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姓克勞爾?」
米達麥亞不由再問了一句。
「她還說你跟她丈夫長得相似?那她兒子呢?」
「她丈夫也是帝國的軍人,在十幾年前的一場戰鬥中犧牲了,她自己也遭到了一些變故。她和丈夫並沒有正式夫妻的名份,在丈夫臨死時,她把出生不久的兒子交給了他,因為自己的生活太過窮困,無法養活兒子,不得不將兒子留在海尼森的軍營,希望有人能夠撫養。但是一年以後,她再次去到從前的軍營時,那裡的官兵已經全部換回了巴拉特的人,她從此失去了兒子的音訊,好可憐。」
菲利克斯說到這裡,卻猛然望見了父親臉上奇怪的表情。
「爸爸,您怎麼突然想起問這些呢?」
「那位夫人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也想多知道一些事情,這很正常。」
米達麥亞端起水杯呷了一口茶,平靜的背後卻滿生疑慮。從菲利克斯描述的那位克勞爾夫人的事情中,一張未曾相識卻又算不上陌生的臉孔,不由自主的出現在了他的腦海……
「羅嚴塔爾,你告訴我,如果有一天菲利克斯知道了他的身世,他到底會怎麼樣?」
夜,靜得出奇,彷彿任何時候也沒有現在這樣寧靜。米達麥亞呆呆的望著桌上的相框,想起畢典菲爾特的話,又想起菲利克斯描述的那位克勞爾夫人。他希望他的直覺是錯誤的,但是他卻不得不承認,兒子口中所說的那個女人形象與某個人頗是吻合。
米達麥亞聲音越來越輕,在一陣莫名的沉靜裡,回頭的目光,不自覺的又對上了那個相框。羅嚴塔爾那對「金銀妖瞳」,彷彿在向他暗示著什麼,儘管那只是錯覺,他卻仍舊感到不安。
羅嚴塔爾在埋怨他嗎?米達麥亞長長的歎息了一聲。憶起菲利克斯離去時的目光,那是孩子充滿純愛的眼神,羅嚴塔爾臨死時見到兒子,應該為兒子那雙深藍色眼睛而感到欣慰吧。但是他始終埋怨著自己,自己為何偏偏是間接促成摯友死亡的人?每當想到這裡,米達麥亞總把即將湧出的眼淚嚥下,讓喉頭嘗到令人心碎的鹹味。他寧可當年戰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含冤的羅嚴塔爾,活著的他成了「帝國至寶」,而那臨死一刻還在為祖國奉獻生命的摯友,卻永遠冠不上真英雄的名號。他期盼著自己引退的一天,盼著菲利克斯成為真正的英雄,以後世的功績,為那孩子的親生父親洗雪所有的冤情。
窗外朦朧的弦月,悄悄隱入了黑雲裡面……
一個少女站在臨海的陽台上,斜倚在欄杆前面,手邊扶著小提琴,似乎剛拉完了一曲。她像是在那裡休憩,一面觀賞那並不算壯觀的海潮。
「波爾西亞,你怎麼還不出來呢?陛下和菲利克斯來咱們家了。」
梅克林格夫人那細而溫柔的聲音,忽然響在陽台正對著的房間。
少女驀地轉過頭來,前額上滲出點點汗珠。或許拉琴已經拉了太久,顯得有點疲憊,但是聽到母親提到兩個人的名字,她忽的露出驚喜的神色。她是個非常嫻靜的女孩,生得眉清目秀,或許更像她母親多一點,不過也有父親梅克林格的藝術家氣質。玲瓏秀美的鼻樑,櫻桃小口微閉著的時候,自然而然顯出一種微笑的表情,彎彎的眉毛下,那雙碧色的眼睛像專門用筆描繪過。正如蜜雪兒所說,波爾西亞是純粹的千金小姐,彷彿新開的百合花,純潔無瑕。
由於梅克林格家在奧丁,一直沒有搬過新房,所以波爾西亞每年也只跟著父親去過費沙幾次,與亞力克和菲利克斯見面並不算多。只是亞力克從小喜歡聽波爾西亞拉琴,希爾德才吩咐梅克林格每次帶女兒來了,便讓她在費沙多住幾天。比起蜜雪兒,亞力克對大他一歲的波爾西亞,感覺更多了幾分欣賞和尊敬。
梅克林格夫人端上兩個裝著草莓蛋糕和鮮牛奶的盤子,放到兩個孩子面前,一面說道:「我先生他要等到中午才回來,你們先和波爾西亞玩一會兒。對了,菲利克斯,米達麥亞元帥最近還好吧?」
「爸爸這兩天已經好多了,前次為我的事情擔心了不少。」
菲利克斯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可望了望身邊的亞力克,卻立刻轉換了語氣。
「倒是亞力克,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皇宮了,可是看他的樣子好像一點也不會想家。」
「菲利克斯,你真陰險。」
亞力克用力擰了菲利克斯的胳膊一下。
「真是的,昨天不過是讓你說了太多的話,你今天就在梅克林格夫人和波爾西亞面前這樣說,根本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
「你們倆還是這麼逗,跟長不大似的。」
波爾西亞看到兩人的怪樣子,不禁抿嘴笑了起來。或許是因為梅克林格家規矩而獨特的家教,讓這個只有十七歲的女孩顯得非常成熟,兩個男孩一直當她是個親切的大姐姐。
如果在這裡的人不是波爾西亞而是諾薇卡,又會如何呢?菲利克斯啃著蛋糕,心中卻不自覺會想起在海尼森的日子,還有諾薇卡那雙明亮的黑眼睛。他的心頓時就變作游絲般紊亂,那個異國的女孩,似乎已經把從前那個冷漠而叛逆不羈的他,完全改變成了另一個人。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奇怪力量?望望亞力克的臉,那雙冰藍色的眼睛也似將目光定在了同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