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馬上點頭,不緊不慢地走出了水榭。
崔家可不是尋常人家,多與燕地顯貴聯姻,又人多口雜,姑娘家姿容不整,如果被傳了出去,紅鸞的閨譽堪憂。
她兜兜轉轉地找了半天,終於在一間暖閣裡找到了紅鸞主僕。
暖閣的正中擺著一張四方桌,紅鸞端坐在桌前,面色凝重地望著她對面的一位小公子。那小公子長得眉清目秀,年紀和她差不多大,提筆寫著什麼,神色間輕鬆寫意。梔子則倚在暖閣的門前東張西望的。
梔子見了杏雨,忙上前行禮喊了一聲「杏雨姐姐。」
杏雨看也不看她一眼,上前曲膝給紅鸞行禮,喊了一聲「三姑娘。」
紅鸞抬頭,神色間有些迷茫。
倒是坐在她對面的小公子,漲紅了臉站了起來,跟著梔子喃喃地喊了一聲「杏雨姐姐。」
紅鸞好像被小公子的聲音驚醒了似的,她看了看小公子面前的那張紙,然後抿了抿嘴,冷冷地道:「她是我們家的丫頭,你不用喊她姐姐,喊杏雨就是。」
那小公子臉上就露出尷尬的神色。
紅鸞是一向不管這些,只對著那小公子道:「我給你出的題你竟然做出來了,不簡單啊…你叫什麼名字?」
小公子臉紅得更厲害了。靦腆地道:「我叫劉謹。」
紅鸞點了點頭。道:「劉謹。你再做做這道題。」說著。提筆在自己面前畫畫寫寫了一番。然後把紙遞給了劉謹。
杏雨卻奇道:「公子是崔家的什麼人?」
劉謹羞澀地道:「我只是來這裡做客的。過兩天就要走了。」
紅鸞聽了眉頭微皺:「你和她多說些什麼…快把這道題做出來是正經。」
劉謹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杏雨一眼。接過紅鸞手中的紙坐下來開始解題。
杏雨還想再問,身後卻有人道:「少爺,怎麼滿屋子的人。」
杏雨轉身,就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美婢。正俏生生地站在門邊。
劉謹露出溫和的笑容,對那美婢道:「這位姑娘也精通形學,我們正在切磋…這幾位姐姐,都是這位姑娘的家裡人!」
那美婢就掩嘴而笑:「原來還有人和少爺一樣,也喜歡形學啊!」
劉謹就對著那姑娘親暱地笑了笑。
紅鸞的眉頭就擰了起來,問那美婢:「你是誰?」
美婢笑道:「我叫春紅。是我們家少爺的貼身婢女。」
紅鸞點了點,目光就落在了劉謹跟前的紙上:「你快做!」
劉謹好像也被眼前的東西吸引了似的,不再言語,認真地看起來。
春紅目光灼灼地打量著杏雨:「這位姑娘,不知道怎麼稱呼?」
這幾年,杏雨往來皆富貴,哪裡會把這種小丫頭放在眼裡。
她淡淡地笑了笑,反問:「你們是哪家的?我怎麼沒有見過?」口氣甚大。
春紅聽她那口氣,又看她那氣度。神色間就有幾份謹慎。她笑道:「我們是雍州來的,城東的歪脖子胡同劉家的人。我們家大少奶奶和和崔府的大少奶奶是摯交…」
杏雨就神色淡然地打斷了春紅的話:「原來是梁掌珠的家裡人…只是不知道這位小公子是她什麼人?」
正埋頭解題的劉謹聽到有人提到自己母親的名諱,直覺地抬起了頭。道:「這位姐姐認識家母嗎?」
杏雨還要說什麼,那邊紅鸞卻極不耐地道:「劉謹,告訴你別理她…快把這題解來出。」
梔子一聽,神色微變,忙笑道:「杏雨姐姐,我們家姑娘一向如此,您不要放在心上!」
杏雨就撇了紅鸞一眼,笑道:「梔子放心,我自有分寸!」說完。拂袖而去。
春紅就望著她的背影笑問梔了:「這位姐姐的脾氣可真大…不知道是在哪位奶奶面前當差?」
梔子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她是我們家少夫人跟前的紅人…」
杏雨回了水榭,借了機會在顧夕顏耳邊道:「三姑娘和一位小公子在暖閣…要不要把她找回來!」
崔太君正好講完一個笑話,大家都哈哈地笑著。
顧夕顏一邊笑容滿面地附合著大家,一邊低聲地道:「在幹什麼?」
杏雨笑道:「好像在做什麼形學!」
顧夕顏就冷冷地望了杏雨一眼。
溫柔甜美的顧夕顏,這一刻卻如劍般泛著寒光。
杏雨心中一顫,忙道:「那位小公子是劉家十二少奶奶的公子,好像非常精通形學的樣子…」
顧夕顏就冷冷地「哼」了一聲。
第二天一大早,顧夕顏還沒有起床。紅鸞就來給她請安了。
「娘,你讓那個劉謹住到我們家來吧!」紅鸞開門見山地道。
顧夕顏笑道:「那個劉公子就那麼行啊!」
紅鸞認真地道:「那是自然。我還沒有見過比他更聰明地人。」
顧夕顏就笑道:「人家劉公子有事,馬上就要回雍州了。等他回了雍州,我們再請他到家裡做客好了。」
紅鸞就低著頭想了一會,然後抬起頭來,認真地望著顧夕顏:「娘,你把我嫁給那個劉謹吧!」
顧夕顏一口茶就堵在了嗓子眼裡。
紅鸞神色嚴肅,很認真地又說了一遍:「娘,你把我嫁給那個劉謹吧!」
杏雨給顧夕顏拍著背。讓她順了一口氣。
紅鸞是個不通世事的。這樣直白的跟她說了,她要是不留餘地回絕了。搞不好她還會跑去直接問劉謹…想到這裡,顧夕顏不由額頭冒汗。
她腦子飛快地轉著,半晌才緩緩地開了口:「人家劉謹也不小了,不知道訂沒有訂婚。這件事,你讓我先去打聽打聽再回你,好不好!」
紅鸞皺了皺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有什麼了不起的…訂了婚,讓她們退婚就是了…」
顧夕顏望著紅鸞那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知為什麼。突然為梁掌珠擔心起來。
不過,顧夕顏心裡還是一動。
如果紅鸞真的很喜歡那位劉公子,能嫁到劉家去,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劉家的門第太低了,估計懋生不會同意。
想到這裡,她不由地歎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顧夕顏都找不到機會和齊懋生提這件事,紅鸞卻毫不在意地讓梔子來顧夕顏這裡拿腰牌。她要去找劉謹討論形學。
顧夕顏並不希望紅鸞這樣莽撞地跑到崔家去,委婉地拒絕了兩次,第三次。她的脾氣就上來了:「梔子,我們走,不要她的腰牌,我也一樣能去。」
「紅鸞!」顧夕顏好言好語地哄她,「劉公子畢竟是在崔家做客,我們不好去,等我們回了雍州再說,好不好!」
紅鸞不依,誰知道齊懋生卻正好帶著暾哥騎馬回來。在院子裡就聽到了紅鸞高聲和顧夕顏說話。
他沉著臉進了屋。
紅鸞一向怕齊懋生,看見他端肅冷凝的樣子,像受到驚嚇的小兔子似的馬上躲到了顧夕顏的身後。
挨著她的身子在瑟瑟發抖呢!
顧夕顏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她忙笑著迎了上去:「爺,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齊懋生看著紅鸞的樣子,心裡就有一口氣。他沉著臉,半晌沒說話。還是暾哥嘰嘰學舌:「有人來了,要爹爹快回家去,說沈世雅和我們家打架了!」
顧夕顏馬上被這消息驚呆了:「這才歇了幾天,怎麼又打起來了!」
齊懋生見顧夕顏的臉色有點發白。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
「夕顏,我也沒想到…還以為能歇幾天…」聲音裡,就帶著濃濃的愧意。
這種事,誰願意發生?
顧夕顏在心底自我安慰著,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道:「那我吩咐她們快點收拾行李…回雍州去。」
齊懋生拉住了顧夕顏的手,猶豫道:「要不,我先回去,你們在這裡再玩幾天!」
「傻懋生!」顧夕顏貼著齊懋生低語。「你不在這裡了。還有什麼好玩的!」
齊懋生目光明亮地望著顧夕顏,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
顧夕顏笑著抬頭。就看見紅鸞滿臉疑惑地望著他們。
回到雍州後,齊懋生開始沒日沒夜地忙起來,偏偏紅鸞不依不休地吵著要把劉謹接到家裡做客,顧夕顏沒有辦法,只好托了大堂嫂崔氏去打聽劉家的情況,又讓她去魏夫人面前探探口風。
梁掌珠聽崔氏那口氣,像是要為自己的兒子保媒似的,一時心裡沒有底,回去就商量劉右誠:「…我們這個樣子,落葉只怕也是不能歸根了的。如果能在燕地結一門親事,讓孩子們在這裡紮住了根,自然是好。怕就怕崔氏目下無人,把家裡的大丫頭或是哪家庶出地的姑娘說給我們謹兒…真真讓我為難!」
劉右誠點了點頭:「這件事,還是要慎之又慎,你隨機應變,不可冒然行事。」
梁掌珠這邊擔心著,魏夫人這邊卻發了脾氣:「我看你平常是個精明的,怎麼到我面前說這樣的胡話。我告訴你,她雖然是死了娘的,可還是懋生的嫡長女…你們不要摘個歪棗就當寶貝似的…」
崔氏狼狽而出,對著顧夕顏苦笑著搖頭。
就因為這件事,魏夫人連梁掌珠也不喜歡起來。
梁掌珠給她給請安,她直接就刮了人家的面子,說不見。
梁掌珠心裡莫名其妙,轉身去看了顧夕顏。
已經入了秋,中午的天氣就有些燥熱,顧夕顏懶懶的,一個午覺可以睡到吃晚飯的時候。
杏雨就讓梁掌珠留話。
梁掌珠還以為顧夕顏是在推脫自己。
她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