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麵攤,汀凝並沒有帶著洛雪一行人向馥香樓走去。
馥香樓,第一名樓,位於京師心腹繁華之地,菜品佳餚口味獨到,譽為人間之絕,更有馥mi酒鎮守。馥mi,乃老闆親自釀製,冬至雪藏,三年後的清明開啟,一年百壇,數稀味美,被貴胄捧為千金一壇。
洛雪在京城呆了五年,或多或少也聽說過關於馥香樓的事情,傳聞馥香樓是在馥mi酒開封的一瞬間成名的,又傳聞馥香樓老闆乃是一屆女流,本名馥mi,傾城之色,扶柳之姿,見過的人卻寥寥無幾。
「妹妹也喜歡彈琴吧?」汀凝好奇,「為何從不見你彈奏?」
「我的琴壞了……」
「前面有個琴行,不若隨我去看看挑挑。」
「也好。」點頭應允了。
沒有人再說話了,洛雪隱隱覺得汀凝好像又回到了王府之中的模樣,走在她的身後,竟覺得背影中有幾分荒涼,是自己心境漸漸荒涼了,還是汀凝的,洛雪不知道。想想汀凝為了王府犧牲也是蠻多的,她要維護家族地位也要維護王妃之位,於命運前,她選擇了妥協,妥協自己的感情去愛自己的夫君,然而上蒼沒有好好的眷顧她,多了一個可琴。三個麻衣食客說的太子爺太子爺奪妃子事件,應該就是指可琴吧?可琴走後,一切都該結束,沒有想到自己插了進去。自己呢?自以為能擺tuo命運的左右,到頭來還不是一樣的結果?
一道明晃晃的光線在洛雪眼前閃過,緩了片刻,才看清是一家金鋪,忙喚:「姐姐,等一等。」
「嗯?」被忽然叫停,汀凝疑惑。「你想買些飾?」
「嗯!」點頭,走進鋪子。
店家笑臉相迎,「姑娘想要什麼?我們這裡可是老字號了。」
說是老字號,終究入不了汀凝的眼睛,她粗粗的看了一下,就靜靜的站在了洛雪身邊,看著洛雪仔細的挑著。
只見洛雪從釵中挑出一支蘭花玉簪,舉到襲衣頭上,滿意的笑了起來,「我就要她了,小喜付錢。」頓時臉紅,怎麼會忘記了小喜不在身邊了呢?
汀凝看出洛雪的窘迫,解圍的說:「想小喜了吧?冬雲付賬吧。」
「謝謝姐姐。」
「自家姐妹謝什麼?」
「呵呵,早就答應襲衣送她一支簪的,」一邊說一邊拔掉襲衣頭上的蘆葦管,在烏黑的雲鬢間插上了蘭花玉簪,端詳著笑了,「這多好看!」順勢準備扔了蘆葦管。
「夫人,別扔!」襲衣阻攔的從洛雪手中奪過。
「這是為何?」洛雪蹙起眉頭。
「回夫人,它隨我很多年了,有了感情。」奈何襲衣不能說出它的用處,只得編出一個蹩腳的理由,慶幸洛雪信了。
插曲過後,四個人又走了一小會兒,就來到了汀凝所說的琴行——古琴齋了,店內琳琅滿目的琴,或懸掛牆上,或放在案几上,伴著淡淡的熏香迷霧,模糊而朦朧。
琴行掌櫃正在招呼客人,好像是在討價還價,談話中夾著點火藥味。
小夥計機靈的很,見四位女主步進店門,趕忙招呼,「幾位姑娘好,我們店裡都是好琴啊。」一副油嘴滑舌的笑臉,叫人哭笑不得。
「誰都會說自己賣的東西是好東西。」冬雲輕哼了一聲。
「姑娘此言差矣了!你看!」小夥計說著就隨手拿起案几上的琴,一手半托著,一手沿著琴的外輪廓慢慢滑下,「這個可是好琴啊。」
洛雪實在是不明白小夥計說的好是在哪裡?論外表並沒有特別之處,若說是仿琴也是仿製品中的一般,環視四周,琴倒是很多,卻沒有一把是看的順眼的,要怪只能怪自己太懷念已經損壞的七絃琴了。
「我就是要那把琴,多少錢肯賣?」討價聲越激烈。聞聲看去,一個粗衣男子正在和掌櫃商量,白淨的臉上微微泛著紅光。
「我不賣!都跟你說了,那把琴是別人定好的了,多少錢都不賣!」掌櫃提高聲音,「不管你來多少天我都不會賣的!」
「那個客人出多少錢?」
「出多少錢你也付不起啊。」
「誰說的?」
「好呀,那你就出那客人付的雙倍價格吧?一千兩!」不是掌櫃欺負他,只是這位客人怎麼看怎麼也不像是個有錢的雅士,為了一個窮光蛋賠上自己店的信譽實在是不值得。
「那好,等我湊夠一千兩就會來買的!」掌櫃的話彷彿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丹,雖然知道是在為難自己,但沒有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是什麼樣的琴可以叫一個窮人這般癡狂?洛雪暗自驚訝。
「姑娘們這個可是好琴。」小夥計大聲的說,「你看此琴身長三尺六寸五,寬六寸,厚二寸是琴中極品啊。」
「哪一把琴不是三尺六寸五?你當我們是什麼了?」冬雲喝道,試問哪一把琴不是如此?想自己的主子也是宗人府蘇大人千金,自小也是學過琴的,怎麼可以如此蒙騙?
「客人莫怪,小徒剛剛入行不知深淺胡亂說的,切勿生氣。」掌櫃緩過神來,笑臉走到小夥計身前,陰下臉來,「還不下去?」
「哦。」小夥計委屈的應了下,放下琴,訕訕的退了出去。
掌櫃笑然,鼻下的鬍鬚微微上挑,「你們是要看琴麼?」
「不知剛剛店主說的千兩之琴是何物?」洛雪開門見山的問,她不想和店家浪費太多的口舌。
掌櫃面露難色,支吾起來。「實不相瞞,琴已經有了主顧。那日有位遮紗女子抱著琴走到店裡說照管幾日就走了,奈何被那窮酸之人看見,就一直苦苦糾纏,迫於無奈才出的下策啊。」
「我只想想看看而已。」
掌櫃打量起洛雪,心中明白,生的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子定非尋常百姓,身穿織錦,就算不是權貴子女,也會有被官宦相中的可能,萬一得罪恐怕不好。
「店家放心,我只是好奇什麼樣子的琴可以叫人癡狂。」洛雪又解釋了一下,意圖消除店主的顧慮。
推tuo不掉,掌櫃只得走進內室。不久手捧一把黑木琴走了出來,伏羲式的琴身上,七根琴弦閃爍著微微的光芒。「姑娘請看。」把琴放到案幾上就不再作聲了。
洛雪把手放在琴弦上,輕輕碰觸,琴弦律dong起來,不安分的出一個聲響。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叫洛雪暗暗稱奇。她端起琴,仔細看著,「梅花斷?」
「姑娘好眼力。」掌櫃隨聲稱讚著。
洛雪放下琴,「這是把老琴了。」依稀間,她好像覺得認識這把琴。
「是的,所以才是名貴的,只是不是店中之物。」掌櫃小心翼翼的托起琴走回內室。出來時,不忘招呼生意:「姑娘定是懂琴的行家了,除了那把不能賣以外,其他的都可以賣的,想要哪把?」揚手展示出身後牆上的琴,介紹了幾把,可洛雪已然無視,「小姐,你覺得這把如何?」
「看過千兩之琴,哪裡還容得下這些?」洛雪直白的回答著,這把琴是從何而來的?
「呵呵,權當是交個朋友了。」掌櫃無奈一笑,謙卑的送她們離開。
走出古琴齋,陽光明媚且刺眼,一下子來的明亮叫人難以適應。
「妹妹,那琴應該是好琴,為什麼你不買了?」
「那是別人的琴啊。」
「店家說過只要是出得起一千兩就可以買了,當時買下也不為過。」汀凝乃是權貴之女,自己的父親就是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人,多少年來難免有些耳濡目染了,不過要她用在別人身上,怕是還沒有那份決心。
「實不相瞞,洛雪甚是喜愛那琴,而且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洛雪沒有避諱的說出自己的感受,「姐姐有沒有熟悉的感覺呢?」
「雖然從小習過琴,但無太多造詣啊,想必是妹妹太喜歡那琴了,不如叫冬雲去買了算了。」
「不要了,那琴不是屬於我的。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
「兩位夫人在街上爭執什麼?」一個沉穩的男聲打擾了她們。
汀凝迎上笑意,「卜先生說笑呢。」
卜天?汀凝也認識他麼?洛雪也換上一臉淺笑,表示禮貌。
「先生在街上做什麼?」汀凝恢復王妃的語氣,不冷不熱的問,恰到好處的表現出友好。
「剛剛去馥香樓,如煙姑娘的口技甚是了得呢。」卜天手搖羽扇讚歎著。
「原來那名琴伶叫如煙啊。」汀凝似笑的淡淡說道。
「想想琴妃也是口技名角啊,去年立夏的連綿掌聲現在還猶在耳邊呢。」說的時候,卜天的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
「呵呵,可惜已經是過往了。」
「不知道今年立夏之日,夫人準備了什麼節目呢?」
「倒是還沒有想好。」汀凝知道卜天是有意向自己推薦如煙,許是卜先生也有動情的時候吧?不想深想下去,「難不成先生想叫……」
「隨口說說的,我只是有點意猶未盡。」卜天停止搖扇,嚴肅起來,「在下有一句話煩勞夫人轉告令尊,宗人府非他一人說的算,切勿多管。」
汀凝的笑容變得尷尬,「先生的意思是……」忽又改口,「先生的意思,定會全權轉告家父的。」
卜天看向洛雪,「七夫人,我們又見面了。」
洛雪微微低,「卜先生記性真好。」
「七夫人記得就好。夫人們在下就先告辭了。」說罷,復又搖著羽扇離開,如同洛雪第一次遇見時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