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雖有冷風,卻是一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天很藍,幾朵游雲懶懶地飄著,一切都那麼明亮,照得人有些眼花。朱棣很自然地瞇起了眼睛,可是,他的瞳孔驟然收縮,一束刺目的亮光毫無預兆地從窗外射進,目標是朱棣。
洛戰衣的身形幾乎在同時間跟進,迅捷無比地一把拽過朱棣,險而又險地躲過了犀利的一劍。劍光不歇,持劍人白布蒙面,銳利的眼神伴著森寒的劍氣緊隨朱棣而動。洛戰衣手中無劍,只得再一次帶著朱棣凌空躍起,直穿過窗戶落向下面的競命場。
身後的長劍卻是如影附形,洛戰衣用力推開朱棣,自己反身迎上,右手食指微曲,然後彈出,準確無誤地彈中了劍刃一側,那劍蕩了開去。洛戰衣順勢向前,左掌拍向蒙面人。蒙面人反應絲毫不慢,身形疾退,躲開洛戰衣一掌,長劍一震,竟又轉襲朱棣。眼見劍光臨近,朱棣驚而不慌,及時地一側身,蒙面人一劍刺空,剛要變式,洛戰衣已隨後趕到,擋在了朱棣身前。
這邊的事故已經驚動了堡中的守衛,這時終於趕來,並一擁而上。蒙面人無法再追殺朱棣和洛戰衣,反身一劍迎向眾人,劍光起處,如摧枯拉朽,只聽一連串的慘叫聲,已有七人受傷倒地,其餘人嚇得連連退後。蒙面人趁機又轉向朱棣,洛戰衣不等他接近,便迎上前去。一劍一掌相交,森森的寒氣迅速瀰漫了周圍,但每當洛戰衣掌影過處,冷氣立即四散,反而有一種暖洋洋的氣息籠罩在寒日中。
人越來越多,蒙面人不敢再耽擱,丟下洛戰衣,長劍舞動帶起一股能摧天毀地般的殺氣射向了朱棣。守衛一齊向前,但見血光飛閃,那些守衛根本擋不住蒙面人,轉眼間,就被他殺出一個血路,血路盡頭就是面色大變的朱棣。
恰在這時,英國公張輔拿著幻星刃從堡內飛出。洛戰衣眼光一轉,身形騰起衝向朱棣,同時右手向後隔空一招,只見張輔手中的幻星刃像是被繩子繫住了一樣,倏然跳起脫離了張輔,向著洛戰衣飛去。凌空而過的洛戰衣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落在朱棣身前,截住了蒙面人,幻星刃恰在這時也飛進他的右手。
幻星刃一入洛戰衣之手,恰如星落人間,五彩的光芒在剎那間蕩漾開去,點點星光在人們眼中閃爍流轉。蒙面人只覺滿眼都是亮光,根本睜不開眼睛,自然劍勢一頓。這是《幻星劍法》第一式:星落人間。
洛戰衣手中幻星刃連連震盪,劍光飛灑流洩,宛如倒轉了星河,璀璨的星光凝成一條光帶,罩向了蒙面人。蒙面人只見滿眼星光燦爛,根本不知道洛戰衣在哪,只嚇得慌忙後退。這是《幻星劍法》第二式:星光燦爛。
洛戰衣緊追不捨,幻星刃隨他跟進,便如流星橫過夜空,帶起了長長的光尾飛速流逝,瞬息間就超越了蒙面人。蒙面人只覺一道光從身後閃過,洛戰衣就突然出現在自己前面,不由目瞪口呆。這是《幻星劍法》第三式:流星曳空。
洛戰衣冷笑一聲,幻星刃斜指向上,迎著日光當空一劃,於是劍光驟然間彷彿就要燃燒起來,那等的活力四射,那等的絢麗奪目。然後,幻星刃微微一顫,竟顫出了一彎新月,被周圍的星光簇擁著升起。所有在場的人都被眼前的奇景驚呆了。蒙面人只覺右手一陣灼痛,長劍已被挑飛出去,並在星與月的光芒中粉碎成沫。這是《幻星劍法》第四式:星月同輝星光越盛,猛然齊聚成一道亮麗無匹的光束回返長天。於是,藍天安祥,白雲悠然,剛才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個美好而又難忘的夢。眾人驚醒過來,這才看見洛戰衣的幻星刃正指向了蒙面人的咽喉。《幻星劍法》最後一式:星返長天。真的要星返長天了,不是嗎?
蒙面人在笑:「好個天星!好個洛戰衣!今日有此一戰,我死也瞑目了。」話一說完,白色蒙面巾便已滲出了黑紅顏色,蒙面人緩緩倒向了地面。洛戰衣來不及阻止,幻星刃一挑,白巾飛開。蒙面人有四十歲左右,嘴角正流出黑血,想必一見不能成事,就服毒自盡了。
誰想,驚魂剛定的朱棣乍見蒙面人的面目竟身子一陣顫動,他搖搖欲墜地指著蒙面人:「秦想,怎麼會是秦想?」
張輔也大是意外:「真是他?」
洛戰衣及時向前扶住了似是已站不穩的朱棣:「聖上,難道你認識他?」
朱棣不住地搖頭:「怎麼可能呢?想不到我最信任的人竟會背叛我?反而是我最引以為患的人救了我?」
洛戰衣沉默不語,有句話他沒說,其實他要救的不是朱棣這個人,而是當前的形勢。若朱棣驟然被殺,勢必又要引起一場大的紛亂,甚至殃及天下,這是他最不願見到的。
張輔對著洛戰衣解釋:「秦想是這訓練營中最傑出的武士之一,聖上非常信任他。想不到他……哎!真是世事難料。」
洛戰衣看著顯得疲憊不堪的朱棣:「聖上,大亂過後,您一定累了,還是去休息吧。」
朱棣點了點頭,他確實感到非常的累,不僅是身體上的累,還有心靈上的,秦想的背叛似乎對他打擊頗大。張輔趕忙吩咐:「還不扶聖上回去休息!」
朱棣被下人們攙扶著遠去了,張輔向著洛戰衣低聲道:「替我轉告小雲,既然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說完,就緊隨著朱棣而去。
雖然躺在了床上,朱棣卻沒有絲毫睡意。他怎麼也想不通,秦想自小就跟隨在自己身邊,可以說是忠心不二,所以自己才派他進武士訓練營。不僅僅是幫他觀察訓練營中個人的表現以選拔人才,同時也是為了監督訓練營中的武士。畢竟,朱棣要在訓練營中挖掘人才,然後培養心腹,首先要保證訓練營中沒有居心叵測之人。
其實,每個進入訓練營中的人都必須身世清白,還要經過重重考驗。即便如此,朱棣還是不放心,就派秦想進入武士中間,伺機試探並密切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偶爾還會出外替自己執行任務。這麼多年了,秦想每一次都出色地完成任務,自己也越來越倚仗他,現在卻……朱棣真是想不通。如果連秦想這樣的人都不能信任,那還有什麼人值得信任呢?心裡一陣憋悶,朱棣只覺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了一樣,忍不住連連咳嗽。
張輔忙掀開床帳:「皇上,你是不是不舒服?我這就叫太醫。」
朱棣一邊咳嗽,一邊搖手:「不用了,朕討厭看到他們大驚小怪的樣子!咳!咳!沒病都成了大病!」
張輔無奈:「皇上,還是身體要緊!」
朱棣疲憊地搖搖頭:「看來,朕真的老了!應付這麼點小事,也覺得力不從心了。哎!要是從前……咳!咳!算了,不說了!」停了一下,他忍不住又問,「張卿家,你說朕是不是真的老了?」
張輔忙說:「皇上身體強壯得很,只是偶得小病,用不了幾天就會康復如初。怎麼能說老了呢?」
朱棣無力地靠在枕頭上:「你別盡揀好聽的哄朕了!我心裡很清楚。尤其是經歷了今天的事後,朕竟有些不確定以前的自己了!哎!既然朕最信任的人都可以背叛朕,那曾經最讓朕放心不下的洛戰衣,為什麼不能是個一心為國的人?算了!朕真是累了,不想再輕易動刀戈了,攻打天星院的事就此取消,你下去吧!」
話說完,朱棣就慢慢地閉上了雙眼,眼下的皺紋清晰得顯現出來。他灰白的臉色在屋內暗淡的光線下愈發顯得陰晦。
張輔退出,床帳緩緩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