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聽了一宿梵唱不為參悟只為尋著你的氣息;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香霧中不為朝佛只為見著你的容顏;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經筒不為度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翻遍所有佛塔不為修來世只為途中能與你相見。
水吟一進到碧琳館就在滿桌攤開的紙上看到這幾句話如佛偈一般的詩句如兒……你終還是沒有放下啊!
正端坐在案後寫字的清如看到她進來微微一笑道:「姐姐今日怎麼有空過來看我?」
水吟環視了一番略帶些不滿地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在也沒個人伺候著小福子他們呢?」
清如放下執筆的手站起身來道:「姐姐莫動氣是我叫他們下去休息了我只是寫字而已哪用得著他們伺候再說他們六個人要打掃這偌大的重華宮也夠辛苦了我這裡能省就省吧!」
聞言水吟一臉驚訝地道:「怎麼是六人你如今已升格做了貴人理應與我一樣有四個宮女四個太監伺候才是啊!」
清如繞過桌子走到前面手在桌案上抹過她低低地道:「姐姐你難道忘了我這貴人是怎麼來的?重華宮的熱鬧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這裡早恢復了昔日的冷清不!應該說比以前更冷清了才是……皇上……他終歸還是不喜我既然皇上不喜那內務府自然也懶得再撥人來了太后能護得了我一時終護不了我一世!」
她的聲音平靜地像在敘說旁人的事一樣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這樣也好人多反而心煩再說新來的人也不會再像他們幾個那樣盡心盡力的伺候我了既然這樣還不如不要呢。」
水吟垂手默言不知該如何勸慰她有心幫清如可連太后也改變不了皇上對清如的看法她一個小小的貴人又怎能辦到而且現在她的地位也不是很穩固。
清如不願再就這個話題談下去她上前挽著水吟的手道:「姐姐你若是有空的話不如就幫我磨墨怎樣?我還有好些字沒寫完呢!」
水吟自是明白她的想法也就順著她的意思下來了:「好你個小丫頭難得今日我偷得半日閒功夫來你這裡坐坐居然還要被你當丫頭使喚小心我問你要工錢!」說笑歸說笑手裡早已拿起磨在硯台上徐徐磨著。
清如拿筆沾了水滴到硯台中清水轉眼變成漆黑的墨色她隨口問道:「姐姐你最近很忙嗎?」
這句話勾起了水吟的心事精心描繪過的臉上掠過一絲苦澀的味道:「我哪還會忙啊皇上已連著多日沒再翻過我的牌子了而今得聖意的是日夕也許再過得幾日咱們就得改叫她夕嬪了!」話語中隱隱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在裡面。
清如拿筆在硯台中潤了筆輕聲道:「姐姐你怎得也開始糊塗了!」
「哦?這話怎麼說?」
「咱們四人中不論誰得寵都要好過他人得寵至少不會有陷害算計的情況出現而今日夕雖得聖眷但她不懂揣測聖意再加上她邊上還有個佟妃在盯著佟妃打的是什麼主意咱們心裡都清楚的很難保有一天日夕不會遭她的毒手!姐姐你心思慎密兼些穩重得體所以還是要你在旁邊多幫襯著點日夕才是!
這宮中情形複雜萬分咱們幾個早已被別人看做是一個陣營的一榮未必就會俱榮但一損就必然是俱損!」
清如聽出水吟對日夕寵眷越過她之事心存芥蒂所以話中暗示其莫要為了君王一時的寵愛而壞了姐妹的情誼。
水吟也是個聰明人剛才會這樣想不過是一時被蒙了心而已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現在經清如這麼一提醒她豈有不明之理當下愧言道:「妹妹的話真如當頭棒喝是姐姐糊塗了!」頓了一頓她又不無惋惜地道:「只可惜妹妹你這般聰慧美貌淳厚善良的人竟要在這深宮中孤獨終老老天當真是不公!」
清如正在寫字的手僵了下旋即又恢復了正常提筆在紙上慢慢寫著半響才說出一句:命該如此強求無用!
「是因為皇貴妃?」水吟試探著問一邊仔細留意著清如的反映果然看到她在聽聞這個名字的時候神色出現了一瞬間的不自然。
見此水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測追問道:「如兒你與皇上還有皇貴妃究竟生過什麼事為什麼皇上對你的態度會這麼奇怪?」
「有些事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由於清如吩咐子矜她們不許將遇到過福臨的事說出去所以水吟至今都不知道此事。
「可是……」
水吟還想再說卻被清如打斷了話:「姐姐你不用再為我的事操心了但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記住:無管是什麼時候也不管是誰來拉攏你你都不能去惹皇貴妃她在皇上心中的份量不是你可以估量的一定要記住!」清如無比認真地說道。
水吟低頭默然不語忽地她抬頭迎上清如關切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問:「難道你要我坐視不理什麼都不去爭?」
清如頗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有些話她原本是不想說出口的:「姐姐難道你看不出皇貴妃在宮中的地位其實並不穩嗎?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你以為她們會嚥得下這口氣嗎?單是佟妃那裡就斷斷不會甘心這一次皇貴妃生的若是個格格便罷萬一要生的是個阿哥只怕宮中立馬就要掀起大浪!一旦被捲進去就再難全身而退了所以姐姐你千萬不能淌進這趟渾水裡!」
「妹妹你變了。」這是水吟聽完清如的解釋後唯一的感覺「若換了從前的你絕不會浪費心思在分析這些利害關係上因為這是你最不喜的。」
「人總是會變的!」清如露出一個叫人心疼的笑容有時候她真的不願自己這麼清醒。
水吟也不再說下去她撥著腕上的金釧好一會兒才沉聲道:「你還記得我們上次在梅林中遇到的舒答應嗎?前些日子她也傳出有孕的喜迅今兒個我在來的路了聽說有人將此事告訴了靜妃靜妃知道後大怒跑去打了她若不是有人攔著只怕舒答應當場就要被她打的流產就這樣靜妃還不肯罷休瘋了似的跑到乾清宮在皇上面前大鬧一番皇上十分生氣下令將其禁足在宮中不許踏出宮門一步!皇上如此厭惡靜妃你說會不會有一天將她逐回蒙古去?」
「不會!」
「為什麼?」水吟不解其為何答的如此肯定雖然她也覺得不太可能。
「別忘了靜妃的背後是整個科爾沁部落廢後已經是吳克善親王忍受的極限了若再將靜妃逐回科爾沁試想吳克善的面子要往哪裡罷?萬一由此而引起內戰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這事即使皇上想太后也絕不會允的!」
水吟愣了半天回過神來後長歎一口氣道:「妹妹你現在看事竟能看得如此細透可比我強多了若有朝一日你我同在這宮中爭寵我必不是你對手!」
清如執筆的手停在了空中一滴墨液從吸滿水的筆尖滲出滴落在紙上瞬間暈染開來……爭寵?她苦笑著搖搖頭這個詞早已不在她想的範圍裡了!
換了張紙重新雋寫起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開始改用左手在寫字了習慣了右手的她一下子改用左手不僅彆扭至極寫出來的字也是生硬歪斜遠不如原先那般流暢娟秀。
水吟覺得奇怪問她何以要如此做清如笑而不答拿了張剛寫好的紙給她看一排是用右手寫的一排是用左手寫的問其除了字跡優劣以外兩者還有何區別。
水吟比較了許久才看出了一點眉目說道:「右手的字清秀圓潤但相對的要顯得軟弱一些這也是女子寫字常有的慣病。至於右手字雖生硬稚嫩但每一個字都剛勁有力透出一股凌雲之氣隱隱已有了一絲區別於右手的神韻妹妹我說的可對?」
「那姐姐是喜歡右手的我還是左手的我?」清如微微歪頭帶著一絲笑意眉宇間的陰鬱似乎散開了一些。
水吟心疼地撫著清如總也平坦不了的眉頭她心裡清楚其實清如是不想變的只是被環境逼的不得不變含淚笑著回答道:「都喜歡不管怎麼變都是我認識的那個如兒!」昔日那個曾揚言要嫁這世間最好男兒的四全姑娘是何等傲氣何等出色而今卻……
溫熱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從眼眶掉落正好滴在清如剛寫完的紙上如一顆顆摔碎的珠子清如拈起帕子拭著水吟臉上的淚水:「姐姐你哭什麼我不苦真的不苦!」
她越這樣說水吟的眼淚掉的越凶很快紙上的墨跡就被眼淚給模糊了再看不清上面寫的是什麼但那句話清如已不知念了多少次了……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