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抹斜陽從天幕上悄悄隱退,透過窗子,照射到洵陽臉上,又慢慢的消失不見。阿善看著洵陽的臉由金黃色緩緩的褪去鉛華,微醉的他亦褪去了往日的光芒。這樣的洵陽是真實的,她能mo得到。
屋子裡的光線暗了下去,洵陽只顧往自己嘴裡灌酒,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喝著,呢喃著:「阿善,今天這樣的局面是不是本王一手造成的?」
阿善的頭昏昏沉沉的,她強撐著,眨了眨眼,醉意朦朧的說:「是啊,除了你還有誰?你害了一個又一個女人,葬送了她們的幸福。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可你身邊的女人呢?能不能和你一樣並駕齊驅的共同俯瞰萬物?」
洵陽困惑的看著阿善,「高高在上?什麼意思?快給本王如實說來,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看本王怎麼給你治罪!」
阿善瞅著洵陽的表情,咧開嘴笑了起來,她指著洵陽的鼻子,「你一口一個本王,一口一個治罪,是要把你自己和普通人分清界限嗎?」
「分清界限?什麼意思?如何才可以融入普通人的世界?」洵陽拖著腮,等待阿善的答覆。
阿善把頭勉強從酒罈上移開,她踉踉蹌蹌的站起身子,朝洵陽猛的一推,毫無防備的洵陽就被推倒在地了。「哈哈。」阿善得意的笑,笑的忘形。
「你為何推本王?」
阿善素手插在拂柳細腰間,晃頭晃腦的道:「你不是要融入進來嗎?推你?你何時看見我推你了?我有推你嗎?」酒興正當頭,這樣的胡攪蠻纏的阿善著實可愛。她又坐了下去,端著酒罈,「來,我們喝酒。這破酒真差勁,怎麼喝都不會醉!」
洵陽連滾帶爬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他是站著端起酒罈的,一仰頭,一罈酒就灌到了嘴裡,姿勢甚是豪爽,他順著阿善的話說道:「是啊,這破酒怎麼喝不醉人呢?」他想要酩酊大醉,想要那種一醉解千愁的痛快,可是,這酒能給他嗎?「這破酒,改明個本王就去砸了酒窖裡的破酒去!」
「砸吧,砸他個稀里嘩啦。」阿善趴在酒罈上,說完這句話後便去找周公聊天了。
屋子裡越黑了,洵陽從裝醉的模樣裡恢復過來,他的眼神流連在阿善睡熟的臉上,心裡感慨萬千。他是看著阿善的臉漸漸被黑暗吞噬的,也是看著整個屋子都暗了下來的。黑暗又能怎樣?它與酒一樣都不能麻痺人受傷的心。阿善,你真的叫本王想到了洛雪,你臉上的乾淨無暇真的像極了初見洛雪時的神情。也許,你比洛雪更美好,但除了洛雪沒有人再能走進我的心。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傳出一陣男人低沉幽怨的歎息聲,復又被酒水嘩啦嘩啦的聲音掩蓋。洵陽獨自回味著阿善的話,「我只願做你身邊的紅顏知己。」這話裡有幾分真情,又有幾分假意?
「你害了一個又一個女人,葬送了她們的幸福。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可你身邊的女人呢?能不能和你一樣並駕齊驅的共同俯瞰萬物?」本王當真是高高在上飄忽不定的人嗎?不過你確實說對了,我害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葬送了她們的幸福!那時,我本只想要可琴一人,熟知會葬送了五個不相關的女子的幸福。當洛雪出現了,我想一心一意的對待她,可天意弄人,造化弄人。難道這就是我的命嗎?想到這裡,洵陽走到窗前,望向天際那輪觸不到的明月。洛雪,也許我與你就像是白晝的日和月,是遙相望卻不能相守的,你說你要我休了你,對不起,我做不到,我不能放開你,不能叫你離開我的視線半步,你怨我,就一直怨下去吧。
月色涼薄,銀色的月光看不出絲毫美感,盈盈如紗,飄忽不定。樹影重疊交錯,影影錯錯,有沒有疊在一起的可能?
阿善從夢境中清醒過來,酒勁已經醒了,屋子裡很黑,除了窗子裡淌出的月光外什麼都看不到了,她厭惡黑暗,摸索著點了一盞燈。
燈亮,驅走可怕的黑暗。抖的心又恢復如常。她寬心的笑了,還是亮一些的好。眼睛又把整個屋子掃視了一遍,除了倒著、立著的酒罈外就再無其他了。隱隱覺得好像少了一些什麼,可究竟是什麼她想不起來,沒有落寞,反而是一種舒暢。
「酒,給本王酒……」洵陽的醉語輕喃打斷了阿善。
阿善拿著燈盞,向著遠處未被照及的地方走出,走近書案時,看見了已醉的不省人事的洵陽。他醉了?腦海裡回想著當時都對洵陽說過什麼話,可想了半天只記得那句言不由衷的噁心話。「我只願做你身邊的紅顏知己。」從背脊裡冒出涔涔的寒意,身子不由自主的戰慄。紅顏知己?我都不知道我瞭解過誰,又何談做誰的知己!又不爭氣的把石然想起,晃了晃頭,硬是把影像晃沒了。可能不能把他從心底驅除乾淨呢?無人曉得。
「阿善,答應本王,別去怪洛雪……你要……」洵陽不斷囈語,他沉浸在他的醉夢裡,卻對洛雪念念不忘。「阿善,你要全心全意的醫治洛雪……」
這樣的話叫阿善萌生了小小的感動,她笑著看著洵陽,她是我姐姐,就算她打了我,我也不會放棄治療她的。今天,她打了我,只是在fa洩我搶了她的男人的不滿。我想她打了我,她會好受一些。姐姐,對不起,我惹你傷心了。
夜,微涼。皎月如冰,一陣風起,惹得樹葉繾綣摩挲,嘩嘩啦啦的,預示著一場無情的雨即將到來。
阿善站到了窗子下,感受著這份夏日裡不多得的涼風。她輕輕取下別在青絲間的簪,一頭吹順的瀉了下來。黑色更好的詮釋了她皮膚的白皙。不加修飾的傾城容顏,是最質樸的清新別緻。她希望自己的心也能有這樣的質樸,可是,她不是。愛慕虛榮?多麼諷刺的詞啊,眼下形容自己最貼切不過了。
點點細雨紛紛降落,順著風勢,潲進窗來。阿善有些不適應這樣突然而來的雨水了,冰雨中,她想像會有一個人撐著傘站在遠處默默的看著自己,可是是誰呢?是石然嗎?想到這裡,她果斷的把窗戶關上了。
「本王不會放棄你!不會……」洵陽的聲音就未曾間斷過,他的酒品和他的往日的形象真不相配。
阿善從架子上去下披風,手指碰觸到上面繡著的梅花,揣測著這梅花代表的意思,是女人嗎?走到洵陽身邊,為他披上。
「洛雪,是你嗎?別對我說放棄你,我做不到。」洵陽抓住阿善的手,緊緊抓牢,不願輕易鬆開。
阿善掙tuo了半天,都失敗了。最後只能認命的把手暫時寄托在洵陽那裡了。
一個是坐著,還趴在書案上睡著噴香噴香的覺,一個是站著,一隻手還不能自由活動。阿善的腿已經站麻了,可洵陽還沒有鬆開的意思。鬱悶的搖著頭,一副認命的可憐模樣。你是真睡了,還是裝睡啊?你鬆手,再不鬆手,小心我踹你!她暗自想著,可又不敢真的這麼做。
「別離開我,別離開……」
我不離開行了吧,你總要把我鬆開啊。只要你鬆開,我立刻溜之大吉。你做你的美夢,我就要跟著你受罰嗎?我那句想做陪著你的紅顏知己,完全是隨口說的。阿善無力的把身子靠在了背後的牆上,閉著眼苦苦熬著夜雨沙沙作響的漫長時光。
……
墨夜驚雨,清曉日遲。
迷糊中阿善是站著睡著的,她感覺身子在向一側傾斜,又不確定是不是在做夢,眼皮異常沉重,更是不願輕易醒來。周公,你家的床板會動,還在不斷的斜下去呢。
「好了,別昏迷不醒了,在這樣昏下去,你就跟地面有肌fu之親了。」洵陽早已醒來多時,一睜開眼就看見阿善靠著牆睡得死,頓覺好笑。見過躺著睡的,也見過趴著睡的,唯獨沒有見過站著睡的。阿善的睡相倒是蠻可愛的,嘴角掛著口水,連身子斜了都全然不知,想必是做了一個香甜的美夢。
「嗯?」阿善忽然清醒過來,她擦掉嘴角的口水,暗忖不好,結結巴巴的問,「你一直看著我站著睡?」
洵陽默認的點了點頭,笑而不答。
阿善的臉頰立即換了一種顏色。陰險的人,我這樣站著睡覺是拜誰所賜?還對我這樣笑!再笑?小心我把你眼珠摳出來!
「你不要擺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看著本王,本王不是吃素的,這樣是沒有用的。」洵陽把披風從身上取下,極為精心的把它攏到一起,掛到了架子上。又愛不釋手的摸了摸那繡著的白梅。
「那白梅真好看,這是誰繡的?」阿善嘗試動了動腿,可腿已經麻木不仁了,不動還好,一動就別提多難受了。
洵陽的手未曾從梅花上離開,「這是洛雪繡的,本王把她比作梅,她便把梅花繡在了我的心口,白梅盛雪,但在本王眼裡,那梅卻不及雪的半分。」
白梅盛雪,但在本王眼裡,那梅卻不及雪的半分……阿善有些錯亂,原來這就是白梅的含義。洵陽是愛姐姐的吧?我是不是做錯了?不,這只是錯覺!既然已經做了,那就該義無反顧的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