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知道我還有一個妹妹,除了可兒之外我還有一個叫鳳遙夜的妹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和可兒一樣長的漂亮。要知道在這個小區那麼多的孩子裡面只有我和可兒是最好看的。她就像個洋娃娃一樣,讓所有的小男孩都喜歡;而我有時候也很高興有很多小女孩都說我像王子。我從來不知道那個妹妹是不是也像洋娃娃一樣好看,但在母親的嘴裡那個妹妹一定是很醜陋的,因為每次她說到那個妹妹的時候都是一臉的鄙夷和厭惡。我知道大人在說到那些很醜很醜的東西的時候才會有那樣的表情。
爸爸不是每天都和我們在一起,但媽媽似乎也不在乎爸爸是不是每天都來,但是如果接到爸爸要來的電話,媽媽一定會要我和妹妹打扮的很好看等著爸爸來,而且叮囑我們一定要管爸爸要錢要東西,妹妹很會要,每次都會要到很多,而我有時候覺得爸爸已經給妹妹很多了,就沒必要再要了。但我這樣的行為在每次爸爸走了之後都會換的媽媽的暴怒。我不懂為什麼我不管爸爸要錢,媽媽要生氣,爸爸每次都會留給媽媽錢啊。真的搞不懂。
我和妹妹到了四歲都沒有去幼兒園,看到別的同齡的小男孩、小女孩都背著小書包去上幼兒園。我很羨慕,能夠和我玩的人越來越少了,妹妹每天就是在媽媽的梳妝台前玩那些化妝品,妹妹最大的愛好就是和媽媽一樣在臉上畫出不一樣的顏色,我看不出那樣有什麼好看。鄰居家的小妹妹永遠是紅蘋果一樣的臉,很好看啊。又一次在門口看到鄰居家的小妹妹從幼兒園回來,就問她好玩不好玩。小妹妹笑的那麼開心,我真羨慕。小妹妹和她媽媽一起回家的時候,小妹妹問她媽媽為什麼我不能去幼兒園。她媽媽說「那家的孩子都是私生子,沒有爸爸的孩子,那個男孩還好點,看看那個女孩從小就和個妖精一樣,當時還真的怕你跟他們一起玩變壞呢。」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私生子這個詞,也是第一次有人說我是沒有爸爸的孩子。後來在院子裡玩,大一點的男孩用這個話擠兌我,一時忍不住就跟人廝打起來。憑什麼說我是沒爸爸的孩子!我爸爸每週都來看我的。爸爸是工作忙才不能和我們天天住一起的。但打破了頭,劃破了臉,回到家裡,媽媽先是驚訝,等我說出了實情,我沒想到媽媽竟然說「你就是個沒爸爸的孩子,你們要是再早點出生,還輪得到那個小丑孩子住在老宅!」
那個小丑孩子就是我的另一個妹妹,而我真的是個沒爸爸的孩子。
媽媽沒有給我治療傷口,就讓我那樣流著血、穿著撕破了的衣服,帶著青色的打傷痕跡上了公交車,一路上別人都在用異樣的眼光看我,甚至連我的妹妹都離我遠遠的。似乎我是個壞孩子,我是個只會打架的壞孩子。我就這樣一路的被帶到了一個我從來沒去過的地方。窄窄的巷子裡一處不顯眼的大紅門口。拍開了門,媽媽扯著我就走了進去,完全不在乎我差點被門檻絆倒。到了院子裡,媽媽也不管有人沒人就開始叫喚,我本來尷尬的感覺更深了。一個年紀不小的大媽走了出來,又看到一個年紀不小的大媽走了出來。她們都是我沒見過的。我看到小花籐旁邊的屋子窗戶上露出一個小小的人頭,用一種「好疼啊」的眼神看著我。那一刻我的眼睛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我一直沒流出來的眼淚流出來了。這麼久了,第一次有人感覺到了我的疼。
媽媽不停的嘶吼著。我聽不懂她吼的內容,大凡就是「你家人對不起我們娘幾個」;「歡銘被打成這樣,你們也不管」;「連個戶口都不給我們家孩子上」;「你們就是看不起我們娘三」;「我乾脆帶著孩子去死算了」……
這些話我聽了不知道多少次,爸爸有時候回家就是被媽媽嘶吼跑掉了吧。可兒坐在地上也開始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而且聲音也很大,似乎被打了的人是她而不是我。我的眼淚只是靜靜的別著頭流著,只有那個小小的人看到了我的眼淚。媽媽的手鬆開了一些,我的胳膊被放開了,很疼。我想一定也青紫了,媽媽經常會掐我,因為我大概長的像父親。在他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我走向了那間小屋子。不知道是不是媽媽真的很悲憤,她竟然坐到了地上開始哭號。我走進那間小屋子,門虛掩著。推開走進去,那是一間和妹妹的臥室沒什麼區別的屬於小女孩的屋子,但是不同的是妹妹的床上扔著不知道多少爸爸買來的玩具,而小女孩的床上除了玩具之外是很多很多的書還有算盤,和一些我沒見過的東西。
「你別離我太近了。我感冒燒了還沒好,要是傳染給你就麻煩了。」努力撐在小桌子上的人兒看到我進來,伸手阻止了我向她靠攏的動作,一瞬間我以為她也是厭惡我的。沒想到她竟是燒了不讓我靠近。小模大樣的拿出一個口罩戴好之後,她從桌子上慢慢的下來,走到了我身邊。
「是不是很疼啊。我這裡有創可貼,我給你沾上好不好?」小人小心翼翼的看著我,似乎帶著傷口的我隨時都會不見。我一句話都不說,我以為這是個男孩,現在她繞著我轉了轉,我才現她是個女孩,只不過頭比我的都短。
「我不疼。」慢慢的說出這句話,我看到她的大眼睛裡全部都是茫然。
「可是小夜去打針都會覺得很疼,你不知道我的腦門上扎針,每次都好疼,我都想哭可是看著姑姑比我還疼的樣子,我都不敢哭了。」小人仰起頭把腦門露給我了,怎麼她這麼大的孩子打針還要扎腦門。
「我給你揉揉就不疼了。」忽然很想呵護這個小人兒,話還沒說完,我的手已經摸到了她的腦門,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敢看到她眼中受了委屈似地表情。
「你真好,你要是我哥哥就好了。」小人的眼睛因為笑變得彎彎的,很可愛。
「你沒有哥哥?」她拉著我坐到了床上。一邊讓我給她揉頭,一邊看著我的傷口和撕破的衣服。忽然她站起身,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看著她走到衣櫃前,翻了一會,找出一件衣服遞給了我。
「小哥哥,你換上吧,這是我最大的襯衣。雖然是春天,可是還是會冷啊。」我和妹妹都已經五歲多了,妹妹從來不會管我這樣的事情。可這個我第一次見到的小人兒卻會這樣做。
「換上就髒了。你就不能穿了。」我不敢置信的看著她把衣服塞進我手裡,並且背過臉去說:「小哥哥換吧,我不看,小叔叔說小女生不能看小男生換衣服的。」
我似乎感覺到了她是誰,但是我不敢確信她一定就是那個我媽媽常常咒罵的醜丫頭。摩挲著手中的衣服,我知道那是件女裝,男孩子穿女裝太難看了。但我還是換了,換好衣服,她又跑到小桌子上拿來了濕紙巾,小心的拿出一張慢慢的擦著我的臉。
「你的頭是因為打針剪掉的?」我摸了摸她參差不齊的頭,怪異的問著。
「嘿嘿,不是的。」說到這個,她不好意思的笑了,只是笑聲沒結束就咳咳的咳嗽起來。小手努力的捂著嘴,不讓聲音出來。我趕緊給她拍拍背。好半天時間才緩解了咳嗽。
「你身體很差啊?」我真奇怪有人咳嗽會咳這麼久嗎?
「大人們說是我媽媽生我的時候早產,所以我才身體不好,不過這次燒我沒有再燒到四十多度哦。」小人兒依舊笑嘻嘻的說著,嗓音有種咳嗽後的沙啞,停了一下她又說:「頭是我自己鉸了的,是不是很像男生?」
我搖搖頭,這哪裡像男生分明像個小丑。
「所有人都說不像,連你也說不像。哎。」小人兒誇張的歎了一口氣,惹笑了我。
「為什麼像當男生?」我問著。
「小夜有個哥哥的,我從來沒見過他。聽爸爸說哥哥長得特別的好看,就像王子娃娃一樣,小夜也像變成王子娃娃一樣讓別人說小夜好看啊。從來都沒人說小夜長得好看,最多是說我可愛。我很傷心的。」小人兒的話讓我一驚。難道她就是那個妹妹?爸爸說我和這個妹妹最像的地方就是那雙眼睛,都是那種能看到人心裡的眼睛。看著小人兒五官中唯一露出來的眼睛,我的疑問慢慢的抵消了。她就是我那個從未見面的妹妹——鳳遙夜,一瞬間,我想推開她,因為就是她的存在,我才沒了爸爸。可看著她渴望的眼神,我又捨不得傷害她。直到門被打開,媽媽氣勢洶洶的闖了進來一把把我拉了過去,惡狠狠的看著那個小人兒。似乎時間停滯了,然後小人兒開口說:「歡銘哥哥,你還會來看小夜嗎?」
她其實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