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艙裡的亞力克突然拖著士兵們的手,掙扎到了艦艙和艦橋的連接處。
「那小皇帝出來了!」
一個敵人猛然發現了亞力克,原本對著畢典菲爾特提起手槍的人,此刻立即將槍口轉向了孩子,眼看亞力克就要遭到凶狠敵人的毒手。
正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卻聽見幾聲炮火的轟鳴,剩下的敵人竟在那剎那間盡數炸得七上八下。原來是畢典菲爾特飛快的擋在了亞力克身前,對準敵人連開三炮,那幫人在一陣陣慘叫聲中,盡皆死在了炮火之下。
「元帥!」
亞力克本以為已經完全得手,連忙衝上前去握住畢典菲爾特有力的手腕。然而,那位勇敢的老將就在此時倒了下去,身上不斷湧出鮮紅的熱血。原來,在畢典菲爾特對敵人開炮的同時,也因為阻擋敵人對亞力克的襲擊,而連續擋下了十幾發激光槍的攻擊。手裡的加農炮,沉重的掉落在地,十多處傷口迸出的鮮血,將旗艦地板染成了深紅。
「元帥!」
亞力克大聲呼喚著他,扶住他根本扶不動的沉重身軀,晶瑩的眼淚,順著他美麗的面龐滾滾而落,單薄的下唇被牙齒咬出了血痕。
「隊醫都在什麼地方?」
他拚命的叫喊著。
「快過來幫元帥醫治啊!都到哪裡去了?」
「陛下……您不要喊了……」
畢典菲爾特握著亞力克的手,緩緩的說著。
「我的『王虎』都已經變成這副模樣……隊醫多半也遭敵人毒手了……生死有命,或者……」
「元帥你不會死的!我絕對不要你死!」
亞力克緊緊抓住那雙粗糙的大手,一面吩咐幾個士兵。
「聽著,你們立刻準備太空梭,我們要盡快趕回費沙!」
「陛下,您是說準備太空梭嗎?難道……」
士兵們覺得不可思議。
「元帥都弄成這樣了,還在猶豫什麼?到底『王虎』重要還是元帥的命重要?」
亞力克嚴厲的大喝一聲,彷彿整個旗艦都被震得顫抖起來。
「到這個地步,我們除了選擇犧牲『王虎』,暗裡用太空梭繞遠路前往費沙,要不然還有什麼辦法去躲過強敵?」
「是!陛下!」
「雷裡哈爾」的艦橋上,士兵為舒馬赫傳去了來自敵方的信息。在那些打著巴拉特旗號的艦隊攻擊下,畢典菲爾特的旗艦「王虎」已經被擊毀,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局面。舒馬赫輕輕的歎了口氣,其實在他的監控之下,明明清楚的看到「王虎」被擊毀前的幾分鐘,一個深藍色的影子悄悄消失在了太空裡。
「為什麼您還是放過了那個小皇帝呢?」
皮埃爾不解的問。
「畢典菲爾特中了十多槍,一定活不成了……」
舒馬赫喃喃的說著。
「敵軍的旗艦已經被毀,何不就當作亞歷山大已經死了呢?那孩子到底是不是像他父親那樣的人,我們都不知道,而現在的他,對高登巴姆王朝的復辟計劃也並沒有多大威脅。大公妃安妮羅傑被陛下挾持了,那樣就已經足夠迫使希爾格爾皇太后交出政權了。」
「您瞞不了我。」
皮埃爾歎息著搖了搖頭。
「您是因為……亞歷山大是萊因哈特一世的兒子,才故意放了他嗎?您始終沒有忘記那位軍人皇帝對您的恩情,所以您想在此刻償還您欠他的情,對嗎?」
「皮埃爾,別說了,我們回聖瑪赫巴去吧。」
舒馬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輕輕放下了原本捲起的衣袖。
一行艦隊,閃動著藍綠交錯的暗光,逕自消失在了遠方的天際。
「元帥,我們很快就要進入費沙的領空了,請你再堅持一會兒,很快就到了!」
太空梭的機艙裡,亞力克緊緊握著畢典菲爾特的左手,一刻也不願意放開。他很害怕自己一放開手,就再也感覺不到元帥的脈搏。悔恨的淚水懸在眼裡,強忍著不讓它下墜,是啊,畢典菲爾特元帥是全銀河系最著名的猛將,有什麼可以奪走他的生命?他不可能就這麼倒下去,絕不可能!
「陛下……您騙不了我,到費沙……起碼還要六個宇宙日的時間,不是嗎?」
畢典菲爾特帶血的嘴角露出無奈的苦笑。
「您對我……一定很失望吧?」
「你在說什麼啊?」
亞力克低下頭去,不敢正對他的目光。
「人總是會死的,只不過是時間長短而已……像我這樣的軍人,能在沙場上戰死也算是不錯了。這次我並沒有……並沒有後悔,因為陛下您……安然無恙……皇太后也不會責怪我了……」
「元帥,請你……請你不要再說了……」
亞力克轉過頭去,眼淚漣漣。
「像我這麼沒用的人,不值得你捨命去救,都是因為我的任性,都怪我……」
畢典菲爾特笑著搖了搖頭,顫抖的右手覆蓋在亞力克的小手上。亞力克感覺到那滾燙的溫度,彷彿比火焰還要灼熱。
「你不能跟我說再見,我還要跟你一起出征,剿滅舊帝國的復辟勢力。請你再堅持一下,等我們回到費沙好不好?你是我崇敬的人,也是如父親般愛我的人啊!你還記得嗎?在我小時候,你有一次不經意的叫了我的名字,可以後就再也沒那樣叫過了。現在,我真的好想聽你再叫我的名字……」
「亞力克,你崇敬的人……不應該是我。」
滿是血污的黝黑臉龐上,畢典菲爾特流下了他成為軍人以來唯一的一滴淚水。
「你要學你的父皇,做一個偉大的……甚至比他更偉大的好皇帝……還有,我不在的時候,你一定要……聽皇太后的話,做她乖乖的好兒子……今後,她還要靠你來守護……」
「我知道……」
亞力克感受著畢典菲爾特最後的溫度,全身的血液彷彿就要被盡皆掏空。
「元帥,你不要再說那些話了,我要你看到我今後的樣子,我會好乖……真的會好乖的……」
「今天的銀河好像特別美麗啊……」
透過透明的頂窗,畢典菲爾特望見了外面閃爍的星星,似乎在此刻,從不懂欣賞藝術的他才注意到了那最美的風景。那一絲蒼白慘淡的微笑,帶著一點點不甘,或許他在思考,為什麼自己會被除楊威利以外的人打敗。然而,安心卻最終佔據了全部的思想。軍人注定要死於戰場,才算得上有價值,那是他一貫奉行的信仰。
「元帥,你在看什麼?」
「銀河啊,那裡有好多漂亮的星星……」
畢典菲爾特笑得更加大聲了。
「那是先皇陛下、吉爾菲艾斯、羅嚴塔爾、法倫海特跟魯茲他們的靈魂……相信我過去了,他們從此會感受到熱鬧呢……嗨,我的朋友們,從前經常得罪你們的畢典菲爾特……第一次跟大家說聲對不起了……」
「元帥……」
當亞力克再看畢典菲爾特時,元帥的眼睛已安然的閉上了。或許,他還有很多話想說,卻沒有了多餘的時間。英勇的忠魂,隨著「黑色槍騎兵」第七分艦隊的消逝一同告別了這個世界,來自遠天的流星,像是一陣來自深海的冷寂鐘聲,淹滅了熊熊的火焰。橙色的披風,彷彿一片被鮮血染紅的雲,無聲無息的遮蓋起英雄之魂飄散的餘輝。
宇宙歷817年,新帝國歷19年2月11日,時間恰是凌晨兩點。銀河帝國「獅子泉七元帥」之一——弗利茲。由謝夫。畢典菲爾特元帥傷重去世,終年五十歲,唯一留在身邊的遺物,僅是一部象徵勇猛的手提型加農炮。之後,元帥遺體被亞歷山大皇帝和「黑色槍騎兵」第七分艦隊僅存的六位官兵運送回費沙,安葬在獅子泉的墓園,皇太后希爾德親自追封他為「維克特裡」忠武大元帥。此場戰鬥後來也被稱為「黑槍暗夜」,列入畢典菲爾特一生的英雄事跡,記載於銀河帝國宇宙艦隊總司令繆拉的回憶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