生寄染,本是你的專長,我若是放你出來,豈不是自找麻煩?」
在龍機的話音之後,綠光之中,忽然響起了「蓬蓬叭叭」的一串輕爆,條條烈烈的閃光,讓罩中宛如集炸了幾百個爆竹,密密流亮的光線,似乎也正代表了一個個寄生異體的死亡!
這樣的輕爆,響了好久一陣子,才終於漸漸化消。
龍機沉眼中,舉手輕抬。
原本半沉於地板中,約只現半圓的光罩,忽然「嗡」地一下,從地板上浮升了起來……
同時,從這樣上浮的動作中,已變成完整圓球的綠光罩中,「叭哩叭啦」地,掉出了七、八團面目全非,根本已完全瞧不出是甚麼東西的破碎屍體!
血紅漓腫,有手有肢,讓人見了,心頭翻騰,連腸胃都會忍不住反吐……
浮在空中的綠色光球,越縮越小,終於變成了一個約只拳大的珠體。
豬拱拱在落地的團團血肉中,發現到了某塊碎肉裡,夾雜了一絡絡紫色的長髮。
「……是鰈小姐……」
稍微趨前細視下,連豬拱拱都不由得以一種慨然的語氣歎息著……
「你很遺憾嗎?」
從龍機眼中浮起的冷冷目光,尚未消退,因此他的語氣,也同樣沉硬。
豬拱拱縮了縮頭。
「老大……我老豬也不知道……她畢竟在老大休息時,是曾經如此熱心而又盡意地,教了我很多海底裡的東西……她……是個好女郎呢……一
龍機凝聚的眼光,直視著豬拱拱,一點也沒有消退的意思。
「可是她是死是活,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
豬拱拱愣了愣,像是有點不知所以地搖了搖豬頭。
「老大,我不知道呢……相處雖短,但此時乍見她已經變成了這樣的一團模糊血塊,心裡的感覺,真的難以形容……老豬也不知道那是甚麼……」
龍機還是沉沉地注視著豬拱拱。
「你不知道嗎?那我告訴你,那種感受,叫作『同情之心』。一種評價很不錯的感覺。」
「同情之心?」豬拱拱愣了愣:「那麼老大為甚麼一點也沒有這種『同情之心』呢?」
龍機淡然一笑:「你認為我沒有嗎?」
龍機的這麼一個反問,立刻又讓豬拱拱很傷腦筋地想了一會兒,方才搖了搖頭。
「老豬還是不知道……有時老大你……簡直全身上下都是這種感覺……」它有點不解地望著龍機:「可是有時……老大又全身上下,一點也找不到這種『同情之心』的痕跡……」
龍機望著豬拱拱,沉默地沒有作聲。
「所以……老大,我老豬還是不知道……」
這是豬拱拱想不通之後,所下的結論。
「那麼,我告訴你為甚麼……」龍機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方才對著豬拱拱說道:「同情之心,有時候很好……」
豬拱拱愣了愣。
「有時候很好?」
龍機點了點頭。
「不錯,但有時候……」他的語氣,峻冷無比:「它蒙蔽你的腦袋,讓你看不清楚真相!」
豬拱拱又愣了。
「蒙蔽我的腦袋?」
拱拱還沒有想清楚龍機是甚麼意思,它就忽然明白甚麼是「蒙蔽」它的腦袋了!
「唰」地一聲暴響!
那一團夾雜著紫色長髮,甚麼都分辨不出來的血肉團塊,猛然暴張,對準了豬拱拱的「腦袋」急飛而來!
豬拱拱的位置,之前已是靠得極近,加上它一直以為,潛藏在碎體之中的「腦腡蟲」,已經盡滅,因此完全沒有提防。
如網開散的肉片,擴張有如乍放的血肉之花,急罩之間,堪堪就要包住豬拱拱的豬腦袋!
豬拱拱驚得拱叫一聲,全身急退……
但未死的腦腡,蓄勢已久,豬拱拱的退勢雖快,但也是完全來不及避讓!
在豬拱拱的眼中,那騰騰顫顫的血肉,開瓣如嘴,邊緣竟有細尖的利牙疊排,唯一最後剩下的,就是那沖心的驚駭!
「噗」地一聲輕響!
緊接著「蓬哩叭啦」,豬拱拱的身形,後沖得在地上直滾了七、八滾……
等它從地上爬起來,顧不得跌得兩眼發花,連忙就雙手扣頭,想把貼到臉上的駭人怪物給扒下來!
好一會兒,它才發現,自己的腦袋臉上,並沒有甚麼恐怖的血肉怪物!
然後它乍驚的視線,才看到之前的位置上,龍機單手斜出,卷腕扣住了那個「血瓣」怪花的尾巴!
那大約有半個人身那麼大的血肉團,蠕蠕急顫,週身被一層薄裂裂的綠電層層包繞,扭擰纏甩地,就像是一隻被扣住了尾巴的大頭怪蛇!
嚇得豬拱拱三魂差點掉了兩魂半的那開瓣的血口,合動間發出一種尖尖的嘯聲,整個軟蠕蠕的血淋肉皮,正急劇地波動著,一個一個淡淡的暗色氣液,不斷地從蟲體中噴出來!
景象之駭人,讓豬拱拱幾已傻眼。
綠色裂電般的層光,顯然正在絞碎每一寸的散液……
這讓此肉蟲般的怪物,身軀抖顫間,不停地正在急縮變小……
「毀了你所有的同伴,只為了掩飾你還活著的狀態……」龍機的雙眼之中,紫紅微閃,冷酷的殺氣卻是畢露無疑:「對同是分識的你而言,可以說是夠狠的了……」
肉蟲的尖嘯,隨著身軀的劇縮,而變得越來越尖,也越來越細。
「不過,你卻沒有想到,光罩微開,讓你潛伏的碎屍落出,卻是我早就算好的……」龍機冷意噙然,凝視著越縮越小的腦腡蟲,分絲不移:「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將你滲入的潛體,自動離析,讓我保住他們純粹乾淨的神識魂體!」
龍機握扣腦腡蟲尾的右手,腕間忽然**光漣,一層一層疊起的芒亮傾集而聚,那種最後一擊的氣勢,已然凝合。
「所以,你現在可以和你其他的分識一樣,盡散於虛空之中了!」
龍機的話一說完,腕間的烈光突漲,猛氣爆起……
「蓬叭」一聲脆響!
炸芒斥然橫放,連旁邊的豬拱拱,都不由得低頭遮目,無法直視。
豬拱拱聽到拍手淨掌的聲音時,同樣也聽到了龍機含笑的語音。
「拱拱,行啦!可有點嚇著了吧?」
豬拱拱放手抬頭,但見龍機拍手之後,對著自己吟吟而笑。
「老老老……老大……這是怎麼回事啊?」
龍機聳了聳肩。
「我不是說了嗎?腦腡想用這一招,死裡翻活,看看能不能夠騙得過我……你還好吧?」
豬拱拱驚駭的心情,到這時方才算是真正地穩定了下來。
它以手拍胸,離魂未歸地說道:「除了我老豬嚇得差點將自己的豬頭拔下來,丟得遠遠的之外,其他一切還好……」
龍機哈哈一笑:「瞧你說的。」
豬拱拱又有些心悸地望了望地上的其他血團肉塊。
「老大……這其他的……不會有甚麼問題吧?」
龍機轉眼看了看地上那團團血肉,搖了搖頭,伸手一指!
從他的指尖,崩然一道翠亮的光束,直掃而出,轉眼之間,就將所有殘存的血肉,催化得一乾二淨。
「其他的分識,為了取信於我,早已自爆而亡了……只不過這團血肉,已與腦腡的碎屍,混化合一,所以對於海淰他們而言,已經不適合再用了。」
豬拱拱聽了龍機的話,又有些意外。
「不適合再用?老大,你是說,海淰他們……海鰈她……都還活著?」
龍機對於豬拱拱的問題,只是搖了搖頭。
「『活著』這樣的說法,用在海淰他們目前的狀態,並不恰當……」
龍機說到這裡,伸手指了指浮於空中,已縮成一顆亮球的綠罩。
「你有沒有看到那顆珠子?」
豬拱拱點了點頭。
龍機輕手而招,那一顆已縮得可以用「光珠」來稱呼的圓芒,的溜溜地,唰然回飛,就落於龍機的手心上方半尺之處。
珠光漩漩,芒流凝轉,真的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很特殊的珠子那般。
「你可能不知道,這個珠子,在真人界有個名字,叫『綠煙生魂珠』!功能吸魂聚魄,將某種特定的神識訊息,收納於中……」
豬拱拱好奇之下,趨前一看。
在漩動的珠光中,它似乎可以看到有好幾個**裸的小人,正在裡面浮上浮下的,精細之處,令人歎奇。
「老大,海淰他們,就是這樣地被老大收進了珠裡的啊?」
豬拱拱第一個認出來的,就是兩條長鬚,飄飄而動的海淰。
「正確的說法,我並不是將他們『收』進珠中……而是把罩住他們的光層,密縮轉換成『綠煙生魂珠』的狀態……」
豬拱拱恍然而悟。
「原來是這樣,所以老大是……為了引出混在海淰他們體內識中的腦腡,所以才讓他們已經染變的碎屍落出……因此老大還是頂好心的嘛……」
龍機伸手,拍了拍豬拱拱的腦袋。
「當然啦!否則我幹嘛這麼麻煩,和腦腡來這一下?怎麼,難道你還認為我的心不好嗎?」
豬拱拱語塞之際、豬臉有點通紅。
「呃……老大,我老豬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之前和腦腡對陣時的老大,看起來實在是不大像原來的老大……」
龍機對於豬拱拱的感受,只是淡然一笑,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舉步往廳側的船內通行艙走去。
「來吧!我們現在,得趁著將腦腡的識感,完全斷去的這一點空檔,為海淰他們找個寄魂之體……」
寄魂之體?
難道船內,還有另外的屍體?
豬拱拱還來不及問出心中的疑問,龍機的身形已移,於是它連忙就跟了上去。
「咦?這是甚麼地方?」
通行艙以極快的速度,將二人送到了船中的不知道甚麼部位後,豬拱拱踏出艙門,不自禁地就這麼問出口。
這是一個很高很高,好像是倉庫儲物間的一個巨大房間。
雖然這個房間,又高又大,幾可不以「房間」稱呼,而用「廣場」來代替。
之前的「指揮廳」,已經算是夠大的了,但這個地方,卻差不多比「指揮廳」,還要再大個四、五倍!
實在很難想像,一個微體的「微空船」中,竟還會有這麼大的空間。
雖然這個地方很大,但是豬拱拱一踏出來,並沒有感覺到這裡很「寬敞」。
原因是,這個很大的地方,密密排排,從下到上,堆疊了一層又一層的寬扁金盒,數量之多,塞滿了整個原本應該很「寬敞」的空間。
這也就是為甚麼豬拱拱一進來,直覺便認為此處是一個「倉庫」的原因。
堆得滿滿的疊箱,讓這裡看起來沒有真正地那麼大。
「這裡並不是全船最大的地方……」龍機踏出通艙之後,直接就往前走去,似乎有一個特定的目標,因此邊走邊回應著豬拱拱之前的問題:「真正全船最大的地方,是位於微空船中央的『戰鬥準備室』……那裡大約有這邊的十倍大!」
「戰鬥準備室?十倍大?」
豬拱拱聽得都快傻了。
「甚麼地方要這麼大的空間?」
走在前面的龍機,哈哈一笑。
「下次你總有機會瞧到的……現在我們得先辦正事……」
龍機停身的地方,是這個倉庫最上面的高台上。
在此高台之下,則是左右兩排不知道作甚麼用的,約有二十個,外型圓潤,金中帶綠,好像是一個個很長很長,橢圓形的蛋狀金屬盒子。
在這些盒子的上方,是一種半透明的琉璃,看得出來裡面空空如也,甚麼都沒有。
豬拱拱真的看不出來這是做甚麼用的。
說是讓人休息的嘛!這又顯得有些窄小;說是收東西的嘛!那種圓弧狀的邊緣,一看就知道並不是設計來裝東西的……
豬拱拱並沒有問龍機老大,這是甚麼。
因為龍機一到台上,就開始忙了起來……
和指揮廳中,那種半透明的薄屏一樣。
龍機一站在台前,就「嗡」地一聲,於他的前方,出現了一個半透明的光屏,就好像是讓人操作的儀板一樣。
龍機手中的「綠煙生魂珠」,此時浮於他的頭頂,龍機空出來的雙手,立即在光屏上忙碌了起來。
豬拱拱並不奇怪,龍機為何才第一次接觸,就好像對這些東西非常熟稔。
因為它自己,也在感應之中,隱隱地瞭解了龍機正在幹甚麼……
那種本能般的契稔,就好像水中的魚兒,一從魚卵裡孵出來,就知道怎麼樣游水一樣!
因此,雖然龍機雙手同動,沒有再向豬拱拱多說甚麼……
但在豬拱拱的感覺中,卻隱隱地,好似乍顯乍遮地,察覺到了龍機每一個手指的移動,都是在找出一個特殊的定位……
一個等會兒就要運轉起來的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