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倫尼帶著侍從來到船艙底層的囚室,整個底艙顯得既安靜又昏暗,全不似甲板上能夠聽到震耳欲聾的海浪聲。
幾名侍從沒有感覺到什麼異常,可經驗豐富的杜倫尼立刻就察覺到了異常,情況不對,平常這個時候玫瑰公爵應該已經站起來等著開飯了,怎麼這會還有氣無力地耷拉著腦袋,一副沒吃飽的樣子?
「等等!」杜倫尼揮手阻止了侍從的前進,沉聲道,「情況不對!」
侍從們驚異地停下了腳步,疑惑地望著杜倫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是玫瑰公爵!」杜倫尼幕然指著低頭傻坐在囚室裡的人,沉聲道,「玫瑰公爵已經跑了!」
「什麼,公爵跑了!?」
「那還不快追去。」
「他應該還在船上,一定在船上。」
侍從們亂七八糟地開始議論,一時間都有些慌了,杜倫尼皺緊眉頭,沉聲道:「慌什麼!他雖然跑了,可他跑不遠更跑不掉,他就在這底艙!托雷斯,馬哈努,你們兩個守住艙門,其餘的提高警惕,跟我搜索前進。」
隱身在暗處的魯漢不禁歎了口氣,杜倫尼不愧是杜倫尼,他的正確反應讓魯漢最後的一絲僥倖心理也蕩然無存,如果換了別的將領,發現囚室裡的要犯被調包,必然大驚失色,主將一亂。屬下就更別提了,到時候只怕整艘軍艦就會徹底亂了套,這樣一來,魯漢就有很大地機會亂中取勝,成功地逃出生天。
可是現在,杜倫尼的冷靜處置讓他的最後一絲僥倖也化為泡影。現在,他如果還想活命那可就全憑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經過這些年的鍛煉和自己平時有意無意的教誨,杜倫尼正在無限接近玫瑰公爵地境界。
不得已,魯漢只好從暗中閃了出來,向杜倫尼微笑道:「杜倫尼,看來你真的成長了。」
杜倫尼還了一笑,可他笑得有點勉強,他忽然間感到有些不安,是玫瑰公爵的微笑讓他感到不安,以他對玫瑰公爵的熟悉。這微笑只能證明一件事情,那就是玫瑰公爵已經恢復了,他居然從這麼大的打擊中完全恢復了!
玫瑰公爵能夠這麼快就從巨大的傷痛中恢復,這的確有些出乎杜倫尼的預料。
但是,更加令杜倫尼感到不安的是。玫瑰公爵的微笑中摻雜了一些他不熟悉地意味,一些他從未曾在玫瑰公爵身上見到過的意味,那感覺,就像是面對一隻雄獅的微笑,看上去和熙。可事實上充滿無盡的危險。
「公爵大人,我很抱歉……」
「你不用解釋,杜倫尼。你什麼都不用解釋。」玫瑰公爵伸手阻止了杜倫尼的解釋,「你是為了法蘭西,我完全能夠理解,我一點也沒有怪你地意思,來吧,動手吧!」
杜倫尼吸了口氣,凝聲道:「全都有,瞄準……射擊!」
杜倫尼一聲令下,伴隨著平平平的槍響。子彈呼嘯著向玫瑰公爵站立的位置射了過來,不過在他們開火之前,玫瑰公爵已經搶先一步躲到了一堆貨物的後面,杜倫尼等人的這一排槍落了空,沒有射中玫瑰公爵。
「瞄準,射擊!」
杜倫尼並沒有因為第一輪射擊沒有命中目標就感到氣餒,繼續冷靜地指揮侍從舉槍、瞄準、射擊,底艙就那麼點大地方,唯一地出口已經被封銷,玫瑰公爵就是想跑也沒地方跑,他躲得過一輪兩輪,卻躲不過三輪四輪的射擊,總有一顆子彈會擊中他的。
只要有一顆子彈射中他地要害,杜倫尼就算完成了任務。
不過,遺憾的是,杜倫尼終究還是忘了,玫瑰公爵終究是玫瑰公爵,無論如何他都是他杜倫尼的老師!當面臨絕境的時候,玫瑰公爵選擇了最壞的逃生辦法,這是他迫不得已的辦法,能夠成功的幾率也許不足百分之一,可他只能冒險一試,因為他已經別無選擇。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底艙突然騰起一團巨大的火焰,然後左側的艙壁完全碎裂,冰冷地海水如噴泉般從裂縫裡湧了進來,只是片刻功夫,海水就已經淹沒到了杜倫尼等人的膝蓋部位,並且水位上漲的速度還在加快。
「該死的,這裡怎麼會有一桶火藥?」
杜倫尼咒罵了一句,當即立斷選擇撤出底艙並且立刻封銷底艙,已經顧不上射殺玫瑰公爵了,如果他們再不撤退,就得跟著整艘軍艦沉到大西洋底去了!
「撤,快撤到上層甲板,立刻釘死底艙和上面的通道!」
這已經是杜倫尼唯一能做的補救措施了,可他很懷疑,這麼做是否能夠將玫瑰公爵淹死!杜倫尼心裡有著莫名的不安,直覺告訴他,玫瑰公爵不可能這樣被輕易淹死,沒有親眼見到玫瑰公爵嚥氣,他始終放不下這份心,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再沒辦法挽回了。
法蘭西王家海軍的軍艦最終葬身大西洋底,按照事先的安排,杜倫尼孤身一人被英格蘭商船救起,他的所有侍從,還有軍艦上的海軍官兵,全部伴隨著那艘可憐的軍艦沉到了汪洋大海之中。
浩瀚的大西洋很快就恢復了往昔的平靜,一絲痕跡也不曾留下,人世間最可怕最狂暴的劇變,在大洋面前都顯得如此渺小和微不足道,它隨便張張嘴就能把你吞噬得毫髮無存。
幾天後,相隔幾百海里之外的洋面上,緩緩駛來一艘普通的商船,表面上這只是一艘再普通至極的商船,可如果你有幸到船上參觀一番的話,你會震驚地發現,這赫然是一艘全副武裝的海盜船。
「我們是海盜,快樂的海盜,縱橫四海的海盜,左手舉著短槍,右手摟著女人……」
破鑼般的歌聲飄遍了海盜船的甲板,兩名禿頭海盜正在甲板上邊唱歌邊無聊地整理著纜繩,洋面上一片和風細雨,昨晚上還狂暴得跟狗熊似的大海這會溫柔得就像是割喉島上的漂亮娘們,只要你有金幣,你讓她們幹什麼都行。
一名斥候百無聊籟地守在桅桿上,雖然無聊,卻不敢有絲毫掉以輕心,鷹一樣的目光警惕地搜索著四周的洋面,任何細微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視野!他可是整支海盜的眼線,他的肩上繫著全體海盜的安危。
日益強大的尼德蘭海軍還有西班牙皇家海軍可不是吃素的,如果讓他們逮住了,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在海上討生活,可沒那麼容易。
突然,眼尖的斥候發現了一絲異樣,遠處洋面上的一點異狀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邊有東西……是個人!」
海盜們從船舷上放下一艘小船,向著斥候發現的落水者劃了過去,終於把那倒霉的落水者救了上來,這倒霉的落水者已經奄奄一息了,渾身水腫得厲害,還有好幾處厲害的創傷,幸好被鹽水浸泡消毒沒有發鹽,否則光是這幾處創傷就能奪走他的小命。
船上唯一的即是牧師又是醫生的老傢伙上來看了看,搖了搖頭,直截了當地扔下一句沒救了。
「那還等什麼。」海盜頭子翻了翻白眼,命令兩個禿頭,「還不把他扔回海裡去,難道讓他爛在船上?」
「是,頭,馬上把他扔回海裡去。」
兩個禿頭答應一聲,過來忙不迭地將落水者架起,像蕩鞦韆似地蕩了幾下,然後突然鬆手,落水者的身軀便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重重地墜入了大海裡,發出噗通一聲脆響,然後湧起一團泡沫,最後這倒霉蛋的腦袋又在不遠處的海面上浮了出來。
「咦。」剛剛下令把倒霉蛋扔回海裡的海盜頭子忽然驚咦了一聲,摸著唇上的小鬍子,皺眉思索道,「好像有些眼熟,我似乎在哪裡見過他?」
「對,我一定見過他,嘶,不過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他?」
「嘶,還是先把他撈上來看看再說。」海盜頭子念頭一轉,下令,「禿頭甲,禿頭乙,把那傢伙再給我撈上來。」
「啥?」
倆禿頭目瞪口呆卻不敢違抗海盜頭子的命令,只好放下小船,又屁顛屁顛地去撈取那倒霉蛋,瞧這事鬧的,撈了扔,扔了又撈,撈完了待會還得扔,這啥咋回事兒?
望著倆禿頭心不甘情不願地下了側舷,海盜頭子咧嘴笑了,這一笑立刻露出一粒金燦燦的金牙來,在陽光的照耀下煞是奪目。
就在這個時候,桅桿上的斥侯再次尖叫起來。
「頭,小島,我發現小島了!三點鐘方向,魔鬼島,它肯定就是魔鬼島!」
海盜頭子立刻將剛才的好奇拋到了奶宵雲外,以最快的速度抓起了長筒望遠境,轉身向三點鐘方向望去,一望之下頓時大喜過望,果然發現了一座黑乎乎的小島,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前方的洋面上。
「右滿舵,三點鐘方向,前進!」
海盜頭子一聲令下,海盜船立刻轉向,向著三點鐘方向疾駛而去,可憐那倆禿頭駕著小船剛剛從海水中撈起那倒霉蛋,回頭一看卻發現大船已經破浪而去,不由大吃一驚,沒命般大喊起來:「頭,等等我們,等等我們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